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白离开之后,羽轻瓷在原地缓了好长时间。
让她感到窒息的压迫感才逐渐消散。
耳畔的蝉鸣声,也渐传渐远。
她听到了风吹树叶的声音。
唰唰、唰唰唰……
给人一种柔和安定的感觉。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清香。
是她最喜欢的槐树叶的味道。
她家的院子外侧,就种了好多槐树。
直到此刻,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羽轻瓷环顾四周,准备看看自己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然后发现,这是她家门口。
虽然不清楚许慕白,为什么会突然放过自己。
但她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感。
心思敏感的人,很容易受伤,却也很容易开心。
她对家,有一种很深的执念。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外面少。
客厅里满屋子的人。
而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口罩没戴。
许慕白扯下来之后,就没再还给她。
羽轻瓷下意识地低下头,慌乱地将头发挽到右侧。
试图遮盖暴露在外面的伤疤。
她不想吓到姐姐的朋友。
沈露看到羽轻瓷回来了,心里瞬间梗了一口气。
不过她再如何不悦,也不好当场对她发作。
她走向门口,按住羽轻瓷的颈,将她拎到人群中央。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以前你们都没怎么见过,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见了。”
羽轻瓷小声地说道:“我想回房间,可以吗?”
沈露完全听得见她的话,却并不想理睬她。
不仅如此,她还撩开了她的头发。
周围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哇哦”的声音。
沈露揉捏着羽轻瓷的脸说道:“我妹妹小时候出过点意外,不过还是很漂亮的,你们千万不要嫌弃她呀。”
这种行为,无异于把羽轻瓷架在火上烤。
她想要把头埋得更低一些,却奈何被姐姐的手架着。
根本没办法动。
和沈露能玩到一起的人,都觉得羽轻瓷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败笔。
无论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崭露头角的沈露也好,还是她们那个享有盛誉的设计师妈妈也好,都可以坦然地接受他人艳羡的目光。
唯独家里这个外姓的小女儿,性情孤僻,一事无成。
沈露的手不断地揉捏着,羽轻瓷脸上和颈间的伤疤。
羽轻瓷试图躲避,却没能躲开。
她小声地说道:“姐姐,我不舒服。你能不能,让我上去睡觉?”
沈露对羽轻瓷甜甜地说道:“不能。妈妈不是说,要我帮你好好地适应这个社会吗?你都已经成年了,还是这么见人就躲。难不成,真的想变成我一辈子的累赘吗?”
沈露的话,将羽轻瓷打击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想成为姐姐的累赘。
可是,她现在做不到,大大方方地见人。
沈露见羽轻瓷不再说话,她对周围的那些看客们说道:“她这里皮肤的手感,比我们的皮肤还要好呢。你们都没有摸过这种的吧。想不想来摸一摸呀?”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钟。
就在羽轻瓷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
一个染着红色指甲的女孩子,突然上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下。
塑料指甲划得她的脸很不舒服。
羽轻瓷轻轻推了那个女孩子一下。
可是因为她的手腕受了伤,又被沈露给托着脸。
所以,没有什么杀伤力。
那个摸完她的女孩子,发出了一声尖叫声。
“啊,真的诶,好软,你们也来摸摸呀。”
沈露将她的脸扭向一边,那些人像观赏珍奇动物一样地,在她的脸上摸来摸去。
羽轻瓷感到很痛苦。
她一点也不想适应这个社会。
如果她们是在跟她开玩笑的话,那她并不喜欢这种玩笑。
她小声地说道:“你们走开。”
没有人听到她说的话。
大家都在议论她的伤疤和手感。
后来不知道是谁,率先往她的伤疤那里,抹了一块奶油。
剩下的人就开始有样学样。
那些人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奶油肌肤,好滑哦。”
沈露觉得玩得也差不多了,才稍稍地放开了羽轻瓷。
“行了,你上去吧。”
羽轻瓷低下头,像个小丑一样地,从拥挤的人群里,狼狈地走了出来。
她急促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有人对沈露问道:“哎,你妹妹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学校一路跳级,十八岁就读完大学的啊。我妈还说她是个小天才,现在一看,就这?”
沈露淡淡地望了羽轻瓷的背影一眼。
“她可不是什么小天才,是个纯种的小怪物。因为不想上学,跟我妈哭过好多次。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她觉得退学无望,就开始死命地啃书本,这才一直跳级的。”
人群中有一个异样的声音出现:“做题家也是不错的嘛,应该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沈露嘲讽地笑了一下:“笑死。我还没说完呢。你说她会做题吧,结果给别人讲题,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而且吧,她学的东西,一考完试,就全忘了。”
“后来,大学毕业了,原本应该有很好的前途的,她死活不肯再继续读下去了。就这么在家里混着,混了都快两年了。我妈都说她是一副好牌,打了个稀巴烂。白瞎!”
羽轻瓷将姐姐的话悉数听了进去。
姐姐说的并没有错。
她确实,很糟糕。
她不是什么小天才。
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地躲避着人多的地方。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生活。
羽轻瓷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里。
她轻轻地推开门,然后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有个光着上身染着银色头发的男人,正在她房间换衣服!
对方恰好也看到了她。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原本想要质问对方,可是因为太过紧张。
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对方来不及系纽扣,就走过来从容地说道:“这是你的房间吗?”
羽轻瓷点了点头。
那人对她解释道:“我被人推进了游泳池,所以在你这里换一下衣服。”
她不想听这些。
这和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离开。
对方见她不说话,就伸手蹭了一下她脸上的奶油:“下面的人很闹腾吧,进来躲一下?”
羽轻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她忽地停住了脚步。
她小心地对他问道:“你不出去吗?”
对方笑了笑:“不出去呀,我和你一起在里面躲一下。”
羽轻瓷听完之后,转过身拔腿就跑。
救命。
她最害怕和陌生人,待在同一个房间了。
而且,这个人还不好好穿衣服。
她急匆匆地跑下来。
那群人正玩得尽兴,见她下来也不再闹她。
羽轻瓷趁机逃出了家里。
今天晚上,不应该回来的。
早知道这样,就在外面找个地方休息了。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新不少。
她稍稍放松下来。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跟出来了一个人。
直到她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羽轻瓷吓得一激灵。
她转过身,又看到了方才那个,染着银色头发的人。
对方手里拿着湿巾,缓缓靠近她说道:“你脸上的奶油,不用擦一擦吗?”
她小声地说道:“谢谢。”
然后刚想接过他手中的湿巾,却见他又收回了手。
“我帮你擦吧。”
她连连后退:“不,不用了。”
羽轻瓷说完就不再理他,而是转过身,跑了起来。
但是,她感觉到对方在追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听对方笑着说道:“你跑慢一些,我没有恶意的。”
羽轻瓷回过头,故意装凶:“你别跟着我,我会打人的。”
刚说完,她还来不及转过头。
就“砰”的一下,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撞到的不是东西。
是刚刚离开的许慕白。
许慕白那时候的确是离开了。
可是离开后没多久,就又折返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感知到在被她讨厌着,却还是上赶着担心。
许慕白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所以,就想问问她。
然后,就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原来她不只是躲避他,对别人也是一样地排斥。
甚至她对别人更讨厌一些,毕竟,她都想着要打对方了。
许慕白垂眸看向她,轻声对她询问道:“你讨厌他,是吗?”
羽轻瓷现在没办法回应他。
因为她的关注点,落在了其他更可怕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脸上的奶油,不小心蹭到了许慕白的衣服上。
赔衣服的话,倒还好说。
只要他别欺负她就好。
许慕白见羽轻瓷不说话,就对她身后的人说道:“她很讨厌你,请你离开。”
对方无奈地笑了一下:“人家都没有讲话,你着什么急?”
许慕白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我认得你。听说你们公司对艺人的管理十分严格,这个时间好像不能出来乱跑吧。”
对方满不在意地说道:“哦,那是我家开的公司,别人不能乱跑,我可以游离在规则之外。”
羽轻瓷觉得,看样子他们两个人,应该是认识。
那既然他们在聊天。
她是不是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屏住呼吸,缓慢地挪动,试图从许慕白的眼前逃离。
许慕白轻声说道:“你去车上等我。”
羽轻瓷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不想去。
在她眼里,许慕白和身后的人,都是极为可怕的。
看到她并没有动,在她身后的人趁机说道:“她姐姐让我带她回去,里面有好多人在等她呢。”
其实沈露并没有这样讲,完全是他自作主张。
可他没想到,就是这句话,让羽轻瓷彻底地倒向了许慕白这边。
羽轻瓷想起屋子里的那些人。
比起和他们相处来说,她更愿意暂时和许慕白待在一起。
她可以多给他一些钱,赔偿他的衣服和路费,还有洗车的费用。
只要能暂时带她离开就好。
她看向许慕白,小声地说道:“谢谢你,带我走。”
许慕白现在已经完全不计较,她讨厌他的事情了。
“不用谢,上去吧。”
羽轻瓷上车之后,仍旧心神不定的。
她怯怯地透过玻璃,看向外面。
希望他们能别再聊,和她相关的事情了。
他们最好是过了今晚就忘记她。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
小阿瓷:不是讨厌你,只是,很害怕所有的人……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