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片白羽

她回想起自己拜他所赐的一切。

这简直不能用,好或不好来形容了。

甚至,已经到了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地步。

最初的时候。

她半点也不想招惹他。

却被他暗地里欺负,弄伤了手腕。

他明知道,她从来不敢摘下自己的口罩。

结果也给她一把扯了下来。

还有——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

可他昨天晚上却看了个仔细。

许慕白总是能精准地伤害到她。

戳痛她每一处脆弱的地方。

而她,怎么躲都躲不掉。

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就像是把一只安安静静缩在枯叶里冬眠的刺猬,粗暴地从里面拎出来。

然后,还要随意拨弄它,软乎乎小肚子的那种惊扰。

这怎么能说得上好呢!

可她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害怕。

羽轻瓷面对他的问询,根本不敢指责他什么。

她垂眸低声说道:“你对我,很好。”

对她来说,只要不受到伤害。

说几句违心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许慕白毫不意外地把她的话当真了。

他轻轻地将白瓷碗放到餐桌上,碗里的汤有轻微地晃动。

羽轻瓷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许慕白好像不开心了。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她低垂的小脑袋:“那为什么,要离开呢?”

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问。

不离开,难道要住在这里吗?

见她不回答,共情能力几乎为零的许慕白。

又开始他的理性分析了。

“你的家人一点都不在乎你,还把你的手给伤成这样。一个只会给你带来伤害的家,还回去做什么呢?”

羽轻瓷承认,她被许慕白的无耻给惊到了。

明明是他弄伤的她。

竟然能够被他阴差阳错地,安在她家人身上。

她怯生生地看向他,又怕又气地对他说道:“我的家人,并没有伤害我。你不要乱讲。”

他瞄了她的手腕一眼。

如果,这都不算是伤害的话,那怎样才算作伤害呢?

不过,见她并不想留下来。

他也不会太强迫她。

许慕白重新端起了汤碗,继续投喂她骨头汤。

羽轻瓷心不在焉地喝着。

她好想回家。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让她回去。

吃过午饭后,许慕白仍旧没有要帮她找衣服的意思。

她也不敢特别直白地提醒他。

就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许慕白见自己走到哪里,羽轻瓷就跟到哪里。

他转过身刚想轻捧起她的脸,跟她讲话。

却见她躲了一下。

他嘴角噙着笑,缓缓地靠近她:“我的猫也是这样。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等我想和它玩的时候,又会很傲娇地躲开。”

尽管他是笑着说出来的。

可是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感情。

她分不清他话里的情绪是好是坏。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躲开他。

羽轻瓷犹豫之下,终于小声地对他问道:“许慕白,你忙完自己的事情了吗?”

她不习惯太大声的讲话。

哪怕是正常人的音量,有时候也很难达到。

因为很害怕自己讲话的时候,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从而接收到他人异样的目光。

久而久之,她讲话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许慕白尽管十分心虚,却还是很从容地讲道:“还有一点,就快好了。”

她见他这样回答。

索性咽回了要问他的话。

他知道她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不等她问出来,就主动地说道:“你先回房间睡个午觉,等你睡醒之后我就帮你找衣服,顺便送你回家。”

她不想再麻烦他,就诚恳地对他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他的眸色暗了暗。

不过最终还是温声说道:“嗯。去睡一会儿吧。”

羽轻瓷哪敢再进去睡觉。

她生怕自己进去之后,他又忘记给她找衣服。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好像,没有那么困。能不能,就在外面待着呢?”

“不能。”

她不敢再抬头看他。

如果是一般人被拒绝的话,或许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

并且,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羽轻瓷的内心没有这么强大。

她被人拒绝之后,就只会找自己的原因。

会生出一种,因为她不配,所以才会被人拒绝心理。

她想,他应该是有些嫌弃她,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的。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回房间了。

既然很讨厌她,又为什么拖延着时间,不让她离开?

她想不明白。

许慕白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不过羽轻瓷回到房间之后,并没有睡午觉。

她在枕头上,仔细地找寻着,自己掉落的发丝。

因为她的手腕受伤了,所以搜集起来很费力。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听声音,是很热烈的暴雨。

在她的印象里,春天这样温和的天气,极少有这样的雨。

许慕白这时恰好推门进来。

羽轻瓷吓得把手里的发丝藏到身后。

她看到他的手里,并没有拿着任何衣物。

心里微微失落。

许慕白看得到她落寞的目光。

没关系。

还有让她感到更加失望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窗外,对她轻声说道:“外面下雨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但为了配合他,她还是轻“嗯”了一声。

“每次下雨的时候,下山的路都会短暂地封闭。等雨停了,再离开吧。”

羽轻瓷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雨,大概,什么时候会停呢?”

“不知道。不过像这样的暴雨,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垂下头,轻“哦”一声。

许慕白料想到,她心里应该是有些不好受的。

所以他为了把自己给择出来,略表歉意地对她说道:“对不起,因为我喜欢安静一些的地方,所以就住得离市区稍远了一些。连累你不能回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他凡是讲违心的话。

总是讲得温柔又得体。

这完全得益于多年训练的结果。

许慕白也不想这样。

但他发现,每当他试图用真心和她交流的时候。

往往容易适得其反。

她似乎更能适应他伪装出来的样子。

羽轻瓷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他。

她对他宽慰道:“没事的,我等雨停再离开。”

“嗯。”

许慕白说完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盯了她几秒钟。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就转头看向了窗外的雨。

他缓缓地靠近她。

许慕白的步步逼近,让羽轻瓷感到很不适。

她没办法再装作看外面了。

所以,她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只能自己紧张地后退着。

砰的一下。

她藏在身后打着石膏的手,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墙。

因着她的动作并不激烈,所以感觉不到痛。

只是现在被他逼得退无可退。

她感到十分害怕。

许慕白轻叹了一声,然后微微俯下身子,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

他将她的手,拿到前面来。

轻柔地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她藏好的几根发丝。

羽轻瓷特别害怕,他会因为嫌弃她而打她。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的发丝,不小心掉落在后面同学的书桌上。

结果被后桌,卷起书本,在她的身上狠敲了几下。

“留那么长的头发干嘛,恶心死了!又没人看你那张怪物一样的脸。”

因为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她赶在许慕白发脾气之前,小心翼翼地对他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掉头发了,这是我的错。”

许慕白感觉自己的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有一种沉闷而无处发泄的痛感。

他不懂。

不懂她为什么,会因为掉几根头发。

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急切而努力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能感觉到,她是在害怕他。

可是却找不到,让她变得如此害怕的缘由。

更可悲的是,他连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

他的情绪感知力,对于其他的长方体来说,本就不存在。

在她身上,勉勉强强时有时无。

许慕白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座玻璃房子里。

他隔着玻璃能看到羽轻瓷,在外面惊慌失措的样子。

即便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他也跟着她着急。

他想要安慰她。

可是一抬手,却只能摸到,困住他的冰冷坚硬的玻璃。

而他能说的话,也就只有三个字:“没事的。”

羽轻瓷红着眼睛,颤抖地点了点头。

她害怕地说道:“我可以到外面,等雨停。”

不会弄脏你这里。

许慕白的手握紧,又缓缓松开。

“不用。在里面等就好。”

羽轻瓷没有回应他。

因为她现在是低着头的。

所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上的变化。

她不清楚,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她猜想,他原本,是不是要打她来着?

不然,为什么会握紧拳头……

许慕白见她并不理会自己。

他扬起了手。

羽轻瓷看到之后,瞬间蹲了下来。

她像昨天晚上一样,努力地将自己嵌入墙角里。

这里可以让她有些许的安全感。

毕竟,可以护住她的背。

他即便是打她,也不怎么好动手。

许慕白的心被羽轻瓷莫名的动作给刺痛了。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

“阿瓷……”

羽轻瓷不敢回应他。

她死命地低着头,特别害怕看到,许慕白那张暴戾的面孔。

阴影已经布满了她的人生。

她不想今后在梦里,也要被他吓到。

她的听力极好。

所以,哪怕她并不抬头去看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来。

羽轻瓷不敢去想,他会怎样打她。

她的身体已经感知到了疼痛。

许是过往的那些经历,给她留下了久经不灭的痛楚。

倘若在觉察不到危险的时候。

那些回忆就会沉睡。

可是,只要受到一点点刺激,就能将其唤醒。

她发出了难以忍受的呜咽声。

真的,很疼。哪里都很疼。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外面的暴雨声很大。

让她不用经历蝉鸣声的痛苦。

许慕白的手缓缓地摸向她的头。

他看到她瑟缩了一下。

自知这可能让她感觉到不适,所以又瞬间收回了手。

他轻声对她说道:“你听,外面的雨声。是不是,很好听?”

羽轻瓷这时候没有了蝉鸣声的干扰,是能够听到他的声音的。

但她疼得说不出来话,只能对他点了点头。

他轻轻缓缓地说道:“听说,雨天的时候,最适合窝在舒服的被子里睡觉了。阿瓷,去睡觉吧。等雨停了,我就送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阿瓷:希望,以后,再也听不到蝉鸣声。

小白:嗯,我会捂住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