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田调车场凶杀案有了新的转机。事件发生后,已逾两月;侦查总部解散也已一月之余。这时才突然搞清了被害者的身分。当然,这也不是靠侦查当局自身的力量,而是有人提出了报告。
一天,有个男子来到警视厅。他的名片上印着“冈山县江见町XX街,杂货商,三木彰吉”。他自称其父三个月前离家参拜伊势神宫,至今下落不明,怀疑可能是在蒲田调车场遇难的被害者。
总部虽因案件陷入迷宫业已驱散,但是听到有人提出报告,侦查一处决定立即传见三木彰吉。
根据前段办案情况,决定由原侦查总部的主任井部科长和今西荣太郎出面。
三木彰吉是一位二十五、六岁、乡村商人打扮的耿直青年。
“怎么回事?请你详细讲一讲。”科长首先开口问道。
“是。家父名叫三木谦一、现年五十一岁。”年轻的杂货商说:“正象名片上印的,职业是在冈山县江见这个小镇上经营杂货生意。说来,我不是他的亲生子,是养子。家父早年丧妻,没有子女,我受雇在店里当店员,被收为养子。现在娶了当地女子为妻。”
“哈哈,这么说来,你是又招赘义娶亲啦!”今西荣太郎听了彰吉朴实的自述后问。
“是这样。刚才说过,家父谦一,三个月前,说自己这么大岁数啦,还没有参拜过伊势神宫,多年的愿望就是想生前参拜一次。他打算先去伊势,再到奈良、京都,做一次逍遥自在的旅行。这件事,我们夫妇都赞成,极力劝他去一趟。”
“原来是这样。”
“家父于二十二、三年前开始在江见镇上经营杂货,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办成了镇上首屈一指的店铺。我作为养子,深知家父所受的辛苦,所以也极力动员他去旅游。他离家时,没有特别的计划,只是说要去做一次舒心的旅行。所以,我一直以为家父是在伊势、京都、奈良等地周游。不,实际上是参拜。因为,所到之处,他都寄回来了明信片。”
“出发以后,一直没有回家吗?”
“是的。因为原来商议的就是悠闲的旅行,所以长时间没回家,我们也没有特别介意。可等了三个月还没见回来,我们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请求当地警察署帮助查找。”
杂货商三木彰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警察署查阅了文件,说是有一件照会,让我看了看,那是警视厅转发的蒲田案件的文件。我看了有关相貌的介绍,大吃一惊,感到确实有些象。所以,我就急忙赶来,麻烦你们,请帮助证实一下被害者。”
于是,今西出示了被害者的衣服等遗物。
三木彰吉看后,面孔痉挛,嘴里发出呻吟声。
“的确是家父。他是乡下人,穿的就是这种老式的粗糙西装。”他面孔涨红,声音都变了。
“是吗,这太不幸了!”
事实上,今西正在暗中高兴,因为被害者的身分,虽经多方调查,终未搞清;今天才算有了头绪。可以说,十之八九不会再有出入了。
“为了慎重起见,请你看看这些照片。不幸的是,遗体已经火化了。不过,有关本人的特征,都有记录可查。”
鉴定科拍的照片,从不同的角度,照下了被害者的面部。被害者面部全被砸乱。三木彰吉看了一眼,不禁被这种惨状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当他终于找到特征确认是自己父亲时,痛苦地低下了头。
被害者的身分清楚了,侦查一处顿时活跃起来。不久前撤消总部时的那种守灵似的凄凉气氛一扫而空,如今,朝着破案的方向,投来了一缕希望的亮光。
对三木彰吉的询问也因此和蔼起来。
“令尊外出参拜伊势神宫时,大约带了多少钱?”
养子对此做了回答:
“带的钱数听他说过,数目不大。但是足够他参拜伊势神宫和在近畿旅行用了。因为是要做一次舒心的不安排日程的旅行,所以,食宿费是照一个月七、八万元拿的。”
“令尊明明讲要从伊势到奈良去旅行,可是却在东京遇害。而且蒲田这个地方又较偏僻,他有什么事情要到那里去办吗?”今西问。
“是啊,这个事我也纳闷。家父说是在伊势和大阪一带旅行,一点也没想到他为什么会到东京来。”
“他没有讲过要去东京吗?”
“没有,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家父如有安排,会在事前向我们流露的……。”
“不过,令尊是在蒲田站附近被害的。我想,在那附近可能会有令尊的朋友……!”
“这我一点也不知道。”
“令尊三木谦一先生是当地人吗?”
“是的,是冈山县江见镇人。”三木彰吉回答。
“这么说,一直在当地吗?”
“是的。”
“听你说,现在的买卖——杂货铺是二十二、三年前开办的,那么,在那之前,他做什么?”
“刚才已经说过,我是半路当养子的,详细情况不太了解。家母早已下世,听家父讲,他当过警察。”
“警察?在什么地方?也是在冈山县吗?”
“我想可能是这样。因为没有详细问过,所以不太清楚。”
“这么说,他不做警察后,马上就当上杂货商了?”科长禁不住含笑问,大概是当过警察这段经历使他感到亲切的缘故。
“那么,眼下买卖怎么样?兴隆吗?”
“是的。江见镇是个乡村小镇,在深山里,人口也不多。尽管如此,从家父这一代起,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令尊有没有被人怀恨过?”
养子急忙摇头表示否定。
“绝对没有。家父深受大家尊敬。收我为养子也可作为证明。他常常助人为乐,为此曾被推为镇议会议员。象家父这样善良的人是少有的。他常常帮助有困难的人,人们都称赞他象个佛爷”。
“啊,这样一个人,竟在东京遭到意外的杀害,实在遗憾。我们一定要捉拿凶犯归案。”科长劝慰说。
“我再问一次,令尊离家去伊势、京都和奈良旅行时,全无去东京的计划,是吗?”
“是的,没有。”
“令尊以前去过东京吗?”
“我不知道。没听说家父在东京居住或者旅行过。”
今西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征得科长同意后问:“在你居住那个地区,有投有‘卡梅达’这个地名呢?”
“卡梅达?不,没有这个地名。”三木彰吉望着今西,明确回笞。
“那么,在令尊熟识的人中,有没有叫‘卡梅达’的人呢?”
“没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三木先生,这事关系重大,请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卡梅达’这个人的印象吗?”
经这么一说,三木思考了片刻后说:“是的,我没有这个印象。到底那是一个什么人呢?”他反问道。
今西和科长交换了一下眼色。虽说是属于侦查秘密,但科长做出了可以谈谈的暗示。
“说来,令尊和疑似作案的犯人曾在现场附近的一个下级酒吧里饮过酒。当时,有人目睹这一情景。据他们讲,令尊和那个人交谈中,曾说过‘卡梅达’这个名字。‘卡梅达’究竟是人名还是地名,尚未弄清。不过,肯定是他们两个人都熟悉的名字。我们当时曾以‘卡梅达’这个名字为线索,进行过调查……”
“是吗?”年轻的杂货商接着又陷入了沉思。但是,结果还是一样,“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今西看到这种情况,改变了话题。
“三木先生,令尊讲东北方言吗?”
“啊?”三木彰吉露出诧异的神色,“不,家父不讲东北方言。”
这一回答,又使今西荣太郎大吃一惊。
“没有错吗?”
“是的,没有错。刚才我说过,我是从店员成为养子的。没听说家父在东北居住过。因为他是在冈山县江见镇出生的,我想他是不会讲东北方言的。”三木彰吉语气肯定地说。
今西荣太解和科长对望了一下。迄今,一直把被害者操东北方言当做破案的关键,为此今西还曾去秋田县出差。可是,三木彰吉的回答完全推翻了这个“关键”。
“请问,”今西追问,“令尊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祖父母,有没有在东北出生的呢?”
三木彰吉当即回答:“没有。据说家父的父母是兵库县生人,与东北毫无关系。”
今西沉思起来。难道是那间酒吧里的目击者们没有听准,误以为是东北口音吗?不,不会的。因为听到的不只一、二个人。酒吧里的客人和女招待都异口同声证实被害者操东北方言,今西感到困惑不解。
“我想今后还会找你联系。到时,请给予协助。”科长在一旁向三木彰吉说。
“那么,我可以把尸骨领回去么?”
“可以。这次意想不到的灾难,真是令人悲伤。”科长和今西表示了哀悼。
“谢谢!那么,”被害者的养子问,“杀害家父的凶犯还没有下落吗?”
“至今还没有眉目,”科长亲切地说,“不过,这次搞清了受害者是尊父,侦查工作会容易起来。因为与以前已经不同了,情况明确,工作就有了重点。我想不久就会把凶犯缉捕归案的。”
老实的养子低头致谢。
“可是,家父为什么要来东京呢?”
这一点,对养子来说,似乎也是一个难解的谜。
“是啊,弄清了这一点,侦查工作就会大大前进一步。不过,这点我们是会解决的。”科长安慰说。
三木彰吉再三鞠躬后,走出了警视厅。今西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当今西面来时,科长还没有离开。
“这下可糟了。”科长望着今西说。
“不好办了。”今西也苦笑着说。
“以前的设想全被推翻了。被害者身分搞清了是件好事,可是却又返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
“是啊。”
然而,科长并不象今西那样沮丧。被害者的身分一明,他的心情也开朗了。
“到此,陷入迷宫的失分,总算可以捞回来了。”
与科长的谈话结束后,今西打算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可是又不愿马上就走进那狭小拥挤的房间。
他绕到建筑物的后院。夏日,骄阳如火,几朵耀眼的云彩漂浮在枝叶茂密参天的白果树上空。
今西仰望着技头,伫立在那里。他对“卡梅达”和“东北方言”依然恋恋不舍。
今西荣太郎回家前,给吉村弘挂了电话。
吉村在主管那起案子的警察署工作,马上来接电话。
“是吉村君吗?我是今西。”
“谢谢您!”吉村说,“上次讨扰了。”
吉村从那次以后,曾去今西家玩过一次。
“吉村君,咱们吃尽苦头的那起蒲田调车场案件,被害者的身分搞清了。”
“听说是这样,”吉村已经知道了,“刚才听署长讲的,您们科长来过电话了。”
“是吗,你听过了吗?”
“听说是冈山县的人?”
“可不是嘛,和我们估计的完全不同。”
不用说,吉村也和今西一样,一直认为被害者是在东北。
“是估计错了,”今西沮丧地回答,“不过,能够弄清被害者的身分,倒也难得。今后,我可能还要去协助办案,说不定又要你帮忙了。”
“这太难得啦!”吉村在电话里兴奋起来,“希望您务必来。和今西先生结组工作,对我帮助太大啦,”
“可别这么说,已经不行了。在这起案件里,我不是一开始就估计错了吗!”今西自嘲般地说。
“这倒是。不过,今后可以重新做起吗!”吉村安慰道 。
“总之,希望明天就能见到你。反正会有命令让我干的。”
“明白了,我等您。”
其后不久,今西便步出了警视厅。
当他回到家里时,天还没有黑。天是长了些,不过,回来的也比往常要早。
“您不去洗个澡么?”妻子说。
“嗯,好,我带儿子去泡一泡。”
十岁的独生子太郎,听说要和很少早回家的父亲去洗澡,高兴得乱蹦乱跳。
在附近浴池洗完澡回到家里时,晚饭已经备好。室外明亮,屋内的灯光显得暗淡无光。
今西外出洗澡期间,他妹妹来了。她家住在川口,丈夫是铸造工厂的工人。因为有点积蓄,租了一座小公寓。
“晚安,哥哥。”妹妹从另一间屋里走出来,她已脱下外出服装,换上了在家穿的便服。
“你来啦?”
“嗯,刚到。”
今西满脸不高兴,因为这个妹妹时常把夫妻吵架的余波带到这里来。
“哥哥,天气好热呢。”
妹妹来到哥哥旁边,巴答巴答地扇着团扇。
“嗯,”今西看了看妹妹的脸色放下心来,因为从她脸上可以看出夫妻是否吵架。
“怎么,又吵架啦?”
当夫妻没吵架的时候,今西偏要故意这样问。可是,真吵架的时候,却又要避开,假装不知道。
“不,今天可不是。”妹妹有些难为情地说,“今天他上夜班,我从早晨帮人搬家,弄得精疲力尽,到您这来休息休息。”
“怎么,帮人搬家?”
“我家的公寓租出了一个房间。”
“是那间不向阳的房子吗?”
妹妹以前常为那个房间租不出去发牢骚,如今找到了租房的人。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今天心情才特别高兴。
“太好啦。就为这点你才帮忙的吧?”
“不是因为这个。这次来的是一个女人。”
“嘿,是独身吗?”
“是的,二十四、五岁左右。没有别的人来帮忙,我看她怪可怜的,便帮了个忙。”
“是吗?独身女人,会不会是当姨太太的?”
“不是,但确实是干服务行业的。”
“是餐馆的女佣人?”
“不,据说是银座的酒吧女郎。”
“喔,”今西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连日来,烈日炎炎,天气热得厉害。尤其是这所房子四周被别家的房子象墙似地挡得严严的,一点风也吹不进来。
“既然搬到川口这样边远的公寓里,恐怕不会在繁华区当酒吧女郎吧。”
“那倒不一定!”妹妹也许因为哥哥说了坏话,赌气似地反驳,“她说,要讲离银座近,最好住赤坂或新宿一带。可是,客人们讨厌得很,酒吧关门后,总想借故送你回家。”
“噢,那么是因为吃尽了苦头,才搬到川口的吗?以前住在哪儿?”
“说是住在麻布一带。”
“是个美人吗?”今西问。
“嗯,长得非常漂亮,哥哥,您不去看一看吗?”
正好,今西的妻子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来,妹妹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
“来来,趁着凉,快吃吧。太郎,你也到这边来!”她喊来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放下盘子,对今西说,“阿雪家的公寓,这次全租出去啦!”
“啊,刚才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