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去了,自然,周末休息时间也过去了。自从那天夜里以来,从胜木秀久那里,一点音信都没有。
但是,在杉原溪子的脑海中,已经烙上的胜木秀久的音容,却越发浓重起来,连他那细微的特征,她都回忆起来了,仿佛那个男人在自己的体内,刻印上了这一切似的。
这段时间里,溪子已经不再怀疑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在经过一个时间的空白之后,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
因此,她不再考虑自己怎样去找胜木秀久了,因为这没有必要。一旦他从繁忙中解脱出来,一定还会来的。这样更好。对于溪子来说,那天夜里,两个人是那样的和睦和自然,也许,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讲的缘分吧。
于是,杉原溪子对于邻居菅井君江,对于公司里的同事默认了,他们对那天夜里出现的男人,就是她的恋人的询问。溪子对这样的“流言飞语”的反感,渐渐地减弱了,而且,她还给在鹿儿岛一个人生活的继母,写了同样内容的书信。
这位五十多岁的继母,在杉原溪子刚刚工作的时候,就劝溪子辞了那份工作,回到家乡去;而且,她还常常到溪子的工作地点来劝她。
杉原溪子的父亲在县政府里工作,溪子大学一年级时他因病去世。但是,杉原溪子的继母,对丈夫的这个唯一的女儿关怀备至,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她从并不多的财产中拿出资金,使杉原溪子能够在福冈上完大学。就在杉原溪子参加工作后,她还每半年一次,到杉原溪子住的地方,帮助她拆洗被褥、打扫房间卫生。
然而,杉原溪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继母对她这样的“照料”,以致对这种行为,报以一种理智的“冷淡”。对于继母劝她早点成家,她竟然产生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反正自己就是这么一种人了,她在信中干脆这样写道。每当这个时候,杉原溪子的心中,便有一种坚定的信念。
过了一些时候,连杉原溪子的同事,也对杉原溪子有了恋人,这一话题感到厌烦了,甚至忘记了杉原溪子还是个“老姑娘”。
然而,只有摄影科的立花洋介与众不同。他依旧每个星期,和杉原溪子悄悄地见一、两次面,但却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有时候,立花洋介见到了杉原溪子,完全像隔着一块玻璃一样,默默地盯着她。
从立花洋介那里,听到与胜木秀久相遇有关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一个太阳光很强的下午。
那天,立花洋介去市内公园,拍摄一家房地产公司办的,样板房展览,完事以后,他破天荒地请杉原溪子去喝茶。
立花洋介在工作上,被大家评价为“慢性子”。由于他常常要等天气,和周围条件许可了才拍照,因此,他的工作效率就显得很低。
如果被拍摄者是女性,或者是要拍摄儿童场面时,就是导演杉原溪子大声喝斥他:“你这个畜生!……”立花洋介也依旧不变。从立花洋介的脸上,你一点也看不到着急、生气的样子。
如果是一名特邀的主妇做为演员,在其心情紧张的情景下,立花洋介也会十分耐心地,等到对方平静下来才拍摄。而且,那时候,他那关西腔和九州腔混合的语调,常常能使对方感到自然,因而平静下来。
杉原溪子之所以喜欢,和摄影科里的立花洋介成为搭档,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但要是和他去喝茶,她便认为这个个头不高、身材不魁梧、被太阳晒得皮肤粗糙的男人,和自己走在一起,未免太“凄惨”了一点儿。
“他还好吗?”看着在工作后十分疲劳、喝着咖啡的杉原溪子,立花洋介开口问道。
“嗯。”杉原溪子虚应一声。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嘛……”杉原溪子一脸苦相地不愿说。
“是个很有男人味儿的人啊。干什么的?”
“经商。”杉原溪子有这种感觉。和胜木秀久的交谈之中,她记得他常常说出“公司”、“企业”这类的词语。
“在什么公司?”
“干什么呀!……洋介老弟,你要调查什么?!……”杉原溪子变态地怒吼起来。
“不,不干什么。”立花洋介慌忙躲开了杉原溪子的目光。
于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段从未有过的沉默。
可是,过了一小会儿之后,立花洋介便像下定决心了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溪子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
杉原溪子把照片拿了过来。这是一张站在大楼边上的,一个女人的照片,年龄约莫三十多岁左右,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她像是饱经风雨的样子,左面颊部有一处像是痣,要不就是疤痕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特征了——杉原溪子自然不认识这个女人。
“——其实,这是我们在跟踪你,而你在交叉路口,‘甩下’我和富冈他们之后,我回单位的路上拍到的。当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便又返回了刚才的地方,于是在单位旁边的石油大厦拐角处,看到了站在那儿的这个人。于是我就拍了下来。”
果然,这幢大楼是和九州电视台相邻的、那家石油公司的大楼,因此,这个女人就应当是那天夜里,要和胜木秀久“接头”的那个女人吧!也正是由于这样,才引起了立花洋介的兴趣,故而拍摄下来的吧,因为那天溪子正是在那个地方,和胜木秀久“接上头的”。
“这个人怎么啦?”杉原溪子随口问道。
于是,立花洋介又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一份叠好的报纸。他把咖啡杯子向一边推了推,将报纸铺在了桌子上。
这是九州北部的一份地方报纸,是昨天的晚刊。
杉原溪子看到一行报道,被用红色圆珠笔圈了起来。报道的内容是这样的:
5月6日(昨日)清早,一名渔民在福冈县西部的糸岛郡津舟崎的海边,看见了一具浮在海面上的女尸。从其口袋里的月票上知道,死者是住在福冈市东区箱崎的,32岁的酒吧女堀越早苗。死因系被溺死,但是,死者头部有一处像在岩石上,碰撞过的伤痕。
附近海面上,有许多石块垒成的堤坝和暗礁,因此有人认为:她是从堤坝或者悬崖上面,跌落入海里的。死亡时间据说是前天——即5日夜里,9点到10点之间。
掘越早苗四年前,因为交通事故失去丈夫,此后一直在一家酒吧供职,以养活老母及孩子,生活相当艰辛。据报道,警方正在从“自杀”和“他杀”两条线索进行调查。
报道的旁边,还刊登着一张堀越早苗的面部照片。也许由于是当地的报纸吧,所以报道写得比较详细,还配有照片。照片照得十分清晰,她梳着短发,是圆脸。
“这个人和我拍到的是同一个人吧?”听洋介这么问,溪子才注意到这一点,并把照片拿过来,进行了仔细的对照。
果然十分相似。报纸上的“脸”的左颊上,有一处明显的疤痕,是从下方斜向右上方的。
杉原溪子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这个女人……?”
“不,我只是觉得太巧了……”立花洋介咽下了后半截话,用一种十分沉重的表情,又折叠起了报纸。他那垂下的眼睛,实际上还在“观察”着杉原溪子的反应。
“当然,用这么一张照片,来判断是不是一个人,有点太困难了。”
但是,尽管立花洋介这么说,可是,杉原溪子仍然感到:在立花洋介的内心里,是认为这是同一个人的。
突然,一阵猛烈的冲击,震撼了杉原溪子的心灵。
这突然袭来的打击,竟然意外地带给了她,痛心疾首的思念,思念胜木秀久,而不是疑惑和恐怖!
这一点竟然连杉原溪子本人,也没有预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