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者被运走后,草坪上残留着血迹。
大的血迹共有3处,还有几处小的血迹,斑斑点点散在周围,像刚刚流出被害者身内一样,还散发着令人生惧的光泽。这个庭院有30平方米左右,几乎呈一个正方形,被篱笆和涂着白灰的木栅栏围着,在木栅栏下还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有蔷薇、天竺葵、秋海棠和松叶牡丹。这些红色和粉红色的花朵,在初夏的晚风中摇曳着。篱笆内侧却被“埋没”在了绿色之中。在蔷薇的根部,有许多刚刚被铲除的杂草。杂草和这些花朵上残留的露水使人想象到这些植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顽强地生存着的情景。但是,由于在蔷薇下方的草坪上有点点血迹,使这一平静、宁和气氛在这个庭院中为之一变。在院墙外边的马路上,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看热闹的人。他们正好奇地透过矮树和篱笆向庭院里窥视着。现在正是6月中旬,也是白天最长的时间。虽然天气渐渐地暗了下来,但这儿现场拍照的闪光灯和照明灯,执行公务人员的手电筒,都在暮色中时不时地泛着白色的光芒,吸引了不少人。
现场位于名古屋市中心的鹤舞公园附近,是一条建造和谐的住宅街一角。平常这条大街上行人很少,而此时却停了不少警车。
被救护车运走时,这名受害者似乎还有一丝呼吸,但出了那么多的血,能坚持到医院吗?中央警察署刑事科有恒警部补,刚才是一边看了一眼从腹部到大腿都沾满了血迹、倒在地上的这个小个子中年男子,一边跨过篱笆,进入到室内的。这会儿已是8点10分。从接到报案已经过了40分钟了。由于事情还没有传开,所以还没有那么多的新闻记者赶来,因此目前现场一带还是比较安静的。最近有恒有点儿犯懒,因此素以“行动派”著称的他,现在也没有要把这种常见的杀人犯尽快缉拿归案的心情了。他想马上去做的是最好能听取一下受害者本身的述说,还要向一个目击证人了解一下情况。
里间屋——其实这户人家一层只有两个房间——面对庭院,让人感到这是一间客厅兼起居室、厨房,室内放着茶几和一架彩色电视机。这时电视已经关上了——刚才有恒来时它还是开着的。
墙上挂了一幅描写国外一条街景的版画。在一架手推车上,插着从庭院里采摘来的白色和粉红色的蔷薇。房间里充满着年轻姑娘生活的情调。有恒对随后跟进来的刑警小林说道:“鉴定完了,可不可以把凶器借来一下?”
没等小林回答,有恒就打开了另一间房间的门。在北侧的西式房间里,两名有关人员一下子站了起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和一个穿了一身仔服的20岁左右的男青年。在他们俩人之间,还站着一名警官,他正向院内张望着,一见有恒进来,马上转过了身子。有恒随手关上了房门,于是,这间书房或是办公室的四方形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有恒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这两个人的面前。他先扫视着那个男青年。
“你叫……奥平什么来着?”
“奥平诚次。”这个叫奥平诚次的年轻人咽了一口唾沫答道。他有点紧张而结结巴巴。
“多大了?”
“18……快了……”
“高中刚毕业吗?”
“是的。今年……”
“现在在汽车修理厂上班?”到达现场后,有恒就立刻了解了一下有关事件的简单情况。
奥平轻轻地点了点头,低着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18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但看上去这个青年人还像一个少年模样。有恒一边重新审视着他一边想着。他身高有1米70左右,但米黄色的牛仔工装里包裹着的肩和腰,还显得那么瘦弱。这种体型是近年来年轻人中常见的样子。他没有蓄长发,但前边头发长一些,烫成波浪式地垂在前额上。
他的鼻梁很高,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显得十分清瘦。他的睫毛很长,目光很有神,长了一种如同女性一般柔软和膨胀的嘴唇。有恒第一眼看到他时,一下子就把他和哪张广告画或电视广告中常见的、令青少年如痴如醉地崇拜的一名名演员联系到了一块儿。在36岁就获得柔道二段的有恒看来,奥平这样的男青年太缺乏男子气了。
“住在哪儿?”
“曙街。不,我家在曙街开了一个餐馆,但我住在离那儿不远的北山町的公共宿舍里。”
“一个人吗?”
“嗯。”也就是说,从这儿到北山町步行有10分钟的路程。
“在哪儿工作?”
“富士见町的‘空地’工业……”
“这么说,刚才你从这个庭院路过时,是下班回家了?”有恒一边问着,一边又看了一眼这个男青年的身上。他穿的这件好像刚刚洗过的牛仔服的右腰部至膝部一带,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由于这是一件浅色的衣服,因此这些血迹十分醒目。
“不……我是6点下班,早就回到我刚才说的公共宿舍去了。然后从那儿出的门儿。”
“打算去哪儿?”
“去见一个朋友,是我高校时的一个同学。我们是碰巧偶然在大街上见到的,因为听说她也在这一带住,我便……”他说那是在一所西服裁剪学校学习的女友,是两个星期前偶尔在大街上见面的,后来双方互相留了住址和电话号码。今天她约好了,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叫“加伦”的小吃店见见面。时间定在了7点钟。
他平常骑摩托车上下班。今天下班时街上人比较多,所以比平常晚了一点。于是他到家后慌慌张张地换了身衣服,步行离开了自己住的公共宿舍,那是差5分7点的时候吧。
“已过了约会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我走得也慌张一些。在电话里我听到那个地方马上就知道了,因为我上下班时常常从那一带路过,但小吃店的具体地点我不知道……”奥平那张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汗珠,好像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一句话要停好几次,“而且,我因为不知道具体地点,便打算向行人问……然后看到这家的院门开着,而且看到了这个人……”
虽然说门是开着的,院子又是朝着马路,但院子的周围被一圈比成年人还略高一些的灌木丛植物挡着。在这圈植物的一端有一个入口处,是用白色的木栅栏做成了一个“门”。因此,实际上是这扇门开着,在院子的另一侧的旮旯处,只可以看到一个正在弯腰除草的女人。
“你进来之后,便打算向她问一下那家小吃店的地点吧?”——奥平有气无力地申诉着这个过程,有恒则反复地叮问。事情渐渐地触及到了案子的核心。
“是的。”
“准确地说,大约是什么时间?”
“我想是7点15分左右吧。”
这和最初的报告是吻合的。如果说是6月18日下午7点15分左右的话,在名古屋,室外已经相当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分辨准确的物体性状比较困难。
“你问什么来着?”
奥平抬起头,眼睛向上凝视着答道:“我走到她的身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问……我只是从后背拍了她的肩膀……”
“嗯。”
“这个女人突然尖声喊了起来,立刻站起来把手中的镰刀向我挥过来。”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小林刑警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了一把小型的木把儿镰刀,他默默地把镰刀递到有恒的面前。镰刀的把上有鉴定指纹后留下的银粉附着在上面。
刀刃有20公分长,而且刀柄与刀刃不是直角弯曲,多少有点儿斜度,猛一看像是一把月牙儿形的短刀一般。镰刀的刀刃上还有几处已经干了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异样的暗绿光泽。
大家的视线一下子被这闪着钝光的凶器吸引过去了。
这个女人惊得连两肩都端了起来,用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嘴,似乎她要喊出声来。她肯定是回忆起了当时的那一幕惨剧。
“当时你打算问路,便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个女人突然惊讶地站起身来,回过头右手挥动着这把镰刀向你砍过来?”
这个青年呆呆地盯着那把镰刀,半天才把目光收回,注视着有恒点了点头:“是的……”
有恒又看了一下这个女人,她重新摆了摆姿势,提心吊胆地又看了一眼奥平。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否定奥平的话。
“后来你干什么来着?”有恒继续问道。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女人可能要砍我……”
“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什么呀!不过,她突然那个样子……”
“你突然感到了一种危险,是这样的吗?”有恒问道。
“是、是的呀!而且,当时我满脑子都在响着‘危险’!当时她不仅右手里握着镰刀,而且看上去相当有劲,那气势好像要一刀把我劈死似地……这时,我突然听到背后‘叭’的一声,我猛一回头,见一个男人倒在了地上。”奥平终于说完了,这中间他还是停了好几次,手还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汗水已顺着脖子流到他的身上,连呼吸都十分慌乱。
有恒向他再次叮问了一遍,当时的详细情景又显现在他的面前。奥平的面颊由于痛苦而有些扭曲了,但他把重点的地方全说到了。根据他所说的——
奥平被这个女人吓坏了,他连忙伸出左手去抓住那个女人的右手手腕,右手去抓那把镰刀的刀把儿。因为刀刃是朝着自己方向的,因此他尽力把这把镰刀向自己身后拉过去。于是,这把镰刀从自己身后飞了出去。然而这时,正好一个人经过此地,看到院内两个人“搏斗”的情景,也许打算过来看看。但他的运气太糟,奥平用力过猛,镰刀出手,斜着刺中了这个被害者……看来整个经过就是这样的。
“当你和她争斗、抢这把镰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吗?”有恒盯着奥平问。
“是的……”奥平歪着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双不安的目光向空中望去。
“他过来时应当喊着什么吧?这个你也没有听到吗?”
“嗯,好像吧,可我当时只防备镰刀了!”
“是吗?那么你多少会感到背后有人吧?”
“是的。要是现在回忆起来……”有恒听到这活,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我说过了,今晚上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你过去见过她吗?”
“嗯……因为我基本上是走这条道儿上下班,所以应当在这个院子里见过这个女人的。这个院子里的花很漂亮,所以我有点印象。”
“没进来过吗?”
“没有,今晚上是第一次。”第一次进来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奥平紧紧地咬着嘴唇,愤愤地瞪着那个女人的膝盖处。
“那么,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不,根本不认识。”奥平立刻抬起头,使劲儿地摇着头。
“嗯……”有恒的目光暂时离开了奥平,又转向了背靠着梳妆台镜子坐着的女人。这个女人穿了一件色彩明快的蓝色条纹的T恤衫,一件淡茶色的棉布裙子。裙子的下摆处也沾上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的身材苗条,又有一张椭圆形的脸,是一个很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她那冰冷的目光和紧张的神情,让人产生一种十分怜悯的感觉。
“您叫什么?”有恒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北泽昌代。”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年龄?”
“29岁。”
“在哪儿工作啊?”
“‘美露比斯·安特有限公司’的名古屋分社……”
“这是一家外国公司什么的吧?”
“嗯,是一家英国公司,经营进口化妆品和化学药品的。”
“噢。”
有恒把目光从昌代的身上挪开,环视了一下室内。这间屋子有点儿像办公室,但地上铺了一张进口的地毯,还摆放着钢木桌子、小橱柜和三面镜的梳妆台。屋里还漂着一种高级香皂的淡淡香味,这些都是有恒刚刚才注意到的:“这个家,就你一个人住着吗?”连二楼看上去也是还有房间的样子,但看不出还有别的人住在这儿的迹象。
“是的,这是我借的房间。以前这是分社长秘书的家,但她结婚后便辞了职,全家都搬到她父亲工作的地方去了,于是就暂时借给我住了。”
“这么说,您是独身了?”
“是的。”
有恒多少打听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家庭情况,然后又马上回到了事情的核心:“刚才奥平君说他要向您问道儿,这是真的吗?”
本来这次问话应当背靠背地分别询问,但今天晚上的事情极少见到,又有十分微妙的情节,为了暂时了解一下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有恒打算当着这两个当事人的面了解一下情况。
“是的……”昌代用僵硬的面部表情点了点头。
“但是他刚刚说了一句,用手碰了一下你的肩,你就突然把镰刀向他砍过去,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儿?”这时,门又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一直站在有恒后边的小林把门打开,低声和门外的人说了几句,又马上回到有恒的身边,“被害人已经死在医院了。死因是切断了大腿的股动脉,失血过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就死了。”
一直屏住呼吸听着的昌代,脸部一下变得很难看,两肩一塌,低声抽泣起来:“不是我故意的……”
“这,是我的责任。”北泽昌代痛苦地好几次摇着头说道。她透过挡在脸上的手指空隙,看着有恒手中的那把镰刀。
“你说责任?”
“是的。刚才我一直用镰刀在墙边除草来着。可我根本没有想到刀刃那么快。”昌代又抬起了头:
“半个月前,我听说在鹤舞公园的北侧的黑道上,一个年轻姑娘在下班途中被一个年轻人强奸了。”
“有这事儿。案情比较重大。当时还有几个过路人看到了,但没有人上去救她,报纸为此还大力抨击了这种漠不关心他人的社会风气呢!”
“也许是这个原因什么的,当时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件事情,人情薄如纸啊!这个世道上就得自己保护自己。当时我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些话,还想起了10年前的一件事,在我的老家大井川上游的农田里,发现了一个被坏人诱骗而后被奸杀的少女……”
“……”
“那是一个中学生,家人最后看到她时是傍晚在院子里摘花。第二天傍晚,在那条河的下游发现了她的尸体,但死因不是溺水,是被人勒死的,还有被人强奸的迹象。据警方说,她是被诱骗到地里又被强奸后杀死,扔进了河里的。最后那个罪犯终于被抓住了。”
听昌代这么一说,有恒也渐渐地有了印象。那是大约10年前在邻县的静冈县山村里发生的一个案件,侦察工作还曾一度陷入了迷宫。
“我想那个女孩子一定是在院子里摘花时被坏人骗走的。当时她是怎样被骗走的,又怎么样在寂静的山中受到凌辱、被杀,我连想都不敢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呀!正在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于是……”
“噢……”
“当时我一点儿都没有听到声音,因为院子里都是草地,所以没有声响。我真的不是在胡说,我吓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回过手就把镰刀向那个人劈过去。当时他究竟要干什么我也顾不上想了,总认为我就是幻想中的那个女孩子,我要保护自己。但那个人身子向后倒,镰刀也就从我手中……”
“他没有从你手中抢过来?”
“我想他要夺可没有夺过去吧,奥平先生的手劲很大,后来抢了过去。”
“他抢过去后,惯力使镰刀向后飞去,正好一个过路的人走过来,是吗?”有恒问道。
“是的吧——也许碰巧了吧……”昌代这会儿的目光更加暗淡了,她低声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被害者……叫什么名字?”死者的上衣口袋里装着汽车驾驶执照,警方已拿着它按上面的地址和姓名与其亲属联络去了,因此有恒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是中尾先生。”昌代答道。
“嗯。你应当注意到中尾先生来到这儿吧?”
“是的。这个……我是看到了,但奥平先生没有时间去……说没有时间,是因为这都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有恒想,等鉴定完了以后,把看热闹的人赶走,然后还要去院子里看一下现场。但是,从进院子的木栅栏入口到事发的蔷薇处,大约有8米的距离,也就是说,尽管昌代从中尾走进院子的瞬间认出了他,但中尾来到奥平的身后也就是二三秒的时间,而这会儿正好是奥平抢过昌代手中的镰刀举得最高的时刻,就算是她看到了这种危险,也无法阻止了吧。
这一点要考虑奥平的条件。因为他已承认当时感到背后似乎有人,而他的镰刀又朝身后甩去,无论如何他应当有一种责任考虑一下身后的情况。但是,他的身子正好背朝着院子的入口处,他比昌代晚一些觉察到背后有人。也就是说,当他意识到背后可能有人的时候,惯性已使他无法停下来了。尽管如此,他到底是从昌代手中夺下了镰刀,无意中把镰刀投向了中尾,还是发现了中尾,然后又用镰刀砍向了他,也已经无法确认了。而有恒有意地当着两个人的面一再叮问当时的情景,也证明了两个人都不是故意伤害对方及其死者的。到目前为止,昌代承认,奥平所说的两个人可能在白天偶然打过照面,正式“见面”是在今天晚上的事都是准确的。
“你认识死了的那位中尾先生吗?”有恒再次向昌代问道。
“是的……”她用沉痛的表情点了点头。
“中尾先生过去来过这儿吗?”
“来过的。”
“他是干什么的?”有恒问着,眼睛里再次浮现出当时把这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抬进救护车时,他的下半身已被鲜血染红的情景。在他的黑色条纹西服下面,领带上还别着一只桃红色的领带夹,上面还闪着宝石般的亮光。他有50开外,模样像个绅士,仿佛是那种穿金戴银的人物。
“是一家布匹商店的老板。工厂在岐阜。”
“是岐阜人了?”
“不,他住在名古屋的一家公寓里,好像那儿也是办公地点,因为他的公寓和我的办事处比较近。”他们白天吃饭时常常在餐馆里见面,因此也算是“半熟脸儿”吧。当时,他还几次问过昌代的住址,昌代有一搭无一搭地告诉了他。就在告诉了他住址后的一个星期六傍晚,中尾说因工作正好走到这儿,还上她家坐了坐。
这一次,他只喝了点茶,坐了10分钟就告辞了。后来的三个月里,他又来过那么二三次,说了些关照她的话:“但是,每次也没有说过多么复杂的事情,最多呆上30分钟也就走了。他说我院子里的花开得很美,还说他出生在一宫的一个农家,十分眷恋土地,现在住在公寓里,没有花草,也接触不到地气……”
有恒仔细地琢磨着昌代话中的含义,过了一会儿又问:“中尾先生来时,常常是在夜里还是傍晚?”
“星期六的下午,因为我的公司星期六休息,我没事儿就在家呆着。”
“从院子里走进来吗?”
“不,大多是从大门的方向走进来,可今天我把大门关上了,他才从木栅栏门走过来,谁知……”昌代急忙刹住了话尾,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在这之后,两个人被要求去一趟总署,再次接受刑事科长的调查。
在警察署里,他二人被分别叫到小房间里,再次详细地询问了有关情况。两个人的供词没有出现漏洞。连死者中尾弘吉的妻子也被叫到医院,有关人员向她询问了一些事情。但是,没有问出什么意外的事情来。中尾弘吉,52岁,他的布匹经营公司有40名左右的从业人员,基本是个纺织工厂,也就是从纺织公司买来原材料,然后织成布匹,再送到印染工厂,印染上一定的花色。他们生产的产品送到商店或商贩手里,已经形成了这样的经营形式。在一宫和岐阜的尾北到浓尾平原一带,云集着许多这样的纺织小厂和纺织公司,被称之为“纤维町”。由于现在的纺织行业基本上已经机械化了,因此各小厂和公司的从业人员日趋减少。所以,40人的工厂在这一带就算是大厂了。中尾一家人于4年前才搬到岐阜的工厂旁边住下来。他住到名古屋的伏见公寓,是为了让两个孩子上名古屋的高校方便一些。他的长子今年春天上了大阪的私立大学,二儿子刚上高校一年级。全家共4口人。
中尾的妻子富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得了结核病,身体十分虚弱。她回答说从未听丈夫提起过“北泽昌代”这个名字。她与死者也没有发生过矛盾,死者与周围的同事、亲友、亲属也没有发生过足以导致杀人的问题。于是,这次事件就打算以“过失杀人”处理了。由于奥平不是有意杀害死者,所以不适用“伤害致死”这一罪名。在法律上,有这样的原则:不是故意的行为就不受法律处罚的原则,所以“过失杀人”的处罚是十分轻微的。
但是,这样的事件极为稀有,又太偶然了,所以现在负责案件调查的有恒警部补对此一直存有疑虑。其中原因之一,大概是这两个当事者给他的印象不一般所造成的吧。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18岁的奥平诚次这个年轻人时,就有一种焦急的反感。奥平的态度是急躁,还是反抗?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他会感到紧张、不安、多汗,这是很自然的,否则就是件奇怪的事了。
有恒经过长期的办案,生就对像奥平这样的年轻人抱有一种不信任和厌恶的情绪。也许这是他的经验之感。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豆芽”体形,仅仅在服装上劳神,在重要的工作岗位上和对待人生上所采取的无所谓的态度以及躲避当前困难的作风,全都是有恒所不能原谅的。他甚至从奥平的容姿中可以联想到他的性格。
对于北泽昌代,他觉得这是一个人缘好、性格坚强的姑娘,也许她这种性格形成了对中年或刚刚步入中年的男人的一种诱惑力。仅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理解像中尾这样整日被疲劳所驱赶的男人多么渴望投入到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的心态。而且,从这一点就可以联想出许多的疑点来。因此,有恒把更多的力量放到收集目击者的证据上来。如果当事人的话中多少有一点虚伪的话,那么能够揭穿谎言的,只能是目击的第三者。但是,在寻找目击者的事情上,几乎是山穷水尽一般。
第一,案发时已经是晚上7点15分,当时的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
第二,现场的院子对着大街的比例很小,很难观察到整个院子的情况。
道路与院子之间,还生长着高达2米以上的灌木丛,由于正是枝繁叶盛的季节,所以几乎没有空隙。在灌木丛的西端有80公分长的入口处,也用白色的木栅栏门挡住了。这个院子的两边邻居,都是独门独院的住户,都用水泥墙或花砖墙隔成了各自的世界,而且墙上没有窗户。在院子对面,即大约有12米宽的马路对面,有一座水泥建的4层公寓。它的东侧是一幢相当大面积的西洋风格的建筑,后院里放着许多水泥预制板;西侧则是一家包月的车库。因此,希望能够找到的目击者,只有院子对面的公寓里的住户,或是路过院子、并正好向院子里张望的人了。于是,警方每两个人一组,分头去了解。
对着院子的那幢公寓是在西北侧,为了防止太阳西晒,都在窗户上安装了遮阳伞,墙的外墙正在施工中,还堆放了许多材料,所以可以观察到院子的可能性不太大。又因为每天6点钟装修工程结束,所以不会留有工人。于是,公寓这边一无所获。
另一组人员挨家挨户地询问了邻居,只有少数人在案发当时偶然外出。不过当问及是否注意到昌代住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时,也没有任何人能答出令警方满意的回答。大多数邻居是在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时才来到大街上,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身边出了命案。从案件的报告上来看,昌代是7点20分拨通了电话的,救护车是7点半钟到达的。有恒他们从接到县警的命令,仅过了5分钟就到达了案发现场。
住在昌代东边的一位家庭主妇,说她是在7点15分左右听到从现场的庭院里有一个女人发出了尖叫声,但这只能认为是在奥平刺中了中尾之后昌代的喊叫声,昌代也承认了这一点。调查的结果,两个组都未找到直接的目击者。
在公寓西侧的车库和公寓后面的一幢楼之间,仅仅有一条很窄的缝隙,在这个缝隙下面,盖了一幢十分简陋的小木屋。这是有恒在仔细观察了现场周围之后才注意到的。这幢小木屋是用一些又薄又脏的木板盖成,正好直角面对马路,而且因为它的前边又有两棵银杏树,因此不大被人注意。虽说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但这也是和它旁边那高大豪华的公寓相比而言,因为它居然也是座两层的建筑物。看上去一二层都有人住。车库在一层的背阴处,二层也是向阳的两间格式,对案发的院子来说也是个观察的死角。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有恒还是去那儿看了看。一层没有人答应。
但是,有恒不死心,来到二层楼的最北边的一间敲了敲门。
这时已经过了晚上9点半了。有恒仿佛有一种什么预感似地,站在这间屋子的门前时心情十分紧张,他的心“怦怦”直跳。二层的外侧就是马路。站在这里,透过银杏树的树叶,居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路灯照耀下的昌代家的庭院。这几乎就是一个盲点的场所,有恒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并涌出了某种期待。如果这里会出现什么证人的话,那么奥平的情况就会来一个180度的转变。想到这里,有恒似乎更加坚信他的预感会灵验。也许这是一种连锁的反应。
当他确认了窗户里还透出了室内的光亮时,他敲了敲门。里面有一个女人答应了一声。
门开了,一个年龄和昌代差不多、体态稍胖、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站在了门口。她穿了一件花底的连衣裙,一副主妇的模样。她的额头很亮,微黑色的圆脸庞上面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她用那双描了重重的眼线的月牙儿般的眼睛打量着有恒和他身后的刑警们。
有恒让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件,告诉她要了解一些情况,随后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两居室的套间,里间屋里还开着电视机,但不像还有别人的样子。
“知道今天晚上7点多时,对面那家院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恒边问,边指了指下面昌代的院子。
“嗯,好像是进去吵架的一个男人被人用刀刺死了。”
“怎么听说的?”有恒又问了一句。
“邻居,还有报社的记者什么的,不是还问了那院子里的夫人好多问题吗?”这个女人用一种不满的口吻答道。
有恒警部补和随他一块儿来的年轻刑警被让进房间里,在这间兼厨房的屋子里坐了下来。这个主妇叫赤司晴江,丈夫在运输公司工作。因为开得是集装箱运输车,因此上下班的时间没有一定。今天晚上他还没有回家,好像他们也还没有孩子。
“和北泽昌代女士有来往吗?”有恒问道。
“不,一点都不认识。”晴江一口否定了。
“可至少知道名字吧?”
“这倒是知道。不过,我们从未说过话,人家和我们不同,很忙呀!”
“工作很忙吗?”有恒又追问了一句。
“人家工作不工作我们可不知道……反正下班晚一点儿时,总有一辆外国车,挺大的外国车把她送回来。大概是她的上司吧,那个人还特意先下来,为她开门呢!”
这时,有恒想起来,北泽昌代是在一家英国的分公司里上班。但这个主妇似乎对昌代的日常生活观察得很细,这倒使有恒感到意外:“除了工作之外,她还在忙别的吧?”
“好像出入她家的人挺多的。”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有恒饶有兴味地问道。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比如说今天被刺的那个男人……”晴江说完撇了撇嘴,似乎她挺看不惯一个独身女人身边有那么多的男人来来往往。
“中尾先生总到她家来吗?”有恒小心翼翼地问道。
“名字我倒不知道……反正是他呗!有时还打过照面呢!”
“大体上多少天来一次?”
“这可说不清楚……是从今年春天我才注意到的。我……大概是十来天来一次吧。”这和昌代所说的三个月里来过两三次可有相当大的出入。
“都什么时间来?”
“下午,或是晚上,天都快黑了。有时都很晚了才走。我倒不是故意盯着人家看,只是我在厨房里一呆,自然而然地就看到她家院子里了。”说着,晴江抬起下巴,朝窗户那儿指了指。
“好,明白了,可是……中尾先生究竟有什么事这么频繁地来呢?”
“噢,这个吗……在人家外国公司里公私很分明,在自己家里接待客人的事儿也是很少有的吧。”晴江说着皱了皱那双描成了茶色的眉毛,从语气中流露出了她不否定这种来访带有明显的私人目的的想法。
“你看到的时候,两个人一般都在客厅里吗?”有恒又问了一句。
“有时坐在面朝庭院的椅子上……有时一会儿就看不见了,我想也许是走了吧,可有时又突然看到他从院子里走出来。也许,那时两个人上了二楼了吧?”说到这儿,晴江那双描过眼线的月牙儿眼又眯成了一条线,放射出一种狡诈的目光,让有恒顿时理解了她的目光在“说明”着什么。
“嗯……”有恒做出了十分理解和重视对方的说法的表情之后又问道,“你刚才说有不少人常常出入她的家,那你认识那个叫奥平的青年人吗?”
“再详细一点儿的我就不知道了。”晴江答道,然后又稍稍凑过来说道,“那个孩子每天骑摩托车从这条道上下班,不过这样的年轻人挺多的。可有一点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每次骑车开过北泽女士的家门口时,总要降下车速。因为这时他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要低下来,我一看,他一般都是在向北泽女士家窥测似地,边看边慢慢开……”
“窥测?”有恒皱了一下眉头。
“好像他对那个女人特别感兴趣,好歹北泽也算得上是个出众的美人吧,只是最近脸上的皱纹多了起来。”
“和夫人年龄差不多吧?”在有恒旁边的刑警一边记录一边插了一句。
“什么呀!她可比我大呢!”看样子晴江知道北泽的年龄。从刚才晴江所暗示的事情来看——假定晴江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中尾弘吉与北泽昌代之间就肯定不仅仅是一般的认识,而且还有着不寻常的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奥平诚次也对昌代有着不一般的关心,也就是说,可以认为他对于中尾有一种潜在的敌意情绪……
“好,我再问你一下今天出事时的情况。”有恒用严肃的目光盯着这个女人。因为他已经感到从这个女人嘴里知道了重要情况,还想进一步从她的口中得到更充足的证据,因此他的口气不知不觉郑重起来,“这个事情发生时,也就是7点15分左右,你在干什么?”
“嗯……”晴江一下子也紧张起来了,她好像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有恒。
“窗户或门什么的开着没有?”有恒又追问了一句。
“窗户开开了。因为那会儿我刚从外面回来,一边换衣服一边打开了窗户,放一放屋里的热气。”
“是这扇吗?”有恒又叮问了一句。于是,一个年轻的刑警站起来,打开了洗碗池上方的窗户。有恒站过去看了看。在这儿可以一览无余地看清在蓝白色路灯照耀下的昌代院子里、外的全貌。,“那么,你听到喊叫声或是看到人影晃动了吗?”
“这个吗……不过,为什么你们问我,干吗不去直接问北泽女士呢?”
“不,我们一定要有一个第三者的叙述。我们向周围的人都打听了一下,但都不是直接听到或看到的,最后没办法才找到这儿的。”有恒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不但加重了语气,而且特意盯了盯晴江。
“按两个当事人所说是这样的:北泽女士举起手中镰刀朝奥平砍过去,而奥平用力夺过来,正当他因惯性而使镰刀向身后划过去时,正好中尾先生赶上来,于是便砍中了中尾先生……那么,当时北泽女士和奥平争夺镰刀的情景你看到了吗?”有恒问道。
“大概……我想我看到了。可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后来看清了吗?”
“嗯,是的,后来我看清了。”晴江答道。
“从这里应当可以看清两个人争斗的。那么,怎么样呢?真的是奥平在夺过镰刀时,偶然砍中了中尾先生的吗?会不会是他先回过头,认准了是中尾时才砍了他的——?”
听到这里,晴江不禁抬起她那有些微微发红的脸,看着有恒。像是被这些刑警的情绪感染了一般,晴江的双眼都发出十分兴奋的目光来:“那个孩子是先回过头来着。当时,他从北泽女士手中夺过了镰刀时,中尾先生喊叫着什么冲了过去。这时,奥平猛一回头,和中尾先生扭打在一起,一刀砍了下去。”
“为什么和中尾先生扭打之后才砍他?”有恒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看了一下其它刑警。如果奥平是回过头确认了来人是中尾,然后才用镰刀砍的话,那可就不是“过失杀人”了,这是明显无误的“故意伤害”!
有恒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的心中充满了满足感,一块石头落了地,同时认为这次来这幢小楼没有白来!
奥平诚次,18岁。他被以“故意伤人致死”嫌疑,于案发两天后,即6月21日早晨,送到了名古屋地方检察厅。
这个案件分配给了刑事部少年组检察官千鸟朱子审理。
一般说来,平均每天有五六件案子由县内警方送来,然后由刑事部长根据具体情况分配给每名检察官审理。刑事部内设有暴力组、少年组、毒品组、公害组和外事组,基本上是按案件的性质分给各组的检察官,但也有例外,如某组的案情多,办不过来,或正好该组检察官外出,此案又是急求办理的情况下。平均每个检察官常常同时办理5个案件,最多时超过10件的时候也不少。由于这次的案情是一个18岁的青年人,于是就分配给了少年组的千鸟。
朱子首先过目了一下从中央警察署送来的材料,然后告诉正在旁边办公桌上整理别的检察官的材料的事务官矢津,请他把那个少年带到办公室来。朱子的办公室在检察厅四楼,刑事部的西侧。在这间细长的办公室里,她和矢津的办公桌摆成了一个“L”型。在窗边,可以看到整个名古屋城墙和墙边的绿草,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远方的伊吹山。今天早晨一起来就是梅雨天的阴暗天空,连天守阁的楼顶都隐埋在白云之中。被刑警押解的奥平诚次来了。
刑警解下了奥平的手铐,让他坐在了朱子办公桌前面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刑警站在了他的斜后方。大概是奥平觉得这名检察官是一位刚刚30岁的女性吧,他有些惊讶地盯着朱子看了一会儿。大凡带到这儿的少年犯或嫌疑犯的表情都十分沮丧,而奥平从正面凝视着朱子的表情却显得那么天真无邪,或是从那个角度看,他有一种感情失落的样子,给人一种眼睛像被什么东西晃得睁不开的感觉。
“你有兄弟吗?”在问过他的姓名后,朱子用很随便的口气问道。
“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奥平的回答也有些生硬了。
“哥哥在哪儿工作呀?”
“去年从S大学毕业后,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
“妹妹呢?”
“正上高三。”
“在哪儿?”
“在K女子大学,每天走读。”每当说到大学的名字时,奥平都说得十分具体。
“那么,就你一个人没有上大学了嘛。为什么?”
“我入学考试不及格,成了待业青年,家里也没有我的地位,父亲也说我,可我也死了这条心……”他盯着朱子答道,说话时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材料中这样写着:他的家在距离案发现场一公里左右地方的一条商业街上,经营着一家中国餐馆。
“好吧,我想就关于案情,向你打听一下……”
朱子打开卷宗,向奥平慢慢地宣读他的“犯罪事实”。朱子在嫌疑犯一带进办公室时,就想听一下他对关于材料中的哪些指控有不同意见和有什么样的辩解。在24小时内,她必须根据嫌疑犯的申诉与材料的内容进行核实、处理,并决定是释放还是押送监狱:“——刚才我念的这些都是事实吗?”
“不,不是!”奥平一反刚才的常态,一下子变得急躁起来,他皱着眉头抗议道,“我不是和中尾先生扭打后才动手砍他的,我只是在夺过北泽女士的镰刀时……”
“那么,是你在和北泽女士争夺最激烈时,听到了后面有人来的声音,回过头去砍的吗?”
这次奥平急促地煽动着他的鼻翼,连连摇着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根本就没有回过头去!!”接着,他向朱子说明,当时他从北泽手中夺过那把镰刀后,由于惯性使他向后跌过去,于是才砍到了中尾的大腿上。他连比划带诉说,极力为自己辩解着。
“你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朱子问道。
“这个……事后警察也这样问我,我没有觉出背后有人来,但也许当时我有感觉?”奥平模棱两可地说道。
“你是不是知道来人是中尾先生后才砍过去的?”
“凭你们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当时在夺过镰刀时,都说背后传来了什么声音。死了的中尾先生和他的家属当然会这么说了!”奥平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北泽昌代女士的?”朱子又换了一个话题。
“你问什么时候……反正……怎么认识的……也就是老从她的庭院门口过,这么个认识程度。”
“那么你在富士见町的汽车修理工厂上班后,每天都从那儿走吗?”
“我从上高三时就经常从那儿经过,学校在高辻町,我现在住的公共宿舍也从那儿路过。”
“从高校三年级开始一直住在公共宿舍吗?”
“是的,因为住在餐馆的二楼上太吵,没法看书、学习,又有父亲在一旁斥责着,我只好躲出来,住在公共宿舍。从那时一直住到上班以后……”
“那么,你从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北泽女士了吧?因为她可是个相当出众的女性,你不是常常偷看她的院子吗?”
听朱子这么一问,刚才奥平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变得扭曲了。他皱着眉,紧咬着上下嘴唇,露出了一种当前青少年常有的表情:“也许我偷看过,但并不是为了看那个女人。我们年龄差那么多,而且我也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院子里常常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才引得我一边观赏一边开过去……”
“你说的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你是第一次去?”
“是的。”
“你知道中尾先生常常去北泽女士的家吗?”
“不,一点不知道。”
“关于中尾先生的事儿,你知道什么?”朱子追问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时,我还弄错了,以为他是北泽女士的父亲呢!”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奥平睁开了他那无力的眼睛,矇矇眬眬地看向窗外。在惨白的天空映照下,奥平那张清瘦的脸庞上,放着淡淡的光泽。此时此刻他的辩解,和当时在警方那儿的一样,一点没有改变,也和唯一的目击者——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目击者赤司晴江的证词完全矛盾,而警方送来的“犯罪事实”,则是基于晴江的证词而作的。
朱子让刑警暂时把奥平带下去。她开始考虑把他先送到少年鉴别所去。如果是成年人,也就叫监狱或拘留所了。但如果是未成年人,尽管是嫌疑犯,只要与命案有关,一般是不会轻易放走的。
接下来朱子就要做认真而谨慎的调查了。做为参考人,她必须把现场第一个出现的北泽昌代带上来。朱子首先看了一下材料。在她看了北泽昌代的年龄和工作地点后,马上想起来就是曾经见过的那个女人,即她和乡原武彦在白川乡过了一夜之后的第二天,在御母衣湖畔遇到的那个女人。
北泽昌代那明显的椭圆形脸庞,顿时浮现在朱子的脑海里。在风中摇曳的吊桥、淡绿色的湖水也渐渐在她的头脑中扩散开来,只是回忆起来不再有当时的紧张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