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午休息的大学医院内,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由于门诊挂号的病人没有了,所以,宽广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从一大清早就挤满了工作人员,和病人的汽车的停车场上,此刻也有了一大片的空场,上面还可以看到早上雾水沉在地面上,所形成的积水。
杉原溪子一边听着,自己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的脚步声,一边朝病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郁闷不快。大约十天之前,她因为要了解堀越早苗的事情,而来到了这家医院,在综合接待室的入口处,偶然见到了阿森科长的夫人。她那穿着淡紫色外套的、纤细的身条,给予了杉原溪子万分强烈的印象。在波户岬的浜口光彦家中,当看到阿森科长的名片的时候,溪子脑子里闪过的,就是他夫人的身姿。
回到福冈之后,她有意识地和一名九州电视台的女播音员亲近起来。因为她记起来,这个女播音员和阿森的夫人,是佐世保高校的同一个年级的同学。后来她便若无其事地,打听起了森文代的事情了。
森文代今年正好30岁,娘家就住在佐世保,三年前经人介绍,和阿森科长结了婚,婚后搬到了福冈,但是,根据她本人所讲,以前她一个人,也曾经在长崎住过一段时间。
“长崎?”杉原溪子反问了一句。长崎和浜口光彦可大有关系了!
“是啊。她曾经在那儿的一个什么大公司里当秘书呢!……”女播音员点头笑着说。
阿森科长于杉原溪子他们,赶去波户岬后的第二天,便去了东京,不在电视台里面,这就给了溪子以“可趁之机”。她苦心设计了一个,自己仰慕阿森为人敦厚、老实,有意要“接近”他,便要事先打听好,关于他夫人的一切的计划。
杉原溪子从外科病房的入口处,乘自动电梯上到了二楼。前几天和文代一块儿来的病房,就在距离电梯间不远的所在。
点着小灯的房间里,一共有六张床,摆成了两排。送饭车还停在病房门口。大概正是进餐、休息的时间,里面静悄悄的。六个人当中有三个人,是因为交通事故的受害者,当时文代这样说……可这会儿,森文代却不在了。
“对不起,我是来看望森文代女士……”杉原溪子对最外边的、正在床上看杂志的一个妇女说道。这个人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噢,阿森太太已经出院了。”她用嘶哑的声音答道。
“什么,已经出院了吗?!……”
杉原溪子顿时十分吃惊。她当然知道文代要出院,可是,说好了是下个星期嘛。今天早上给医院打电话,她还特意确认过,森文代是在三天前,即6月26日星期二傍晚,定好了出院时间的。
“什么时候出的院?”杉原溪子又追问了一句。
“嗯……前天吧,或是大前天……”
“是在6月26号的下午五点多钟。”从邻床上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这是一个梳了一头披肩黑发,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一只脚打着石膏绷带。从枕头边上,那如同小山一样的积堆物品来看,她住院的时间不短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杉原溪子微笑着对她说道。
“太无聊了,所以什么都记呗!我还记了日记呢……”
“真是无聊啊!……”旁边病床上的女人,不忿地说。这个少女瘦削的脸上,微微红润起来。
“我不记得阿森夫人说过,那么早就出院呀!……”杉原溪子的目光,又回到第一次问话的妇女身上。
“可是她5月底,就可以一个人走路了。”
“恢复得那么快吗?”杉原溪子不可思议地问道,一面分别看了看妇女和刚才那个少女。
“她住院的时候,应该是4月10号左右吧?”
“是4月12号。”那个长头发的少女订正道。
“她住院的时候,症状是大腿骨折、腰部挫伤。5月20号拆的石膏,那时候,她就可以在院子里散步了。因为有时还有头晕、头疼的症状,所以,才继续住院,以便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杉原溪子一边听着这个少女流利的叙述,一边把最近一系列事件,串连起来回忆着。
“穿黑色长外套的女人”3月份去“琥珀”酒吧,看望堀越早苗,那个时候,当然,森文代还没有发生交通事故;接下来,那个神秘女人登场,是在5月30日。那天夜里,她在“秋吉”饮食店里,和真璧秀敏秘密约会。两个人分手回去后,一个男人打电话来,问那个与女子会面的男人的情况……
“我想知道5月30号那天,她……”杉原溪子冲着那个长发少女说道。
“当时我往这里打电话,好像说,阿森夫人不在……”
“好像她住在外面了。”
“住在外面?这允许吗?”好像连杉原溪子也觉得,自己问话的声音过于高了。
于是,这个少女便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本封面上画有花鸟木偶的、少女喜欢的风格的本子来。这像是日记本。她一边将其扔在自己的脚边。一边说道:“喏,5月30号,阿森夫人住在了外边。她的症状一好,就常常回家,我都羡慕死了!……”
“第二天她又回来了吧?”
“是的,中午才赶回来的。”
“那么,6月4号呢?”
那天夜里的8点至9点,真璧秀敏被人杀掉了。
“6月4号她在医院,没有住在外边……”长发少女嘟囔了一句,低着沉吟片刻,“对啦,那一天,我们给山本先生开欢送会,很晚才上床的……对吧?”少女说着,向邻床的一个病人征询道。
6月4日夜里,由于第二天要有病人出院,因此,大家在晚饭后,给他开了欢送会,一直闹到晚上10点多钟,被护士长发现,找上门来。那时,森文代的确在现场。
过了一会儿,杉原溪子又和她们,闲聊了一点儿别的事儿,打听了一下森文代在医院的其他事情。大家都说,自从阿森夫人住院以后,阿森先生肯定隔一天来一次,除此之外,看望她的人也特别多。
由于护士又要査房了,溪子便告辞了。
为了慎重起见,杉原溪子又来到护士的值班室。她查看的结果,和那个少女说得果然相同——森文代是4月12日住的院,5月30日她得到许可,在外边过得夜,第二天下午从家里回来。但是6月4日,却没有这样的记录。
关于真璧秀敏被害事件,森文代竟然有牢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另一方面,森洁在5月底,曾经出现于波户岬的浜口光彦家,然后5月30日夜里,真璧秀敏与穿黑色长外套的女人,在“秋吉”饮食店里秘密约会,打来电话的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阿森科长。
只是对于引人注目的“秋吉”一事,无论是浜口的妹妹,还是阿森科长,他们都与杉原溪子他们的结论相反。那么,那个女人就不再是问题的焦点,而是那个打来电话的男人。
“秋吉”饮食店的女老板说,虽然她不知道,自称叫作真璧秀敏的男人,究竟是真是假,反正他说,自己是那个女人的亲戚,要打听刚才和她,在一块儿的男人的情况。而浜口光彦的妹妹也说,5月底来的那个男人,非要打听哥哥的事情。
也许阿森科长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他要打听那个女人的过去,以及派生出来的、与真璧秀敏有关的事情。
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就不会是,森文代以外的另一个女人了?杉原溪子这样想着。也许阿森抓住了妻子以前,与浜口光彦有什么关系的把柄。文代于四年前,送光彦去阿苏的医院,返回的途中,她又默认了真璧秀敏的肇事逃逸,结果四年后被堀越早苗认出,并同时威胁真璧秀敏,于是,她才与真璧秀敏合谋,动手杀死了堀越早苗,而阿森是在调查此事吗?
而且,真璧秀敏也被杀了。但是那天夜里,文代有着“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意味着什么?
走出病房,杉原溪子伫立在蒙蒙雾雨之中,她想抬起手,冲着出租车招招手,但是又放弃了。如果洋介在的话,还可以商量一下,可是,他从前天开始,就跑去长崎拍摄外景了。
不过,阿森科长也不在。这样一想,杉原溪子渐渐地下定了决心。
阿森于5天前的6月24日,出差去了东京。听说他只去三天,但是,今天早上,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也许临时有事延长了?他平素是个对工作,极为认真负责的人,就是出门,也要先到电视台里露一下面。
那么森文代这会儿,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吗?如果和她见面,能确定什么吗?
出了医院的大门之后,杉原溪子叫了一辆出租车。在福冈市市中心,池水少见得那么清澈,在建有假山、庭院的公园旁边,就是阿森科长的家。文代被车撞的地方,就距离自己的家不远,在送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做了紧急处置后,她便被转送到了大学附属医院。这样想着,在有冷气的车内,杉原溪子竟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水。
杉原溪子来到了阿森课长家的门前。两边的墙上爬满了蔷薇花。院内低矮的灌木丛花草,被雨水打湿后,看上去分外妖娆。新年的时候,溪子曾经光顾过这个地方。这时,她又回忆出那位身条优美、身穿和服的文代夫人的身姿来。
杉原溪子按了一下门铃。
“来也!……什么地干活?”
突然得到了回答,竟又使杉原溪子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接着,那边又问是谁,并打开了门。
森文代站在门里,这时的她,和杉原溪子一直想象的样子,感觉不一样了。也许是刚刚出院的缘故吧,她那清秀的脸上,显露出苍白的颜色,并一反平时那沉稳、大家闺秀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异常慌乱。她的脸上略施淡妆,没有抹口红,使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她的头发随意地披在了后面。她全身上下都显示出,一种不太正常的神情。
当森文代认清楚来人是杉原溪子以后,似笑非笑、又像哭似地看着溪子:“对不起,我以为是我丈夫呢。”
“啊!……”杉原溪子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森文代面对迷惑不解的杉原溪子,又一次勉强地笑了笑。
“那么,我丈夫来信儿了?”
“什么?……”杉原溪子惊讶地张大了两眼。
“我丈夫怎么啦?”
“科长他怎么了?”话一出口,杉原溪子就觉得,自己的表情十分狼狈。
阿森科长出差,已经超过三天了,杉原溪子只是单纯地认为,他是有事耽误了,但是,如今是坐飞机的时代了,去趟东京,竟然要花上四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这一阵子还是纪念活动特别忙的时候呀!
森文代嘴边,那不自然的笑意消失了,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她用暗淡的目光,盯着杉原溪子。
“您再详细说一下吧。”杉原溪子顿了顿,用压抑的声音继续问道,“科长不是去了东京吗?”
“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说到这儿,文代慌乱地竟流下了眼泪。
“他告诉我说,6月26号他回来之后,就可以出院了。可是,我在这里一直等到下午,也没有人来接。因为已经办好了早上就出院的手续,于是,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今天也没有来电话?”杉原溪子吃惊地问道。
“我昨天刚刚问了一下泷本部长。今天你来了,我觉得肯定是带来什么消息了……”
文代夫人用一只手又捂住了嘴,怕哭出声来。
秘密了解到的事情,此时在杉原溪子的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她紧紧地盯着森文代夫人。
“夫人也不知道,科长为什么急急忙忙地出门去吗?”
文代夫人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杉原溪子,表情渐渐地变成了一副,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的模样。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哇。我……我,如果我丈夫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呀……”
文代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脸。
杉原溪子顿时明白了,自己即便再问下去,文代也不会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