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接到你拍的电报,就匆忙赶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老者走进公寓的二楼房间,便嚷嚷起来。他双腿颤抖,抿着没有牙的嘴巴,样子虽然很是狼狈,但神态却有些高傲,看起来曾经过着尊贵的生活。而如今,身上穿着一套陈旧的褪了色的黑衣服,头戴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简直是一个叫花子。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这是个老头子。
“谁呀?你是什么人?”
推理小说家勒布朗被自门外突然闯进来的老头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可是,当那老头“噗哧”一笑,他才恍然大悟。
“喔,原来是你呀!罗平!”
和以往一样,他的化装技术炉火纯青,假如不是想起自己打电报呼他来,也许现在还无法分辨出这就是挚友罗平呢。
“你忽然来的一封电报,使我不得不立马放下手上的活,急急忙忙赶过来。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没什么,我想,也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可是,我却觉得这事很蹊跷。”
“说来听一听嘛!”罗平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腰也挺直了,不复刚才老头子弱不经风的样子。同时,露出怪盗绅士魁伟而健硕的真颜。
“好,那么让我们先看一看这幅油画。”
“我的天,这哪里是画呀,你从哪个垃圾箱里捡回来的?”
“买来的呀,不,我也知道这东西什么也不是,可是我相中了这个画框,所以才把它买回来的。”
“从哪里买的?”
“从塞纳-马恩省河边那家龌龊的旧货店里。当时,它像废物一样扔在墙角,上面落满了灰尘。”
“噢,画框还不错,可是,画却太差劲了。”罗平退后几步,歪着脑袋从远处看了看油画道,“喔,画得太糟了。画的不知是什么地方一座陈旧庭院的一角,但运笔倒很是讲究,不过,这是外行人所欣赏不出的东西。譬如,正面的希腊圆柱,前面用石头所作的石日晷(规)、池塘,还有文艺复兴式屋顶的凉亭、荒废的古井、长满了青苔的石凳、石阶,这些都成了画里面的摆设。可惜作画之人的手法拙劣。画面虽然华丽,但是却没有艺术性。”罗平酷爱艺术,对画的鉴赏力比一些专家还要略胜一筹。
“画得怎么样我分不出来,只是我觉得画框很有价值,而且价格便宜,所以就买了回来,年代已经很长了吧?”
“哦?年代久远,应是公元一八〇〇年左右的东西。”
“哦,这么说,这幅画左下方的数字是表示作品的日期了?你瞧!这不是用红笔写的一五·四·二吗?一般在落款时,前面的数字省略,因此,这个2可能就是1802年吧?如此看来,一五·四·二表示这是公元一八〇二年四月十五日。”
“喔——很可能是这样吧!”罗平一边悬妙地吱唔道,一边尽力思索。
“你说有件事很蹊跷,特意打电话叫我来,可是,我觉得这事一点也不奇怪。”
勒布朗自墙边取过带三角架的望远镜,支在窗户边,调和焦距,对准对面一家公寓的二楼窗户。
“嗨,罗平,快来瞧。”
罗平带着满腹狐疑把眼睛凑到望远镜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叫道:“哇,真奇怪,和这幅油画一模一样!唔,相同的油画,而且一样得分毫不差,在画面的左下方写着红色的一五·四·二,那间房子里究竟住着什么人?”
“是位寡妇——丈夫不在,不知是死了还是离异,可是却有一个年轻的小女孩。那位寡妇终日在家里做女红。母女俩勉强以此度日,总之,好像母女俩的生活十分清贫。”
“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知道。叫璐仪丝·戴玛。”
“喔,姓上有‘戴’字,不是普通姓氏,从前非贵族、武士,即大农场主。否则,一般人家是不准在姓上冠以‘戴’字的。”
“唔,我记起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戴玛家,可能就是在法国大革命时期,被革命军送上断头台的那家——大农场主。”
“啊,对了,当时的史书上就有戴玛家庭。”
“听说,那位寡妇女士便是被送上断头台的大农场主的孙女。那么,四月十五日,对她来说彷佛是一个有重大意义的日子,而且今天就是四月十五号啊!”
“哦,原来如此!”
“所以我才特意把你叫来。”
“四月十五号,那不是两幅油画上的落款吗?这个日子对璐仪丝·戴玛,有什么特别意义?”罗平彷佛对这一问题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像她这样做女红的妇道人家终日繁忙,只是每到四月十五日,从早晨开始就精神恍惚,放下手中的活,清扫房间,女儿也不让去上学,到十点钟时,便带着女儿出去,直到天色很晚也不见回家。她究竟去哪里了?我不晓得,可是每逢四月十五日她都这样,年年如此。不管天气好坏,不论倾盆大雨,抑或狂风大作,她都要出去,怎么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喔,很是奇怪。”
“油画有两幅,一幅是我偶然从旧货店买回来的;而另一幅好像是璐仪丝家传的。而且,两幅油画的落款相同。再加上,一到四月十五日,璐仪丝必定外出,一整天都不回家,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为什么不?太奇怪了——可是,她出去到哪里呢?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她好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士,离开家时,也不和门房说。由于一年一次,谁也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而且,每次也只是在四月十五日这天,也难怪无人注意到。”
“这么说,注意到这一现象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是吧。开始我也没注意到她何时外出,可是,当我买到这幅油画的次日,一个偶然机会从窗户看到对面的房间里也有一幅油画,由于好奇,拿望远镜一看,何止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为此把我吓得大吃一惊。而且油画的落款也是四月十五日。因为,她每年出去的时间是四月份,所以猜可能就是十五日,也就是今天。假如我的判断正确的话,我想她外出必有重大隐情,因此才特地请你来。”
“一切都弄清楚了。你的意思让我在这里盯着,看她今天是否会外出?”
“没错——哦,看起来,她们开始动身了!”勒布朗不禁叫道。
这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孩从对面的公寓大门口出来,满脸喜悦,身穿一套出门的衣服,随后,那个璐仪丝也走了出来。她年约四十五,身材修长,面容虽然清秀,可是却蒙着一丝无可名状的孤寂。再加上,终日闷在家中作活,所以脸色苍白。衣着虽朴素却十分端庄,是大家闺秀。
女孩拉着她的手撒娇,她面露微笑,看起来是位疼爱女儿的母亲。
那女人向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女孩的小手,走下石阶,朝对面的马路走去。
“嗨!我们跟着她们。”罗平抓起帽子,两个人急忙下楼而去。
璐仪丝在前面走着,罗卢二人悄悄随在其后。一会儿,她走到一间面包房,买了一些面包,放进女孩拎着的篮子里。然后走向爱德华广场,穿过广场又越过科笛贝大街。最后,走向柏酋大道。
“她们要去什么地方?”
“别啰嗦了,尽管跟下去就得了。”罗平不耐烦地说。此时,他正像一头捕食的猎犬,聚精会神地跟踪着这对母女。
不一会儿,璐仪丝母女俩来到清静的大街——勒意诺亚大街,大街南面有一处缓坡的山地,这里是一处富人区。街道两侧是一排排的古住宅,树木枝繁叶茂,幽雅宁静。路上没有一个人,四周静悄悄的,静得使人喘不过气来。山地下面就是塞纳-马恩省河,河水在艳阳下波光粼粼,犹如一条银色长带。
璐仪丝牵着女儿的手,走向塞纳-马恩省河边的一条下坡小路。罗平和勒布朗仍远远地追在后面。小路很狭窄,坡度很陡,而且百步九折,两旁古宅错落有致,又有插着碎玻璃的高大院墙。
那座大院墙的中间有一小门,母女俩人走到门前停下来。璐仪丝从口袋里拿出一柄比普通钥匙长许多的钥匙,用它打开小门,带着女儿径直迈进院内,俩人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哦,这栋古宅一定非比寻常,里面可能有鲜为人知的东西。”罗平一边嘟囔,一边在那小门的附近观察动静。围院内古树参天,苍凉幽静。
“真奇怪——可是,她既不左右张望,也不注意四周的情形,好似没有想到后面被人跟踪。如此看来,又好像没什么秘密可言。然而,有一点可疑——总之,不论如何,先到小门那边看个究竟再说。”
正当罗平两个人要从隐身之处出来时,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于是又急忙退回原处,扭头一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位年迈的叫花子蹒跚而来。两个叫花子从他们隐身之处走过,来到小门前站住。然后那个男叫花子掏出一柄同璐仪丝一般大小的钥匙,打开门推门而入,那女的紧随其后。
“嗨,看清楚了没有?两柄钥匙一模一样。”
“他们进去之后,便把门仔细锁好,而且每当小门开时,门总是‘吱吱’作响。可见,门上的合页已经年久生锈,这大概是一年只来一次的缘故吧!”
“而且每次都是四月十五日。”
正当二人小声嘀咕时,后面传来汽车“嘎”的一声。他们回头一看,院墙边停着一辆汽车,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士,怀里抱着一只小狗。面容姣好,衣着时髦,手指上戴着宝石戒指,颈上垂着一串珍珠项链,全身珠光宝气。一头金黄色的秀发油光发亮,唇上涂着浓浓的口红,眼睛上装着假睫毛,看起来不是女歌星就是女演员。总之是个非常妖艳、时尚的女子。
可是,假如定睛细看,那些宝石和珍珠都是伪造货。尽管穿得珠光宝气,细心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招摇过市的庸俗女子。她也拿出一柄大钥匙,用一只手开门,而另一只手把狗紧抱怀里近下颌,然后走进小门里。
“哦,越来越令人发笑。清贫的寡妇、年迈的一对叫花子、三流女歌星或演员,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物。究竟这些人是什么关系?哎,又有人来了,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了,否则就不妙了。”罗平又把勒布朗拉回原隐身之处。
俩人定睛凝神一看,这回来的是两个老太太。衣服破破烂烂,身体纤弱,但长得非常相像,估计是一对姊妹。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身穿工作服,好像在什么富贵人家当马夫的人进去了。跟着,是一个士兵,身上脏兮兮的,臃肿的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钉的毛衣。最后,一个工人穿着的人后面跟着五个家人。他们都面黄肌瘦,如不是生病了,就是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总之,走入院内,都是些神色各异的稀奇古怪人物,而且每人都小心地拎着篮子,或是夹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包,里面包着饭盒,饭盒里面均是食物。
“这些人都是来郊外游玩的!”勒布朗向罗平小声说道。罗平摇了摇头说:“看样子不像是来玩的,这栋古宅里定有什么秘密。他们到底聚在这里干什么呢?如果不看,那么就无法晓得。”
二人来到围墙根,抬着头仰视,太高了,根本无法翻墙而过。又用手推了推门,小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纹丝不动。
“得想个法子进去。”当他们正在绞尽脑汁商量对策时,忽然小门从里面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工人家的男孩。俩人急忙又藏到树后,那男孩飞快地从旁边跑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便抱着两瓶水回来了。
“唔,唔,原来去打水去了,看样子古宅内没有水。”罗平微语道。
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柄大钥匙,开锁打门。就在这时,罗平自树后转了出来,扮作蹓跶的模样靠近小门。那男孩看了罗平一眼,并没在意,调头进门,然后随手把门带上。
就在这一剎那,罗平飞身跃到门前,抽出一柄小刀,把刀尖迅速插进锁孔里。这样一来,尽管从里面将钥匙插入也无法再把门反锁。男孩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几下,在确定锁住了,拔出钥匙,向院里走去。
罗平听到那孩子的脚步渐渐远去,长长地吁出了口气。然后说:“成了,勒布朗,快来!”一边说着,一边将门轻轻推开,俩人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入门里。宽阔的院子里,枝繁叶茂。俩人藏身于草丛之中,探头向里面张望,不禁惊叫了一声。“啊!”两人被眼前的景致震惊了,这前院居然和两幅油画上的景致一模一样。
“这究竟有什么玄虚?”罗平揉了揉眼睛,疑道。勒布朗心头升起梦幻般的感觉。
与油画上一样的庭院,一样的建筑,而且今天又跟油画上的日期一样——四月十五日,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不禁疑窦丛生。罗平和勒布朗藏在草丛里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此时,那些人分头落座,开始午餐。有的坐在石阶上,有的围在石凳边。
璐仪丝母女旁边是工人一家和那对年迈的叫花子模样夫妇。马夫、士兵、胖子和那纤弱的姊妹,则把报纸铺开,在上面吃着火腿,奶酪饼和鱼罐头。惟独那个抱小狗的年轻女士,没有吃任何东西,独自在那边逗着小狗。所有的人均背对着她,彷佛没有人想搭理她。璐仪丝看此情形,好像有些不忍,于是分了几片三明治给她;接着,年老的姐妹也分了一些东西给她吃;而那个士兵面带谄相地和她搭讪。
“那个年轻女子好像和其它人不是一路的,否则,就是和别人处的不融洽——,哦,我们的肚子‘咕咕’叫了。”罗平侧身对勒布朗耳语道。抬腕看了一下,已是下午四点三十分了。
那伙人吃过午餐之后,女的聚集在一块交谈起来,而男的则在一旁吸烟。那些女人围坐在抱小狗女子的四周,听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其它人则专注地倾听。
“唔,那个女的并不是另一路的,只是和别人合不来,你瞧她吃得多么的香!”罗平轻声地道。
孩子们此时正在她们不远处玩耍,一会儿翻觔斗,一会儿又捉起迷藏来。可是,一会儿,传来“哇”的一声,孩子们纷纷向古井边拥去。而那些女人听此声音则立马站起来,拚命地朝古井边跑过去。
“唔,可能是孩子失足落井了。不,也可能是自己跳下去的。对了,是跳下去的,我刚才看见两个孩子中一个年龄较大的把脚伸进井里。”罗平说道。
没错,是失足,不,是他故意跳下去的。其它孩子在大声嚷囔着,那几个男人过来,用吊桶和绳子七手八脚地把他吊了上来。
像工人样的男孩,扯着绳子从井里爬了上来。井里应该已没水了,因为孩子身上一点儿也没湿,只是膝盖和胳膊上粘了些红色的土。
当孩子一上来,大人们便蜂拥而上。其中士兵身手最快,他抢先揪住孩子,准备把他拉到后院去。而这时,胖子和马夫则拽住了士兵,好像要夺回孩子。
那一边的叫花子夫妇,年迈的姊妹,工人夫妇,一边高声喝叫,一边跑过去抱孩子。众人拉拉扯扯,乱成一团。
而那个男孩的衣服不一会儿便被拉得一缕一缕的,只剩一件衬衣了。这时,那男孩往下一蹲,捡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从人缝里挤出飞快地跑开。士兵手里拎着孩子的裤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要追去。可是被年迈的妇女缠住,她们去争夺那条裤子。
“这群人都疯了。”勒布朗惊惊地说道。
“不,不是那么回事。”罗平沉吟道。
“可是,为何他们和疯子无异。”
罗平没有吱声。
此时,那个金发女郎,把小狗用胳膊夹住,也向那个只穿一件衬衣的男孩追去。那男孩喧哭带叫地跑过罗平和勒布朗藏身前面。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绕着草丛像疯子似地转了好几遭。最后,男孩跑向他母亲身边,一头扎在母亲怀里痛哭起来。
“你干什么?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孩子的母亲气愤地喊道。金发女郎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坐回原来的地方。
自从开始,璐仪丝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疯闹。直到众人从疯癫之中安静下来,她才和大家一块坐下来。众人用充满敌视的眼睛互相对望。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太阳落山,仍旧沮丧地呆坐在那里。
“太不可思议了,看来他们在等什么吧?”勒布朗对罗平说。沉思中的罗平仍没有吱声。
快到五点时,天色渐渐暗下来。胖子看了看手表,工人和士兵也都抬起手腕看了看,好像什么事要发生。
最终什么也没发生。五点二十分时,他们失望地叹了口气,接着慢慢站了起来。其它的人嘴里不知在念道些什么,女人们则跪下祈祷,有的还擦了擦眼泪。
金发女郎和那叫花子老婆婆拥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璐仪丝紧紧抱着小女儿,伤心地吻着女儿的脸,眼里充满了泪水。
“啊,我们该走了。”罗平小声说。
“哦——再看一会看看——”
“不,他们就要走了,如果不走在他们之前,会被发现的。”罗平和勒布朗蹑手蹑脚地从小门走出来。门外就是勒意诺亚大街,静悄悄的。
二人走出门外,来到街上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程后,罗平说有些事要办,让勒布朗等他一下,然后走到古宅后面的一户人家。他向门房问了些什么,然后走了出来。
到了街上招手叫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俩人上了车。罗平对司机说:“去久勒街三十四号。”
久勒街三十四号是一座公寓,一楼是公证人布朗吉的办公地。两个人马上敲门进去。
布朗吉是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年约四十五六。
“我是位退役陆军上尉,叫加尼俄。因为想造一座别墅,正在寻找适当的地方,听说勒意诺亚大街的空地,是委托您代管的。”布朗吉听清罗平的来意后,便说:“是这么回事,可是,那地方是不卖的。”
“噢,原来如此。可是听人说,正打算出卖的。”
“不,您一定弄错了。”布朗吉从橱子里取出一幅油画。“先生说的是不是画上的地方?”说着把油画铺在桌子上,然后回过头来面对罗平和勒布朗。
当勒布朗看到那幅油画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幅油画不正和自己的那幅一模一样吗?如此一来,相同的油画,自己已见到三幅了。啊,这太令人吃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勒布朗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可是,罗平却好像初次看见这幅油画,毫不慌张地说:“唔,对。这是那地方的写生画吧?画得真是维妙维肖呀!”
“这地方的产权属于戴玛家。”布朗吉手指油画说。
“那么,戴玛家是——”罗平装作好奇地问道。
“戴玛是大革命时期,被送上断头台的一个大农场主。这空的地方是那套大住宅的一部分。从前,他们的土地非常多。后来,都被其子弟一块一块地卖掉,用来维持生活,现在嘛,就只剩这点空地了!但是,戴玛家族对于这一块地方,却始终舍不得卖掉,说要留下来,绝不准许任何人侵占它。”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也是很奇怪。”
“那么,可以说来听听吗?”
“当然可以。不过,这倒似一部小说,我这里有关于它的文章。当我心情舒畅时,经常拿出来读一读,可是越读就越像一部陈旧的小说,挺有意思的。”
布朗吉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势,饶有兴趣地接着说:“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戴玛家族的主人路易·艾哥烈波·戴玛,感到形势严峻,而且十分危险,于是便佯装要去瑞士的日内瓦看望住在那里的亲人。于是把别墅关闭,打发佣人们回家休息,自己则带着他的独生子夏如鹿隐居在勒意诺亚的大宅子里。这期间,只有一位忠实年迈的女佣在府中服侍,他们一住就是三年。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后,父子俩人以为恶运已过,便安下了心。可是,一日午餐后,当他们正在午觉时,女佣忽然冲进卧室里,告诉他们有一队军队朝住宅冲来。
“路易·艾哥烈波听此话一跃而起,套了一件衣服,面如土色地说:‘五分钟——只要有五分钟的时间就可以了,设法敷衍一下。’他用嘶哑的嗓音嘱咐过他儿子后,便跑到后院去了。没过多久,革命军冲了进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抓住了。虽然他儿子夏如鹿当时只有十五岁,但是也被投入监狱。”
“这事大概发生在什么时候?”
“听说,是共和历次年的芽月二十六日。推算起来就是我们如今的四月十五日,也就是今天。”布朗吉望着柱子上的挂历接着说:“总而言之,今天是路易·艾哥烈波·戴玛和他儿子夏如鹿被革命军抓住投入监狱的日子。三个月之后,也就是热月(十一月)上旬,路易·艾哥烈波被处死。而他的儿子夏如鹿却一直被关在监狱里。后来生死成了个谜。时间一长,也就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就这样,戴玛的家产全部充公。”
“那笔家产的数目很巨大吧?”
“那当然啦!可是他家如此一笔巨额财产却不知所踪。革命军政府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鬼,于是派人调查。最后发现巴黎市的土地早在革命之前就被变卖了,而乡下的那栋祖传的别墅以及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也被变卖一空。”
“那么,只剩下勒意诺亚大街的别墅啦?”
“是的。后来一个叫卜路哥的政府官员以极低的价钱把那栋别墅据为己有,长居此处。几年以后,夏如鹿几经周折才出狱,当他去找那位卜路哥时,卜路哥非但不见他,还命令下人把他轰走。
“夏如鹿非常气愤,于是便上法院控告卜路哥占其居所,请求法官归还住宅。可是,最后无疾而终,夏如鹿心灰意冷,无可奈何。
“不久之后革命政府被颠覆,到了拿破仑皇帝执政,卜路哥失去荫庇,那所住宅于是物归原主。
“那大约是一八〇二年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夏如鹿满怀喜悦,重返昔日的住宅。可是,当他快到家门时,可能是兴奋过度,思维错乱。于是便语无伦次,手舞足蹈,自此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哦,真是太可怜了——那么后来呢?”罗平听得津津有味,身体不自然地向前微倾,接着问道:“那么路易·艾哥烈波的妻子和女儿呢?也就是夏如鹿的母亲和妹妹呢?”
“妹妹名叫波琳,在日内瓦和她的表哥结婚,可是不久就因病去世;后来他母亲也离开人世。夏如鹿既疯又成了个孤儿。只有那个忠实的老女仆人在勒意诺亚街大房子里照顾着他。
“就这样,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了十年。一八一二年,那位忠实的老女仆人也离开人世。当她在弥留之际,请了两个证人,写下了遗言,那是一件重大的事,而且是个谜。她在遗言中这样说,动乱前夕,主人路易·艾哥烈波,把金银珠宝装了几袋子运进勒意诺亚街住宅来。可是当主人被抓走后,那些袋子也随之消失。据少爷夏如鹿说,他父亲临终前曾告诉他,那些钱袋子藏在院子里的日晷(规)、古井和凉亭之间。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这便是证据’。老女仆边说着,边用手指着挂在墙上的三幅油画。那些油画出自一个人之手,三幅一模一样,其中的一幅便是这一幅。”
“那画画的人是谁呢?你知道不?”
“知道。他就是路易·艾哥烈波。”
“啊?路易·艾哥烈波?”
“对。在他被送人监狱中时,凭自己的记忆,画了这三幅相同的住宅写生画,打算留给妻子儿子、女儿,每人一幅。
“然而,当他画完这三幅画不久便被处死了。可是,油画里,哪里可能有宝藏,这就无法知道了。”
“遗言中只是说在凉亭、古井和日晷之间,可总觉得有点虚无缥缈,你说是吧?”罗平深思道。
“是的。仅仅从这幅油画里是找不到藏宝之地的。在波琳临死前,就把油画的故事告诉了她的儿子,那个男孩拿着那幅画,到古宅去寻宝,结果无功而返。由于夏如鹿已疯疯癫癫的,所以宝藏也就失去线索。可是,这里有一件事情却令人十分惊奇。”
布朗吉神色得意地望着罗平和勒布朗,彷佛在向他们说,“如何?精采吧?好戏还在后头呢。”他把烟斗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那令人十分惊奇之事就是夏如鹿的行为举止。虽然他终日足不出户,可是每一年一定有一次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有时他坐在石阶上,有时坐在古井边上的石凳上,木然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要不然就在四处转游寻找一气。而这一天必定是每年的四月十五日。那天他一直要等到下午五点二十七分过后,才沮丧而失望地叹着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他的房间里休息。次日,假如你去问他昨天的事,他好像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乾二净。那情形,好像是患了梦游症,抑或是睡眼朦胧尚未清醒的人。一八二〇年夏如鹿死去,可是一直至死为止,他仍没有停过一次他那古怪的行动。
“我琢磨,他一定曾经从他父亲那里听过有关宝藏的事。尽管神经错乱,可是好像还记得四月十五日这一天,以及寻宝的事。”
“哦,很有见地,有见地。”罗平连连点头,“呵是,夏如鹿死去以后呢?”
“他死了大约一百年左右,这期间,夏如鹿和波琳的子孙们都热衷于寻找宝藏,把院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而且仔细搜寻屋子里的许多死角,又搜寻古井的里里外外,最终仍是带着遗憾离去。”
“距今为止,他们的后代们还在寻宝吗?”
“不,他们早已没有那精神劲了。可是,每年四月十五日,一年一次聚会便会如约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院子里,呆坐在那里等待天色黑下来。”
布朗吉说到这时,罗平朝勒布朗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刚才我们看到的奇怪人群,便是戴玛家族的后裔。
“戴玛的后裔们,现在生活都很清贫,甚至有的已沦为叫花子。但是,他们一直深信不疑,那些金银珍宝仍旧藏在那栋住宅内。”
“那些金银珍宝仍在吗?”罗平问道。
公证人布朗吉摇摇头道:“我认为不可能有的,那老女仆遗言值得怀疑,虽然她是位勤快而又忠实的女人,可是,当她弥留之际,已经老大一把年纪,有些神智不清了。也可能是因为生病发高烧烧的,吃语连篇,语无伦次。”布朗吉苦笑了一下,接着道:“第一,经过一个世纪好几代人先后在这个宅子里搜寻,均无功而退,而且,除此以外,再没有其它的地方了。同时,也没有发现藏宝阁一类的东西;第二,如果只是钻石一类的宝石,有个小地方便可以藏下了。可是,那是黄金和白银,而且又是好几袋那么大的东西,没有可能找不到呀?”
“对了,路易·艾哥烈波所藏的都是整袋的黄金和白银。”罗平赞同道,然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一会儿又问道:“你说如此相同的油画,另外还有两幅。是吗?”
“是的。路易·艾哥烈波在狱中共画了三幅,这一幅是夏如鹿的后代寄存在前公证处处长戴波那里的。当我接管这个公证处时,便移交给我了。另一幅应该在波琳的后代一个叫璐仪丝·戴玛的寡妇那里。第三幅,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勒布朗正想说,“那一幅在我这里。”忽然瞥见罗平给他使眼色,好像让他千万别说出来。
“那三幅画上的落款时间都一样吗?”
“是的。”
“可是,一天无法完成三幅画呀!”
“不错。因此,画上的落款时间并不代表画成油画的时间,那天就是他被捕入狱的。不用说一五·四·二是一八〇二年的共和历四月十五日。”
“哦,原来二代表的是一八〇二年的二呀。”罗平想了想,然后又说道:“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要解开这个奇怪的谜,是否准许戴玛家族人考古呢?”
“唔,原来你也想去寻宝呀?可以的。在这之前曾有许多人寻找过那个藏宝之地。在我的前任——载波当公证处处长时,曾经有各种人物去那宅里寻宝,把院子翻得乱七八糟,可是最后连一法郎也没找到。如此一来,寻宝之人蜂拥而至,使得戴波疲于应付,于是,他向那些寻宝人收取一笔费用。”
“多少钱?”
“五千法郎,而且如果找到宝藏,三分之一归寻宝之人,三分之二归戴玛后裔所有。可是,如今再没有想出五千法郎来寻宝的人了。”
“不,这里有一位。是五千法郎吗?”
“噢,你?”罗平二话无说取出五千法郎拍在桌子上,布朗吉用吃惊的眼神看了罗平一眼。
“那么,请先生收下这五千法郎,然后给我写一张收据,并且有劳你通知那些戴玛后代贵族,就说请他们明年四月十五日那天到勒意诺亚大街的古宅子里去。”
“不,不用通知,他们每年都会齐聚那里的。可是,为了确保没有差错,我会分别致信给他们。”
布朗吉写了一张收据交给罗平。只见上面写着:
收据
今收到加尼俄上尉先生现金五千法郎整。
以上现金是寻找戴玛古宅宝藏的手续费。加尼俄先生在古宅内享有寻宝的权利。只是当找到宝藏后,加尼俄先生只能拥有宝藏的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二必须交还给戴玛家族后代贵族平分。
公证人:布朗吉
罗平把收据折起来装进口袋里,然后叫勒布朗一道离开公证处。
“嗨,你有把握啦?”
“丝毫没有。”
“那么,五千法郎不是打了水漂了?”
“但是,这不是非常有意思吗?到明年四月十五日,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还可以好好计划计划,五千法郎不多嘛!”
“你简直愚蠢透顶,一个世纪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寻宝未遂。”
“没有谋划就去挖掘,是找不到的,必须用智力推理才可以呀!首先要搜集各种数据,然后去探讨、分析。要能这么做,一定可以发现宝藏的。时间还很长嘛!有一年的光景去推敲,还怕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吗?不,三百六十五天,彷佛太长了吧!”罗平用充满信心的声调说。
自从布朗吉那里离开之后,整整一年,勒布朗失去了罗平的音信;给他写信也没有回复;去他巴黎各处的秘密之家去找,门全都上了锁,罗平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这小子真是个大忙人,总喜欢到处闯荡,参与那些迷离或是诡异的案子。”勒布朗心里在不停地琢磨,同时,到处寻找他的踪迹。
这一年,土耳其发生革命。据传闻,有个神秘的蒙面怪客,在里面周旋,神龙见首不见尾,最终迫使土耳其皇帝让出皇位。而那个怪客,据土耳其情报,认为他就是怪盗罗平。
不久,情报又称,罗平在土耳其革命之后,去东方旅游去了。总之,这一年当中,罗平没有在巴黎出现过。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四月十五日。
“今天他该露面了吧?”勒布朗一大早就盼着见到他的音容。可是早餐之后,罗平没有出现;经过一个漫长的上午,还是不见罗平的影子。
“究竟怎么回事?”
十二点过后,忧心忡忡的勒布朗离开公寓,拦了一部出租车,急忙赶往勒意诺亚大街的戴玛古宅。
此时,戴玛家的贵族已经全都到了,正聚集在大门口,布朗吉也到了。
“喂,只你一个人来啦?加尼俄上尉呢?”勒布朗尚未走出车门,公证人布朗吉便跑过来问道。
“上尉还没到吗?”
“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他绝不是位不守约的人。我在公寓里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到他,还以为他已经过来了呢。”
“谁也没看见他呀?大家从一大清早一直等到现在。”布朗吉指着门前的贵族说道。
在那边,有班仪丝·戴玛母女,胖子也来了,打扮的花枝招展、浓汝艳抹的金发女郎也在。还有工人一家,叫花子夫妇,年迈的姊妹——大家都等得有些疲倦,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把上尉的吩咐悉数转达各位,并说这次一定可以如愿以偿。他们听了都非常兴奋。哎!上尉到底怎么搞的?”布朗吉也显得焦灼万分。
就在这时,趴在门旁树上的工人孩子突然叫道:“啊,那辆电单车跑得真快呀!快瞧,真棒!”
“啊,是的,像飞一样。喔,是朝这边开来的。”众人七言八嘴地纷纷嚷道。
“哒——!”一辆电单车飞驰而至,带起一阵浓烟。车停下后,跳下一个男子,脸上戴着一副防风镜,头上戴一顶皮帽,手上戴一副大皮手套。
“唔,是加尼俄上尉——”布朗吉叫道。
“我们等你都快急死了,上尉。”
“啊,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我坐的从马赛到巴黎的特别快车中途客车出轨,死了二个人、因此,火车晚点了,所以——”罗平一边向众人解释迟到的原因,一边看了看手表,然后催促众人道:“啊,时候已经不早了,让我们赶紧工作吧!”众人自小门来到院内。罗平在前面,朝日晷那边走去。
日晷上早已布满了青青苔藓,可是却不失为一件卓越的艺术品。用青铜铸造的古希腊神话星神肩上架了一块很大的大理石板,上面刻着时刻的分度线,是半圆形。因为上面布满了青苔灰尘,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线痕罢了。那块大理石上,爱神丘彼特展翅欲飞,箭悬弓上。那箭的影子射在大理石的分度在线,表示出时刻。
罗平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分度线,不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柄小刀。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下午二点的钟声,丘彼特的箭影分毫不差地射在大理石的一条分度在线。罗平立刻把小刀插在那条分度在线,然后清扫上面的青苔和尘土。当清扫了一会儿时,突然刀尖碰着一种坚硬的东西。罗平把手指伸进去,掏出一个圆团。他把上面的泥土擦掉,然后放在布朗吉的手掌心里。
“哎哟,这是,这是一颗——”布朗吉叫了起来。在他的手上赫然是一枚烁烁发光的大钻石。众人兴奋地不约而同叫起来。
罗平继续用小刀搜寻。不一会儿功夫,另一颗大钻石显现在众人面前。跟着,三颗、五颗——一共挖出了十八颗钻石,众人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看,这就是宝藏,各位。”罗平说。
“这里三分之一的钻石是你的。”布朗吉说道。
“不,我不要。可是,承蒙各位盛情,却之似乎不恭。那么,我就拿一颗吧!”罗平从十八颗钻石中挑了一颗最小的放入自己的口袋里,剩下的都交给了公证人布朗吉。
“就这样吧,勒布朗,咱们走吧!”
说着,罗平头也不回地,拉着勒布朗从小门匆匆离去。
“你怎么想到那个日晷上了呢?”一回到公寓,勒布朗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很简单。可是一个世纪以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那上面去,真够愚蠢的了。众人以为宝藏必是整袋的黄金、白银,所以就无法朝日晷的分度在线想。
“宝藏竟然是钻石。原来路易·艾哥烈波·戴玛早已把整袋的黄金、白银兑成钻石。这样一来,便可以轻易藏宝了。当他听说革命军朝住宅开来,急忙朝院子里跑去,同时叫他儿子夏如鹿去挡一下革命军,只要敷衍五分钟就够了。就在这五分钟里,他把钻石藏进日晷的分度线里,然后用至些泥土盖在上面。这点活,五分钟绰绰有余。假如那宝藏是整袋的黄金、白银的话,他不可能那么快便藏妥了。当他把钻石埋下时,正是下午二点整,而爱神丘彼特神箭的影子正好和二点整的时刻线相吻合,因此他马上决定把那一条分度线作为藏宝之所。”
“唔,原来如此!可是,你又怎么想到宝藏是在二点整的分度线下呢?”
“那是从三幅油画的日期一五·四·二推测出来的。一五·四应该是四月十五日,可二并不代表一八〇二年,根据我的推测二应是指下午二点。”
“这是为什么呢?”
“你刚把画让我看时,曾说一五·四·二可能是代表一八〇二年四月十五日,我也说可能是吧。当时,我就感觉一八〇二年的推测不可靠,因此回答你的话时便含含糊糊,没有武断地下结论。果然不出所料,经过查阅,知道大革命爆发是一七八九年,而一八〇二年其政府已经垮台了,那时,正是拿破仑皇帝的黄金时期。
“换句话说,路易·艾哥烈波被捕入狱应是一八〇二年之前发生的。经过一番调查,得知路易·艾哥烈波被捕的时间应是共和历的芽月二十六日,如果把它换算成公元,被捕时间就是一七九四年的四月十五日。
“照此说来,如果路易·艾哥烈波把自己被捕的日子用共和历记录的话,应写成二六·七·二;如果用公元写的话,应写成一五·四·一七九四;但是,他记录下来的却是一五·四·二。一加分析,记下的年号是共和历,而日月却用公元记的。为此,我感觉这其中必有原因,因为路易·艾哥烈波不会犯如此低极的错误。因此,我断定二一定不是指一八〇二年,而是指时刻。
“根据以上材料分析。我推测出:一五·四·二应指四月十五日二时。而我之所以认定二代表下午二时,是因为画中的日晷,给了我一个提示。另外,日晷只有在白昼才能运用。如此一来,我又断定‘二时’不可能是清晨的二时,而是下午的二时。
“太阳的位置在一年之内每日均有所偏差,因此,箭影的位置,也会因太阳的偏差而相差甚远。一年当中,只有同月同日同时,箭影才会出现在相同地方。所以,每年一到四月十五日下午二时,箭影才会出现在同一分度在线。”
“原来如此。所以待到下午二时整,照着箭影所射的分度线位置去掘宝就可以了。”
“不错,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关于日晷的秘密,你是何时发现的?”
“在去土耳其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既然你已发现这一秘密,为何不早一点去掘宝呢?”
“如果我想早点取到钻石,我早就动手了。不过,你想一想,昔日的贵族如今都是一贫如洗。像璐仪丝会做些女红,好歹也能勉强度日,这还算不错的。可是他们之中,有一些已经沦为叫花子啦,而且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善良人。在这年头,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老实。善良,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都深信,总有一日会寻得宝藏的,像这样梦幻般的希望,他们从没放弃过,因此每逢四月十五日这一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齐聚古宅,等待宝藏的出现。还记得去年的四月十五日,不是有个工人的男孩跳入井中,后来又被救了上来吗?那时,众人都以为那男孩从井里发现了什么,于是都疯了般地去搜,结果几乎把那男孩剥得一丝不挂。
“他们对宝藏如此痴迷,那么期待宝藏的出现,难道不是太可怜了吗?而我又怎能去破坏他们那美丽的梦想呢?我只要能看到那些贵族们欢天喜地,就心满意足了。为此,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宝藏找出来。并且放弃我的三分之一钻石,就是希望可以让那些清贫的人多拥有一些快乐和喜悦。而我之所以取了其中最小的一颗,是为了留作纪念罢了。”
罗平把那颗小钻石自口袋里取出来,放在手掌心上,聚精会神地望着它,心中充满了无可名状的喜悦和欣慰。同时,一丝同样仁慈的光芒自眼睛里流出,犹如阳春三月明媚的艳光,带着洋洋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