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上山下山,越溪过林的朝松漠捷道的方向驰去,疾驰半个时辰后,离捷道东面出口约二十里,神鹰回到风过庭肩头上。他们调头走,绕个大弯,最后回到先前起步的山岗,一队十多人的骑队,从营州奔出来,往捷道的方向驰去。
万仞雨欣然道:“是第五队了,可见孙万荣非常重视公子的神鹰。”
龙鹰道:“这蠢蛋肯定正召集人马,只要接到探子送回来的情报,立即出发。”
风过庭仰望被雨粉笼罩的天空,道:“现在该是午时,以孙万荣的作风,会在天黑前出发,进行夜袭。”
龙鹰道:“我敢肯定孙万荣于往新城的区域布有伏兵,军力不少于三万人,若凝艳见势不对,欲往北逃,会惨中埋伏。”
荒原舞叹道:“军上魁信是知兵的人,会以为是被契丹探子发现行踪,没想到是你们布的局,所以会乘势杀往西出口,突袭方均和他的万人部队,岂知败得更惨。”
龙鹰向他道:“默啜是否对令妹有不轨之心?”
荒原舞苦笑道:“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龙鹰道:“荒兄离开后,凝艳说会将你包括入必杀名单内,纵然能逃离战场,她手下的秘族战士,仍要追杀你。”
风过庭道:“突厥人既对荒兄没有情义,荒兄和他们以后亦应两不相干。”
荒原舞默然不语,双目射出伤感神色。众人跳下马背,让马儿好好休息。约一个时辰后,两骑从西而来,狂奔进营州城去。众人耐心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大开,以百计的契丹战士蜂拥而出,望松漠捷道奔驰而去。亦有战士从其它城门奔出来,加入大队,采同一方向。
到城门关上,已是两个时辰后。
万仞雨道:“多少人?”
风过庭道:“在六万至六万五千人之间。”
荒原舞道:“不!该是五万人,不少是供临阵换马的空骑。”
龙鹰点头道:“荒兄看得很准。成功哩!轮到我们去攻打营州了。”
天刚黑齐,雨势转大,狂风阵阵从海湾刮过来,三百多艘大周水师战船,从渤海驶入白狼水,直扑营州,卸下诸般攻城工具和过万兵员,同时攻打东、南、西三门。
龙鹰等人和神鹰军,早泅过护城河,先由龙鹰等四人以强弓劲箭粉碎城上守军的意志,再以云梯登城。
龙鹰身先士卒杀上墙头,大喝一声“龙鹰来了”,接天轰毫不留情的见人便杀,到万仞雨三人也在墙头战站稳阵脚,神鹰军源源不绝的登上城墙,敌人败势已成。
留守城内的契丹战士不到三千人,其他近万人是老弱妇孺,哪是神鹰军的对手?到东门被夺。降下吊桥,大周军一拥而入,契丹人慌惶从尚未被围困的北城门夺门而逃。
不到两个时辰,营州城重回大周皇朝之手。
突厥的二万精锐,果如荒原舞所料,输得更快更惨。
军上魁信于松漠捷道东出口的埋伏,因预先晓得龙鹰奇兵的行军路线,准备充足,于附近山野密林内,开辟多个藏兵点。把二万战士密藏起来,既可避过大周军的探子,且有把握避过风过庭爱鹰在高空上的眼睛。
只要大周军进入捷道,他们将进入坡顶处距离适当的位置,待其小半人离开捷道的关键时刻,左右夹击,前方的主力军更是直接冲击,以一倍的优势兵力,对大周军展开毁灭性的攻击。
整个行动完美无瑕,万无一失。
岂知每天晨早拔营起行的大周军,在西出口外耽误一天,又派人在出口处设防,毫无进入捷道的意思。
突厥人仍未生出警觉,以为连日行军后,休息一天,养好精神,才过捷道进入契丹人的势力范围。
哪知道午夜时分,忽然契丹人大举来袭,登时阵脚大乱,进退两难。
契丹人确是超卓的战士,直至离突厥人五、六里的短距离,始被突厥人惊觉,且是全面的进犯,以排山倒海之势狂攻而来。
军上魁信把心一横,率大军冲进捷道,如意算盘是乘大周军猝不及防,加上夜色的掩护,以强大的兵力、优越的骑射和夜战之术,只要冲开缺口,遁往周营之西,随之而来如狼似虎的契丹人,将变成与大周军正面交锋,而他们则坐收渔人之利。
怎晓得尚未到达西出口,数百条檑木从两边山坡滚下来,箭矢从前方和左右山坡雨点般洒至,大周军以突厥人想施诸他们身上的毒计,用之于突厥人身上。
突厥人立即死伤惨重,乱作一团,不得不掉头迎战,冲往东出口,与兵力在他们一倍之上,有备而来,志切复仇的契丹人展开激烈的战斗。
黑夜里契丹人杀得性起,哪有闲暇计较对方是什么人。军上魁信见势不妙,与战力超强的秘族战士,加上五千本族人,成功突围北遁。其他人几乎全军覆没,只得数百人逃出生天。
也如龙鹰之料,孙万荣在往新城的一带地域布有伏兵,在他以烽火知会下,对军上魁信和凝艳迎头痛击,最后凝艳在军上魁信、三十多个秘族和突厥战士拼死保护下,突围逃生。
此役突厥损失惨重,痛失二万精锐,令其短期内再难有大作为。孙万荣亦好不了多少,折损八千多人,令兵力从五万二千多人骤减至四万四千人,还不计伤者和营州被破的兵员损失。直到从营州逃出来的人向他报上营州被夺的坏消息,他才如梦初醒,晓得中了龙鹰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计。以他的坚强,亦吓至魂不附体,率众逃返新城去。
娄师德等收到消息,举军欢腾,并知会其他各路军,全速往营州推进。
方均的一万精兵,没损一个人的穿过捷道,就在捷道外的战略地点,广设塞垒,将捷道置于绝对控制下。
不到十天工夫,大周军已将战线从长城推前往北数百里。曾不可一世的孙万荣亦到了势穷力蹙,日暮途穷的境况。
营州、都督府、内议厅。
娄师德、张九节、郭元振、杨玄机、方均、万仞雨、风过庭和龙鹰举行收复营州后最重要的机密会议。
荒原舞始终是外人,不能参加。
娄师德感慨的道:“在鹰爷来前,每次开会议,都在担心会少了些熟悉的脸孔,只有今天我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万仞雨道:“我们定要乘势追击,直捣契丹新城。以我们现时的兵力,可把新城重重围困,令孙万荣无路可逃。”
杨玄机含笑道:“我想听鹰爷的指示。”
龙鹰笑道:“孙万荣已无路可逃,南面被我们封锁,北面是刚被他宰掉二万精锐的突厥人,奚国、霫国都没有人敢收留他。不过他手下儿郎能战者仍达四万人,加上新城和松漠都督府,非是没有一战之力。人说穷寇莫追,我认为不值得为他而牺牲大量兵员。”
又道:“我要赢,但却要赢得漂漂亮亮,四两拨千斤,不用花气力,且要为长远的将来做打算。”
然后向万仞雨笑道:“以下棋来说,现在到了收官子的最后阶段,大局虽定,但如在最后占地上大得便宜,会令胜果大为改观。”
万仞雨听得舒服,笑骂道:“你这小子,暗讽我的棋艺差劲,何时我们在棋盘上来个决战,看谁高谁低?”
娄师德道:“顺带提醒鹰爷一句,这两天你最好亲自撰写收复营州的经过,让我送返神都让圣上过目。她说看你的报告,便像听人说紧张刺激的故事。”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融洽轻松。
风过庭道:“龙小子对说故事自有一手,否则不会哄得这么多漂亮娘儿投怀送抱,这方面我们都该向他学习。”
娄师德叹道:“回神都后,我定要到芳华阁昏天昏地的过一段好日子。”
转向张九节道:“圣上要升调你到成都当剑南节度使,九节有兴趣吗?”
张九节大喜,离座跪地向着南方,大呼“谢主隆恩”。
气氛更炽热了。杨玄机等虽仍未有着落,均知武曌龙心大悦下,不会薄待他们。
万仞雨向龙鹰道:“又在卖关子了,快说出来。”
龙鹰好整以暇道:“假设我们继续推进,孙万荣会怎么做?突厥人和奚人又如何反应?”
饶乐就在营州之西,隔着土护真河,唇亡齿寒,奚人的意向,在歼灭孙万荣的战争中,举足轻重。
杨玄机是精通军事的人,道:“孙万荣绝不会让我们将他的新城重重围困,而会倚城一战,凭着对山川形势的熟悉,以高明的战术和策略,与我们狠战一场,绝地反击。一旦我们求胜心切,会落入他的圈套。”
风过庭笑道:“幸好鹰爷比他更奸!”
众人控制不住的狂笑。
龙鹰骂道:“你这小子,竟趁机来损我。不过我的确不是好人,引得孙万荣全面反攻,好让默啜可拿他的新城泄愤。”
郭元振点头道:“此为上上之计。”
龙鹰佩服道:“国老和张柬之的确没看错你老兄。在我们所有人中,最沉得住气的正是老兄你,表面看似无赫赫之功,皆因你从不出错,交到你手上的事没有一件不是办得妥妥当当,绝不急于立功和表现。如果娄老不反对,我想将与孙万荣周旋的指挥权,完全交托郭老兄手上。”
众人包括郭元振在内,都心中惊讶的瞧着他,眼光全在询问他会去干什么事。
龙鹰续道:“我还留下风公子伺候你老兄,凭他的神鹰令孙万荣的人无所遁形。你的军事目标是要逼孙万荣来一场他们自以为最擅长的平野大会战,那时孙万荣的死期也到了。”
又沉声道:“我绝不会让孙万荣有公平决战的机会。”
万仞雨忍不住道:“你自己又干什么呢?”
龙鹰道:“我要尽歼默啜来攻打新城的兵员,令他在一段长时间内不敢南下,争取让我们从容部署的珍贵光阴。”
张九节皱眉道:“他的二万精锐在我们和契丹人前后夹击下,全军尽墨,默啜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没法怪责我们。可是若我们公然攻击突厥人,会令他没法下台,只能以全面战争来解决,这是圣上一直想避免的事,请鹰爷三思。”
龙鹰欣然道:“关键正在‘公然’这两个字,默啜拿不到我们攻击他的证据,我们便可推个一干二净。说到底,仍是实力的问题。默啜虽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但我看他能拿一半二十万人出来见人已相当不错,忽然间失掉四分之一的兵力,他纵有怀疑,岂敢咬着我们不放?他不怕我们吗?”
万仞雨道:“对付默啜这种只讲勇力的人,确要和他斗狠。不过他今次是有备而来,不会容松漠捷道的事重演一次,我们的主力大军又被牵制在现时的战线,纵想杀突厥人一个人仰马翻,怕亦有心无力。”
龙鹰分析道:“当孙万荣全军尽出,南来与我们决战,默啜定不放过这个坐收渔人之利的机会,且是一石二鸟,既可挽回松漠捷道之败的颜面,向契丹人做出报复,又可向邻近各国显示塞外何人做主。而最实际的得益,就是可尽得新城内的契丹女子和孩童,增添国力。”
不论中外,都是地大人稀,此情况于突厥汗国尤甚。人数的多寡,代表的是国力的强弱,契丹新城的女子,至少在数千之数,对突厥人来说,是最珍贵的资产。
故而每次突厥人南下来犯,必掳走大批年轻男女,动辄数以万计,此亦为塞外诸族以战养战的策略。李智机那次只要求百名处子,已非常有节制,一来看在同族分上,更怕激起对方拼死反抗的心。
郭元振同意道:“默啜从开始已对契丹新城的物资和妇孺垂涎欲滴,现在形势有变,更添他攻打新城的决心。且此战必须速决,在数天内完成,令孙万荣来不及回师应战,如此军力不可少于五万人,要打败他们或可办到,但尽歼之几近乎不可能的事,不过我晓得鹰爷已是成竹在胸。哈!对吗?”
连万仞雨和风过庭这般熟悉他的人,仍无法猜估龙鹰心中所想,何况娄师德等人?个个均感他有鬼神莫测之机。
龙鹰道:“突厥人深入契丹之境,最脆弱是哪个时刻呢?”
郭元振想都不想的道:“就是攻破新城,匆匆掳人掠货,急赶回国的一刻。”
龙鹰向他竖起拇指,表示赞赏。
万仞雨责道:“仍在卖关子!”
龙鹰双目魔光闪闪,沉声道:“这叫我知敌而敌不知我,突厥的进攻和回国,全在我们算中。契丹人亦不只得一个孙万荣,还有其他较小的酋头,如果预先晓得有此事发生,又有我们和奚国在背后全力支持,肯坐看突厥人予取予求的扬长而去吗?”
娄师德精神大振道:“李智机?”
龙鹰悠然道:“我已撒下种子,现在该是收割的时候。”
向郭元振道:“我只需神鹰军助我,其它一切,全留给你老兄。当然仞雨和荒原舞,会随我一道去。”
张九节问道:“鹰爷是否立即去找李智机?”
龙鹰道:“不!他会来找我,且该是这两天的事。”
刚说毕,有人来报。奚王李智机派特使泰娅到营州来,指名要见龙鹰,被安顿在主堂等待。
众皆对这巧合惊喜不已,娄师德更认为是天大吉兆。
杨玄机叹道:“鹰爷的确料事如神。”
万仞雨道:“这小子肯定是预先感应到,故意露了一手,他奶奶的熊。”
风过庭道:“该是心有灵犀,个多月的时间,泰娅早给他弄上手了。”
龙鹰长身而起,道:“各位尊长继续研究,小弟出去会佳人,保证有好消息。”
又向风过庭躬身道:“知我者莫若过庭,不过却在时间上有误差,小弟要到返国途上,才成功把泰娅弄上手。烦你为小弟向娄老他们解释王神医的事,否则若泄出小弟就是丑神医,小弟会吃不完兜着走。”
说毕,在哄笑声中,离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