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乘新干线,于8点之前到达了名古屋。
已经是8月末了,白天变得相当短暂。都市的天空已经朦胧般地笼罩上了一层深灰的迷雾。好像名古屋这儿下了雨,路上湿漉漉的。车站前的灯光也发出了雨雾的夜色之光。
朱子迈着疲惫的步子离开了车站的中央大厅,朝地下过街通道走去。她感到身心充满了无法解脱的疲劳。两个人在乡原武彦的公寓里激烈“抗争”的情景,又不断地出现在她的头脑中。如果去他的公寓,后果是什么,自己应当十分清楚,不、不是这会儿回想起来时才明白的。当时从中途上了他的车,又进了他的公寓的楼梯,这就给了对方一个错觉:自己容许了他的所做所为。如果乡原再“艺术”一点儿,来个软硬兼施,自己也许就完完全全地顺从他的摆布、满足他的要求了。想到这里,朱子感到自己的双颊一下子发热,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比起乡原来,自己更卑怯。况且,今天还没有去成船桥……
但是,当她知道真苗的病情恶化了的时候,她对于乡原的这种防范心理真的有了松懈。蛛网膜下腔出血,这是乡原说的。也许永远昏迷下去,虽然不能马上恢复正常功能,但至少离死远了。但是,这个昏迷要多长时间呢?朱子听说过,有的人因交通事故或用药失误造成两三年甚至长达8年的昏迷,然后又突然恢复了意识!也许真苗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恢复成正常人呢……
即使在和乡原分手后,她一个人上了“光”号列车时,头脑里还是不停地想着这件事。真苗比乡原小2岁,今年37岁。朱子在怜悯真苗的同时,也想到了乡原的沉重负担,以至后来朱子忽然把自己也摆了进去,仿佛这个负担是她的……当她想到这儿时,才一下子醒悟过来。
这样考虑,会不会把自己带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在这个问题的纠缠下,朱子感到心力交瘁。
在平时,她从车站到位于千种町的宿舍,一般都坐公共汽车或地铁,而今天她想叫一辆出租汽车回去,但她又想在乘车之前去地下街买点东西,包括明天早上吃的面包、水果,还要买一些化妆品什么的。
如果不是在外边,平时她都在宿舍附近的商店里买东西。
在站前的地下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相当杂乱。地下街与地铁、名古屋地铁和近海地铁均可相通,因此人流极大,地下街两旁的商店里也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这是名古屋著名的地下商业街。这条地下街的中心离荣町很近,地面上的大道除了大型百货商场之外商店很少,因此为了方便买东西,地下的顾客比地上的人要多,仿佛东京的银座一般。有的商店门口还增加了喷水彩灯,更显得富丽堂皇。朱子快步进出了几家糕点商店和进口化妆品的商店。虽然这会儿还这么热闹,但她知道,一过8点,大部分商店就都关门了。
当她走到一家大书店门前时,朱子想起要买几本新出的期刊。于是,她来到书架旁,一边浏览着自己要买的书目,一边慢慢移动着脚步。
正当她看到了一本她想要买的书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朱子注意到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口音里有明显的名古屋当地人的口音,并且她感到这个人的语气中有一种不沉着的语气。虽然她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她很想看看这个人是谁。当她回过头时,看到了一个男人正站在她身边有一米远的地方。朱子想了想,这个穿着茶色西服的中年驼背男人,是中央警察署防犯科的巡查部长大野。在防犯科里,他是少年管教组的成员,专门负责少年犯罪案件的侦破。他这人很随和,也是因为经常处理同一年龄组的案情才和朱子认识的。但朱子听到的声音确不是大野的。他在书店和小吃店之间的一堵墙壁那儿站着,而两个店之间正好有一个空间,好像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就站在那里,声音也是从那个空间里传过来的。
于是,朱子离开书架,向小吃店那边走了几步,向那儿望去。一个穿着鲜红的底色、印着罗马拼音字母的T恤衫的高个少年,正和一个挽着他的胳膊的少女站在那里。这个男少年一边用若无其事的样子仔细地防备着大野,一边和那个女孩子说着话。
“该回去了。”说着,他看了一下手表。
当他抬起头来时,第一次和朱子的视线对上了。朱子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双长长的睫毛下的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像女人一样丰满的嘴唇——是奥平诚次。朱子一眼就认出来了……但同时她的心脏也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因为正好奥平诚次也一下子认出了对面的这个女人是检察官,面部表情也随之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大野此时正专心盯着那个少女,好像还没有觉察到奥平诚次的异常变化。
“喂,休息日应当早点回家去呆着。小小年纪就抽烟,可要早死呀!”
这时朱子才看出,大野好像在这儿有什么任务,他用的完全是少管组人员的口吻,而且好像还有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是他的同伴,离开大野有段距离,在注意观察小吃店内的情景。这家店子的玻璃窗上全挂着黑色的窗帘,室内播放着摇摆舞的乐曲。奥平顺从地点了点头,再没有像刚才那样不满地返看一眼大野,好像害怕再加上朱子一块儿说他。
“把你的名字也告诉我吧。”大野换了一个轻松的口气对那个少女说道。
“丰松祥子。”这个少女无所谓地答道。她和奥平正好相反,长了一张稍胖的圆脸,梳着披肩发,两眼浮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家住哪儿?”
“千种区东,山元町……”
“那一带天一黑人就很少呀,你家里让你什么时候回家?”大野又问道。
“没有限制我几点非得回家。”
“嗯,可是,你明天还要上学吧?”
“是的……”
“在哪儿上呀?”
“新荣町。”
“是那所T女子商业学校吧?”
“不……”
这个姑娘一听问到了学校,口吻顿时变得十分慎重起来,并用警戒的目光看了看大野,摇了摇头答道。但是,大野还是从她口中问出了,她是明城学园私立女子高中的二年级学生。为了让他们早些回家,大野最终还是把两个人放了。然而,一直到走,奥平再也没有看一眼朱子。他和那个姑娘从大野身边走过,向地下铁车站走去。他那张在浓密而长长的柔发衬托下的苍白的脸,看上去好像比6月份犯案时要胖一些。
案子以“不处分”为结束,在家庭法院审理期间也可以住在家里,是和平常没有受到任何拘束一样地生活着吧。那个叫丰松祥子的姑娘,只和他并肩地走了一会儿,就又把自己的胳膊和奥平挽在了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中。
“哎呀,好久不见了。”这时大野刚发现朱子,冲着她说道。他的脸庞略黑一些,说话时嘴角露出了口腔里的一颗镶了银边的牙齿。
朱子也微笑着回了礼:“连星期日也不消停呀!”朱子边说边向大野不远处的便衣点了点头。
“没办法,暑假一完,一直到9月份,离家出走和不良行为的少年特别多,我们必须出来加强街头训导哇!”
“每天都这么转吗?”朱子问道。
“可不是,这阵子从傍晚到深夜,荣街、住吉、女子大小路等热闹繁华的地区都是我们的重点巡视点;从白天早上7点半开始到夜里9点左右,还要以学校和车站为中心进行巡视呢!”
朱子知道,大野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他要和便衣警察、妇女训导员一块儿,平均两人一组,在大街上到处巡查,见到有上学年龄的少年逃学、抽烟和其它不良行为时就要上前制止,并给予登记和教育。
“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啦?”朱子若无其事地问道。
“在这家小吃店里,那个男孩子抽烟呗!我一眼就看出来他还不到20岁呢!不过这种行为我们一般不问姓名和住址,对吸烟的未成年者主要是劝说。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嘛!”大野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苦笑着说道。
“那……还有别的吧?”朱子试探着问道。
“有哇,和异性的不正当交往。当然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和小姑娘一块儿进小吃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现在毕竟不同于几十年前了嘛。但属不属于不正当异性交往不太好说,不过,在这种只有成年人来的地方,又是有女招待的小吃店,就要格外注意,如果有怀疑的话,就要记下他们的名字和学校,根据不同情况再做处理。”
关于他说的“不正当异性交往”,解释起来十分麻烦,准确的定义是相关的人员“具有要求性欲刺激的行为的男女交往”,从字面上看这种关系仅仅是一种不正当的两性肉体关系,但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即有可能是一种具有犯罪的行为,如卖淫、强迫卖淫,甚至具有集团性质。
“其实,最近有许多不好的传说,从荣街到名古屋车站一带有高中的女学生常常活动的迹像……”大野一边盯着奥平远去的方向一边喃喃自语道。他刚才那似乎在思考的目光变成了紧张的眼神。
朱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看到奥平时,他流露出的异样目光来。为什么奥平会有一种紧张、害怕的样子?也许是羞于认识他的人看到自己处于被训导的情景?但朱子似乎感到其中还包括了他内心世界里一种复杂的反应。6月份的事件把他送到家庭法院的处理是对的吗?几次的动摇使朱子更加犹豫了,她胸中的问号越来越大。
从那天在小吃店的事情后的20天,也就是9月20日傍晚时分,丰松久仁子在荣街的交叉路口地铁入口处,看到了一个酷似自己女儿的姑娘。当时,久仁子在地下街和百货商店买完了衣服和食品,从百货商店一楼出来。这次买东西比她计划的多花了一些时间,都下午5点了,所以她心里有点儿着急。于是她打算乘地铁到东山公园,那样离家就很近了,但回到家怎么算也得5点半了。上中学一年级的儿子英和一个人呆在家里,恐怕饿急了呢!晚饭是她出来之前让女儿到离家附近的店铺里买好了的,如果是现在这样匆匆忙忙地在百货商店里买一些做好的半成品的话……她就是这样一边匆匆忙忙地走着,一边在脑子里埋怨着自己,无意中向人群里看了一眼,才看到了祥子的。
咦?她一下子呆住了。久仁子连忙躲在一个男人的肩膀后边,露出三分之一的脸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是祥子!她那明显的披肩发被风吹着,露出了宽宽的前额。
为什么祥子呆在这儿?——在想到这点之前她还想过这下可好了,这是她当时首先想到的。因为她可以和祥子一块儿乘地铁回家了,祥子还可以帮自己拿一些东西,要知道会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再多买一份半成品呢,要不这点东西还不被英和一口都吞了?……她想到这儿,便收回了正在下台阶的脚步,但由于她收得太快了,手中最上面的一个纸袋一下子滑了下来。她的左手腕上挂着一个纸袋子,右手也抱着几个纸袋,于是她很费力地弯下腰到下一个台阶去捡那个纸袋。
当她好不容易捡起了这个袋子,站起身来时,她看到祥子已走过了交叉路口,向右走去,拐进一个大楼的背阴处后,人就不见了。久仁子马上朝那个方向追过去。当她终于看到祥子的背影时,她们之间的距离已有10米以上了。因为久仁子怕手中的东西再掉了,所以步子慢下来。她恍恍惚惚地看到祥子依偎在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身边,步子走得很快。
她又看到在祥子身边还有两三个女的,似乎也是祥子一伙儿的。祥子在过另一个地铁入口时,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走了过去。她好像是并不打算回家的样子。
她要去哪儿呢……
一开始,久仁子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今天祥子3点多钟就从学校回来了,她说老师去参加一个什么研修会,因此比平时早一个小时放学了。当时英和还没有回来,久仁子就让祥子在家呆着,自己出去买东西。今年好像冷得早,必须买好过冬的衣服什么的。虽然丈夫和久仁子的西服是从当贩卖部长的丈夫管辖的衣料品商店里用公司内部优惠价格买来的,但因公司里没有更多的年轻人的式样,连袜子和内衣之类的东西都少,所以就没有在公司里给英和和祥子买过这些东西。
按平时的安排,5点多点儿,祥子还要出门,乘地铁到荣街对面的一家私人学校里去补习功课。她是私立女子高中的二年级学生,她可以按着这个学习进程参加大学高考,但她本人和家庭都没有给她必须考上大学的压力,所以她在明城学园才选上了家政系的中专课程。这是一般女孩子都喜欢上的课程。不过祥子的数学成绩太差了,所以每个星期要找老师补习两次数学课,一般是5点40分开始,8点多才能回到家。
可应当去星丘上课的祥子,为什么在这个时间里出现在荣街呢?……久仁子一边快步追着一边想着。看上去她也没有带着书包呀……
突然,久仁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轻松了:也许认错人了。那个姑娘不是祥子,自己是因为一开始就被她身上的那件桃红色外套吸引住了才弄错了人。她又想起来,今天祥子回家后脱去了校服,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和桃红色的网球服连衣裙,而像前边这个女孩子穿的下摆是那种花边的外套,祥子可从来没有过。
而刚才只是看着她像祥子,不仅发型像,胸衣处露出的桃红色连衣裙背带,甚至连茶色的凉鞋都像,所以才……是不是认错人了?久仁子心里犹豫着,可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她一边从人群中挤过去一边快步追上去。这时前边那几个姑娘向左拐了。荣街的地下街十分热闹,但马路两旁的胡同里很幽静,有许多小餐馆和弹子房。当他们拐进一条小胡同里时,和她们一块儿走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正巧转过脸来,被久仁子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穿着一件挺厚的夹克,原来也是个高中模样的学生。他和那个女孩子在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家小餐馆的门前停了下来。那个男的推了一下转门,并侧过身让那个女孩子先进去。这时,在夕阳的映照下,久仁子终于看到了那个姑娘露出淡淡微笑的侧脸,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被那个男的挡住了。
久仁子朝那家小餐厅走过去。屋内十分昏暗,隔着大门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楚。转门还在轻轻地动着。久仁子想:没有认认真真地想好时,去不去呢?
消失在这家小餐厅的被那个年轻男人带来的姑娘果然是祥子。在她进到这家店子时,久仁子终于看清楚了。不可能不是祥子了……
看着坐在厨房餐桌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的英和,久仁子终于下了这个结论。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久仁子感到胸口一阵阵发堵。大概是祥子因为需要买什么上课的用品,如参考书什么的去了荣街吧。在交叉路口看到祥子时,自己也曾冒出过这么一个念头,因此还认为她是要乘地铁回家呢!
为了去买参考书什么的,正好碰上了同学,于是一块儿去了一家小餐厅,这并不奇怪。虽然祥子在私立女子学校,但初中是上的公立学校,也许遇上的是一个初中同学呢!因为那个男孩子也和祥子的年龄差不多嘛。
但仔细一想,事情也许就不那么简单了。
当时自己也应当进去,和他们一块儿吃点东西呀!但自己认为那样太鲁莽,没有进去。不过,那个餐厅又黑又暗,像是另外一种“世界”的样子。当她犹犹豫豫地不知所措时,又有一对男女从后面走了过来,于是她连忙躲到了一边。同时,她真想看一下这对男女开门时屋里是什么样子……但手里的东西太多,又急着回家,便放弃了那个念头。
“今天你几点回来的?”久仁子一边摆上碗筷,一边向英和问道。
“快4点了。”英和答道。英和的中学离家不太远,步行15分钟即可到达,因此他回家早。平时他每周有三次上老师家进行家教,但今天没有课。
“你回来时,你姐姐在家吗?”
“嗯,可马上就出去了。”
“比平时要早哇!”
平常祥子5点左右回家。到有课那天换好衣服就出门,几乎没有空儿说句话。英和什么也不关心的祥子,又端起了久仁子沏好的茶,然后拿起了一本周刊杂志。
“你姐姐去上课了吧?”久仁子问道。
“是吧——噢,她说什么今天有考试,所以要早点去。”
英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看了一下久仁子。他那尖尖的下巴和祥子的一模一样,但英和是长脸,神经质的神色很像他爸爸。
“有考试……”那么她就不应当出现在荣街了。想到这里,久仁子的眉毛皱起来了,“我说,你姐姐出门时穿了什么衣服?还记得吗?”久仁子追问道。
“什么衣服……平常的吧?”英和歪着头想着。
“桃红色的裙子和白色的T恤衫?”
“嗯,好像是吧。”英和有点儿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穿一件红色的外套?”
“没有,是白色的吧。”
英和人都已走到了走廊上,又答了一句。他的房间在二楼,他上了楼梯。也许他认为妈妈太多事儿了,不想和她再呆下去。男孩子就这样。英和一上了中学后,马上和家人的关系冷淡了,对家中什么事儿都不关心。也许这是当前男孩子们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的一种表现吧。加上他学习成绩好,在他眼里更看不上整天围着厨房转的母亲了。久仁子十分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马上就要吃饭了!”
久仁子朝着楼梯那儿喊了一嗓子后,顿时泄了气儿,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窗外渐渐地黑了下来,厨房的表都6点40分了。由于她的这幢住宅位于东山公园的西侧,树木茂密,一到傍晚就静悄悄的。祥子还没有回来。如果是上课去,当然这个时候还不该回来的……要不给老师打个电话——久仁子突然这样想道,于是她马上去厨房关上了正烧着醋溜排骨的煤气。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便来到了茶室的电话机旁。这时,她隐约听到从二楼上传来了收音机的音乐声。英和在听音乐,所以不必担心他听到她打电话的内容。她看了一下常用电话号码表,便认真地拨动了号码盘。对方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这家私人补习学校不是正规的私立学校,教师是一名大学的老师,和几名老师一道开办了这家补习学校,就在自己家里,开的是英语和数学两个班,一共不到10个学生。
“是大谷先生的府上吗?——我是丰松祥子的母亲……”她向对方说了抱歉的话后,便询问祥子去上课了没有,“实在对不起,我想找一下祥子……”
“请稍等……”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又来了,“丰松小姐今天没有来。”
“啊!这……不在吗?可我家里也没有哇。”久仁子一下子感到脸上发热,甚至听到了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啊,今天是考试吗?”
“不,我想不是的,我们一般是在月底考试呢。”
“啊,是吗……对不起,太感谢了。”
久仁子呆呆地拿着电话听筒,不知如何是好。久仁子醒悟过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芋头烤糊了的味道。祥子8点20分回来的。英和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茶室看电视。这会儿丈夫还没有回来。
“我回来了!”
当听到祥子这一声带有明显的疲倦的声音时,久仁子条件反射般地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平时下课是7点10分,如果下课就朝家走,应当是7点40分到家。也有8点回来的时候,那时她会说和同学们聊了聊天什么的。今天晚上比任何一天都要晚,而直到今天久仁子才意识到最近她是回来的晚多了。祥子来到了走廊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提着一只去上课的书包。
“回来了?可太晚了!”
“嗯,晚了点儿。”祥子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从厨房门口走过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久仁子关上了英和刚刚下来正在看电视的茶室的房门,跟着祥子走了过去。
“今天没有去上课吧?”她原想等祥子说出什么来,但她等不了那么长,她的心情十分紧张,声调也有点变了。她尽量保持着镇静问道。
祥子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母亲:“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去看望了一下水岛的母亲。今天水岛早退了,她说你今天没有去上课,是不是感冒了,让我问一下。”
“啊……”祥子像是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噢,我是要去上课的,但顺便去了樱井家,她把我拉住了……”
“樱井?”
“这次新来的一个同学,她家在星丘车站附近……”
“……”
“我在她家复习了一下功课,因她的母亲有急事外出了,一个人在家害怕……我看她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
“那就没去上课!”
“可我们俩人也一直学习来着。”祥子争辩道。
“可你不是说今天考试吗?”
听到妈妈这样问,祥子不满地朝看电视的英和那儿看了一眼。
“也许是吧。那个老师常常冷不丁地考一下呢!”祥子不服气地尖声说道,似乎也在说给英和听。
“好吧,先吃饭吧,一定饿了吧。”说完久仁子便回厨房去了。她想,让祥子先琢磨琢磨今天的话,然后……当她还在重热醋溜排骨时,她觉得祥子来了。她回过头去。
“妈妈,我不吃了,刚才在樱井家吃过了。”她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一点儿都不吃了?”
“现在还撑着呢。我先洗洗澡吧。”
“水已经好了。”
“那我就去洗了?我觉得特别难受。”
祥子忽然动作很快地解开了裙子的扣子,拉开浴室的门就钻了进去。久仁子站在磨砂玻璃门外,听到了祥子用鼻子发出的低声哼歌儿的声音。
星期六,祥子很早就从学校回来了。那家补习学校也没有课。
祥子吃过中午饭,换下了水兵校服,穿上毛衣、长裤后便马上出门了。她说和同学们约好,去池下町同学家玩。这个叫草薙纯江的同学住在池下町。久仁子对祥子说好必须在晚上7点以前回来,才让她出门了。过去她从不对孩子要求几点回家,但自从那天在荣街看到祥子以后,便决心从时间上对她严格要求了。那件事久仁子再没有深究,也就过去了。她问了几次,祥子都是那样辩解的。她也再找不出什么破绽。而且,她自己本身也希望祥子说的是真话,所以也不再深问了。虽然她认定在繁华的荣街,祥子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女儿去了同学家。久仁子就是在这种矛盾、漠然、不安、不信任和慌乱的心绪中过了几天——她对丈夫元雄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元雄今年正好50岁。他毕业于旧制的中学,后来又上了专科学校,还有过3年的军队生活。战败后,在从事纤维商事的“一富士”公司就职,也就是现在著名的“一富士”股份有限公司的销售部长。由于他有过上述经历,因此他在做事和思考问题上有十分刻苦的一面,同时也显得有些神经质。平时他很少开口说话,但也有训起孩子没完没了的时候。久仁子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把那天的事对丈夫说,否则,他会火冒三丈,立刻把祥子叫来大声训斥的。久仁子一边在大门口用水冲刷着污垢,一边看着朝坡道上走去的祥子。
在右侧的山坡上长着茂密的灌木丛,和东山公园的树林子连成了一片;左面是种有许多树木、显得郁郁葱葱的中产阶级的别墅式住宅。10月的白天,太阳还是有点儿刺眼,祥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地蹬着山坡道。她那被浅黄色毛衣和鲜明蓝色的长裤所包裹着的胴体和腰肢,在上坡时很有规律地左右扭动着。现在看起来她的个子已经不小了,甚至比在日本妇女中算是高的久仁子也高了不少。但是,就因为她那张圆脸充满着稚气吧,整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哪。只是从她的背影上看,才像是个大姑娘一样。如果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祥子的人,恐怕会把她当成大人的。这会儿祥子在想什么呢?久仁子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谁知这样一来,她心里又涌出了一股不安和茫然的心绪来。对于祥子做出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久仁子心甘情愿地抱着一种错觉。不过,现在……毕竟还没抓住她有什么不对的证据。刚才她说的要去草薙家的事儿,也还真看不出另有什么别的事情在瞒着自己。不过,这是为什么呢……在久仁子的头脑里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久仁子突然醒了过来:原来家中的电话铃响了。
她马上来到茶室,摘下了听筒。
“喂,喂!”但对方一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咔哒”一声,对方似乎重重地放下了听筒。
久仁子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她觉得这个电话是打给祥子的,但没有证据。她又来到了大门口,但马上想起门前已打扫完了。院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到处都那么平静。英和说了,因为有班级的篮球练习,回来的要晚一些。久仁子打开了祥子的房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有6张草席大小的西式房间。这会儿东面的房角里已没有日光照射了。床上的被子团成了一个团儿,写字台上七零八落地散放着一堆东西。桃红色的人造革学生书包,扔在了椅子腿边。她的生活习惯不像她父亲,从小就不会收拾东西,这一点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久仁子给她收拾着房间。她把碎纸片扔进纸篓,把铅笔摆好,并把几本书摞好,摆在了书桌上。这时她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三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个绿皮的大日记本。久仁子把这个大日记本从里面抽了出来,“哗啦哗啦”地翻着。这个日记本的封皮颜色十分醒目,与别的本子不同,因此一下子引起了久仁子的注意。
开头几页上用红圆珠笔写的字,首先进入了久仁子的眼帘:
“紧急通知!同学们,请安静下来听我说。一个重大新闻。对K子小姐(二年级学生,考学方向,以上均为秘密)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为什么这么讲,请听她本人讲的。对方?这也是个秘密。因为,她几乎可以就是没有爸爸的人了。这么说,K子小姐也没有妈妈了。那么她怎么办呢?道路只有一条,而且她需要一大笔资金。据说K子小姐有2万日元的存款,但仅仅2万。拜托了,好心肠的你!二分之一,小松阳子将成为会计,下个星期去阳子那里,为K小姐募捐,从100元到100万元都可以。募捐!先想一想别人,再想想你自己,也要为她捐款。然后,再给K子小姐写鼓励的信!”
在这篇“募捐”的文章后面写上了募捐者的名字和募捐数量。
高木厚子1000元
河内久江5000元……
这本笔记本中的字迹都不一样,看样子不是一个人记录的。还有的地方只记着钱数,没有人名。总计已经有了15000元。但这些人名中却没有祥子。
久仁子死死地盯着看着这本日记内容的祥子的班主任结城考三的脸。
星期六放学后的高中教室里空旷而安静,阳光从放在窗根儿的菊花花盆的枝叶中照射进来。在这个温暖的教室里,似乎还残留着女学生们的体香味。从操场上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呼喊声。
久仁子在祥子的书桌上发现这本日记后,决定和她的班主任商量一下。当然,她下这个决心也并不是很坚决的。她原打算将此事向丈夫全盘托出,不料他临时有事,今天一早就去白滨处理一家分店的事情了,据说要星期日很晚才回来。而如果一旦磨磨蹭蹭,祥子有可能就把这个本子送到其他同学那儿了。
她之所以决定找祥子的班主任,是因为她常常听祥子提起这位结城老师,并从祥子的口中感到这是个颇能理解学生的心理、十分关注学生的私生活,并颇得学生好感的老师。而且她想,笔记本里没有出现祥子的名字,那么,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涉及到这些人时,对祥子也无大碍。她给学校打了电话,正好结城老师还没有走,并答应在教室里等她……
结城看完之后,再一次合上本子,看了一下本子的封皮,并“噢”了一声。从他那三十五六岁、胡须浓密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来,这倒使久仁子迷惑不解。结城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仅仅流露出一种苦笑而无奈的样子。
“在我们班里也终于发生P募捐的事儿了。”结城的语气里流露出感叹的口气来。
“P募捐?”久仁子不解地看着结城。
“啊,这是学生之间的隐语。现在这些学生干什么都有隐语。A是接吻,B是爱抚,C是性交,D是怀孕,P是人工流产。在这儿这就是P募捐。”
听着一个并不太老的老师这么流利地说出一套一套的隐语,久仁子的心不禁一阵紧缩,大吃一惊。
“其实,前年的高年级班里,就发现了类似这样的情况,那时我也刚听说,心里也十分震惊。但最近别的学校里也发现这种事情了,不过他们称之为‘P保险’,组织起了定期积蓄资金用于解决这类事情的小团体。”
“啊……这……前年就……结果呢……?”
“那时还真的听说有怀孕了的学生,那个学生在过去就有与异性不正当性关系的前科而受到了停学的处分,后来发现她怀孕了,最终让她退学了。”
“退学……”久仁子的心里又涌动了一阵不快的感觉,“那么,这个布施簿……”
久仁子为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个“落伍”的词而一下子脸羞得通红,然后又连忙问道:“这个笔记本中的同学也要处分吗?”
“嗯……前年的那件事情反正我从小松阳子那里知道了,但不过这种事情多少还是带有一种慈善性质的吧?别的同学们对此也十分热心的。祥子小姐大概还要把这个本子放一段时间,所以不必担心什么……”结城一边揣摩着久仁子的心思一边说道。
“是吗,我还真想直接问一下女儿,可又担心……”
“不,我想还是不要这样的好。关于您看到了这本日记的事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如果她知道了,有了警惕,倒不好掌握她们的事情了。”结城把复印后的日记本又还给了久仁子。
久仁子还在为刚才结城的话默默地点头赞许。同时,结城告诉久仁子,一定要放回原处,不能让祥子察觉。这是他的一贯做法。
“哎呀,这暑假一完,我的头都要裂了,学生们又出了不少点子了。直到3年前我一直是在高中教课而不是班主任,那时暑假一完,我也同样脑袋就大了,但那时是为了应付上课……”结城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睛盯着窗外。久仁子从他的侧脸上看到了老师们共同的苦恼神色。
“刚才您说的使用隐语的学生,只是一部分吧?”
“也许是一部分,不过大多数人都知道。”
“也就是说,我们祥子也知道了?”
结城看着张着嘴、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久仁子没有说话。他意识到,久仁子终于开始认识了处在这个时代的现代女孩子们的真面目了,刚才自己那一番话,足以使她感到震惊的了。
“现在高中生的性知识,远远超过了家长们想象的程度。”结城对久仁子慢慢地说道,“现在从初中到高中的这段历程,几乎百分之百的孩子都对性的关系有一定的体会。”
“百分之……百?”
这么说,祥子和英和也一定知道了?久仁子顿时感到自己羞得浑身燥热。她不可名状地想钻进地缝里去。如果只从祥子那漠然无知的样子来判断,久仁子决不相信她会清楚这种事。
“这……都是学校里教的吗?”
“当然学校里要讲……”结城从讲课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只香烟,夹在手里,“由于许多人不了解学校讲性教育课的内容,因而对学校提出了不少责难,我们也很为难。”结城又添了一句,然后冲着久仁子轻轻地笑了笑。
“保健知识每周1—2个学时,大体上到毕业可以上2个单元的课程,就合72小时了。教科书的内容主要是讲授关于机体和环境公害的知识,关于性的方面,也就是讲到精子、妊娠时的生理变化、怀孕、分娩,同时也稍稍涉及到一点点性交的知识。所以,如果把性交知识看成100的话,学校不过只讲到50%而已。但其实学生们往往知道的比课堂上听到的还要多。因此,有不少教育专家、教师提出,今后的讲课内容应以性病的预防和避孕方法这两个方面为主。”
“避孕的方法……可是,这不等于学校对学生的性关系认可了吗?”久仁子惊讶地问道。
“那个……这个,当然了,应当说是没有默认的。在两三年前,不少学校把有不正当性关系的学生作退学处分的。不过,在某高中,对一些已经毕了业、尚未离校的女生班做了关于性的调查,结果有21%的学生在‘有无性交经验’一栏上划上了‘有’的标记呢!”结城进一步对久仁子解释道。
也就是说,5个人当中就有1名女学生已不是处女了。刚才结城说的是某高中,但也许就是指明城学园呢。久仁子心中暗想。
“这虽然是比较典型的例子,但据前年,即1984年年底至1985年总理府所进行的大规模的《青少年性行为调查》中发现,如果把高中三年的男女学生平均一下,有10%以上的学生有过性交经验,也就是说,按保守的方法计算,每10个学生中就有1名。按此推理,在高中,每10个班就要有一个班的学生受到退学处分,这是现实所不允许的……然而这种行为又构不成犯罪,校方很难处理。”结城一口气说了许多近年来他研究的各方面情况,然后止住了话头,抽了一口烟。
“可这次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呢?”久仁子急切地问道。
“大概不同的老师会采取各自不同的方法处理吧。当然,做为一个学校,应当有统一的处理纪律,可老师中有20多岁的,也有60多岁的,所以从校方来讲,就很难有统一的决心——不过吗,按过去的惯例,如果有怀孕、卖淫、流氓滋扰和受到警方的治安处罚者,一般都会按退学处理的。尽管有年轻的教师不主张把这样的学生推上社会……连我个人过去也这样看,怕把这样的学生一推推到坏人堆里去。不过,坏了的桔子总会影响到周围的好桔子,也只好忍痛舍弃了。最近就有这样的例子。至于退学后怎么办,那就是家庭的事情了。”
一提到“家庭问题”,久仁子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自己家里茶室中的情景来。如果祥子和英和百分之百地了解了性的知识,那他们到底会怎么样?久仁子仔细想了想,她和丈夫从未在孩子们面前说过一句过分“露骨”的话,好像家里也没有发现过讲述那方面事情的书,但她还是产生了一些可疑的念头。
“这是因为他们可以听同学们讲,也可以在学校传阅、在街头看到有关这方面的书籍呀!”对于久仁子的疑惑,结城笑着解释道,“最近的漫画书也太开放了,里面涉及了许多关于性交和性生活方面的内容,因此,年轻人在好奇心驱驶下,不看专门的书籍,也可以看到这方面的书。”
“这就是新闻舆论的作用了?”久仁子问道。
“那当然,我认为还有许多其它方面的传播渠道,例如广播、电视。把新闻传媒说成是替罪羊也并不为过。”结城很快吸完了一只烟,他悠闲地向窗外望去,“关于这一点,我看了不少专家和学者的论著,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叫‘处理标准’,我觉得这倒是很有意思的……”
“处理标准?”久仁子不解地问。
“对,例如,看同一本性文学的书或音像制品,接受了同样条件的性刺激,但有的少年就会产生无法遏制的性冲动,而有的少年就会设法自制,并采取适应的方法消除。这就是每个人的‘处理标准’,即是根据本人对事物的感受、认识为背景采取的处理方法。这种‘处理标准’当然与其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的影响有关了。所以,当有的少年在黄色、下流影视、文字作品的教唆下发生诸如强奸之类的犯罪行为时,这些材料就成了罪恶之源,也不能否认这有家庭的影响。”
“啊……”
“别——,这样的问题也是令我们当老师的最头疼的。”结城把这类问题的结症又巧妙地引回了刚才的话题,并盯着久仁子,“从目前来看,尤其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养成这种恶习的是大多数。过去,这类人多出现于贫穷家庭或单亲家庭,但现在这两点不太明显了,就连这类孩子也多出于中产阶级家庭,从外表上看也完全不是那种流里流气的坏孩子样了。但这样更为可怕……”
听到这儿,久仁子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繁华的大街上,看到身着桃红色外套的少女的身影。她冷静地想了想,坚信那个少女就是祥子。但自己的家不是单亲家庭,而正是结城所说的中产阶级的家庭。祥子从外表上看,也有一定的修养,气质也好,有时还可以感到她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稚气。可是……久仁子突然感到自己将会面临到处理这类棘手问题的时刻了。
“因此,有许多家庭对突然发生的这种不幸事情感到为难和不解,他们常常承认自己的孩子并不一定是非常好的,但还不至于到连出了这种事儿也不知道的地步——像您这样看到笔记本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而来找老师,我想是会有所帮助的。”结城用赞许的口吻说道。
“啊,不过——我这是偶然看到,并一时迷惑才来问的。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就好了。就像您刚才说的,从表面上看,我们的那个孩子是个挺认真挺上进的孩子,但在背后干了些什么一点儿都不清楚,就是去问她的同学……”久仁子不想把祥子没有去上夜校的事儿说出来,她还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但通过和结城谈话,她感到这些“事实”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那就不好办了。”结城手中夹着的钢笔轻轻地敲打着书桌,“就是在我看来,她们也都是些穿着值班服和有值班学生举止的孩子呢。可怕的正是这种‘值班学生’的增加。”
“‘值班学生’?”久仁子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从表面上看,她们是家庭的女儿和学校的学生,但背后却干着各种犯罪勾当。这样的孩子使用巧妙的手段,欺骗着家长、老师和一些同学,就像学校的值日生似地,往往做出优秀的样子,根本抓不住他们的尾巴。目前这种孩子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久仁子惊呆了。
“不过,尽管如此,由于对他们倾注了爱情的家长每日每时的‘爱护’,我认为多少有了变化还是应当可以马上察觉的。例如,性格、脾气的变化,学习不上心了,外出的时候多了,对家里来电话和信件十分敏感了……噢,还有经常写一些不愿让大人知道的东西等等。一般说来,家长看待女儿,只要她回家,回家后像饿狼似地吃饭的都十分放心,但回来后马上去洗澡的就特别留意……”听到这儿,久仁子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前几天,祥子从荣街回来后就一点也没有吃东西……
“啊,对了,那天她回来后也是马上就去了洗澡间!”久仁子用惊慌失措的声调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