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拥有的,”雷布思承认说,“只有问题和未了结的事,没有哪一个可以让我更进一步弄清楚麦克奈利为什么要自杀,或者为什么议员这么害怕。另外,市长看到纸上潦草地写着的‘戴尔基第’之后,突然就不要我们再找他的女儿了。”
他往圣雷纳德打电话,和布莱恩·霍尔姆斯说话。暖气漏水的情况更严重了,他的嘴巴也更痛了。他身后的起居室里全是装满纸条的垃圾袋。他感觉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那儿,只是他无能为力。
“那又怎样?”霍尔姆斯说。
“谢谢你的信任票。”
“你指望我说什么?”
雷布思揉着鼻子周围的皮肤,他可怜的牙齿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我打电话的原因,”他说,“是想问一下达根的情况怎么样。”
霍尔姆斯揉搓着一些纸:“这个我可以帮你。保罗·达根是爱丁堡的拉切曼。他瞒了理事会很多年,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不付给他们一分钱的房租,但是他已经申请并且也分到了四处理事会的房产……这是我们现在能查到的数目,可能还有其他的。他不介意分到那些难以出租的房间,这是他的成功秘诀。”
“他怎么做到的?”
“一连串的假名字,还有被他拖到房屋办公室和他一起参加面谈的女孩,陪同的还有几个小孩。那些女孩是他的朋友,小孩也不是他的。”
“但是在会谈的时候他就成了他们的父亲?”
“这样他就有了优势。一旦他分到房子,他所做的就是把它租出去。我很奇怪他能找到房客。和他拥有的其他房子比起来,索腾监狱里的房间简直就是宫殿。”
雷布思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掏出他在威弗利来访中心拿的卡片。保罗,廉价房屋出租。
“你觉得为什么,”雷布思问,“威利和迪克西可以挑选达根最好的房子?那么大的房子,他可以让更多的人挤进去。”
“一点没错,我在格兰顿查到的房子里,起居室、厨房、浴室里都有睡袋。”
雷布思看着卡片上的电话号码:“也许我要和我们的贫民窟小房东朋友谈一谈。法梅尔一直给你找活儿干吗?”
“他总是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是怎么告诉他的?”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只希望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先生。”
“好的,布莱恩,万事开头难。”
雷布思挂断电话拨通了卡片上的号码。
“你好?”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礼貌但是不年轻了。
“呃,保罗在吗?”
“我帮你叫他。”
“谢谢。”
她放下听筒。他能听见她叫她儿子的声音,她儿子可能在卧室里数着袜子里的零钱。终于,听筒被接了起来。
“喂?”
“保罗?”
“你是谁?”
“我叫约翰,我看见你在收容中心贴的广告了。”
“哪一个?我贴了十来个广告。”
“威弗利后面的那个。”
“哦,知道了。”
“我需要租一间房。”
“你有社会保障金吗?”
雷布思随口编了个谎言:“我会付给你现金,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不是,只不过你找我的时机不合适,约翰。这段时间我压力有点大,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很明白压力是什么。”
“所以这段时间我没有做什么新的生意。”他停顿了一会儿,“你刚才是不是说现金?你需要租房单吗?”
“现金,不需要租房单。”
“那么,约翰,我们是不是可以见一面?”
雷布思微笑了,但没发出声音:“地址是什么?”
“没有地址。你知道雷斯警察酒吧吗?”
雷布思不再笑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可是达根误解了他的沉默。
“不想去那儿,是吧?有麻烦,是吗?”
“有一点。”
“我们在外面见面吧。我可以带你去附近的房子看看,就在海边。那个地方现在发展得很快,顺便说一下。”
雷布思几乎佩服起这个人来。“什么时候?”
“五点整。”
“我会去的。”雷布思说。
他又给霍尔姆斯打了电话:“拉切曼的房子中有没有靠近海边的?”
“雷斯?没有。”霍尔姆斯说,“离雷斯最近的地方是在格兰顿,为什么问这个?”
“你们还没有找到所有的地方,就这样。”
五点差五分时,他走在警察局对面的路上,然后停在一座废弃的楼房门口,离人行道只有两步之遥。雷斯地区还在跌跌撞撞地向前发展,匆忙翻新的建筑物里新开了时髦的咖啡馆和餐厅,而它们往往是从大面积的未出租的建筑里划出来的。这些新兴商业场合总是给人一种临时搭建的感觉,似乎总是“刚刚开业”。雷斯的繁荣逐渐开始波及海边,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有几家仓库被改建,还有两间高档的酒吧。现在发展有了新势头:新的苏格兰政府办公室总部建在了维多利亚码头,那里的船员之家已经变成了豪华饭店。
但是雷斯仍然保留了它古老而独特的魅力。它仍然是这个城市里唯一能在白天看见妓女的地方,她们穿着短裙和破旧的夹克衫在那里受冻。霜布思在去伯纳德大街的路上碰到过几个,她们正准备带客人回家做生意。
他在门口站了一刻钟,保罗·达根才出现。这个年轻人穿了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羊毛大衣,领子竖了起来。他脚上穿的是白色运动鞋,非常新,经过的汽车前灯照在上面闪闪发光。
雷布思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时候,达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在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在等我吗?”雷布思说。
过了一会儿达根才弄清楚情况:“天哪,你要干什么?”
“是我打的电话。我们不知道你在海边还有房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这样,保罗,我们谈一谈。”
“在那儿?”
雷布思朝警察局的方向看去。“不,”他说,“不是在那儿。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懂吗?”
雷布思一手抓住达根大衣的袖子,迈开了步子。
“我们要去哪儿?”达根问。
“我们只是走走,就这样。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们知道你有四五处房产,而且我们知道索腾的房子是其中最好的,你本可以要贵得多的租金。那么你为什么只选了那两个房客?”
达根停了下来:“这是不是个圈套?你带了录音机吗?”
雷布思笑了起来:“对付像你这样的小蝌蚪?别紧张,小伙子,你是理事会的麻烦,不是我的。”
雷布思又开始向前走,达根赶上了他:“那么你要干什么?”
“我对威利和迪克西感兴趣,就是这样。你告诉过我你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我现在对你也有点感兴趣了。”
“那就是我为什么给他们那间房子的原因,”达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们是我的朋友。”
“你给他们的?他们不付房租吗?”
“哦……哦,不是的,他们付房租。我的意思是——”
“不要多费事了,小伙子,別试图杷一个谎言跟另一个谎言混在一起,这样你永远都跟不上。我猜他们是给你打工的。他们具体做什么?”
达根咬着嘴唇。“他们帮我收房租。”他最后说。
“然后就可以免费租你的房子?这样合理一些。别人看到你的时候,只不过看到一个皮包骨头的年轻孩子,一个傻小子。对付那些房客,你需要助手,不是吗?以防万一有人不付房租。”
达根点点头。
“他们干这个很合适,”雷布思继续说,“威利很有头脑,他可以和不付房租的人理论;如果不奏效的话,疯狂的迪克西就要发挥作用了。是不是这样的?”
“是的。”
雷布思吸了口气,像是在思考。“绑架是谁的主意?”他随随便便地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一点都不知道那件事!他们只是向我借车!”
“一定是威利的主意,”雷布思继续说,无视达根的话,“迪克西没有那个脑子。”他转向达根:“当然,除非这是你的主意。”
达根要抗议,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他们继续默默地走着。
“好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是吧?”
雷布思耸耸肩:“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针对你,保罗,除非你对我撒谎。对我撒谎是不明智的。”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你当然知道。像你这样的小气鬼没有回报的话是不会借给人任何东西的。”雷布思掏出柯丝蒂·肯尼迪的照片,“你看到过她跟威利和迪克西在一起,对不对?”
“没有。”
“那么戴尔基第呢?”
“呃?”很明显这个名字对达根来说毫无意义。
“别这样,”雷布思说,“我知道你见过她。你花了很长时间在收容中心——”
“不,我没有。”
“你自己告诉我说你在留言板上有很多广告。它们是怎么到那儿的,有魔法?”雷布思把照片推向达根,“你见过她。”
“没有。”
“你撒谎。你在害怕什么,保罗?”
达根刚刚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海滩,就在酒吧对面的街上,都快走到水边了,再往前几步就是码头入口处。雷布思停下来拽住了达根的胳膊。“看着她!”他叫道。
达根把头扭过去。
“看着她!”
达根瞥了一眼照片,然后又看着别处。他的眼睛在街灯下闪着光。
“她和威利很熟,熟到把自己的东西丢在他的卧室里。她认识他……我他妈的非常肯定你也认识她!”
达根眨了眨眼睛,平静地问:“她把什么丢在他的卧室里了?”
“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儿。”
达根开始摇头,雷布思拽着他的大衣袖子把他拉到水边。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几辆汽车,可他们的主人都在酒吧里。
“想潜水吗,保罗?一年中的这个时候一定非常刺激,如果你没有沦落到在下水道里和老鼠做伴的话。”
“这件大衣很贵的!”达根大声叫道。
“你在监狱里用不着它,小伙子。你将会和几个大浑蛋一起在床上取暖。”
“够了,够了!”
雷布思松开了手。达根朝街两边看了看。
“想跑你就跑,保罗。我会找到你的。”
“上帝呀,冷静一下,好吗?是,我见过她。她和威利还有迪克西在一起混过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也许要长一点。”
“她现在还来吗?”
“我没见到过。我只见过她一两次。”
“在索腾的房子里?”
“不,不是,在收容中心里。”
“可是你不知道她在哪儿,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达根摇摇头。
“好,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你要帮我找到她。”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关系……应该比较容易。”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雷布思指着水:“你还可以有另一种选择。”他拿出照片,“把这个拿着,可能会有用。”
“没用。”
“为什么?”
“她才不是那个样子。我们在各大报纸上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都大笑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相信她在吸之前也许是那个样子。”
“吸毒?”
“从她的样子看吸了很多。”
雷布思皱了皱眉头:“你觉得她吸了很长时间了?”
“很长了。也许差不多有一年了。”
“一年?”
达根耸耸肩:“只是猜测,我又不吸。”
“我想你是不介意房客吸毒的,是吧?”
达根挺直了肩膀:“你觉得这样说是不是好些——我在做着理事会应做的事情: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搭起一个屋顶。”
“社会良心先生,他们下一步会把市委会的钥匙给你。别让我再看见你,把照片拿着,背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一两天里我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就得再谈一次。也许就在你家里,让你的爸爸妈妈都听着。你觉得那样如何?”
达根没有回答。他把大衣整理好,因为一边的领口都扯到肩膀上了。然后他把照片装进了口袋。雷布思看着他离开,回到车流中。
所以,现在他明确知道市长为什么没有他女儿最近的照片了。他不知道达根为什么那么关心柯丝蒂把什么丢在了威利·科伊尔的卧室里。不过就这一问题,雷布思也慢慢开始有了某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