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通航后,扬州的命运便和她挂了钩。
扬州历史悠久,春秋时为邗国地,后吴王夫差为北上伐齐,开邗沟逾三百里,成为大运河最古老的河段,连接淮水和长江两大流域。其地处江淮平原南端,东近大海,南濒长江。大运河开通后,加上武曌迁都洛阳。中原经济重心逐渐南移,水涨船高,扬州的地位日益吃重,与洛阳遥相呼应,成为南北货物的集散地,对外的第一港口。
不论其它,只是能建大型船只的造船厂,便超过十个,人口逾四十万,居此的回商达数千之众,成为经商发财的宝地。
扬州在政治上亦有特殊地位。武曌登基前最严重的叛乱,发生于此,累得竹花帮被卷进事件去。自此武曌驻重兵于扬州,由武曌心腹大将丘神绩坐镇,兼任扬州总管,集兵权治权于一身。
是日天朗气清,丘神绩亲率水师战船相迎,在横空牧野的要求下,直赴大江,再东行入海,好完成他的心头愿。
龙鹰没有随行,在丘神绩的安排下,偷上扬州,在总管府与竹花帮大龙头秘密会面。坐好后,龙鹰道:“我需要一个身分。”
桂有为听得一头雾水,忙问其详。
龙鹰反问道:“桂帮主怎么看大江联呢?”
桂有为眉头深锁道:“我有时会怀疑是否确有大江联的存在。它名义上由百多个大小帮会组成,总联头由各帮会的头子轮着来做,可是你想找个话得事的人说话,他们总是你推我让,令人无从入手。表面上他们对竹花帮算是客气,似乎也讲江湖规矩,可是我却感到很不对劲。”
龙鹰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桂有为道:“最近我帮在江陵的分舵舵主,忽然离奇失踪,恐怕凶多吉少,也令我们痛失江陵这个重要地盘。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过去几年我损失了八个得力手下,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离奇失踪,事后全无可供根查的线索,手法之干净利落教人心寒。”
又道:“鹰爷要的是怎样的身分?”
龙鹰道:“小子今次南来,属最高机密,加上南方没人认识我,只需一个掩饰的身分,例如某个略有名气的亡命之徒,一旦成为大江联招揽的对象,说不定可打入大江联去。”
没说出来的是,他已从抓来的那叫宋言志的家伙得到有关大江联的珍贵情报,并于深夜送他登岸,以配合自己的计划。
在水里擒拿宋言志时用上了手段,先以掌劲推动水流,冲散敌人的阵势,借当时的漆黑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将宋言志劫走,如此般做只因不想大开杀戒,现在则变得有先见之明。宋言志随便编个故事,该可隐瞒被俘的实况。
桂有为沉吟片刻,忽然精神一振,道:“有个非常适合鹰爷的身分,就是外号‘玩命郎’的范轻舟。此人因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死打伤了几个富家子弟,在苦主父母央求下,我派出十多高手,追杀千里,终在鄱阳湖将他狙杀。由于我的手下深夜才回来,尚未有机会告诉任何人,最妙是还带了他的成名兵器蛇首刀回来。他不但年纪和你相若,同样长得像鹰爷般高,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龙鹰大喜道:“扬州认识他的人多吗?”
桂有为道:“我们对他曾做过一番调查的工夫。此人十八岁前一直在云贵活动,独来独往,最爱黑吃黑发大财,最后吃出祸来,才入中原避祸。他的轻身功夫特别了得,能多次在围攻下脱身。这恶棍是见不得光的人,认识他者多不到哪里去。”
龙鹰断然道:“就这么办,帮主可为我‘玩命郎’范轻舟放出风声,说我沿江往西潜逃。”
桂有为欣然道:“真高兴能帮得上忙。鹰爷到扬州来,我好该尽地主之谊,只是在现今的情况下,鹰爷不宜到青楼去。”
龙鹰哑然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像人人认定我爱逛青楼,事实上我自出生后,只上过一次青楼。”
桂有为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问题在鹰爷身边美女如云,忙得没时间去想青楼的姑娘。”
龙鹰道:“帮主真爱说笑。”
再为范轻舟的身分商议一番后,桂有为告辞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龙鹰乘机回房倒头大睡,进入梦乡,梦中回到甘汤院,三女见他回来大喜若狂,忽然又遭太平公主闯进来拿人,接着返回荒谷石屋,然后醒过来。
他首次感到思念之苦,心中一动,使人送来纸、笔、墨,一口气写了三封信。第一封的家书最长,给人雅三女,另两封分别写给太平公主和小魔女狄藕仙,为自己爽约致歉。
写完三封信,已是黄昏时分,丘神绩亲来见他。
两人在外厅坐下。
丘神绩欣然道:“王子他们一行人到了东市购物,之后还要参加欢迎他们的宴会,才能返回总管府。我偷得点时间,赶回来与龙先生说话。”
武曌这个心腹爱将年纪在四十许间,长相不俗,眼内藏神,一看便知精明厉害,智计过人,比龙鹰矮两寸,却有着惯于发号施令者的气魄。
龙鹰先把三封信交给他,请他送往神都,然后道:“圣上有何指示?”
丘神绩从怀里掏出以火漆密封的飞鸽传书,双手恭敬的递给龙鹰。后者接过后,取出圣谕由头至尾读一遍,双手运功将它搓为碎屑。
丘神绩道:“有没有我可帮得上忙的地方?”
龙鹰道:“最重要是保密,只要没有人晓得我南来之事,算是成功了一半。丘总管可上禀圣上,说我到三峡后会离船入蜀,圣上若要派人来助我,可着他们在扬州等候,却千万不要到巴蜀来寻我。我会以另一个身分行事,详情可问桂帮主。”
丘神绩点头道:“明白!圣上吩咐下来,请龙先生放手而为。嘿!恕我多言,龙先生最好亲笔写个报告,让我连同这三封信一并送往神都。”
龙鹰一拍额头,同意道:“我真胡涂,这三封信首先会被送到圣上手中,对吗?我立即去办。”
丘神绩道:“我在这里等你。”
龙鹰入房再修书一封,回厅交给丘神绩,后者接过后道:“成都现在发生了几件轰动江湖的事,首先是采花盗的出现,此獠专拣名门望族的美女下手,最新的消息是受害者增至六人,巴蜀的官府和武林却连采花盗的影子都摸不到,现在对采花盗的悬赏已增至千两黄金。”
龙鹰双目魔芒剧盛,道:“其它又是什么事?”
丘神绩道:“另外是帮会之争,先是巴蜀最大的帮会巴蜀盟的龙头老大翟连逢遇刺身亡,事后连是谁干的也弄不清楚,现在巴蜀盟由翟连逢的独生爱女翟烟翠继位为盟主,情况教人担心。”
龙鹰叹道:“大江联终于在巴蜀发动了。”
丘神绩道:“看来不像。大江联辖下在巴蜀比较有影响力的帮会是西江帮,其帮主在翟连逢遇刺前的三天遇害,手法与翟连逢的被杀相似,现在巴蜀江湖乱成一团,没有人弄得清楚谁会得益。”
龙鹰沉声道:“我看只是大江联掩人耳目的手段,更可能是因西江帮的头子不听话,顺手干掉他。”
丘神绩双目杀机大盛,道:“我已成立了一支快速应变部队,只要有明确的目标,不论远近,亦可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它连根拔起。龙先生可在这方面帮我一个忙吗?”
龙鹰道:“待我去弄清楚形势后,回来和总管商议,现在千万勿轻举妄动,以致打草惊蛇。”
此时金发大美人美修娜芙回来了,丘神绩再说几句后,一脸羡慕神色的去了。
龙鹰携美修娜芙回到寝室,在靠窗的椅子坐下,美修娜芙坐到腿上,亲热一番。
龙鹰道:“你不用陪王子出席宴会吗?没有了美丽的美修娜芙,很多人会大失所望。”
美修娜芙吻他一口,笑脸如花道:“人家一边买东西,一边想鹰爷,愈想愈惦挂你,哪还理会其它,所以花光了钱后,立即回来。鹰爷呵!美修娜芙很想你呵!”
龙鹰大吃一惊,横空牧野给他的钱袋,里面至少有二百两银,等于三锭黄金,却被她在个把时辰用掉。她的美丽是令人惊心动魄,花起钱来更令人惊心动魄,少个子儿也养不起她。看来必须把巴蜀采花盗的千两黄金赚进口袋去,又可替受害者讨回公道。
苦笑道:“美修娜芙在想什么呢?”
美修娜芙娇羞的道:“鹰爷不是说过人家是最可口的鲜果吗?”
龙鹰看着她满溢情焰的大眼睛,道:“美修娜芙为何变得这么容易面红,王子说他以前从未见过你面红。”
美修娜芙将俏脸埋入他颈项去,不依的道:“让美修娜芙保留这个秘密嘛。”
龙鹰大奇道:“原来你竟有东西瞒着我,立即给我招出来。”
美修娜芙以蚊蚋般的声音咬着他耳朵道:“美修娜芙想嘛!羞死人家哩!”
龙鹰道:“不要骗我,那晚在易府初次见你,你连耳朵都红透,怎可能第一次见到我便想那回事呢?”
美修娜芙扭动娇躯,喘息道:“人家怎敢骗你,你那晚看人的眼睛像有法力似的,看得人家整个身体燃烧起来,在那一刻,美修娜芙已晓得自己是鹰爷的女人。鹰爷呵!你和其他的男人很不同,看人家只像欣赏风景,没有丝毫色迷迷的样子,但说的却是最好听的情话。到大江后,美修娜芙每晚唱歌跳舞给你看,让鹰爷三年后不会忘掉人家。”
龙鹰再叫惭愧,当时他刚晋入成魔状态,让美修娜芙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若以“本来面目”去见她,肯定被她芳心暗骂“死色鬼”。
或许这就是缘分。
像他和人雅、花间美女、小魔女和静斋仙子,冥冥中自有无形的力量将他们连系在一起,以后的发展亦只可看命运的安排。缘分确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既勉强不来,又是无从推拒。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下人来报桂有为找他。龙鹰离开美修娜芙神物般的娇体,让她继续寻梦,到内堂见客。
桂有为带来范轻舟的独门兵器蛇首刀,龙鹰把玩一会后,桂有为道:“现时巴蜀因多起事故。城防和河关极严,说不出到巴蜀的理由者,须原船折返,偷上岸的亦被禁入城。所以我特别为鹰爷你弄来通关文书,省去麻烦。”
龙鹰欣然道:“桂帮主想得很周到。不过若范轻舟有这些东西,会否令人起疑呢?”
桂有为道:“没有反惹人起疑,范轻舟精通江湖门道,要弄来过关文书易如反掌。还有是如果鹰爷要传递讯息,可到成都狮子桥街的天府老铺找一个叫铁古的人,他是老江湖,也是我在那里的眼线,绝对可以信任。”
龙鹰记在心里,点头道:“若没有天大重要的事,我不会找他。”
桂有为道:“刚才的晚宴上,发生了一件事。”
龙鹰道:“发生了什么事?”
桂有为道:“出席宴会的还有外号‘枪君’的符君侯,他到扬州来,本是要与王子一较高低,后来因王子取消比武,所以我们千叮万嘱符君侯勿要挑战王子。岂知此子骄横难制,竟多番在言语上挑衅,最后王子按捺不住,与他在宴会外的广场动手过招。我知王子是动了真怒,剑不留情,比武过程火爆激烈,幸好到百招之数,符君侯收兵停战,大家握手言和,没有酿成大祸。”
龙鹰道:“这是可以理解的。”
桂有为摇头道:“我是陵仲师的弟子,武功虽因资质所限,远及不上师尊,但眼力却不会比任何人差。像当晚鹰爷和王子比武,便充满相亲相爱的味道,但王子和符君侯是不同的,王子或许没杀符君侯之意,但符君侯极可能有杀王子之心,只不过因王子武功高强,使他难以得逞。”
龙鹰愕然道:“竟有此事!”
桂有为道:“符君侯长相豪雄,但粗中有细,非是徒凭勇力之辈。我一直不喜欢他,但纯是一种人与人间的感觉,很难说出道理。但今晚我看着他全力出手,感觉清晰起来,就是他带有一种凶残邪恶的意味,鹰爷须小心这个人。”
龙鹰笑道:“他愈厉害,小子愈感有趣。唉!如果不是须隐瞒身分,现在就去找他大战一场,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桂有为道:“在鹰爷身上,我首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天不怕地不怕。”
又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放在桌上,道:“范轻舟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所以出手阔绰,里面有七个金锭,是范轻舟的遗物。这批金锭是在云贵的商号买的,乃冒充他必不可少的东西。”
龙鹰大喜收下,道:“对这小子的东西我绝不客气。”
桂有为欣然道:“鹰爷若要钱用,一句话便可以。”
龙鹰道:“银两要自己赚回来才好玩,赚钱本身已是一种乐趣。帮主的好意,小子心领哩!以后帮主勿要再称小子为鹰爷,叫小鹰就成。拜托拜托!”
桂有为笑道:“你可知圣上与我说话时也多次称呼你为鹰爷,唤你作小鹰我反不惯,只有鹰爷才配得起你慑人的气魄。一起走如何?王子等已返凤鸣号,我可掩护鹰爷和金发美人到码头去。”
龙鹰称善回房。
“起来哩!”
美修娜芙探出雪白的一双玉臂,绕上他的颈项,闭着美目娇吟道:“人家很困!要多睡一会。”
龙鹰知她像人雅般贪睡,更晓得她因在合体交欢时受了魔种的奇气,进入没法形容的状态,硬逼她起床无益有害。把心一横,将棉被卷起她香喷喷火辣辣的娇躯,就那么横抱着她走出院落,登上桂有为预备好的马车,驶出总管府。
金发大美女半睡半醒的搂着他,在他耳边呢喃细语,说的竟是吐蕃话,令他首次感到有学会吐蕃语的必要。
车队在扬州穿街过巷。
耳边是听不懂的异族语言,身处是陌生美丽的城市,一切像个美梦般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