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丸的带领下,鹿谷参观了建造于主楼西南角的假面收藏室。而后,独自回到配楼客房,圆桌上早已备下晚餐。大概是新月瞳子还是那位管理人兼厨师的长宗我部帮忙送来的吧。
总之,还是先脱掉方才一直戴着的“哄笑之面”好了。
尽管长时间佩戴面具已令他相当适应,但脱去后还是心生解脱之感,甚至还有种清爽感。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呼吸似乎也变得毫不费力……
正如魔术师忍田评价的那样,长宗我部的料理水平果真了得,比起半吊子的宾馆客房服务提供的餐点美味得多。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品尝美味是件既浪费又凄凉的事,不过,既然这里定下这样的规矩就不得不遵守。
说起来,自早晨起鹿谷便什么也没有吃过,饿得饥肠辘辘。脱去假面后,恢复自由的嘴巴将桌上的料理一扫而光,不知不觉想要饭后一根烟了。他克制着烟瘾,在波士顿包中摸索着。而后,他自包内拿出一枚褪了色的大开茶色信封。
信封内是一本A4大小的旧杂志——《MINERWA》。那上面刊登了日向京助于十年前以撰稿人身份写下的“收藏家探访”。三天前与日向见面时,对方交给自己“仅作参考之用”。
那本杂志是更换纸张规格后现在依然发行的文化月刊,封面上尽可能大地印刷着该杂志的徽标——展开双翼的猫头鹰。仅仅此处为白底双色印刷的复古设计,至今依旧沿用。
打开贴有便签那页相关访谈,鹿谷再度轻哼一声。他又有些费解——到底为什么……
横跨四页的杂志篇幅由两部分构成。大小数张照片,以及采访当时的奇面馆馆主影山透一后所写的文章。写下该文章的人是采访兼撰稿的日向,但并无以池岛作笔名的通讯社名,即此为匿名报道。
我国首屈一指的假面收藏
开篇就是这样的大幅标题。随后——
探访东京都内悄然而建的“假面馆”之主
是这样的副标题。
“我仿佛为那些假面各自拥有的幽微能量所吸引。”
正文内写有馆主的这句话,令人过目难忘。
东洋,西洋,各个国家,各个时代。不同的人,赋予“假面”不同的意义与用途,也自“假面”之中找寻各种意义与用途。吊唁,巫术,人生礼仪,秘密结社,祭祀,战斗,戏剧,舞蹈……然而——
“考虑到假面之中所包含的共同心愿,我觉得那便是‘通向超脱的愿望’。既有‘死者之面’亦有‘生者之面’,既有人物之面也有动物之面、鬼怪之面……”
仅仅观看那些收集并陈列于假面收藏室的大量假面的照片就已经非常精彩了。从随意挂于墙壁之物以至纳于玻璃陈列柜之品……在外行人看来,无法分辨每一枚假面具有怎样的价值。然而仅仅自那句“我国首屈一指的假面收藏”的煽情用词来看,就已经能感受到十足的说服力。
鹿谷合上那本《MINERWA》,看了一眼封面上展开赤红羽翼的猫头鹰后,将其放在床上。
在事先浏览过那则访谈之后,今日鹿谷来到了这幢宅邸。因此,正因为如此,方才被领至假面收藏室时,他刚一步入那个房间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双眼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震惊的同时,强烈的不协调感亦令他难以忘怀。
恐怕这里是馆内拥有最大面积,甚至还设有阁楼的宽敞房间。然而——
陈列柜也好四周墙面也罢,十年前的照片内那些假面多得几乎快要摆不下了。如今却并非如此。与其说是残缺不全,倒不如说如今残存的假面鲜有绝品,仅余一些失去灵魂的俗物而已。
——我觉得也许您会期望落空。
鹿谷回想起方才主人的那句话,感到十分困惑。
的确如此。那与看完十年前的报道后在脑海里描绘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大不相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称其为“假面收藏间”了嘛。难怪当他问到“假面收藏间在哪儿”的时候,魔术师忍田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鹿谷不由自主低语道。
“我听说某个时期,先代馆主亲手将这些假面一起处理掉了。”
鬼丸静静作答。
“宅邸内的珍品假面仅余会长与诸位所戴的七组特订之作。”
“处理……为什么呢?”
为什么将经年累月收集到手的假面一并处理掉呢……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
鬼丸依旧静静作答。
“那关于刚才我问主人的那枚‘未来之面’呢?我听说那是先代主人非常看重的特殊假面。”
鬼丸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我听说过关于那枚假面的一些传闻,但仍然不知道详情。说起来,我连先代馆主都没有见过。”
“是吗?”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欣赏收藏间了。返回房间之时,鹿谷向鬼丸确认道:
“鬼丸先生,你也没听说过那位名为中村青司的建筑师喽?”
“没听说过。”
“你最初到此供职是什么时候呢?”
“是从出任会长秘书一职开始的,应该是两年半之前。”
“从那个时候起,假面收藏间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是的。”鬼丸依旧冷静且郑重的作答后,催促鹿谷道,“那么,请您回房吧。应该已经备好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