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岁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是1969年,大哥结了婚,家里一下子多出一个女的一个小的,本来就拥挤不堪的房子就更显得局促,加上我已经成年,在家里行走,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大嫂就开始看我不顺眼,经常在我大哥耳边打秋风,这我也不怪她,那个时候农村妇女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大哥虽然向着我,但是有时候也实在没有办法。总要说我几句,于是家里总是有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氛。
磕磕碰碰在家里熬了一年,我自认为的转机就来了,当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我读书晚,当时才是初中毕业,比别人晚了三年,轮到分配,因为家里没什么关系,几乎没的选择,只有支边或者下乡两条路,我们哪里,支边大部分都是去黑龙江,下乡是去西北,因为下乡有细粮吃而且离家里近,所以选择下乡也是很热,很多干部的子女如果分配不到工厂工作,都要选择这条路,我基本上也是没戏,当时考虑了很久,我心说反正没希望,不如主动支边搞个先进,就投了建设兵团。
果然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是睿智的,我是作为当地的先进份子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补贴都比别人多了3块钱,在以后的工作中,我的这个先进份子的称号为我占了不少先机,也为我后来调到大庆油田后勤公司这一“油水机构”,打下了基础,当然这是后话,和这个故事也没有联系。
火车开了三天三夜才到达林区,(之间经过的路线我父亲记得很清楚,但是我记不起来了,以后补上)其他假设兵团大部分是到佳木斯或者九五农场(是不是这样叫的?)但是我这一批是先进部队,所谓先进就是先进到底,下了火车换上汽车就直接开往林区深处,然后转蒸汽小火车一天一夜,直接就开到中苏边境,那个地方已经是大兴安岭的核心地带了。
我们下车的时候几乎都惊呆了,四周是一片漆黑的高山秘林,接我们的是一个班的解放军,七八个人,打着简陋横幅——欢迎支边建设兵团,四周没有房子,没有来迎接的群众,没有当地的领导,只有冷风,这和一路过来的情形差了太多了,很多人忍不住都哭了,领头的就来动员我们。
我们放下包裹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动员,然后在解放军的协助下,给自己搭建了帐篷,一个帐篷要睡12个人,中间一个油桶做炉子,基本没有取暖的效果,但是没这东西又不行,没有炉子晚上就会冻成冰条子。几个人挤在一起,睁着眼睛就这样过了自己第一晚上。
不过总的来说,在大兴安岭的生活还是可以的,因为山里的资源太丰富了,和猎户关系好的话,隔三岔五可以用粮票换点野味吃吃,要知道当时肉是多么稀少的东西,这在南方都几乎是一个奢想,粗粮虽然不好吃,但是养人,吃的一个个都胖胖的,每个月三斤细粮根几乎是当糖果来吃的,吃着要掉眼泪的。我母亲还经常寄来南方的瓜子,瓜干,有时候还有香烟,我都孝敬给排长这类领导了。这东西当时也很吃香。
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第二天我们的离乡远别的痛苦就被四周的新鲜事物和振奋人心的口号掩盖了,后来这半年里,我们和大兴安岭林区互相熟悉,我们造起了房子了,一边伐木一边修起来简易公路,小火车也运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很快我们就成了老建设兵,我们第一批来的除了几个谈恋爱的“资产阶级臭阿飞份子”,也都有了自己的职位,我是伐木工一队的班长,整个队有50个人,10个人一个班,队长是本地老工人,叫:“乔二木”,有伐木经验,以前还是当地的木头贩子,我很讶异这样的人怎么没有给打到,乔二木三十八九,也是一口革命小将的腔调,当队长没什么水平,不过技术过硬,我们虽然不尊敬他,经常用革命口号来呛他,不听他调遣,但是出去伐木还是得跟着他。因为只有他认得回来的路。
忙碌而激情四射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到了1970年的夏天,天气转暖,气温终于上了零上,我们的工作也闲了下来,整天修整,然后打牌,当时我自己的班,只有7个人,有几个小丫头跑路了跳回去了,或者让他们的父母调回去了,没活干的时候,我们就跑去附近的老猎户那里玩枪,帮他砍砍木头,蹭点肉吃,或者跟他们进山挖山黄,寄回家里卖,可以补贴很客观的家用。
山里最牛b的猎户是鄂伦春人,和我们关系好的就有一个,名字我记不得了,我们都叫他刀老头,因为他有把长刀,据说是杀了日本军官弄来的,刀口很好,不过他的儿子我们混的极熟,叫做哲别,才十五岁,汉语说的挺溜,经常趁他爹不在的时候,带我们看他爹的宝贝,有一把坏了的三八大盖,听说刀老头用这枪猎杀了四五只白恰克,还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镶嵌着玛瑙的奇怪银手镯,听说是杀熊的时候从肚里刨出来的,看来是吃了哪家的闺女了,还有各式的刀子,酒呼噜,和皮毛,最多的是狼皮,哲别说就算他爹不去打猎,靠这些皮卖钱也能过好几个冬天,总理有件大衣,就是用他爹送去的皮做的。
其实这些东西我们在其他猎户家也看到过,只是没这么多而已,最让我感到好奇的是,是哲别家的地窖,我只进去过一次,里面冻着和晾着没吃完肉,在地窖的深处,却有一个神龛,不是南方的那种,是萨满教的东西,神龛上供奉着一只牛皮盒子,看年份实在很久了。
当时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好在这里是林区深处,没有这些猎人,大家都吃不上肉,而且要真干起来,这里流传的传说,鄂伦春一个人猎人能杀掉百来号日本人,大家都不敢,也没有人说什么,在外面的革命觉悟在这里不如狍子肉实在啊。不过年轻人好奇心强,我们都问过哲别皮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哲别打死都不肯说,这也就越发让我们心痒。
冬天猎人们养山,并不都出去打猎,到了夏天,经常要长期进入林区,一个星期才会回来,哲别一个人看家,我们去玩的次数也多了,在一起就是喝酒,那一天海量的哲别也喝多了,家里的炉子里也没了肉,哲别就让我们自己去地窖拿,我酒量不好,所以喝的不多,一看其他几个,特别两个绍兴人都和泥一样了,只好昏昏沉沉的自己下地窖去。
地窖中全是冰,温度极其低,我下去后就打了个寒战,人顿时精神了不少,打着手电调了几块肉条后,就想返回,这个时候,我眼角一晃,突然就发现那个神秘的神龛,似乎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