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有些觉察,因为某些词汇,某些表达方式,偶尔扯到一边,但又会扯回来——史蒂文斯早就发现这个结局一步步走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丑陋,因其行动看似偶然,看似误打误撞地出现,最后还是出现在房间里。他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当然是除了特德和玛丽。”露西说着,露出不安的微笑。
史蒂文斯能清晰地看到那三人脑子里立刻出现的念头。马克和露西看着他,甚至连一直静静待着的帕丁顿也略微抬了抬头。在这种几乎疯狂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史蒂文斯简直能钻进马克的脑子,看清他每一个念头。马克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种想法。他脑子里出现了玛丽的生动形象,空白了一阵,然后唇边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再次想象她的模样,慢慢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好像为了证明史蒂文斯的猜测,马克张开口说起来。
“我真该死,”他用那种描述事实的平静口吻说,“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特德,你知道,你昨晚问过,如果自己的太太是凶嫌我能不能面对。看起来现在局势倒转了,我倒想问问你同样的问题。”
“合情合理,”史蒂文斯对他看似随便的疑问这般答道,“事实上,我自己以前也没想到。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史蒂文斯担心的并不是马克。他用余光一直观察着布伦南,布伦南假装彬彬有礼的面孔转过了来。他不知道布伦南知晓多少。他有种不现实的错觉,好像眼前的一幕在什么地方出现过。不过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分钟,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几分钟——他要和狡猾的弗兰克掰手腕。
“特德和玛丽?”布伦南重复道,他带着史蒂文斯预料中的热情,微微歪了歪头,“就是你和尊夫人对吧,史蒂文斯先生?”
“是的,没错。”
“好吧,现在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为什么你们俩中的一位想要毒死迈尔斯·德斯帕德先生,你知道理由吗?”
“不,问题就在这儿。我们俩都跟他不熟。我和他就没说上过几次话。玛丽就更少了。德斯帕德家的人都可以证明。”
“你看起来不太吃惊?”
“吃惊什么?”
“被指控啊。”布伦南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那得看你所谓的吃惊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跳起来大喊大叫‘该死的,你想暗示什么?’——行了,队长,我知道你的把戏,我不怪你。问题是,这不是真的。”
“实事求是地说,”布伦南说,“我还没机会拜见尊夫人,史蒂文斯先生。她长什么样儿?比方说,她块头和德斯帕德夫人差不多吗?你怎么说,德斯帕德夫人?”
露西双眼露出奇异的光彩,不过表面上看她不动声色。史蒂文斯从没在平静随和的露西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让他深感不安。
“是的,她和我个头差不多。”她说,“不过——噢,这也太荒唐了。你又不认识她!另外……”
“谢谢你,露西。”史蒂文斯说。
“德斯帕德夫人接下来想说的,”他故作随意地继续说,“恐怕对你的推理没有帮助,队长。如果我理解没错的话,你认为戴着面具,穿着和露西雷同的女人即便被人看到,也会被错认成露西对吧?”
“是的,我很肯定。”
“那就好。而且大家都肯定当晚那个女人,不管她穿着什么,并没有戴帽子,对吗?”
“是的,我就是这么说的。她模仿德斯帕德夫人的打扮,而德斯帕德夫人当晚并未戴帽子。不过,两人都戴了垂到肩头的网眼头巾。”
“这么一来,”史蒂文斯确定地说,“那个人就不可能是玛丽了。你也能看到露西的头发,是诗歌中称之为乌鸦翅膀的颜色。玛丽是金发。如此一来——”
布伦南举起手:“哦,慢点儿!别这么快下结论。关于这一点我们问过亨德森夫人。她说她没注意到,或者说不敢确定那女人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亨德森夫人说光线太暗了,所以你的论点无法成立。”
“光线太暗了她看不清头发颜色——另一方面她又能详细描绘衣装的颜色。而且那女人面对灯光站着,不管她戴没戴头巾,如果是金发,肯定会反射灯光闪闪发光。然而史蒂文斯夫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你自己也该想明白,她看到的女人要么像露西一样是黑发,要么像爱迪丝一样是深棕色头发。正因为如此她才以为不是露西就是爱迪丝。如果是玛丽,她那黄铜般的头发一眼就能让亨夫人注意到,不会误以为是那两妯娌。”他停了停,又说,“不过关键不在这儿。我们假设玛丽想装成露西。如果一个金发女郎想扮成黑发女郎——穿着厚厚的服饰,戴着面具和头巾——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她难道不会戴上帽子,反而任由金发暴露在外,二十英尺外都能看清压根儿就不是黑发?”
马克伸出手做了个拉铃似的动作。
“第一回合结束,”他讽刺地说,“队长,他难倒你了。特德,我愿意权充法庭顾问,不过看来没有必要。队长,我得警告你,这家伙是学术界的恐怖分子。他一辩论起来阴谋家也要甘拜下风。”
布伦南想了想。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说得没错。不过我有种感觉,我们在避重就轻。”他皱起眉,“还是说回纯粹的事实吧。你和尊夫人四月十二日夜在何处?”
“就在本地。我承认。”
“你为什么要说你‘承认’?”布伦南飞快问道。
“因为通常不会这样。我们通常只在周末来,那天是周三。我到费城办点公务。”
布伦南转身面对露西:“史蒂文斯夫人知道你要去参加化装舞会,知道你穿什么衣服吗?”
“是的,她知道。玛丽下午来拜访过,说他们晚上打算过来,问我们当晚怎么安排。我给她看了我的裙子,当时正要完工。你知道,我是照着画廊里那幅画上的样式,自己做的。”
“能问你个问题吗,露西?”史蒂文斯插嘴道,“那个周三下午,玛丽第一次听说有关裙子的事情,对吧?”
“是的,我自己也是周一才决定下来。”
“同样的裙子能在戏服店、礼服店或别的什么地方买到吗?”
“我敢肯定不可能!”露西不无粗鲁地说道,“裙子太精致太特别了。我说了,是照一幅画像做的。以前从没见过类似的样子。正因如此我才——”
“从你星期三下午告诉玛丽礼服的事情开始,到神秘访客十一点十五分现身迈尔斯房间为止,她有时间自己照做一套吗?”
露西睁大了眼,然后又眯缝起来说:“上帝啊,不可能!当然来不及。我怎么没想到。我花了三天才做好。而且,现在我想起来了,她和我待到六点半才走,去接你。”
史蒂文斯靠回椅背上,看着布伦南。布伦南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担忧。虽然控制得很好,但他坚硬的外表下还是流露出一丝微弱的情绪变化。他微笑起来,试图用自信的神情来掩盖。
“这点我必须相信,不是吗,德斯帕德夫人?”他问道,“这种事情我不大懂,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有人手脚快点——”
“完全不可能,”露西像女教师似的摇着头说道,“亲爱的先生!仅仅是粘好那些水钻就要花上大半天,不信你问爱迪丝。”
布伦南挠挠后颈。
“不过确实有人仿制了你的裙子!如果——不,等等,这一点等会儿再说,我们又转进岔道了。我还是继续提问吧。”他装出好脾气对着史蒂文斯,“十二号夜里你是怎么过的?”
“和内子一起过的。我们待在家里,很早上了床。”
“几点上床?”
“十一点半。”史蒂文斯把真实的上床时间往后延了一个小时。这是他对布伦南撒的第一个可能被戳穿的谎言。听到这话,狡猾的弗兰克眼珠子都像是变大了。因为心中有鬼,他声音听起来突然显得不对劲:“队长,十一点三十分。碰巧我特别注意了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第一次周中在克里斯彭度过。我必须上好闹钟,第二天还得一早爬起来开车回纽约。”
“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可以证明吗?孩子?女佣之类的?”
“没了。我们有个女佣,不过她只在白天工作。”
布伦南似乎下了结论。他把眼镜放回外套胸口的口袋里,拍拍大腿站了起来,看起来更加敏锐,更加危险。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德斯帕德先生,”他说,“关于这桩案子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下来。那位护士小姐,科伯特小姐在家吗?我想问问她关于失窃的事。”
“她和爱迪丝在一起。我去叫她来。”马克精明地看着布伦南,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警觉,“我很高兴你不纠缠刚刚的问题。衣服的事是充分的证据。而且我们本来就知道玛丽和整件事不会有关系——”
“然而,”露西说,“你倒是毫不怀疑我可能和事件有关。”
她完全是冲口而出,不假思索地讲了出来。刚说完她就后悔了。露西绷紧了她小巧圆润的下颌,眼光四下打转,就是不看马克。她面色慢慢红起来,抬头看着石头壁炉上方的画。
“我问你,换成你,你会怎么想?”马克问道,“我——哦该死,想想吧!那服装、那模样、那——而且,我从来就不认为你和事情有瓜葛。重要的是这个。”
“我并不在意,”露西仍然盯着画,说,“我在意的是,你先跑去和其他人仔细讨论过,居然没想到先来问问我。”
马克明显被深深刺痛了,立刻反击道:“看起来有关人等对讨论此事都不大乐意。我很担心。如果我知道在舞会上你差点被一个电话骗走,就该更担心了。你也没告诉我电话的事——”
“你闭嘴,笨蛋。”露西用法语说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幅画上,“这么说伤害感情。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保证。”
马克点点头,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了房间。甚至从他大幅摆动的手臂这样细微处,也能看出他此时的怒气。走到门口他冲帕丁顿招招手,后者站起来,严肃地对众人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房间。史蒂文斯差点忘了医生在场,吓了一跳。他想起了帕丁顿前一晚的态度,平静却善谈,心里不禁琢磨着,要受到怎样的刺激,医生才会做回那个高贵的自己。不过史蒂文斯现在全身心都集中在布伦南身上,集中在布伦南是不是真的放弃了攻击,抑或是暂时撤退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露西垂下眼微笑起来。
“我很抱歉,布伦南先生,”她说,“动不动就说法语,好像不愿意在座的小孩子明白你在说什么,实在是一种品位很差的做法,也太陈词滥调了点儿。不过,我觉得你都明白。”
很明显,布伦南真心有几分喜爱露西。他挥挥手。
“德斯帕德夫人,你好像为了那通电话很困扰。坦白说,我不明白。我不知道电话事件的真相,但还不想逼你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更重要的?”露西叫道,“我正想问你。整件事里搅进了——鬼魂和无稽之谈,而且迈尔斯叔叔的尸体失踪了,这也太可怕了,我甚至不知道你们警方该从何着手。”
“当然,首先要找回尸体喽,”布伦南睁大眼说,“不解决这个问题,什么都是枉然。毫无疑问,老先生是被人毒死的。凶手事先知道德斯帕德先生将要开棺,他吓坏了,抢先偷走了尸体。这不难。除非我们发现尸体,否则无法证明老先生中了毒。至于他是怎么偷的?别问我!我暂时还找不到通往地穴的秘密通道。”
布伦南转过身,皱起眉头看着史蒂文斯,不过有个消息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们。我知道你们昨晚负责开棺的四个人并没有搞鬼。如果你们今天一早就来告诉我整件事,我也许会怀疑是你们在弄鬼。不过我派了人监视,知道真相。”
“没错,”史蒂文斯说,“那该算迄今为止我们唯一的幸运了。”
露西有些不安:“不过你们要去哪里找?我的意思是,你们会不会——会不会掘地三尺?小说里警察总是这么干。用铁锹之类的。”
“如果不得不那么干,我当然会照办。不过我们可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很可能,”——他平静地说着,眼光注视着面前的两人——“很可能尸体就藏在大宅里。”
“在大宅?”史蒂文斯不知为何大吃一惊。
“是的,为什么不?肯定有密道通往地穴。而且迈尔斯·德斯帕德的房间里肯定有密门。我有个直觉,密门和密道相互连通,彼此可以通行。”
“不过,上帝啊,队长!你不会是暗示,这女人递给迈尔斯一杯砒霜后,从密门离开,回到地穴的某个棺材里去了吧?”
“‘暗示。’‘暗示,’”布伦南怒道,“不,我还没那么疯。不过,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昨晚你们四人花上两小时开棺时,那女人可能从密道进来,拖走了尸体——所以现在尸体肯定在从大宅通往地穴的密道中。”
布伦南举起手。“别说她力气不够。”他带着沉溺在回忆中的眼光,继续说道,“我老爹是个坏蛋。”
露西看着他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在讨论遗传,”她说,“怎么突然改变了话题?”
“他出生在科克城。”布伦南说,“于一八八一年背井离乡来到美国。他足足有六尺三寸髙,在拉夫弟的沙龙里唱起爱尔兰民歌来,从第二大街到独立厅都能听得到他的歌声。好吧,先生,他每周六晚都会喝酒,我的意思是喝醉。等到他回家时,如果在走廊里不被帽架绊倒就算走运了。他体壮如熊。但我妈妈——我得告诉你们,她不算大个子——总得扶他上床。”布伦南顿了顿,用轻快的声音补充道,“这就是我的意思。听起来很疯狂不是吗?”
“是的。”史蒂文斯言简意赅。
“我们来看看凶手所需要的体力。暂时先别管凶手是谁。假设可能是任何人。不过,得肯定有密道通往地穴,开棺容易吗?我的意思是,棺材盖没被焊起来或者钉牢,对吗?”
“是的,”史蒂文斯不得不同意,“无论如何,棺材是木质的。两侧只有两个自动铆钉。不过,虽然用不了多长时间,要打开棺材盖可得要点力气。一个女铅球或者铁饼运动员可能有那力气。”
“我从来没说过凶手是独自作案。你就挺壮实。——老先生呢?他块头大吗?”
露西摇摇头。她眼中那种迷惑的神情又回来了:“不,他个子很小。最多有五尺六寸,要我说比那还矮得多。他比我都高不了多少。”
“重吗?”
“不重。你也知道他身体不怎么好。在他状况好起来之后,医生曾试图让他在浴室秤上称称体重,他大发雷霆。他瘦得皮包骨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一百零九磅。”
“这么说——”布伦南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科伯特小姐和马克一起走进了房间,迫切想听他说下去。
护士仍然穿着外套,但脱掉了帽子。史蒂文斯为头发颜色的问题迷了心窍,一心盼着看到像露西或爱迪丝那种黑发,不过她的头发是浅黄色,和坚毅的方脸以及镇定的棕色眼睛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她面部表情生动一点,不再只有遵从和恼火两种表情的话,能算得上个美人。布伦南不无夸张地示意她坐下来。
“科伯特小姐吗?很好。昨天下午我局某位警探,帕丁顿里奇警探,去找过你,是吗?你向他作了证供。”
“我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布伦南飞快地看看她,说道,他再次拿出文件,“你说四月八号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六点到夜里十一点之间,一瓶两盎司容量的四分之一米制格林吗啡片剂从你房间被偷走了。”
“这么说,果然是吗啡——”马克说。
“请别打岔,”布伦南恼火道,“你发现药瓶丢了以后,第一反应是谁偷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德斯帕德先生拿走的。迈尔斯·德斯帕德先生。他总是想多要点吗啡,不过很自然贝克医生不会顺他的意。有一次我还发现他在我房间里找。所以,我以为大概是德斯帕德先生拿走的。”
“发现失窃后,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我到处找,”护士实际地说,仿佛面前这男人的迟钝超出预期,“我和德斯帕德小姐说了说,不过没和盘托出。因为我以为是德斯帕德先生拿走的,我能让他还回来。但他发誓不是自己干的。——之后也没时间采取什么措施。第二天晚上就还回来了。”
“有东西被拿走吗?”
“是的。三片吗啡。”
“从法律角度而言,”马克插嘴道,“我可以将吗啡丢失事件称之为无关的、不恰当的、无直接关联的事实。你在吗啡问题上该死地喋喋不休,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迹象显示迈尔斯叔叔是被吗啡毒死的,不是吗?而且总共才丢了四分之三米制格林,根本就毒不死人。”
布伦南飞快回头看了看:“我就快说到重点了。科伯特小姐,我希望你重复一次昨天对副队长说的话——关于药瓶归还的事,以及你在四月九日星期日晚所见。”
她点点头。
“当时是夜里八点左右。我刚走进二楼走廊顶端的浴室。从浴室门口可以直接看到整条走廊,能看到德斯帕德先生房间的门和门外那张小桌子。走廊里有灯。我在浴室待了不到两分钟。等我打开门出来时,往走廊那头一看,有个人刚好离开德斯帕德先生房间门口,朝楼梯方向走去。而且我看见门口的桌子上多了个东西,虽然隔太远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要知道刚才桌上还空空如也。我走近之后才发现,就是我丢的那个两盎司的药瓶。”
“你看见的是谁?”
“史蒂文斯夫人。”护士说。
迄今为止,她的态度一直像警察在法官面前作证供的态度,说完了事那种。现在,她转身面对史蒂文斯,神经突然绷紧了。
“我很抱歉。今天早上我本来想去找你或你太太说说,不过我亲爱的朋友,奥戈登·德斯帕德先生打了岔。我本想把昨天告诉那个笨蛋警察的话先跟你说说。他想诱使我承认亲眼看到史蒂文斯夫人把瓶子放到桌上。我可不会遂他的愿。”
布伦南眼光一闪,其中殊无笑意:“好了,好了,你行为值得赞赏。不过,除此之外让人还能怎么想?还能是谁放的瓶子?”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德斯帕德先生。”
“不过当时你是怎么做的?也没去问问史蒂文斯夫人?”
“我没法去问她。她已经走下楼去,离开大宅了,然后他们夫妻出发回了纽约。她当晚是过来道再见的。我当时想,还是等着瞧吧。”
“好吧,然后呢?”
“怎么说呢,我受够那种愚蠢的局面了,”科伯特小姐扬起淡淡的眉毛说,“不想去管到底是谁干的。我决定只要离开房间,就把房门锁起来。我把和迈尔斯先生房间连接的那道门从我房间这边闩了起来。走廊上的门更结实,可以上锁。我父亲是个铁匠,所以我在这方面懂点儿。我把锁拆开来,改动了一下锁芯。这样一来,哪怕是胡迪尼亲自出马,如果我不告诉他怎么操纵钥匙,他也进不去。我本来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那之后的第二个周三下午,史蒂文斯夫人突然出现,而且当晚我休息——”
“也就是迈尔斯·德斯帕德被杀那天?”
“被杀头一天,”她厉声说,“当时我开始怀疑——”
“好吧,“布伦南突然打断了,转过头对着马克说:“现在我们说到重点了。你能看出为什么我纠缠于这些问题。”
他看看笔记:“史蒂文斯夫人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任何有关毒药的事情?”
“提过。”
“她怎么说?”
“她问我哪里可以买到砒霜。”
屋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气氛。史蒂文斯意识到众人都向他投来视线。科伯特小姐连额头都涨红了,不过直视他的目光倒是平静而坚定。他能够听到护士的呼吸声。布伦南回过头偷偷摸摸看过来时,目光温和。
“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你意识到了吗?”布伦南提醒道。
“这不是指控!不是!这只巧——”
“而且需要旁证证明,”布伦南继续道,“我是说,如果可以证明的话。她对你说这番话时,有其他人听到吗?”
护士头动了动:“是的,德斯帕德夫人听到了。”
“是真的吗?德斯帕德夫人?”
露西犹豫着张开嘴,又迟疑了片刻,面对众人。
是真的。”露西说。
史蒂文斯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意识到房间内的热度和众人凝视的目光。他恍惚察觉凝视的目光又增加了一对。奥戈登·德斯帕德站在门口,撇着嘴,眼神镇定,神色中带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