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重身之时 7

戴着“哄笑之面”的二人再度坐回方才的扶手转椅之中,相隔数米对面而坐。

“刚才我也问过这个问题。”

鹿谷集中精神看向对方。

“是关于那枚为影山透一所珍藏的‘未来之面’的事。可以称其为职业病吧,身为小说家的我对此很感兴趣,想向您请教一二。”

“‘未来之面’……”

馆主边喃喃低语,边将双手插入睡袍的口袋之中。鹿谷见到对方这个动作,不禁有些意外。于餐厅“会面”之后,在走廊之中涉及此话题时,鹿谷记得对方似乎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据说那是枚有来历的特殊假面,戴上之后可以预见未来。也有一种说法是透一受到那枚‘未来之面’的启发,才制作出如今我们所戴的这种怪异的配锁假面。”

“‘未来之面’到底是枚怎样的假面呢?”鹿谷注视着默默点头回礼的馆主,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否可以令我一饱眼福呢?”

主人依旧一言不发,但这一次他却缓缓摇了摇头。鹿谷刚想追问“为什么”,馆主便率先开口说道:

“很遗憾,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

“我有过一些耳闻。‘未来之面’,亦称为‘暗黑之面’。它可为连续戴上该假面三天三夜之人展示真实的未来。”

“三天三夜……吗?”

“我是这样听说的。”

说罢,主人稍作停顿,自睡袍口袋中抽出左手。

“遗憾的是,除此之外,我只知道那枚面具已经不在这幢宅邸之中了。”

“不在这里?”

鹿谷稍稍有些吃惊。

“‘未来之面’不在这里了吗?”

“只有这个残留于此而已。”

说着,主人摊开自口袋中抽出的左手。鹿谷起身向对方走了几步。

“这是什么?”鹿谷问道。

主人答道:

“是钥匙喔。‘未来之面’的钥匙。”

“钥匙……”

“至于‘未来之面’本身,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转让给他人了……我自先代馆主手中继承这幢宅邸之时,那枚面具已经不在这里了,只剩下‘未来之面’所属的这枚钥匙而已。”

与鹿谷方才在客房内见到的那枚“哄笑之面”相异,这枚钥匙别有意趣。尤其是钥匙的“头”部,与先前看到的钥匙截然不同。硕大且细长的圆盘般形状,金色表面之上嵌有大量镶金宝石、熠熠生辉……

“我并不清楚‘未来之面’到底价值几何,但正如您亲眼所见这样,这把钥匙镶有绚丽夺目的宝石。如此奢华之物,因此——”

主人紧握钥匙,将其放回睡袍口袋之中。

“因此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一定会带上它。原本它就是属于这幢宅邸的藏品嘛。哎,其实也算是用它来讨个好彩头吧。”

“讨彩头吗——可是,馆主先生。”鹿谷有件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于是问道,“影山透一说过他格外看重那枚‘未来之面’。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仅仅留下钥匙,却连假面本身都不知所踪了呢?”

“关于这些事情——”奇面馆主慢慢摇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向先代馆主过多地追问些什么。不过,唉……这么说吧,我也觉得对于先代馆主来说,那枚‘未来之面’本身或许就是他藏在心底的最大执念。”

就是说关于那枚“未来之面”,连对自己的儿子逸史,影山透一也一直采取了保密主义的态度啊。

“我可以再问您几个问题吗?”鹿谷问道。

主人瞥了一眼书桌上的座钟后,回答道:

“之后还有三位客人等候着,请您尽量长话短说。”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提问了。”

鹿谷坐回到转椅上,再度用力直了直身体。

“实际上,我——”

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决定在此将身为日向京助的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告知对方。

“实际上,今天是我第二次到这栋宅邸来。”

“什么?”

主人略显惊讶。

“那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我曾经为某杂志的采访来过这里一次,只是当时用了另一个笔名。”

“是吗……”

“那时,我曾向先代馆主——影山透一请教过很多问题,关于她收藏的假面、‘未来之面’以及方才提到过的那位名为中村青司的建筑师等。”

“这个嘛……嗯,还真是种巧合啊。”

主人饶有兴趣地抱起了双臂。鹿谷认同地点着头。

“可不是吗。也因为如此缘故,阔别十年,今日到访此处时,有一些令我在意的地方。”

“您是指——”

“比如方才参观过的假面收藏间。十年前,那里收藏着无数假面,现如今却面目全非。听鬼丸先生说,似乎是先代馆主亲手处理掉了那些收集而来的假面。他为什么要将难得的藏品处理掉呢?”

片刻之后,馆主慎重地开口答道:

“我觉得他有进退两难之事吧……”

“这样啊——那么,还有一个问题。近几年改建过配楼的客房吧。客房的空间较昔日造访时似有变化。”

“没错。是我改建的。”

这一次,对方立即回答。

“大概是三年前改建的吧。我总是惦念着要召开这样的聚会,故而将客房增加到六间。”

“原本是几间客房呢?”

“三间。每间客房均以墙壁隔开,一分为二。基本上只做了这样的改动,是个小工程而已。”

“改成共计六间客房是为了合客人所戴假面之数的缘故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说起来,这处配楼为什么会建造成诡异的监狱式建筑呢?中村青司基于怎样的灵感,设计出了这幢建筑呢?

鹿谷正想继续问下去,却见主人再三瞥向座钟。于是,他不再思来想去,转而问道——

“对了,影山先生。”鹿谷始终作为日向京助说道,“十年前到访此处时,我记得似乎和您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

“经透一介绍,略作寒暄而已。但是,那时我并非以作家日向京助的身份,而是以撰稿人池岛的名义。也许您已经不记得了吧。”

“哦?有过这种事吗?”

鹿谷总觉得主人的这种反应看起来像是对此毫无兴趣的样子。果然不出日向所料,馆主那句“这种事”好似全然不记得一般。

“我也曾在十年前参观过这里面的‘奇面之间’。”

鹿谷全然进入日向京助的角色之中。

“那是个相当怪异的房间啊。如今,是否可以让我再次参观一下呢?”

“时间差不多了。”主人回答道,“并非不许你参观里面的房间,明天再去吧。那里不像客房,应该同十年前毫无二致。”

“我知道了。那么,明日务必带我前去参观。”

如此一来——

奇面馆主影山逸史与五号客人、即小说家日向京助(的化身鹿谷门实)的“相对仪式”业已礼成。

晚九点半左右。

那不合时宜的暴雪依然于屋外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