特里萨·朝熊从桌边抬起身子,把眼镜推到前额上,用手揉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就没问题,”她说道,“他们刚才在大门外安了个警卫。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里。”
“一个警卫?”
“是的,他们关闭实验室是当真的,兴师动众,就像在搜捕贩毒者。这种做法实在使美国人吃惊。”
“你呢?”
“我对这个国家并不抱有同样的期望。”
康纳指指她面前的监视器荧光屏,上面显示出一个定格的画面——两个人拥抱着向会议室走去。其他摄像角度拍摄的同一个场面被显示在桌上另外几个荧光屏上。有的荧光屏上有重叠的红色线条,那是晚间光线辐射的缘故。“你从这些录像带中得出什么结论?”
特里萨指着那个主荧光屏。“我可说不准,”她说道,“要做到完全有把握,我得进行一系列的三维模拟来比较房间的大小,掌握所有的光源以及各种物体投下的阴影。我还没有做这一步,而且仅仅用这间房子里的设备或许还办不到。也许得在小型电脑上干个通宵。也许下星期我能在天体物理系那儿找到机会。从事情发展的方式来看,也许不可能。不过眼下看来,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什么感觉?”
“这些阴影不相符。”
康纳在黑暗中慢慢地点着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问道:“哪些阴影不相符?”
她指着荧光屏。
“这些人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他们投下的阴影却很不确定。要么他们的位置不对,要么他们的形状不对。这通常难以捉摸,但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阴影不符这个事实说明……”
她耸耸肩。“我要说,这些录像带被做过手脚了,中尉。”
一时里大家都没吭声。“怎么做的手脚?”
“我不能肯定改动了多少,但有一点似乎很清楚,那就是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至少他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
“另外一个人?你是说有第三个人?”
“是的,有人在看着他们。而这第三个人被完全删掉了。”
“活见鬼。”我说道。
这个情况使我晕头转向。我望着康纳,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荧光屏。他对此似乎无动于衷。我问道:“你是否已经知道这一情况?”
“我有过这样的怀疑。”
“为什么?”
“唔,刚开始进行调查时,我就觉得这录像带会被改动。”
“为什么?”
康纳笑了。“细节嘛,后辈,那些细枝末节我们省掉吧。”他对特里萨看了一眼,仿佛不愿在她面前说得太多。
我追问道:“不,我想听听。你最初知道录像带被改动是什么时候?”
“在中本公司大楼的保安值班室里。”
“为什么?”
“因为一盘录像带不见了。”
“哪盘带子不见了?”我问道。他曾经提到过这件事。
“你回想一下,”康纳继续说道,“在保安值班室里,那位警卫人员告诉我们,他去值班的时候换了带子,大约9点钟。”
“不错……”
“所有的录像机上都有定时器,上面的数字表示已经过去了大约两个小时。每一台录像机总是比前一台要晚工作10至15秒钟,因为这个间隙是他换带子所需要的时间。”
“对……”
“当时我向他指出,有一台录像机上的时间显示不对头,那盘带子才录了半小时。而其它的都已近两小时,所以我问他,机器是不是出了故障。”
“那名警卫人员似乎认为是这样。”
“不错,他是那么说的。我故意让他蒙混了过去。实际上,他完全清楚,这机器并没有出故障。”
“没有故障?”
“没有,这是那些日本人犯的错误之一。他们之所以出差错仅仅是因为他们无计可施——他们不能瞒天过海,他们无法瞒过他们自己的技术设备。”
我往后靠在墙上。我深感遗憾地望着特里萨。她在荧光屏射出的黯淡光线中显得十分美丽。“很抱歉,我搞糊涂了。”
“那是因为你不愿接受一种显而易见的解释,后辈,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要是你看到一排录像机上的时间显示器,每台上的都比前一台的慢几秒钟,而你看到有一台却不符合这个程序,你会怎么想?”
“那就是说,有人后来换掉了这台机器中的录像带。”
“这就对了,情况确实如此。”
“一盘带子后来被换掉了?”
“是的。”
我皱起了双眉。“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的带子都是9点钟换上的。不管怎么说,没有一盘带子显示这场谋杀案。”
“不错。”康纳说道。
“那么他们干吗要用一盘带子来替换另一盘呢?”
“你问得好。这叫人摸不着头脑。我很长时间里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我恍然大悟啦。”康纳继续说道,“你得记住时间。带子都是在9点钟到10点钟换的。而有一盘带子在10点一刻又换掉了。显然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假设,在9点到10点一刻之间发生过某个重大事件。这个事件被录像带记录了下来,而由于某种原因,带子被拿走了。我在问自己:这会是什么样的重大事件呢?”
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我皱起了眉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特里萨一面点头,一面笑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使她感到很有趣。我问道:“你明白了吗?”
“我能猜到。”她笑着说道。
“唔,”我说道,“我很高兴,似乎除了我之外,你们都知道了答案。因为我无法想象在这盘录像带上会录下什么重大的事件。到9点钟时,那根黄绳子已经拉上,犯罪现场已经封锁,那姑娘的尸体在屋子的另一头。许多日本人站在电梯旁,而格雷厄姆在给我打电话,要我去帮忙,但是,在我10点左右到那儿之前,实际上并没有人开始进行调查。然后,我们和石仓先生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一会。我认为在大约10点半之前,没有人中断过录像带。或者说,至少在10点一刻之前不会有人动过。所以,要是有人看过录像,上面显示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一个姑娘躺在桌子上。就是这些。”
康纳说道:“很好,只是你忘记了什么。”
特里萨问道:“有没有人曾穿过屋子?不管什么人?”
“没有,”我回答道,“我们拉起了黄绳子后,任何人都不准越过警戒线到房子的另一边去。事实上……”
这时,我突然想了起来。“等一下,有人去过!那个拿相机的小伙子田中,”我说道,“他到黄色警戒线里去照相的。”
“那就对了。”康纳说道。
“哪个小伙子?”特里萨问道。
“一个日本人,他在照相。我们向石仓打听过他的情况。他说,他的名字叫田……”
“田中。”康纳说道。
“对了,田中先生。你还要石仓让他把胶卷交出来,”我皱着眉说道,“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拿到。”
“是的,”康纳说道,“坦率地讲,我从来也没指望能拿到这胶卷。”
特里萨问道:“那个人在照相?”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照相,”康纳继续说道,“也许是真的,因为他用的是那种小型尼康相机……”
“是那种拍摄电视录像静止镜头用的、而不是拍电影用的机子?”
“不错,那些镜头在改动带子时有用吗?”
“也许有用,”她回答道,“那些镜头可以被用来更改录像,它们能迅速输入,因为它们已经全部数字化了。”
康纳点点头。“那么,他也许真的在照相。不过,有一点很清楚,他要照相只是一个借口,使他能走到黄线的另一边。”
“啊。”特里萨点头说道。
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回想一下。”康纳说道。
我当时面对石仓站着,突然格雷厄姆大声吼道:“哦,见鬼,怎么搞的?”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矮个子日本人已经越过黄色警戒线10米。他的背对着我,在给犯罪现场照相。那相机很小,几乎完全握在他的掌心里。
“你记得他是怎么走路的吗?”康纳说道,“他的走路方式与众不同。”
我设法回忆当时的情况,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格雷厄姆当时走到黄绳子前面说道:“你不能呆在这儿,这是他妈的犯罪现场,你不能拍照!”当时一片吵吵嚷嚷,格雷厄姆对田中吼叫着,但田中继续专心致志干他的事情,一边拍照,一边背对着我们向后退着。尽管受到训斥,田中的反应不像一般人那样转过身,向黄绳子走来。而他是倒退着走到黄绳子跟前,背对着我们,低下头,钻过了黄绳子。
“对,”我说道,“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一直是用背对着我们倒退行走。”
“不错,这是第一个令人费解的地方。为什么他用背对着我们?现在,我想,我们明白了。”
“我们明白了?”
特里萨说道:“他在倒退过来重复着那姑娘和杀手的走路动作,因此他的动作就会出现在录像带上,他就会得到房间里的影子的正确图像。”
“不错。”康纳说道。
“我记得,当我提出抗议时,石仓曾对我说:‘这是我们的雇员,是中本大厦保安部的’。”
“我当时说:‘这样做是肆无忌惮。他不能拍照。’而石仓解释说:‘但这是替我们公司拍的’。”
一会儿那个家伙穿过电梯边上的那群人,不见了人影。
但这是替我们公司拍的。
“妈的!”我说道,“于是田中离开我们,下了楼,取走了一盘带子,因为那带子上有他穿过屋子的记录,还有他投下的影子,对吗?”
“不错。”
“他需要用那盘带子来改动原来的带子?”
“对。”
我终于开始明白了。“但是现在,即使我们能断定这些带子是如何改动的,他们也不会受到审判,是不是?”
“是的,”特里萨说道,“任何一个好律师都会肯定这样的案子不会受理。”
“因此,唯一取得进展的途径是找到目击者,能证明所发生的一切。坂村也许知道内情,可是他死了。我们如果找不到田中先生,就会一筹莫展,我认为我们最好立即拘留他。”
“我不知道我们能否这样做。”康纳说道。
“为什么不能?你认为,他们会把他藏起来吗?”
“不,我认为他们不需要那样做。很可能田中先生已经一命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