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潜入城北医院,杜丘把余下的那二十万元钱,经远波真由美之手存放在津山弘美那里。要是逃出来,就可以和津山联系取走。
第二天早上,杜丘让京子给津山打了电话。
“她说,用挂号信把钱寄到我这儿。”京子回来说。
“麻烦你了。钱一到,我就该走了。窝藏罪犯这件事一露出去,你恐怕也要牵连到隐匿罪犯的罪名里去。”
“你非要走不可,那也没办法。”京子点点头。也许是因为瘦弱,她的睫毛又细又长,足见是个福薄的人,“会有这么奇怪的法律,照顾一下不能动弹的病人,倒犯了罪……”
“嗯,法律嘛,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出现难以莲解的东西。”
“你是检察官,所以总感到法律是可怕的。我就不以为然,因为我本来就生活在法律之外。”
“不,”杜丘苦笑着说,“逃亡生活本身就是严重违法。诈骗、违反枪支管理法、违反狩猪法、抢劫飞机、违反航空法……还有刑法第九十七条的潜逃罪,细数起来够多的。以后大概还会继续有犯罪的事。”
“以后还有?”京子诧异地看着杜丘。
“直到追出真正的犯人为止。”
“是那样。”京子仰起脸,笑了,“假使最后证明你无罪,那按照刚才那些罪名你也得进监狱呀!”
“我不进监狱。”
“那,逃亡一辈子?”
“打算那样。”
“看来,将来在地方检察厅一个房间里,被官复原职的杜丘检察官大人开导一番,说上几句‘正经过日子吧!’之类的话,那一幕是不会有啦!”
“与其干那种事,还不如做你的情人。”这倒是杜丘的真实思想。
“真的?”京子的声音突然有些硬咽了。
“你不是当情人的那种男人哪!只一晚上,行吧?”
“你说什么?”
“一到晚上,我就得上街。一想到回来就能看到你,那就不管别的男人怎么纠缠,我都能忍耐。情人是必不可少的呀。即使是连打带骂,谁也还是都有情人。我也该有,然而却没有……”
“要是那样的话……”杜丘点了点头。
“太好啦!”
她放下心来,说着,脱下外衣露出了苍白的身体,穿上衬裙,钻进了被子里。
“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多么温柔啊!”
“那,那个……”
“紧紧抱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京子把腿搭在杜丘身上,说道。
过了一会儿,京子闭上了眼睛,把脸贴在杜丘胸前。一阵女人的气息,扑鼻而来。
冬日的柔弱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有一只苍蝇,无力地落在阳光下。
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准是卖报的。”京子把先前一直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羞怯地轻轻放在杜丘的腰间。
似乎感到有开门的声音。杜丘屏息静听。
瘦长的矢村警长进来了,板着面孔望着他们。
“干什么?”矢村声音低沉地问。
“没干什么。”
“那,就起来吧。”矢村仍然盯住他们,说道。
“干什么的,你!闯到人家房间里!”京子对矢村大声吵嚷起来。
“安静点,我是警察!”
“警、警察?”
京子的目光,从眉头紧皱的矢村转向了杜丘。杜丘脸色苍白,点了点头,“他是警视厅的。”
“来、来抓你的?!”京子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是的。”杜丘摘下挂在墙上的外衣,穿起来,“警长!只有一个要求,行吗?”
“什么?”
“这个女人,希望你能放了她。”
“好吧。”说完,矢村转身走了。
“多谢你的关照。”杜丘换好衣服,拉住京子的手说,“别搞坏身体,我要说的只有这句话。”
京子深深地点点头。她发现杜丘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矢村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京子说:
“你就当没这回事,把它忘掉!”
京子点点头。矢村和杜丘并肩走出走廊。
“你样子变得太难看了。”矢村边走边说。
“大概还没像你那样。”杜丘掠过一丝苦笑,“不过,哼,不可能不难看哪。我说,不用戴上手铐吗?”
“啊!”
“有机会,我可要跑啦。”
“跑吧!”矢村低声说,“我正好没带手枪。”
“即使带了,你那胳膊也不行。”
“那只熊……”矢村轻轻按了按左臂,“那真是个凶家伙。”
没有警车,也没看到警察,只有一辆伪装巡逻车停在那里。司机座位上坐的是细江。他把车开到跟前,没打一声招呼,只是向杜丘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到哪儿?”杜丘问。
一个过路的女人,惊奇地看着杜丘。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仔细地看了看。
“别出声,跟我来!否则就戴上手铐。”
“不,就这样吧。”
杜丘上了那辆车。他无意中向公寓扫了一眼,在二楼一扇窗子窗帘后面,穿着睡衣的京子正躲在那里窥视着。
刚才过路的那个女人,已经走开了。
“这是你的钱。”车刚一开,矢村把一个信封递给杜丘,“津山弘美给你的。”
“是吗?”杜丘想到了矢村是怎样拿到它的。“远波真由美怎么样了?”
“地方检察厅特搜班都找红了眼,可她这会儿大概正飞往北海道吧。本来说一起给你送钱来,可我逼着她回去了。我不想让她看到你在那种地方。”
“我……”
“好了好了。”矢村说道。
车开到目白台一所高级公寓门前。这是一所相当漂亮的公寓,有一间传达室,在U形楼房的中间庭院里还有一个喷水池。
“你住在这儿?”
“对。”
细江开车回去了,两人上了电梯。
“问一下,是把我逮捕了吗?”
“对。也可以放了你,不过多半是准备把你关起来。”矢村冷冷地答道。
这是位于十一层的一个房间,在阳台上,可以从新宿区一直看到中野区。
“坐那边。”
桌子上放着三瓶没喝完的戚士忌,杯盘狼藉。黑皮沙发上散乱地扔着一些报纸和杂志,搞得一塌糊涂。
“夫人……没有吗?”
“别说没用的。”矢村拿一块冰放进自己的杯子,又兑上了威士忌。
“不请我喝点吗?”
“想喝自便,别往醉里喝就行。”
“粗鲁,本性不改。”
杜丘也在冰里加上了威士忌。很久没有喝过酒了,酒的香气,在嘴里充溢、散开,沁人肺腑。
一个和逃亡的杜丘相像的人,同一个目光凶狠的人一道,坐上汽车走了。当特搜班得到这个情报时,已是上午十点多。据说,报告人是在目睹了这一情况二十分钟后打来的电话。由于该人是家庭主妇,所以对于汽车的种类、牌号都没记住。
——是矢村!
伊藤猜想着。目光凶狠,正是矢村的特征。除了矢村以外,也再没人能够那么轻易地找到杜丘。特搜班给侦查一科打了电话,矢村不在。为了慎重起见,又问了有无抓到杜丘的消息,回说没有。
特搜班的人把矢村的照片拿给报告人看,证实那个人正是矢村。
听到这个报告,伊藤眼里火星乱冒,他下决心拼个你死我活。矢村已经和杜丘有了接触,这是明显的。他没有理由也不应该这样做。之所以如此,肯定是要追根溯源,搞清杀害朝云忠志的案件。不过,伊藤与夫村早已分道扬镖了。无论如何也要尽快逮捕杜丘,这涉及到维护检察厅的威信问题,而伊藤的使命也正在于此。矢村的活动,势必葬去伊藤的前途。
——要求惩处,搞掉他!
伊藤抓起电话机、拨叫了警视厅的领导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