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灼陈述完，漫天的冰锥化为齑粉，腾起的白雾遮天蔽日，等视线再清晰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说的，不会是楚家的那位吧？”
周围一片冷寂，许久才有人突兀开口。
人群中起了一点细小的骚动，当年那场围剿几乎全军覆没，但大家一直奉楚家的家主为精神领袖，这些年甚至都还在供奉他的灵位。
同盟会所有成员里，楚家的地位一直是最高的，最大的原因就是楚家曾出过一位天才，在那次封印之战是首功。
闻人笙手搭在崔红肩上，好奇问：“他们在说什么？”
崔红扯了扯唇角，微微叹口气，“当年楚家的第一任家主，叫楚向宁，生下来就开了天眼，而且阴阳两界畅通无阻，他有一手绝活，叫逆转乾坤，就是可以无限回溯时空，也就是说，他虽然能力不足够弑神，但有无限修正错误的机会，当年围剿死神，他是主力，不过后来全军覆没，全都死在生死渊了，也就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死神最后还是被封印了，功劳也就归到他身上了。”
连夏灼都说，唯一有一战之力的是他，那最后成功了，当然也就归功于他了。
“所以他当时放弃了，死神是自己主动被封印的，他们杀了死神养的小鬼，死神报复心起来，把他们都葬在生死渊了……”闻人笙捋了一遍，“你们这位死神殿下，怎么神经兮兮的。”
崔红“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说完，偷偷拉着闻人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赶紧走吧，再晚一会儿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该找你算账了。”
“我不怕他们。”他咧嘴笑一声，“不够给我的小蛇塞牙缝的。”
身后，那些人在短暂的狐疑之后，又变得坚定：“她撒谎。”
“她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我们不能被她蛊惑了。”
“她这是在蛊惑人心，我们不能上她的当。”
崔红叹了口气，这件事孰是孰非恩怨绵延这么久，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她心里其实是为她抱不平的，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没有人可以理智。
最后她不再提这件事，只是对闻人笙说，“你虽然修炼出形体了，但毕竟还是个鬼，你在人间行走，很容易犯忌讳被天道降下惩罚的。”
她从见他第一眼就觉得很有眼缘，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了，不得不跟他说再见。
“小闻啊，我得跟你说个事，你可能没法再在特调科待下去了……那个……”崔红当时看到闻人笙挡在夏灼面前地时候，狠狠提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大概是夏灼提醒过，闻人笙没多惊讶，“哦”了声，只是好奇，“天道到底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没见过，但规矩怎么这么多。”
“所谓天道就是神界走后留下的秩序之力，它维护着三界的平衡。”崔红小声说，“以前敢挑战它权威的，死的都很惨。”
闻人笙笑了下：“还真有人挑战过？”
“有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所有人都回归神界，只有那位死神殿下留在了这里，所有的神祇中，只有她最不受人类喜爱，她在人间没有一个信徒，天道制定了一条没有信徒的神没有资格为神的规定，仿佛就是专门针对她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闻人笙觉得这讲不通。
崔红耸了耸肩，“这当然不是我能知道的，但据说是因为，她犯了一个特别大的忌讳。”
“杀了那一城的人？”
“不是这个，更严重一些。”
“比这个还要严重？她真的是个大魔头啊，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要我是楚向宁，我也想不通。”
天道若公允，为什么允许她这种大恶之神存在。
崔红左右看了看，像是在说一件惊天的大秘密，她附耳对闻人笙说：“其实还有一个说法，我在前辈的手记里看到过，说是，死神因爱生恨，杀了她的兄长，死神不死不灭，光明之神也永不消逝，她把他的残魂囚禁在荒海之底，她和天道打了一个赌，赌赢了，她就会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她哥哥啊。”
“想要她哥哥活过来？”
“你傻啊，那种要，男女之情。”
小蛇听傻了，一口咬在闻人笙的耳朵上：“完了，你是个小三。”
闻人笙：“……”
“所有人都想你死，殿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如此，从来就没有变过。”大雾弥漫，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侧是混沌的白雾和隐约的红砖黛瓦的古时建筑。
白袍人悬浮在半空，安静地看着她，“你真的不该再掺和他们的事了。”
一盏纸灯笼落在夏灼的掌心，她虚虚地握着，眼神里都是厌倦。
“楚向宁，你在往生城守了有一千年了，你悟出了什么？”夏灼抬眸看他。
是的，这位就是楚向宁，那场封印之战，所有人都死在了生死渊，神魂俱灭，唯有楚向宁，他的魂魄足够干净，没有溺死在生死渊里，他先天的阴阳双魂，所以可以通行两界，他不愿意轮回转世，酆都给他拨了个差事，给往生城守门。
“每个人都放不下自己的执念，所以往生城的人，越来越多，能走出去的，却很少。”楚向宁看着夏灼，“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殿下求的是什么。世人皆愚，他们不会懂你的道。”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可以说话，也或许是记忆逐渐消散确实消磨了她的意志，夏灼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在鹿野之滨，那是人神共存的末期，我是个聋子，我哥哥是个哑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就很奇怪，我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事，哪怕听不见，我也能用意识去感知，我感知不到他。”
“但当我开始意识到他的存在的时候，我的心脏似乎才真的开始跳动，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但所有人都在阻挠，好像这是天底下第一条禁令，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光明和黑暗不能同时存在，我说我只要时常能见到他就好，但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这一辈子都在向他走去，但每走一步，会被人逼着退十步，但没关系，我可以一直走，走到我死。”
她闭上眼：“我没有错，我也永远不认错。我只认这一条路，我不回头。”
她其实已经知道，好像这条路是绝路了，但她还是不认输，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会停下她前进的脚步。
只是她确实很累了，如果那个叫小红毛能杀了她，那再好不过了。
楚向宁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