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铃声悦耳,大殿之前的斋醮圆满结束。
监院与来上香的居士交流毕,没看到玹度人影,问身边的道士:“玹度呢?”
“师叔适才走了,说是要回院子。”道士道,“监院,要去找吗?”
“算了,容他去吧,今儿他肯定也累了,玹度向来是不喜麻烦的。”监院甩甩拂尘,道。
萧二夫人、萧四夫人在殿中为萧三夫人等府中妯娌与亲眷祈福休,再上完香,便被道童带去静房。
同时,姒玉一行人到了。
“阿母。”萧元贞声音先到。
萧二夫人与萧四夫人循声望去,只见清风徐来,吹动几缕丽色。
萧元贞推开门,与萧元香一道进来,说道:“阿母,你看我带谁过来了。”
姒玉后一脚迈入房间,朝上首之人行礼,再抬眸,道:“姒玉见过二夫人和四夫人。”
萧二夫人见到姒玉,霎时惊讶,旋即面色复杂,稍纵即逝。
萧二夫人生得一张端秀的脸,面上细纹起伏,肤色自然,脸型微圆,颊两侧鼓胀,眉眼犀利,唇偏厚。
她一皱眉抿唇,便让人觉得严肃,显得刻薄。
“姒玉?”萧二夫人念道。
萧四夫人与姒玉不熟,但多少听闻过三房上次礼佛遭难,丢了个远房亲戚的事,而今甫一见到人,也有几分欢喜。
“姒玉,你的腿?还有你这身装束......”萧四夫人率先发现姒玉杵着拐杖。
姒玉答道:“禀四夫人,我是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后来被太清观的道长所救,因为伤势严重,便暂且在观里住了下来。”
语毕,姒玉几不可察撩起眼皮,睨眼萧二夫人,手指抓牢了竹拐。
萧四夫人道:“原来如此。”
萧二夫人插话:“谁救的你?”
不等姒玉说话,萧元香先噘着嘴道:“是青徽子道长,真不知道她是走了哪门子的运道,运气这般好。”
闻言,姒玉只是腼腆地笑笑。
萧元贞则步至萧二夫人跟前,把自己了解到的事同萧二夫人讲述。
萧二夫人点点头,暗自冷笑,命倒是大,那群没用的废物,枉费她花了那么多银子。
“你真要再这暂住?”萧二夫人面不改色道。
姒玉:“还请二夫人应允,我腿脚不便,加上我的伤一直是道长在诊治,如果中途换个医师,我担心不利于伤势的痊愈,况且道长也说许我留在观里,观里的监院亦不反对。”
“请二夫人放心,姒玉在观里不会闹事,给萧府抹黑。”姒玉补充道。
萧二夫人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你便在这养伤。”她不回去对萧二夫人来说是最好的,省得家里的人被她蛊惑,丢了魂。
最好她一辈子都在这观里,或者直接出家做女冠得了。
萧元香转头,凑近,用只能让姒玉听到的声音警告她,“姒玉,在观里可不要起什么坏心思,要是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我会一直看着你。”
姒玉讪讪一笑,心里根本不把萧元香的话当回事。
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骄纵小娘子。
萧二夫人想起什么,道:“对了,青徽子道长呢?有此重恩,理当送些礼物以表谢意。”
萧二夫人是太清观常客,自然知道玹度,经监院牵线,她与玹度有过几次交谈,对于玹度萧二夫人一直很敬重他。
年纪虽轻,但道法高深。
萧二夫人甚至起过要把女儿嫁给他的念头,不过仅仅是一瞬,玹度虽好,但萧二夫人更看重家世底蕴。
此话一出,萧元香来劲头了,这不是和玹度打交道的好机会吗?
然,还没等萧元香说话,姒玉便道:“二夫人,不必了,我已经同道长道谢,表妹们也再次道谢,更重要的是道长他不重这些虚礼,道长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萧二夫人颔首,“那道长现在在何处?元贞,你不是说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阿母,道长在外面,不曾进来。”萧元贞道。
“成何体统,岂能让道长孤身在外面站着?”萧二夫人轻叱。
姒玉及时道:“二夫人,道长是在等我,是以不便进来。”
“哦,。”萧二夫人纳罕看姒玉一眼,这姒玉和玹度难道不是普通的恩人与被救者的关系?
萧二夫人隐隐感觉到玹度似乎对姒玉有点不一样。
她在观里时,可从未见过玹度对哪个女郎如此照顾。
罢了,不过是个道士,不必在意。
只要姒玉不去祸害萧家的人,便是最好。
萧四夫人突然道:“因为二嫂要进行法式,我们会在观里会宿三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们说。”
“如若无事,可与我们一道用膳。”萧二夫人搭腔道。
姒玉含混道:“是。”
姒玉知道她们说得只是客套话,并不在意。
让姒玉更在意的是萧二夫人要在这住几天。
想到这,姒玉忍不住缩了缩长指,想,那不是老天都在帮她?
姒玉暗自低笑,不怀好意。
“二夫人,四夫人,姒玉先行告退了,道长还要给我治腿。”姒玉说。
“去吧,你的事我会和三弟妹讲清楚。”萧二夫人道。
“姒玉再次谢过二夫人。”姒玉暗道,从某种层面,她是要好好谢一谢萧二夫人,没有她赶尽杀绝,姒玉可就遇不到玹度了。
等姒玉一走,萧二夫人喝了口茶,与萧元贞说话,了解事情来龙去脉。
萧二夫人眼神微暗。
没想到姒玉能活到现在。
萧二夫人思及姒玉,便想到自个房内糟心窝子的事,姒玉在时,萧二君一双贼兮兮的眼就时常盯着姒玉,为解相思,萧二君后院的姬妾有好多个与姒玉都有相似之处。
萧二夫人自然不容事再度发展,她要是不去阻止,只怕届时萧二君就要把姒玉纳进门,狐狸进窝,后果不堪设想。
不只是丈夫喜姒玉,自己的儿子也对姒玉十分迷恋。
萧二夫人心一横,遂派杀手去截杀姒玉。
但结果呢,萧二夫人派去的杀手一去不返,导致萧二夫人差点以为是姒玉干掉了杀手。
但这明显不对,姒玉是个货真价实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杀不掉人。
杀手消匿,让萧二夫人一度以为计划失败,但好在姒玉不见踪影,多日找不到人,八成是死了。
瞧着萧二君得知姒玉失踪后买醉的样子,萧二夫人冷笑连连。
每每思及姒玉的死,萧二夫人便开心不已,但她紧接着就开始做噩梦,辗转反侧几日,萧二夫人终于受不住,遂来太清观拜神,消除心中孽障。
不料看到了姒玉真人。
姒玉出来,走了几步,被身后的萧元香叫住,“姒玉,你去哪?”
“自然是回房。”姒玉回头。
“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
“为什么?”姒玉不解。
“反正不能去,你和我待着。”萧元香作势要拉住姒玉的手。
姒玉躲开,细声道:“三表妹,你莫要如此蛮横。”
萧元香不听,又要抓住姒玉,正在这时,传来萧英的声音,“元香,你要对姒玉表妹做什么!”
“表哥。”姒玉一见身着道袍的萧英,立即变得楚楚可怜,没再躲,任萧元香捉住她的手臂。
“二堂兄。”萧元香怔怔,“你怎么来了?”
萧英到姒玉身边,目光看向萧元香抓住姒玉的手,“还不快放手,姒玉表妹现在还伤着,她要是磕着照碰着,唯你是问!”
“二堂兄你......”每次只要姒玉在,萧英必定无条件偏袒姒玉。
萧元香愤愤松了手,怒瞪一眼装可怜的姒玉,委屈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元香,你就莫要再欺负姒玉了,姒玉性子软,此番又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容不得你再三欺负,”萧英说软化。
“哼。”萧元香对姒玉道,“你自己注意点。”
说完,萧元香回了房。
等闲杂人一走,萧英便拉着姒玉到拐角处,姒玉道:“表哥,你先等一下,我去和道长说一下。”
“说什么?”
“让他等等,我脚伤还需要道长治呢。”姒玉解释。
萧英思量须臾,点头。
姒玉转头,面无表情,边走边拍了拍被萧英摸到的衣料,她踱步至前方,在树下看到了执伞的玹度。
“道长。”姒玉朝玹度挥手,然后一步步靠近他。
玹度微微颔首。
“道长,还请你等一会,表哥他拉着我说话,道长......”姒玉顿了顿,“我们就在那拐角处,如果等下我要是叫了,道长你一定要过来救我。”
姒玉咬唇,楚楚望玹度。
“好。”
“那,道长,我马上回来。”
天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凝聚乌云。
玹度望天,再低眸轻抚竹伞,眉眼柔和,嘴角荡起轻浅的微笑。
蓦然,他想起适才竹伞被萧元香强去,玹度的面色立即冷了下去。
他屈了屈指骨,指尖白到透明,继而他提起手,不轻不重在伞面虚空上划出一道痕迹。
凛冽森然。
回到拐角处,萧英就道:“表妹,这些日子你都发生了什么,与我好好说说。”
听言,姒玉眼尾洇红,抹了抹泪,梨花带雨说了自己近日的遭遇。
详细讲述自己逃亡的过程。
“表哥,这件事我只与你说,当日我避开了山匪,可紧接着便有杀手来杀我,我当时害怕极了,好在下了雨,抹干我的踪迹,后来我躲起来,才逃过截杀。”
“表哥,你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杀我,我明明谁都没有招惹过。”姒玉哭着,凄声喊,“表哥。”
萧英没想到姒玉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她好好站在他面前,都是上天的恩赐,萧英神色怜惜,“表妹。”
他作势要抱住姒玉,姒玉掩面哭泣的同时注意到萧英的举动,立马歪身,靠在廊柱上,刚刚好避开萧英的拥抱。
萧英没有发现端倪,一抱不成,他便再抱,然而姒玉又恰巧躲开。
末了,萧英改做轻拍姒玉的背。
“表妹,别哭了,我一定找到幕后之人,给你报仇。”萧英郑重道,眼中满是怜悯。
姒玉一听,垂袖,眼中水光潋滟,欣喜地看萧英,“真的吗?表哥。”
萧英瞧着姒玉这张脸,还有她的美人痣,愣了愣,出神道:“当然!”
“表哥,我就知道你最好的。”姒玉慢慢止住哭声,哽咽,“表哥,你可一定要抓住他,幕后之人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
萧英心疼不已,回神后,他再三承诺,“表妹,你放心,他敢派人杀你,我一定会查到此人,不会让他好过!”
“谢谢表哥。”
萧英打量姒玉,这才发现姒玉似乎受了很多,观里日日吃得清淡,表妹必定吃了很多苦头,一想到这,萧英又心疼起来。
他搜刮全身,把自己的银两还有值钱的东西全给姒玉,“表妹,你先拿着这些东西,等我回府再给你送银子、补药过来。”
“谢谢表哥。”姒玉暗自掂了掂钱袋。
“表哥,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姒玉仰首看天色,她怕玹度等太久。
“表妹,你去哪?”萧英登时疑惑。
姒玉把在屋子里发生的事和萧英讲,“表哥,我伤未好,想暂且在观里疗养身体,等伤好,我再回来。”
听言,萧英有点失望,但思及姒玉的遭遇,便没再多说。
转而萧英认真看姒玉,五石散的药效兴起,身体如火烧一般,萧英的眸中还是燃烧色.欲。
姒玉一见,暗叫不妙,心中叱骂萧英这个下.半.身思考的蠢货,而蠢货未等她反应,双臂霍然扣住姒玉的肩膀,双目锁在姒玉的唇上。
“表妹。”萧英哑声。
“表......表哥。”姒玉牵强地笑,不动声色去挣扎。
可男人的力道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萧英意识火热,神志沸腾。
眼看萧英的脸越来越近,姒玉的拐杖登时对准了萧英的裆部。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很快形成雨幕。
突然,玹度自雨幕中出现,他站在廊道下,撑着一把碧色的竹伞。
小雨大哒哒踩在伞面,顺着伞沿落下,织成水色的网,模糊了玹度的面容。
他身形修长,如烟雨中一道淡影,缥缈,却不容忽视。
淡色的雨帘成为他的背景。
玹度看着廊中两人,淡淡出声:“施主。”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