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9

从托尔克罗斯到多弗彻大楼C部总部并不远,但雷布思感觉离自己的公寓越来越远了。他不想走回去,所以希望多弗彻能有空车可以送他回去。

接待处有一个秃顶的高个男人,穿着厚厚的破旧外套。这个男人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盯着自己的脚。桌后没人,于是雷布思按响了蜂鸣器。他知道那东西会一直响到有人来。

“来了很久了?”他问。

那个男人微笑着抬起了头:“晚上好,雷布思先生。”

“你好,安东尼。”雷布思认识这个人。他是爱丁堡无家可归大军中的一员,沿着王子大街每隔二十码就有一个的那种卖《大事件》的人。雷布思经常从安东尼那里买报纸。

“来帮我们调查?”

安东尼咧嘴笑了:“为了取暖罢了。我告诉接待处的长官,我在等雷诺兹警员,其实我看见雷诺兹先生进了达利路上的跳房子酒吧。”

“这就是说他出去找乐子去了。”

“这样我就可以在这儿一直坐到有人赶我走。”

一个穿制服的人出现在了接待处。雷布思向他出示了证件,穿制服的人帮他把门打开。

“您知道怎么走吧,长官?”

“我知道怎么走的。谁在值班?”

“那上面有点像墓地。”

雷布思开始爬楼梯。多弗彻很古老,也很小。毫无装饰的石墙使得气氛压抑。但比起崭新的圣雷纳德,雷布思更喜欢这里。他朝刑事调查组的房间看了看,他想见的人此刻正坐在一张满是伤痕的长桌旁看报纸。

“戴维森先生。”雷布思说。

戴维森抬头哼了一声。

“我需要帮忙。”雷布思边说边走了进去。

“这可真意外。”

“你听说过沃伦德的事了吧?”

“用枪自杀的人?”看了这事人人皆知了。戴维森合上了报纸。

“自杀的人叫休·麦克奈利,住在托尔克罗斯。”

“我知道小沙格。叫小杂种更适合。他刚从索腾放出来。”

“也许他正为此伤心。”

“要喝点什么酒吗?”

“咖啡吧。”

但是戴维森正在外套里找东西。“我是说喝酒。”

“只要你不是想去跳房子酒吧。帕特斯·雷诺玆在那里。”

戴维森戴上了他的格子呢围巾。“好吧,那我们就不去跳房子。既然你埋单,你决定去哪儿吧。”


雷布思选了一家离干草市场警察局很近的酒吧。酒吧里人声鼎沸,但是旁边的沙龙却很安静。他们点了双份的酒。

“外面太冷了,不能喝啤酒,”戴维森说,“为你的健康干杯。”

“也为你的健康。”雷布思咽了一小口下去,马上就感觉到那液体起了作用。有些时候那种感觉简直超乎想象。“那么,”他说,“可以跟我讲讲小沙格的事了。”

“呃,他是个偷鸡摸狗的人,过去专门闯空门偷东西。”

“过去?”

“之后他开始干招摇撞骗的勾当。”

“他在里面蹲了多长时间?”

“你是说监狱?有趣的是,我一听说他出狱就自己算了一下。他提前释放的,不到四年。”

“如果他只是招摇撞骗……”

戴维森摇头:“抱歉,你误解了。是我的错,没说清楚。他不是为了平常那些小毛病才进监狱的。”

“那是什么?”

“强奸未成年少女。”

“什么?”

戴维森点点头:“事实上,我们认为是这样,但坦白讲,我不确定问题都弄清楚了。”

“说明白点。”雷布思示意服务员再来两份威士忌。

“啊,那个小女孩当时才十五岁,不过所有人都认为她更像三十五岁。这女孩一点也不羞涩,你看看当时的釆访就知道了。但她坚持说是他强奸她的。她是未成年人,地方检察官就做出了判决。我并不在意这些,小沙格从这条街上消失对我来说很好。”

“他那时住在托尔克罗斯吗?”

“他一直都住那儿。”

雷布思付了第二次的酒钱。“他是那种粗暴的人吗?”

“我没发现。我是说,他被激怒时会大发脾气,不过谁不是那样呢?这就是强奸案的可疑点,身体上完全没有任何伤害。”

“证据呢?”

“我们有大量证据。邻居们听到了尖叫声,女孩处于被惊吓的状态,一直在哭。另外小沙格也承认和她发生了性关系,他说他知道这是违法的,不过,就像他说的,‘只坐几个月牢而已’。那个女孩说她不是自愿的,一切要素都齐了。”

“如果说——仅仅讨论可能性——她是自愿的呢。”

“什么?”

“那么他就是为了一个自己根本没犯的罪坐了四年牢。”

戴维森耸耸肩:“你在寻找他自杀背后的动机?”

雷布思沉思了一会儿:“现在我对这起自杀很感兴趣。”

“我们总是在寻找动机,是吧,约翰?”

雷布思喝完了酒:“枪怎么样?他有没有做过军火方面的事?”

“没有。但是他在外面可能有朋友知道上哪儿弄到它。”

“是一把枪管被锯短的霰弹枪。”

“我想是的。你不可能把一把完整的霰弹枪放到嘴里还够得到扳机。短点就容易了。”

“现场一塌糊涂。”

“当然,但它足以完成任务。你不想把自己打成半死,是吧?锯短的霰弹枪,通常万无一失。”

“真是万无一失。”雷布思说。

临走前他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麦克奈利的受害者,叫什么名字?”

戴维森想了半天:“玛丽什么。玛丽·芬雷。不是……”他闭上了眼睛,“玛丽·芬奇。”

雷布思盯着他:“梅齐·芬奇?”

戴维森又想了一下:“就是这个,梅齐。”

“她现在住在麦克奈利夫妇的隔壁。”

“那个时候也是。他们认识很多年了。”

“天哪,”雷布思平静地说,“我刚叫她陪特蕾莎·麦克奈利去停尸房确认她丈夫的身份。”

“什么?”

“帮个忙好吗?给我安排辆车和司机。”

“我能做得更好一点。我自己开车送你。”

但当他们赶到停尸房的时候,为时已晚。身份确认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回家了。雷布思站在牛门,惆怅地回望着格拉斯市场。有些酒吧还开着,商人酒吧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还是回到车上让戴维森送他回家。他突然感觉累了。上帝啊,他感觉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