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子和堀泽从订婚到结婚约有半年多时光。直到在热海的新婚之夜昌子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交往极为肤浅。订婚后,她和堀泽经常见面,或去看电影,或听音乐会,但是相互之间的心灵接触比较少。迄今为止的交往单纯地谈谈各人的爱好、读书的感想、对电影或音乐会的评价等等,从未把对方的性格作为话题。
在热海的新婚之夜,昌子觉得堀泽是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他的脸容、声音、举止,这一年多来昌子已相当热悉了。在结为夫妇之前,这一切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呢?如今她对他什么也不了解。堀泽究竟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昌子竟然茫茫然摸不到头绪。
这或许是新婚的妻子本能的恐惧。当她第一次被丈夫拥抱时,她突然想到:啊!我的人生已经定了。感动得几乎掉下泪来。
自己的将来如何,还有许多未知数。这些朱知数,由于有了这个丈夫将会受到挫折。被丈夫拥抱着的昌子确也产生一种幸福感。但另一方面,自己的人生将由丈夫安徘,想到这儿不免有点感伤。
丈夫在她耳边嗫嚅道:
“我爱你,我会使你幸福的。”
听到这话,昌子觉得高兴,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然而,她不了解丈夫的内心,总不免稍感不安。难道所有的新婚夫妇都这样吗?
在新婚旅行中,昌子发现堀泽这个人有一些小小的缺点。比如,在火车上说话突然变得粗鲁起来。
以往他说话比较小心,突然变得随便了。
比如,在旅馆的阳台眺望大海时,他说:
“喂,你去过三原山吗?”
“喂,拿怀水来。”
对此,昌子不能不感到反感。夫妇生活应当慢慢地互相适应才对。她希望丈夫对新婚妻子谈话有所节制。
丈夫对旅馆女佣说话也表现得很粗暴。从他口吻可以听出他根本瞧不起女佣。
丈夫的脾性属于丁是丁,卯是卯认真的类型。他一开口完全是对待底下人那种语气。
昌子想:这或许是他长期在官厅中工作养成的习惯。以前她也认为堀泽属于官僚型的人物,听了他现在的腔调,这种印象更加强烈了。
是的,堀泽的头脑确实好使。他在学校里成绩优秀,到了官厅发迹也快。用妹妹伶子的话来说:“头脑明晰。”
堀泽本身有出人头地的思想。他确信自己比别人聪明。因此在平时的言谈中,往往无视他人的存在。
在新婚旅行中,堀泽对这次旅行不感兴趣。说什么热海太平淡啦,京都、奈良没多大意思啦。
或许这条珞线的确无聊。而对昌子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双方理应加以重视才对。问题不在于路线如何,在于作为夫妇生活的起点,新婚旅行应该成为人生难以忘怀的美好的回忆。但从堀泽身上体现不出这样的感情。即使男性的性格各异,不过这样心情总该有的吧!
再说,堀泽的谈吐处处流露出自己的优越感。似乎自己的新婚旅行路线不应该和常人一样,因此他显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丈夫的仪容非凡,无可挑剔。他习惯于自己修饰自己,不需要人伺侯。
比如,昌子帮他穿上上衣,他一定要站到镜子银前重新整理一番。袖口沾上一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尘埃,他立即用手指它弹去。
梳头时,他拿着梳子来回地梳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打领带时,一次成功的时候很少,总要照着镜反复系好多次。
昌子从旁观察这位新婚的丈夫。此人确实是丁是丁,卯是卯,但也太娘们气了。在某些方面好象显露出阴冷。
昌子喜欢大大咧咧的男性。对自己的仪表不必太挑剔,随便些好。而堀泽太神经质了。
在将近一年的交往中,她对堀泽的了解并不深。订婚后的交往似乎仅仅限于表面,压根儿没有涉及他的性格的内部。
“喂!你没有‘过去’吗?”堀泽问道。
昌子吃了一惊。“过去?什么意思?”
“比如——”堀泽嬉皮笑脸地说。“有没有过自己喜欢的人?”
“不,没有。”昌子拼命摇头。“不用说喜欢的人。我从来没有和男人交往过。”
昌子第一次对丈夫表现了小小的反感。
“绝对没有。我没有——”
那么你呢?话到嘴边,昌子没敢说出口。
堀泽感到昌子有点不高兴了,解释道:“我是个男子,说完全没有,你一定会认为我撒谎,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你尽管可以放心。”
新婚旅行从热海移到京都。
在京都,他们投宿在高级的M旅馆。
在热海没有住上高级旅馆,堀泽很不快活。此刻住进了M旅馆,他感心满意足了。
热海的旅馆并不坏。昌子觉得符合自己的身份。而对旅馆,她倒反而感到太铺张了。
然而,堀泽似乎没有这种思想。认为能住上第一流豪华的旅馆,颇为悠然自得。
或许他把新婚旅行看成是第二人生的出发点。为了留个纪念,多少浪费点也无妨。不过看他的表情,只要能住上豪华的旅馆,他就兴高采烈,心满意足了。
昌子从丈夫的这些表现中,了解到他那官僚的脾性。
丈夫梦想在官厅里升为课长、部长、局长以至次官。这是男子汉的希望和斗志,不能说是坏的。但堀泽目前的态度,往往希望生活水平超过现有的地位,这不能不令人担忧。
从M旅馆向外眺望,景色宜人。
窗户底下是一条缆车道,通往南禅寺和银阁寿,那东山山脚下一望无际。通往大津的电车从这儿驶过,京都北侧为街道一览无遗。
景色虽好,然而,昌子此刻心中却不停地翻滚着与此景色无关的胡思乱想。她对丈夫的生活态度感到危惧。
住着这豪华的旅馆,眺望那美丽的景色将在一生中留下美好的回忆,这自然是值得欣慰的。然而,在堀泽的性格中却有一种使昌子难以接受的令人不舒服的地方。
难道一结婚,人人都有这种感觉吗?
昌子觉得不可思议,在九州初次见面时所得到的印象和现在竞会如此不同。人们往往说,最初的印象最为正确。但放在堀泽身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雨中的河苏挺身而出替自己轰走那头尾随在后面的牛时的堀泽;在耶马溪山中率先登上断崖的堀泽,以及晚上到旅馆找她闲聊的堀泽:这些难以磨灭的形象此刻似乎都从昌子脑海里赶走了。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当他们离开东京车站时妹妹为什么掉眼泪。妹妹凭直感已预测到姐姐新生活的不安。
提起耶马溪,昌子自然回忆起在茂密的树林里一起走过的吉木。不知为什么,那时和堀泽如此亲密的吉木以后一直没有露面,而且堀泽从来也不提他的名字。与堀泽相比,吉木身材魁梧,一张圆脸蛋儿,给人留下了和蔼可亲印象。
吉木始终与昌子及堀泽保持一段距离,似乎故意回避他们,当时吉木的形象此刻不由地又在昌子的眼前浮现。
“吉木君到底怎么回事?”
在奈良的旅馆中,昌子问道。
“你怎么老惦着吉木?”堀泽直盯盯地注视妻子的脸,并稍稍蹙起了眉头。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昌子不了解一提起吉木,丈夫为什么如此不愉快,慌忙改口道:
“在九州他不是跟您在一起吗?想起我和您在九州初次见面,自然而然会想到他。”
“就为这个吗?”堀泽没好气地问道。
“那当然罗。除此以外,我对吉木君根本不了解。”
“是吗?——”丈夫的脸上还是不愉快。“他很忙,所以不常露面。”
“他干什么工作?”
“在一家公司里呗……”
这话以前丈夫说过,这一次没有作更多的说明。
为什么丈夫不喜欢昌子提起吉木呢?吉木没来参加婚礼,似乎丈夫故意不邀请他。
两人出了旅馆,参观奈良的寺院。
昌子慢条斯里地仔细地去鉴赏古寺的建筑和佛像。这是她久所向往的。每当昌子一驻足,堀泽显得极不耐烦,催她快走。
堀泽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譬如,他俩跨进东大寺,只看了大佛殿,便绕道春日神社回来了。去三月堂,是昌子在途中好说歹说才勉强去的。昌子想参拜三月堂屋里边供仰的有名的天平佛,被堀泽一口拒绝了。
“这些玩艺有什么可瞧的。佛像到处一个样。”
堀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他爱好雇上一辆汽车按照一般的观光路线看一看奈良的名胜古迹就已足够了。能雇上大型的进口汽车,那才是他的一大乐趣。
回到旅馆,昌子给伶子写了封短简。在彩色明信片的背面写上简短的旅行感想。她一边写,一边想起在车站上伶子流下的眼泪。以后一定找机会问问伶子,这眼泪是什么意思?但伶子决不会说实话,至多笑一笑而已。
昌子故意把信写得短些,留出空白请堀泽也写几句。
“您不写两句吗?”
堀泽不吭声,拿起昌子写的明信片读了起来。“你的字写得很漂亮嘛!”——这是他第一次夸奖她。
在以往的交往中,昌子从来没给堀泽写过信。而堀泽倒写过好几封。他的字蹩脚极了。
堀泽拿着明信片,没有马上执笔。
“我写不写无关紧要。”
堀泽踌躇不决。他不光是懒得写,似乎还另有原因。以前丈夫曾经说过:“伶子好象在观察我。”昌子看到丈夫为难地拿着钢笔,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最后,丈夫扔下了钢笔。
“你已经写了,我就没有必要写了。”
昌子没有再劝他。
新婚旅行回来,昌子的生活发生了新的变化。
新居在杉並区新建的公团公寓,设备完善,外观漂亮。
堀泽本可以住公务员公寓,房租比公团公寓便宜得多,但他嫌它脏。堀泽的工资并不高,每月还需要父亲补贴他。
当然,能住设备完善、漂亮的公寓是再好不过了。昌子不愿意支付与堀泽工资不相称的房租。从这一点看,堀泽是个爱虚荣的人。
新的生活开始了。各种各样的琐事缠住了昌子。首先要拜会堀泽的亲朋好友,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地也习惯了。
昌子的母亲常来看她。妹妹伶子只随同母亲来过一次。以后使不见人影了。
“伶子怎么啦?”
当母亲来看她时,昌子颇为不平地说道。好像妹妹突然离开了她。
“这孩子整天到处玩耍,到了三年级,似乎玩耍比学习更能抽得出时间来。”母亲困惑地说。“我真想叫你去说说伶子。”
“伶子都玩些什么?”昌子担忧地问道。
“放了学或去看电影,或去跳舞。她倒不瞒我。要是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那就糟了。”
“眼下有没有这种迹象?”
“不太清楚,看来还不至于吧!”
“她和谁在一起玩,是同学吗?”
“说是同学,当然不光是女同学,也可能有男同学。”
“是吗?”昌子的脸上蒙上了阴影。
从姐姐的眼光看来,伶子比别人聪明,性格开朗,心直口快,即使在同学们中间,也是众人的中心人物,受人爱戴。
既然母亲不放心,昌子想下次回娘家时和伶子谈谈。
这时母亲悄悄地问昌子:“怎么样?还不错吗?”
堀泽很少去岳父家。母亲担心昌子和堀泽是不是合不来。
堀泽和昌子之间并没有什么龃龉。因为才结婚,两人之间还有说不尽的新鲜的亲密感。堀泽为什么不走丈人家。一出门就去看自己的父亲。昌子不知为什么。但也不能向他提抗议。除了父亲以外,还有姐夫家,堀泽总是一个人去。这时,昌子真想说:你也得走走丈人家啊!话到嘴边,却未能说出口。一提到娘家,似乎偏袒自己人似的,因而有些顾虑。
有一天早晨,丈夫快上班时,昌子说:
“今天我要回娘家,上次妈妈来了,有些事儿得去处理一下。”
她知道丈夫反正不会一快儿去,因此也没有邀请他。堀泽在门口穿鞋时,回过头来说:
“你去吧!”
“你下班以前我一定回来。”
“那没关系,今天我也要晚些回来。”
堀泽规规矩矩系好鞋带,伸了一下懒腰,扔掉了烟头。
昌子从侧面注视丈夫的脸,突然觉得丈夫对她很冷淡。
昌子听得丈夫的脚步渐渐消失在楼梯下。丈夫扔掉的烟头升起一缕青烟。在这寒冷的清晨,这青色的烟似乎渗进了昌子冰凉的心。
昌子回到娘家。父亲已去日本桥店里上班,不在家。
妹妹伶子说是今天可以晚些去上学,正好在家。她很久没见到妹妹了。上次听了母亲的话,她想找妹抹谈谈,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当昌子与伶子单独在一起时,昌子说:
“你可不能让母亲为你操心轲!”
“哎哟,操什么心哪?”伶子眨巴眨巴眼睫说。
“前些日子妈妈去看我,说你整天到处玩耍,不光有女同学,还有男朋友……”
“哎哟——”伶子天真无邪地笑了。
“我伶于可不是这样的人,上学期间我要充分享受学生生活。结了婚才无聊哩!……不过姐姐是例外。”伶子唯恐姐姐多心,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昌子觉察到伶子在挖苦她。她了解这个妹妹的直感非常敏锐,她早已发现自己和丈夫之间的隔阂。
昌子没法回答她,只得转过脸去。
“姐姐,你瘦了。”
伶子凝视姐姐的脸容说道。这句话表明她已窥伺到姐姐的处境。
“姐夫为什么一直没露面?”她立刻变换了自己的表情。
“他说这说那,找种种借口,总之懒得来。不过,伶子,你为什么也不去玩呢?”
“过些日子,我一定去。”
“还是啊!你忙着玩得了。”
“哎哟,你说话的口气,好象我已成了不良少女,妈妈一定夸大其词,是不?”
“那也不能怪她呀!谁都替你担心啊。伶子,你宄竞和哪些人来往?”
“什么样的人都有。”伶子眯缝着眼笑。
“都是学生吗?”
“唔,不光是学生,还有大叔哩!”伶子舍无其事地答道。
“大叔?”昌子直盯盯地凝视妹妹的脸。伶子嘲弄地回敬姐姐一眼。
“不用担心,全是规规矩矩的人……”谈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当然其中也有几个差劲的……”
“还是呵,你可不能跟这样的人交往。”
“没事儿。人生什么都得学习嘛。跟这些差劲的人在一起挺有意思。”
“别胡说八道。”昌子显得有点不快。
因为好久没见到妹妹了。从姐姐的眼光看来,妹妹更加漂亮了,以前还是副孩子脸,而现在面部轮廓象大人一样。她的脸容、皮肤象从里面散发出光辉,使昌子惑到羡慕。
“伶子,也许没事儿。不过,还是少艰那些人来往。”昌子说。
“我理解姐姐的忠告。不过,没事儿。现在我要锻炼锻炼自己的眼光,等到结婚找一个永不后悔的对象。”
这句话剌痛了昌子。以前她从来没有跟男性交往过。堀泽是第一个。由于缺乏经验,因此对堀泽的内心还是个未知数。
昌子回去时,妹妹说要去上学。姐妹俩一起上车站。
“姐姐,你幸福吗?”
当来到车站时,伶子问道。刚才只有两人时,她不问。现在车站的杂沓中,她倒问起这样的话,这种做法很符合伶子的性格。
“还可以吧!”
“是吗?那太好了。”
姊妹俩肩并肩走,伶子从侧面注视姐姐的脸。昌子意识到妹妹又在观察自己。想到这里,觉得这个妹妹既可爱又可恨。两人的前后熙熙攘攘都是人。
“再见!”
伶子向姐姐一挥手,顺着阶梯下月台去。她和姐姐坐的电车不是一条路线,就在这儿分手了。伶子一蹦三珧下去了。她的形象久久停留在昌子的眼帘里。
昌子上了电车,对妹妹的事儿思前想后。是的,妹妹比自己精明能干,正因为精明能干反而使家人感到危惧。抹妹或许快要恋爱。从她开朗的性格,她必定会这样做。昌子想象着妹妹的恋爱,默然地拟乎已摸到了轮廓。
从她的脾性看,她选择的男性肯定错不了。她不会选择叫姐姐看了都不能信服的人物。然而,妹妹性格中的冒险性使昌子感到不安,同时又非常羡慕她。
羡慕——正因为自己的结婚太平淡无奇了。虽然堀泽主动地提出订婚,其实那不叫恋爱。如果热烈的恋爱,对方应该是一位富于行动力的男性。然而,堀泽的慎重,以及令人感到阴暗的过分认真,在性格上缺乏一种志趣。——伶子选择的对象肯定是热恋型的。
难道我选择堀泽做丈夫错了吗?昌子自己也弄不明。现在婚后生活刚刚开始,还不能得出这样的络论。她已经意识到堀泽不是自己当初所想象的那种男性。她本来想教训教训妹妹,而结果自己的心理却受到了伤害。
昌子在车站附设的百货店买点东西,回到公寓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的房间在三楼。顺着钢筋混凝土的楼梯往上去。这楼房很近代化,周围都是白墙,象座城堡。登着楼梯上去,使人产生一种压抑感。这近代化的建筑物缺乏吸引人的色彩。
这硬绷绷的住房,仿佛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枯燥无味了。
待登上三楼楼梯时,迎面走下来一位青年。双方都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在耶马溪见过的那位圆脸、身材魁梧的吉木,不由地使昌子起了一惊。
昌子瞪大眼晴看,她没想到竞会在这儿遇见吉木。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眼睛是否看错了。没错,吉木正向她堆满笑容一鞠躬。
这笑容和在耶马溪葱绿的丛林见过的一模一样。
昌子屏住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是吉木君吗?”昌子问道。
“是的,您是朝川君吗?”吉木称呼她的旧姓。“啊——错了,应该称呼堀泽太太。”
吉木说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脸容依然那么开朗。
“听朋友说,你们结婚了。正好我出差在外地,没能参加,诸多失礼。祝贺您。”
吉木又深深地一鞠躬。昌子觉得吉木的话是在敷衍。因为堀泽根本没有通知他。
昌子以为吉木是来看望自己的。因此她说:“正巧不在家,真对不起。”
吉木摇摇手说:“不,不,我是来看望另外一个人的。偶然在这儿碰见您,我没想到你住在这座公寓里。”
昌子想:对了!吉木不会来看望自己,因为新居的通知没寄给他。丈夫象有点讨厌吉木。虽然在耶马溪他们俩在一起,但昌子不了解丈夫不喜欢吉木的原因。丈夫和吉木之间似乎有什么事儿,昌子心里一直纳闷。
然而,站在眼前的吉木和在九州遇见时一样脸容开朗,于是她暗暗地对堀泽表示不满。
“好不容易见面,上去坐一会儿吧!这时候堀泽上班,不在家。”
“不,不,不去了。”吉木微笑道。“改日有机会再来讨扰。”
“吉木君经常到这公寓来吗?”
“是的。不过以后不一定。”吉木答道。
当时昌子听了吉木的回答没感到什么,事后一想这话中或许另有意义。
“对不起,我告辞了。”吉木说。忽然他改换另一种表情。“太太,不要告诉堀泽我来过这公寓。”
“是。”昌子含糊其词地答道:“那么再见了。祝你愉快!”
还没等昌子寒暄,吉木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昌子伫立了一会,她想了又想,正象吉木说的那样,不能让堀泽知道她在这儿见到过吉木。丈夫讨厌他,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从吉木对昌子盯嘱的事来看,吉木也知道堀泽讨厌他。
昌子第一次对丈夫保持了小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