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拼命讲述了“四号客人为影山逸史的双胞胎”之说,却被全盘否定了。瞳子看起来有些意志消沉。但是,现在并非是对她施与不必要同情的场合。
可是——
鹿谷将自己的思考割裂成若干份,每一部分同时进行若干问题的探讨。“存在影山逸史失散的双胞胎的可能性”作为其中之一并未完全遭到舍弃。仅凭拣选出昨日馆主的三言两语展开的想象,可这也指出了与如何解释“另一个自己”有深刻关系、极其有趣的可能性。
“鬼丸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鹿谷向黑衣秘书问道。
“关于馆主的家族问题,你听到过什么详情吗?去向不明的那一位实际上是与馆主有争执的双胞胎兄弟,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这个嘛……”
鬼丸稍感困惑地说着,避开了鹿谷的视线。
“我什么也没听说。”
“关于他那位早逝的兄弟呢?”
“那个嘛……”
话刚到嘴边又被鬼丸咽了回去。
“大致上,我以谨言慎行为信条。”
“情况特殊。我觉得这绝非废话呀。”
“嗯……”
鬼丸仍然含糊其词。最终他下定决心似的讲述道:
“我听说早逝的那位是会长的妹妹,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得某种癌症夭折了。”
“是小儿易得的癌症吗?”
“是的。以当时的医疗技术根本无力回天。”
“会长的母亲也是早亡吧,也是因病逝世吗?”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我觉得应该是得了某种病而亡故的吧。”
“会长的父亲是九年前去世的吧?你知道他的死因吗?”
“我听说还是死于癌症。发现癌症之时已是晚期,来不及做手术。尽管如此,放射治疗与药物治疗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见了效。和病魔进行半年以上的抗争后,他还是撒手人寰了。”
“这样啊——”
鹿谷用拳头叩着太阳穴,再三努力令思维活跃起来。
“然后五年前,会长太太因病先走一步。四年前会长夫妇之子遭遇事故而亡……对吧。”
“是的。”
“主人是否抱有所谓的家族癌症血统的想法与恐惧呢?”
“不知道。我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是吗……啊,谢谢你呀。”
若干割裂的想法集结于一处,鹿谷此时重新尝试探讨“替身问题”。迄今为止,探讨得出“不可能”这一结论。但关于驳回这一结论的可能性,如果此后稍微扩大目标的范围——
如此说来,为此次聚会召集而来的六人之中,除了鹿谷之外的五人都是真正的受邀客。这样想是没有问题的。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是冒名顶替而来的。
但是,考虑到可能性的话,昨晚之后,五个人之中的某一个人不是完全可以被某人冒充吗?不知道那位“某人”是谁。假设用C来表示这位“某人”。如果存在与馆主失散的双胞胎B,那么C也许就是B。
实际上,这位C暗中来到宅邸,隐身于某处,而后在昨晚跟五人之中的某个人调了包。也许事先与对方达成了一致,否则调包之际C也许会痛下杀手。若是前一种情况,那么原本的客人在调包后会被藏于某处,而后一种情况则会将原本的客人监禁于某处甚至将其尸体藏于什么地方——
那个“什么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
想着想着,鹿谷脑海之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中村青司”的名字。对呀,这个奇面馆正是“青司之馆”啊。所以……
这完全只是探讨可能性。鹿谷边这样说服自己边愈发深入地思考下去。
如果C与B并非同一人,那么C并非馆主A的双胞胎兄弟,所以在“奇面之间”遇害的仍然是A,作案后C还是冒充了其中某位客人。
但倘若C与B为同一人,正如方才瞳子的假设那样,被杀的是与A为双胞胎兄弟的B,作案后A冒充了某位客人。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结果,作为鹿谷还是得否定这种可能性。
仅仅讨论可能性的话,也许这种假设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是,馆主所寻找的“另一个自己”,实际上是否就是身形相貌酷似自己的双胞胎呢?瞳子的这个假说本身就令鹿谷觉得“果真不是这样的”。
昨晚在“对面之间”,边与奇面馆馆主相对而谈边推测对方种种特点……称其为世界观也好、人生观也好,总之从中汲取之物与此并无太大分歧。
——我害怕别人脸上的表情,而且那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可言。因此‘长相是否相似’是个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
——我并不认为我的‘另一个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现身。
他曾如此说过。实际上这些都是言不由衷的话吗?
——本质存在于表层。
对呀。所以,他才会如此。
——本质存在于表层……存在于浅显的表面记号之中……
——恰恰这种相似性、这种同一性才是于我而言最应重视之物……你能理解吗?
哎呀……所以——
果真不对。鹿谷如此想道。
这里面果真不存在什么相貌、身形相同与否的问题。应该不存在这类问题。
如果我这样推测是正确的,那么——
实际问题就是,存在不为人知的C,且此时此刻他冒充五人之中的其中一人,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呢。
就至今为止的观察来看,这五人看起来都像本尊。但是,想要怀疑的话又有不少可疑之处。
比如说——鹿谷终于想起昨晚不知不觉中怀疑的那件事来。
那个时候——在这间餐厅之中,召开“会面品茗会”的席间,他看到戴“悲叹之面”的算哲教授屡屡自上而下地摩挲着假面左侧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疑念。
他的那举止动作,令一张脸——一张原本不该再次出现的某个人的脸,突然浮现在鹿谷的脑海之中。
那看起来像某个频繁将头部左侧——左耳覆于掌中、不断重复此动作的人,即左耳患上突发性重听的日向京助。
那时,在这幢宅邸之中尚未发生杀人事件,然而鹿谷依然非常在意。
难道日向出于某种理由撒了谎,一方面将作为替身的鹿谷送来此处,一方面自己也顶替其他客人来了这里吗?其实那枚“悲叹之面”所覆的就是日向京助那张脸吗——鹿谷为这样的疑惑所困。
此后,鹿谷拜托鬼丸借电话一用。
电话打向日向本应住院的某综合病院。打去电话的时间已经很迟了,但他还是假装紧急,一再恳求护士,却意外顺利地叫出了病房里的日向……
昨晚鹿谷深切地感觉到,毕竟这种全体戴假面的情况实在不太妙。仅仅是看不到被假面隐藏的对方的素颜这一点,就可以令人轻易捕风捉影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