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前。
“要做就餐的准备吗?”
长宗我部向返回沙龙室的七人问道,但无人积极回应。刚刚目睹那么残忍的凶案现场,一般人都会食欲不振。此时此刻,就连拥有比普通人更多“杀人事件”经验的鹿谷也感觉不到饿。
“我还穿着睡衣呢,打不起精神来啊。”
“愤怒之面”敞开睡袍的前襟,不悦地嘟囔着。
“总之,先去换身衣服吧。”
“说得也是。”
鹿谷响应道。
“我也换一身吧。”
依旧身穿睡衣的“欢愉之面”与“悲叹之面”与鹿谷二人行动统一。过了很久,全体才重聚沙龙室。
虽说是“换衣服”,更换的衣服还是房间内准备好的那种衬衣与西裤。至于鹿谷嘛,因为无法摘掉的假面碍事,贴身穿上内衣颇费力气,但他也不想换上自己带来的衣物……最后,六名假面男子回到与昨夜相同的状态,他们除了假面各异外,打扮完全一致。相同的衬衣,相同的西裤,相同的睡袍,相同的袜子,相同的拖鞋——
长宗我部与瞳子还是在餐桌上准备了一些小吃。黄油煎蛋加生菜、烤面包、红肠、小甜蛋糕与咸饼干。即使戴着假面,这些食物也不难送入口中。
“哪位有胃口的话,请用餐。”长宗我部劝道。
“悲叹之面”立刻半开玩笑般回应道:
“这里没放什么奇怪的药吧。”
“不会的,请放心品尝。”长宗我部说道。
鹿谷助势道:
“鬼丸先生与长宗我部先生有不在场证明,很难认为他们是凶手。我觉得连新月小姐也能信得过。”
这是鹿谷的真心话。
考虑到刚才瞳子和盘托出深夜的动静与电话的内容,就觉得“她才是凶手”这一构图太不合理。假如她就是凶手,有必要特地编造那些谎话吗——没有必要。
“如果鬼丸先生与长宗我部先生二人是共犯,怎么办呢?只是统一口径而已,不在场证明要多少有多少啊。”
“惊骇之面”提出了疑问。
“那位女仆小姐或许也是他们的同伙呢。那样的话……”
“不会的,忍田先生。请不要贸然下结论。”
鹿谷告诫道。
“我理解您心存各种盲目的猜忌,但是那并非好事。要是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同谋,该怎么办啊——这类想法会轻易冒出来。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尤其需要特别注意。”
“但是……”
鹿谷打断了对方企图反驳的话,下定决心放言道:
“我认为这个事件不存在共犯,很有可能是单个凶手犯下的罪行。”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因其‘形’可见。”
“就算你这么说……”
“也无法认同吗?嗯,这个很难说得明白啊。”
鹿谷扪心自问,要怎样描述那个浮现于脑海之中的“形”才好呢?
“比如说,对了,围绕事件而发现的这些线索,怎么看也觉得这名凶手似乎行动不便呢。”
“行动不便?”
“是的。虽然他有计划地事先准备安眠药令大家沉睡,但此后的行动完全受到限制了。如果他有共犯的话,行动起来应该更加容易。这种行动上的不从容时隐时现。”
“就算你这么说——”
“这与刑警的直觉没有太大的区别嘛。”
“愤怒之面”耸了耸肩。
“不过,我也并不反对日向先生的这种想法。”
“啊呀,难道你也认为这是单独犯罪吗?”
“不过这只是原刑警的直觉而已。”
“愤怒之面”露出了苦笑。不过,那表情却挡在假面之后无法得知。
“无论如何——”鹿谷说道,“我觉得现阶段多少可以掌握到事件的大致情况了。但是,问题在于以后。”
“最在意的还是尸体头部与假面钥匙的去向啊。”
慢悠悠插嘴的是“懊恼之面”。
“像刚才那样搜遍整个宅邸吗?”
而后回应的是“欢愉之面”。
“反正也是要搜的,不如先从大家的寝室开始搜吧。有必要的话连随身行李也要检查。”
“不惜做到这个份儿上吗?”“懊恼之面”略带畏缩地说道。
“悲叹之面”立刻哼笑道:
“没有谁从案发现场拿走死者的脑袋还放自己屋里吧。就算是钥匙,一般也会藏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吧。”
“您说得没错。不愧是教授。”
“欢愉之面”回应道。
“如果我是凶手,也许还会在别人房间里放上一把钥匙。小菜一碟嘛。这样还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遭到怀疑。”
“这个很有可能啊。”
“所以,随随便便就要检查随身物品一事值得探讨。”
没错,这种情况下确实有这种可能——对此认可的同时,鹿谷开口说道:
“说起来,断头与钥匙的行踪仍然是最令人挂心的问题。但是,现在还有一个应该确认的问题比这更重要。”
“是什么问题?”
“懊恼之面”问道。
“就是外人犯罪的可能性。”
“外人……”
“除了聚集在此的九人之外,还有名凶手。他既不是受邀客也不是用人,却潜伏在这里。现阶段也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但是,”此时,鬼丸发表意见道,“无论如何我无法认同这是闯入宅邸的小偷犯下的罪行。”
“我赞成。就算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至少还有那把‘未来之面’的钥匙嘛。最重要的是区区一个小偷,应该不会在杀了馆主之后还砍断他的脑袋和手指,给我们戴上假面吧。”
“那么……”
“即便如此,我认为现在还是不要彻底排除掉外人犯罪的可能性。毕竟这不是路过别墅捣捣乱而已。可能有什么人怀有某种企图,事先潜入这幢宅邸,避人耳目暗中行动。”
“那么,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为什么要犯下这么可怕的罪行呢?”
“我不知道。”鹿谷坦率地回答道,“但是,从昨晚开始一直下个不停的雪不止令我们无法外出,应该同样令那名凶手无法脱身才对。如果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犯下罪行,那么那个人如今依旧潜伏在这幢宅邸之中。这种可能性很高……”
“正因为如此才要在宅子中搜搜看,对吗?”
“我认为有必要。”
接着,鹿谷缓缓环视着假面男子们的反应。
“总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认,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建筑四周也大致检查一遍,确认有没有外人闯入、离开的痕迹。而后,顺便找找断头与钥匙的下落,如何?钥匙虽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但是断头却有一定尺寸,也许会在什么地方找到。”
他这样提议。
但是,鹿谷对自己说道——
有必要查找外人犯罪的可能性。这样虽然没错,但是重中之重还是被害者头颅的去向。为了研究并考察这起案件目前最重大的问题,这才是最为有效的素材。
被害者的断头与断指,以及鹿谷等六人被戴上的假面——是的,这些全部是彻彻底底指向“同一性”的相关问题。所以……
这件事到底有意义吗?
自然应该存在其意义——鹿谷这样认为。很难考虑那没有意义。所以……
“填饱肚子之后,集体搜家吧。”
“愤怒之面”接受了鹿谷的提议。
“还有一个可选项就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
“惊骇之面”陈述着自己的看法。
“所有人聚在一起相互监视,就不会再发生其他事件了。”
“这个嘛,的确如此。”
“我个人对此有些反感。”“悲叹之面”说道,“这种情况下,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报警。在此之前只能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不太好吧。”
“刚才你不是还留在这儿了吗?”
“那会儿是那会儿。我很怕血淋淋的残酷场面。”
“一般来说谁都会害怕吧。”
“我特别怕。”
“总之呢,我觉得外行的侦探游戏也该结束了。”
“哎呀,即使这么说……”
现场毫无进展,令鹿谷稍显焦躁。
“那么,我来提一个更加触及核心的问题。”
鹿谷以强有力的声音如此说道。与此同时,他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关于这个问题,在座的诸位应该多少都会心生疑念。但是谁都没有提,也无法直接提出来——你们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反应各式各样。有老老实实点头赞同的,也有感到疑惑的,还有低下头企图逃避的。
“刚才,除了算哲教授与长宗我部先生以外的所有人,都亲眼确认过‘奇面之间’的那具尸体了吧。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那具尸体的头部与双手十指被人切断、带走了。”鹿谷继续以强有力的声音说道,“带走断头与断指的人是凶手。他还用药物令我们沉睡、给我们戴上假面后还为假面上了锁——啊呀呀,这实在是怪异的行为。凶手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呢?”
即便鹿谷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人立刻作答。他继续说道:
“略作思考的话,就会得出一个无论是否愿意都会遭遇到的问题。在现阶段尚且无法区分那是现实还是幻想。总之,那就是——”
“等一下!”
此时,“悲叹之面”阻止了鹿谷的发言。
“就算我没亲眼见过那个死尸,也知道你想说什么。这里的所有人——大部分人,除我之外肯定还有别人知道你想说什么。拜托你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是吗?”
某种挑战对方的口气令鹿谷略感惊讶的同时,却丝毫没有为对方的气势吓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说道:
“这个自然啊。”
“嗯,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悲叹之面”注视着鹿谷说道,“我一直都非常在意,正好时机恰当,要不要提出来呢?”
“是什么问题?”
“戴‘哄笑之面’的作家先生,那我可就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