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越老爷子七十大寿。
据说越爷爷原本不怎么想热闹,只希望和家里人过,可听说越泽要带倪珈过来,怀着献宝的心理,决定邀请各方亲朋好友办个盛大的庆寿会。
说是寿宴,其实是想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越泽的女朋友。
所以倪珈到场时,看到各个认识不认识的绅士名流,也毫不意外了。毕竟越家低调,很少摆宴,难得一次机会,当然争相凑热闹顺带巴结。
看到宴会厅一字排开二十个礼簿员却还挤满人排队,倪珈暗叹:这是要收多少人情。
来人太多,重要的亲近的人物都安排在内厅。
倪珈被越泽牵着经过大厅时,就已吸引全场目光:越泽有女朋友了?
进内厅后,所有话题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各家长辈暗自叹息,还准备把自家孩子跟越爷爷提的,怎么越泽突然间就有女朋友了。
且这倪家小姐,白色的束腰短裙,发带系着梨花发,萌动又清丽。长得就漂亮,笑起来更灿烂,站在越泽身边天造地设的登对。
再一看,越泽也宝贝得不行,至始至终都牵着不松手,生怕被谁抢走了似的。
在场哪位见过那没点表情的越家少爷会满目柔情唇角含笑?目光一从小丫头身上挪开就回归冷静,翻脸比翻书还快。
即使如此,越爷爷也被孙儿偶尔流露出来的笑容震撼。他家最讨厌和人身体接触的阿泽居然会牵小丫头的手,从来没表情的阿泽居然会笑,对小丫头说话温柔,眼神也温柔。
这是谈恋爱了啊;谈恋爱了就能结婚,结婚了就能生小孩了;
不对,时代不同,没结婚也可以生小孩;
这个生日太开心了。
倪珈很乖,甜甜地打招呼:“爷爷生日快乐。”
爷爷笑呵呵地点头,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珈珈你啊。
过会儿倪奶奶来了,他一定要和她商量,把珈珈打包好了系上蝴蝶结送到他们越家来。只要能把这个让他孙子温柔笑的女娃娃送过来,他们越家不要嫁妆,还送很多聘礼。
越爷爷开始做算术题了,要用多少钱才能把倪珈珈买回来呢?
不管如何,定金是要的。
所以,爷爷嘿嘿笑:“珈珈丫头呀,看来那颗公主之泪以后还是会回到你手上。”
内厅里一瞬安静,这话意思是,越老爷子一眼就相中倪珈做他孙媳妇了。
众人的目光,或艳羡,或不甘,全聚集在倪珈身上,等着看这小丫头如何回话。
连越泽也意外,完全没料到爷爷突然这么说,这跟说“倪珈以后要嫁到越家”有什么区别。
越泽担心,倪珈估计被吓到了。
可倪珈白皙的脸上带着霏霏的红,抿唇一笑:“谢谢爷爷。现在看来,那颗钻石和后来的舞,就是我和阿泽的缘分呢。”说着,人不自觉往越泽身边靠了靠。
越泽唇角一弯,越爷爷看在眼里,更加满意。
周围人的目光更加复杂,微笑祝贺的有,不怎么看好的有,不太开心的也有。
宋妍儿一脸隐忍,蒋娜笑得很痛苦;
倪珈只管自己开心,一律无视。
吃饭时,越泽陪爷爷去外面大厅敬酒,倪珈留在内厅吃饭,一边逗秦景家的双胞胎跳跳和糖糖。
秦景见了,笑:“那么喜欢,自己生几个呗。”
倪珈瞪她:“真小气,我才玩一会儿就说我。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许是大家默认她是未来越家的女主人,纷纷过来和她套近乎敬茶水,反弄得她意兴阑珊。
经过一桌,越泽的黑衣人们排排坐着,表情严肃地在舔蛋糕。倪珈看了一眼,结果一群人起身,有的嘴上还粘着奶油,齐齐喊:“嫂子好!”
尴尬转身,发现宋妍儿在她背后,抬着香槟:“珈珈,你有男朋友了,恭喜你啊。”
倪珈和她碰了杯,才道:“最近太忙,没去隔壁看你,姑妈情况好些了吗?”
“医生说好些了,可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宋妍儿说完,垂眸出神,“经过湖城的事,我想通了,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太傻太愚蠢。我现在还是认真做自己的事。”
倪珈要说什么,有人搂住她的腰,熟悉的感觉从身后萦绕,扭头就见越泽温润的眉眼:“有点事儿。”
越泽看向宋妍儿,没了表情,静静的:“借用一下!”说罢一手就把倪珈勾走。
宋妍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喝下一杯香槟,这次,嗓子里又苦又涩。
她记得落进海里窒息到快死的无助和绝望,有人救了她,那人身上带着坚强而温暖的力量,对她说别怕,我会陪着你。
她以为她有幸见到了这个男人稀有的柔情,可清醒后,他仍淡漠到极致,让她以为自己是做梦。直到前几天,梦境和现实同时被打碎。
她刚要出门,却见越泽的车停在门口,随即是他清挺的身影。她欣喜,想要上前去和他打招呼,车上却下来了倪珈。
倪珈下车时高跟鞋不稳,歪倒在他怀里,他抱着就不肯松手了。
她这才发现,那个对一切都淡漠无情的男人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会执着地蹭倪珈的脸,会执着地跟夏风较劲,抚弄她的头发。
还会忘乎世界,近乎激烈地亲吻她。
原来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会如此亲密温存,只给倪珈一个人。
原来海里的一切,台风夜的救赎,都是给倪珈的。
宋妍儿失魂落魄地返回,趴在妈妈的床边哭了很久。
但妈妈不会醒来,也不会安慰她。
宋妍儿不甘,倪珈以前只是她的一个小跟班,为什么她渐渐得到一切,而自己却失去所有?
可更多的是心酸。
有些情愫,注定只能死在心里。
现在的她风采尽失,生活也一塌糊涂,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早就比不过倪珈了,凭什么去觊觎她的东西?
或许应该听倪珈的,不再围绕别人,那就能像倪珈一样,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倪珞原本因为参与改组工会,星期六加班没时间过来,还特意跟越泽说抱歉,还特意叮嘱倪珈到了越爷爷面前要表现乖乖。
倪珈落得自在,打算等到晚上再向他说明她和越泽的关系。
可这天工作异常顺利,结束得很早。倪珞开车回家时,想着家人都在越家赴宴,于是也过去了。他才下车,就看见了越泽。
越泽站在不远处的花架下边,和一个女孩在说话。
只一瞥,倪珞就差点儿闪瞎眼。
他那高高在上沉静有范淡漠像冰的面瘫越泽哥,居然在笑?而且笑得满目柔情,清和灿烂,笑颜比阳光还温暖。
他自然而然搂着那女孩的腰,还不时低头蹭她的脸。这么亲昵暧昧的举动一点儿不像那个平时和人说话都隔几米的坚决不身体接触君。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倪珞心里油然而生深深的自豪,这全是他这小弟的功劳。
再看那个女孩,蓬松挽发,白白脖颈,细细腰肢,可爱白裙,纤长小腿。一看就是集清纯性感于一身的尤物。
也只有这种女人才配得上他的偶像越泽哥,倪珞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迷住他的越泽哥。
太好奇了。看着背影,估计是易揉搓易推倒的软萌妹。
倪珞准备走过去装不小心撞见,结果还没靠近,他们俩竟然亲亲了。
倪珞是个好孩子,淡定地要转身,没来得及。那女孩头往越泽的肩膀上一歪,就让倪珞看见了侧脸。
这要还看不出来,他就不跟她一个姓了!
那个勾着越泽的脖子,和他亲得甜甜蜜蜜的,不是他家倪小珈是谁!
倪珞:“……”
三观被震碎了。刚才他在心里把她形容为,尤物……
蛋裂了……
他想起自己教越泽的追女三十六招,情话三十套,触电十八摸,各种。敢情他全用在倪珈身上了?
倪珞风中摇曳自凌乱。
要是真用了这种招式,软绵绵小白兔都立刻糊弄得迷迷糊糊摇着短尾巴就往狼窝里拱了啊。
倪珞无比悔恨。以往游戏花丛的报应来了,他家倪珈珈要被人游戏了。一瞬间恨不得宰了越泽那只大尾巴狼。
想起上次在医院,他问越泽到了几垒,倪珞十分蛋疼,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扯出来拧成麻花。
越泽那死腹黑,居然问他要追女手册,转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家倪珈下手!
倪珞黑了脸立在一片绿色里,默不作声。直到越泽走了,倪珈独自往这个方向过来。
她竟然还很欢喜,看那傻样儿,倪珞真想一巴掌把她拍醒,你以前教我的哪去了?这是被美色迷惑啊!
她脸颊霏霏,唇角含笑,竟没看到一旁的倪珞。
倪珞无比狂躁,大步一跨,揪住她的脖子就把她拎扯回来。
倪珈吓一跳,转头见倪珞不开心的样子,一时没反应:“你怎么来了?”
倪珞恼火:“怕我来看见你和越泽哥亲亲抱抱吗?”
被弟弟看到和男人接吻这种事,还真是……
“我准备回家再告诉你的。”倪珈满不在乎,继续往前走,
不想倪珞一把又将她扯回来,
“不要和越泽在一起!”
倪珈狠狠一愣,就见倪珞深深蹙眉,严肃又哀伤:“倪珈,不要和越泽在一起!”
倪珈的心一抽一抽的刺:“你不是觉得他很好吗?”
“我听见了你和奶奶的话,你要为了倪氏和越家联姻?无关爱情,牺牲自己的幸福?倪珈,你不要这么笨好不好?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事。”倪珞握着她的手臂,几乎哽咽地发誓,“你没看到我现在很乖很听话,很努力很向上吗?我知错了,改了。现在学了很多事,也开始管理公司,奶奶以后一定会放心把倪氏交给我。我一定能管好,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倪珈彻底愣住,哪会想到倪珞突然说出这么一番窝心的话,她心底一片柔软,张口刚要解释,却听见身后越泽叫她:
“珈珈……”
倪珈心中一紧。
倪珞也看向后来的越泽,目光瞬间阴暗。
倪珈预感不好,想要去拦,倪珞已拉开她,一拳就朝越泽挥过去:“混蛋!”
越泽对他没有防备,结结实实一拳挨在下巴上。
电光火石之间,越泽侧着脸,碎发遮眼,看不见情绪。
倪珈瞠目结舌,扑上去挡在越泽面前,惊愕:“倪珞你疯啦?”又转头望越泽:“他太激动,你不准还手!”
“我很冷静!”倪珞一把将倪珈扯过来,“倪珈,我说过了,我会好好管理倪氏,不需要牺牲你去搞联姻这种鬼事。”说罢,拉着她就走。
没想越泽上前一步,用力攥住倪珈另一只手,神色莫测:“你想带我女朋友去哪儿?”
倪珈疯了,生平第一次有男人为她打架,居然是弟弟和男朋友?这是闹哪样?
倪珈恨不得晕死算了,急得差点儿尖叫:“倪珞你搞错了。我和奶奶说的话你只听了一半,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话落,倪珞一愣,就连越泽也稍稍一怔。
一片静谧,只有夏风吹过花架,窸窸窣窣的花叶声。
倪珈沉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重复:“你弄错了,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倪珞见她刚才的着急和此刻的认真,也知怕是听话听一半了,再看越泽,下颌有些发红,脸色却是淡静的,他不禁心里发毛。
呃,看来越泽还是偶像,而他,一拳挥了偶像……
“那你们瞒着我也不对,”倪珞找借口抱怨,揉揉头,已经待不下去,“不管怎样,恭喜你们,我去看越爷爷了。”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倪珈才松口气,陡然又察觉身后气氛不对,心中一惊,扭过头,越泽眸光凉淡,语调清凌:“联姻,哈?”
倪珈浑身都扎了刺,难受死了。她咬咬牙,实话实说:“我一开始没想过会谈恋爱,觉得相亲联姻也不错,对谁都好。”
她负气地鼓着嘴,反正真相就是这样,他要介意也没办法。
越泽定定看她,唇角微牵,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眸:“那现在呢?”
倪珈微愣,末了,小声嘟哝:“我刚都已经说了。”
他垂眸看她一点儿不窘迫还理直气壮的样子,无奈地笑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联姻?
他何尝不知她一开始的想法。
他没那么天真,不会认为他一表白就把她迷得七晕八素。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感情不会放太多,理智分析倒不少。定是觉得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和因素,这人是最合适的,那就交往吧。
彼此都是这样,很公平。他并不意外,也不失落。反而轻松地开心,因为她一时情急对倪珞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开始怎样又如何?
现在,她和他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情感占了上风。
比预期的相敬如宾好了很多。
越泽想起正事,敛了笑意,“刚才无意听到我爷爷和你奶奶的谈话,我觉得还是先来跟你说比较好。”
倪珈暗自揣摩,猜出了八九分,脸发烫地低下头。
“关于订婚的事。”
见她脸更红,固执地一声不吭,他心中不安,紧紧握住她的手,“如果你觉得太快,我去……”
“不用。”她抬起眸,眼睛清亮,带着点儿羞,“顺其自然。”
订婚离真正的结婚还早得很。就像之前说的,他们一开始就带了各方面的考虑和权衡,交往就是以结婚联姻为目的,不过途中穿插了情感,已算是幸运了不是吗?
且这条消息一出,倪家的股价怕是会疯涨。
倪珈偎在越泽怀里,安宁又幸福地想。
倪珞拳揍越泽事件后,倪珈十分苦恼,通常是男人担心妻子和小姑子的相处,她却要为未婚夫和小舅子这种事发愁。
简直太奇葩。
倪珞那臭小子专给她添堵;她和越泽没啥的时候吧,他是越泽的脑残粉;有什么了吧,他转黑了。
倪珈自此担心他们的相处问题。
可,周末倪珈窝在房里加班,半路出来喝水时往倪珞书房瞄一眼,意外看见越泽和倪珞一起坐在书桌旁讨论着什么。
倪珈握着水杯,蹑手蹑脚走过去,听了半天才发现,他们在研究近几年宁家卡纳和宋氏的年度财务报表。
“宁家卡纳最近开发的新产品,刚好遇上商业贷款紧缩,资金流动不畅;宋氏也一样,研发的新产品出了安全问题,迟迟不能上市,股价连番跌停。”这是倪珞的声音,倪珈觉得她弟完全变了个人。
“他们两家选在这个时候合作新开公司,一是转移重心,宁家有转设备业的打算;二来新股上市筹集资金,或许还可以带动另外两股的增势。”这是越泽波澜不起的嗓音,沉着又轻松,随意又权威。
倪珞冷静分析:“按照现在的走向,宋家的分量最终会集中到宁家手上,这家公司实际是宁家良性吞并宋家的关键。如果做大,不仅对宁家旗下重头的设备领域有很大帮助,且宁家的整体实力都飞跃好几个台阶。”
越泽的手指有一阵没一阵地点着桌面,不徐不疾:“所以如果要和宋宁两家对抗,就是现在。宁宋公司成立初期,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也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说完,他毫无预兆地一回头,望见立在门口的倪珈,片刻前严肃认真的脸瞬间缓和:“中场休息了?”
她便知她工作的时刻,他去看过却没打扰;
“对啊,”她笑意开怀地走进来,谁会知道刚才立在门口看到的这一幕就是她此生的幸福。倪珈忍不住拧了拧倪珞的脸,这是她弟弟吗?
倪珞不满瞪她:“你干嘛?”
倪珈:“你确定我们要和宋家宁家对抗?”
“当然了,”倪珞一副你怎么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看她,
“宋家的一切本就是我们家的。他们害了姑妈,把妍儿表姐赶出来,还窝藏舒玲和舒允墨,这些东西我们当然要夺回来;至于宁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不就是盯上了我们家吗?反正势不两立,不如抓紧时机出击,不然等他们壮大,拔根就难了。”
倪珈看着倪珞坚定又沉着的容颜,心里说不出的唏嘘,再看越泽,两人目光交流,默契地欣慰着。她那个臭屁弟弟真的长成一棵大树了。
倪珞滔滔不绝说完,见倪珈一副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模样,不免皱了眉,弹她额头,嚷:“倪珈你这副鬼表情是看谁啊?”
倪珈吃痛地捂着额头,成长了个屁!
倪珞见她愤愤咬牙,开怀大笑:“不懂商业的笨蛋倪珈,你想知道我和越泽哥要用什么方法对付他们吗?”
倪珈很配合,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想!”
倪珞得意地勾勾手指:“你过来!”
倪珈乖乖凑过去。
倪珞:“叫哥哥!”
半秒钟后,倪珞书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啊!”
张岚上楼,就见倪珈扭着脚踝,十分淡定地走了出来。
“妈,我和倪珞闹着玩呢,他没事儿。”倪珈笑。
“不管他,”张岚毫不关心地挥挥手,“珈珈,今天周末,妈妈带你去逛街吧。”
自从舒允墨的真面目被拆穿后,张岚对倪珈好了很多,倪珈知道她心里歉疚,也不想让她难受,答应了。
但没想到的是,逛个街竟又遇上蒋娜和舒允墨,在一个咖啡厅里。
蒋娜见了张岚,还笑悠悠地打招呼:“岚,我们都听到了订婚的消息。越家少爷这么喜欢你女儿,以后都不用愁了。”
这话听上去哪句都对,偏偏斟酌哪句都不对。
倪珈刚要回嘴,没想张岚先开口:“越泽那么优秀的男孩子喜欢珈珈,是珈珈的福气;可我们珈珈喜欢上他,也是他的幸运。所以越家老爷子才说,这是良配。”
蒋娜唇角笑靥如花,心里窝火。老爷子生日那天她看得清清楚楚,越家老老小小连带着想巴结越家的人,都把倪珈当准王妃宠的。
舒允墨立在一旁,笑容僵硬,自看见倪珈的第一眼就心情不好。
她和舒玲的社交被禁,越家更不会邀请她。
上流的社交场合不能去,失去交友机会就算了,居然走哪儿都听人说越泽和倪珈公开交往,连老爷子这关都通过了。
早在湖城知道越泽救倪珈时,她就怨恨。可回来后这两人一直没动静,她认为倪珈被玩弄。可哪想竟突然就在家族间公开。宣告作用可与订婚效果相比拟。
他们在所有人羡慕祝福的目光里光明正大高调恋爱,而她为了一个并不怎么满意的宁锦年得罪多少人,做了多少事,还要把宋家贴进去。
她和宁锦年也要订婚了。
宁家和宋家联合开了个新公司,订婚消息一出,业内的关注度立刻提升。这对公司初期的涨势有很大推动作用。
舒允墨还挺得意。可现在倪珈也要订婚了,还是和越家。等官方消息一出,只怕她的风头要被倪珈抢尽。难怪近几天,倪氏股份连连暴涨。
宁锦年人前永远文质彬彬:“张阿姨,我们近期会印请帖,倒时一定来参加。允墨也是您半个女儿。”
张岚知道了倪珈被他们俩绑架的事,早就看不进眼,现又听宁锦年疑似挑拨她和珈珈的感情,愈发不悦。但她仍旧优雅:“锦年越长越像个人了,和允墨是绝配的。”
倪珈诧异抬眉,哎哟,不错哦~
对面三人没有回味的时机,张岚已拉着倪珈走了。
原本要逛街买衣服的,结果中途接到公司电话要加班,也就作罢了。
这一天,倪珈接到庆典公司简小姐的电话,问何时方便商量下订婚典礼的策划方案。
倪珈和越泽周末都有时间,便定下了。
放下电话,就见张岚笑眯眯的:“等你们忙完,妈妈陪你好好逛一次街,给你买很多漂亮衣服和饰品,怎么样?”
倪珈有些期待,点点头:“好呀。”
到了倪氏,倪珈独自上楼去找倪珞。
过了安检排除通讯监听设备后,倪珈跟着苏贤去到31楼的证券交易科,就见偌大的双层办公室里一片忙碌。楼下数十名员工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手指如飞,大屏幕上的红色宁宋股份一路飙升。
倪珞站在二层的小走廊上,纯黑色的Armani定制西装,戴着蓝牙耳机和微型话筒,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语速快得像闪电。
“X3号,收购宁宋500万股。”
“F7号,收购宁宋9000万股。”
倪珈退回玻璃窗后,望着倪珞成熟坚毅到有些陌生的容颜,心中一触,问苏贤:“宁宋的涨势是倪珞操控起来的?”
苏贤点头:“还有越先生。倪氏旗下的几个分公司都在收购宁宋的股份,没超过警戒线。但越先生以前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过一个公司,那公司收购了大头。而,”他说道一半,忽然冲倪珈身后礼貌颔首,转身就走了。
倪珈诧异扭头,人已经被搂进怀里,熟悉的古龙水香。
越泽在她耳边,低声:“一日不见……”
后面的话没说,却足够让倪珈心神微颤。她侧头,挨挨他的下颌:“简小姐问我订婚宴的事,我说星期六过去看设计方案。”
“好,我记得的。”越泽低声应着,又蹭了蹭倪珈的脸颊。
刚好倪珞进来拿报表,看到这幅景象,恶劣地浑身抖抖,极度不满:“getaroom!”
倪珈拧眉,抬脚就要踢他,腰却被越泽搂着动不了。
倪珞毫无压力地跳开,抓起桌上的资料又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刺激倪珈:“啧啧啧,娘家人是靠山,小心别得罪了啊。”
倪珈气得笑起来,越泽垂眸看她半晌,问:“倪珞现在这样,你放心了吗?”
倪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点点头:“嗯。”
“那你以后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什么公司商业的,不要管了,嗯?”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磁性,好听得像是催眠。
倪珈心底安静无声,背负在心里的重压,正一点一点卸下来。
她回头望一眼玻璃窗外倪珞严峻认真的侧脸,是啊,她可以对倪珞和倪氏完全放心,这陌生而强硬抗上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
宋家宁家的事,商业层面上,她一窍不通,而倪珞可以应付,还有越泽帮他。
她能做的,到此为止。
之后的商战,就交给他们;而之后的人战,再无必要。
有倪珞和越泽,宋家宁家注定落魄,她不必再去管这群势必惨败的人,她应该转移重心开始新的人生。
再不用操心其他,只用关注自己,就好像,终于,自由了。
她轻轻牵起唇角,笑得释然而自由:“好。”
才说完,手机响了。
是张岚,说倪可姑妈醒了。
倪珈和倪珞赶回家,就见奶奶和张岚都在沙发上,而倪可坐在轮椅里,由宋妍儿推着。
见面的一瞬,姑侄俩神色复杂。倪可因长年卧床,面色雪白,消身体瘦,乍一看和宋妍儿十分相似,倪珈都有半分像她。
她即使大病初愈,也异常沉稳有气质,反是身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宋妍儿眼眶红红,格外柔弱。
“是珈珈吧?”她望着倪珈,目色柔和,带着内疚。
倪珈轻声道:“姑妈才醒,就这样起来,好么?”
倪可轻轻摇头,眉心深蹙,全是悔恨:“珈珈,对不起。你小时候因我受过不少苦。”
倪珈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姑妈那时以为我是舒玲的私生女,情有可原的。”
倪可凝视着她,笑得哀伤:“和珞珞一样,都像你爸。”
倪珈抿唇,无话可接。
倪可转头看向奶奶,因体力原因语调很缓,却很冷静:“妈,我出车祸,是因为发现了宁家和宋氏当年的恶事。宋明的爸走私,蒋娜和他合谋,短短几年敛了大财。不然宁家卡纳怎么会有钱把娘家的蒋氏反吞并?只可惜宋明胆小怕事,参与不多。”
倪可说到前夫一脸鄙夷,“他干什么都没用,反是蒋娜有勇有谋,又懂收买人心。不过两家后来都金盆洗手。当初我疑心重,见了女人就怀疑是宋明的姘头。因看不惯蒋娜,便想偷查她操纵股市的证据。没想歪打正着,越挖越深。只可惜一场车祸,所有证据都被他们劫走销毁。
要不然可以一举摧垮宋明和蒋娜,没了他们,我看舒玲还能依靠谁?”倪可消瘦惨白的手紧紧攥住扶手,“亏我这么多年来那么疼爱舒允墨……没想侄女是假的,竟是宋家私生女!
欺人太甚!”
倪可剧烈颤抖,咳嗽连连。
宋妍儿忙给她顺气抚背:“妈,你别太激动,先养好身子再说,证据以后还可以再收集。”
倪可喘着气,面颊发红:“还怎么搜?打草惊蛇了,很多愿意给证据愿意作证的人,肯定被收买或灭口,还怎么搜?”
倪珈细细听着,暗想如果是越泽,或许有这能耐,她刚要提议,却听奶奶的拐杖狠狠往木地板一敲,一片静谧。
奶奶近来高血压犯了,天天在家休养,气色很不好。可这一刻,却是难以名状的决心:“重新开始查!”
倪可惊喜:“妈,你愿意动用你的关系?”
“都被欺负成这样子,还忍下去,家都要被吞了。”奶奶神色莫测,看着倪可,“等你养好身子,再和我说说你当初搜集的情报,我们一条一条重新找回来。”
大家十分欣慰,倪可忽然含泪:“妈,你肯原谅我了?”
倪珈一愣,这才想起这母女十几年没说过话。很多事情,奶奶不是不能知道,而是不想知道。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女儿叛逆,让她消极悲观。亲情不如意,不如一门心思扑事业,把倪氏的职工当家。这就是奶奶以前的想法。但自从某个时候,奶奶回来了呢。
倪珈忍不住笑,家里越来越好了。
奶奶绷着脸,没什么表情,默了半晌,让人扶着走了,起身时却留了一句:“还和以前一样,总是找不到重点!”
这话让倪可这四十多岁的女人像孩子一样抹着眼泪,又哭又笑。
宋妍儿拿纸巾给她擦泪,嗔怪着:“妈,下次再这么激动,不放你出……”话没落,倪可一个指头狠狠戳在妍儿脑门上,人也变了表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熊孩子?赔上自己去搅和别人,谁教你的?”
宋妍儿不说话。
倪珈忙打圆场:“姑妈,她早知错了。”
宋妍儿感激地看她一眼,倪可也看过来,叹:“你以后好好跟珈珈学,她还是妹妹,你好意思?”
“妈,我知道啦!”宋妍儿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拧麻花儿一样往倪可怀里钻。
倪可眼中带笑:“又开始橡皮糖了,走开走开,粘死了!”
“就要粘,就要粘。”
倪珈看到宋妍儿几个月来头一次轻松开怀,为她开心,有倪可陪着,她应该不会走错路了。转头一看,张岚正看着她们母女笑闹,一脸羡慕。
倪珈心中一刺,过去坐下挽她的手,道:“妈,星期天我们一起去逛街吧,还有倪珞,”说着,一把将离了公司就呆头呆脑的某人扯过来,“好不好?”
倪珞没意见:“星期天股市不开张。”
张岚笑逐颜开:“好。”
接下来的日子,倪珈都在准备辞职,她想开一家烘培店。
短短四五天,发生了很多事。
倪家外部,宁宋高层发现股票被集中收购,选择扩股,可投出去的股份再次被吸。股权被控,投入的资金相当于冻结在他人手中,筹集的更是动不了。宁家卡纳和宋氏本家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
有人传出舒玲曾和蒋娜丈夫有染。蒋娜一度取消宁锦年和舒允墨的婚约,一时尘嚣甚上,说他们俩是兄妹,更有人挖出两人的同酒店记录,说已乱伦。
宁家无奈公布DNA鉴定书,宣布订婚继续。外界又暗笑舒姓母女共侍一家。
倪家内部,奶奶和倪可的调查开始了,宋妍儿变开朗了,倪珞一天比一天自信了,而张岚开始学厨了。
至于倪珈,外面风雨再大,她都过得平静。
放下一切责任的感觉,很轻松自在。她忙着张罗要开小店了。
等到星期六,倪珈和越泽一起去了庆典设计公司。
整个公司严阵以待,准备了十几套方案等着。越泽对这种事情没意见,让倪珈随心挑了一套。
这是本市最好的公司,细节之处都做到完美,倪珈竟没可补充的,反倒为她们的细致入微折服,越爷爷亲自指定的公司果然不一样。定方案,拍照片,花掉的时间比预想的少很多。
离开时,越泽看一眼手表,道:“时间还早,陪你去隔壁的商场逛逛。”
倪珈拉着他的手:“当然要去逛啦,都说97%的男人结了婚后会偷懒。我要趁现在多拉你陪我上街。”
“有这种说法吗?”越泽侧头看她,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星点的笑意,“我没结过婚,没发言权。”
倪珈不满地瞪他:“抓不住重点的家伙!”
越泽把她拉在怀里,微微欺身,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那咱们结婚了看看。”
倪珈瘪瘪嘴,忍着笑去推他的头:“别压我身上,重死了。”
他当然不松,还朝她耳朵吹气。倪珈痒得直缩脖子,咯咯笑,想挣脱他,可他紧紧环着她的腰。
还逗闹着,倪珈一侧头,就见舒允墨和宁锦月正立在某家店门口,冷冷看着这边。倪珈止了笑闹,越泽亦是抬眸,敛了笑意,缓缓直起身来。
他一句话不说,勾着倪珈的腰,径自往前走了。
擦肩而过时,倪珈漠漠打量她们一眼,宁锦月看上去变了,很阴冷的样子,以前那种桀骜莽撞的气息半点儿不见了。
倪珈开开心心玩了一整天,原本第二天要陪张岚去逛街。可新店的事情突然忙了起来,耽误了她一个星期。
等到第二个星期天,张岚终于沉不住气了,拉她出门:“说和我一起出去,结果等了那么久,你也太大牌了。”
倪珈笑咯咯钻进车里:“是我不好,今天由我请客,行了吧?”
“不行。”张岚认真起来,“我还没给你买过东西呢,哪有让女儿出钱的道理?”
倪珈心思一动,微笑抿唇。默了半晌,问:“对了,听说姑妈和奶奶查到了什么,进展怎么样了?”
张岚这下笑容大开,发动汽车:“关键证据和证人都找到了,还有些细节需要走程序。奶奶的好些学生都在媒体工作。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已经提起公诉了。”
倪珈佩服了,倪瑾奶奶和倪可姑妈才是真正的母女同心,所向披靡。
这两个强势的女人在短短一两个星期里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搅出了这么一场大风波。
“那宁氏呢?宁锦昊爷爷那边不准备插手帮这一脉了吗?”
“不会管了。”张岚说的斩钉截铁,脸上流露出一丝痛惜。
“为什么?”
张岚长长叹了口气:“越泽挖出了确凿证据,蒋娜和当年一起恐怖案有关。”
倪珈点头:“我就知道他想挖谁的秘密,谁就绝对逃不过。”
想到这儿,倪珈心里温暖,感激越泽没这样对她,没把她当公事或对手来处理,而是给她最大的空间和自由。
但张岚面色凝重得像要滴水:“因为他是唯一幸存的目击者。”
倪珈狠狠一怔,突然间,很多事情可以联系在一起了。那就是越泽失去父母的原因?
去地狱里走过一遭的少年,难怪冷清得总像是带着夜的气息。想起第一次见到越泽,他坐在浓重的夜色里,眸子比夜还漆黑幽深。
她从没听他提过他父母,没想如此惨烈揪心。她心一扯一扯的痛,为越泽难过,发了条短信过去:“阿泽,今天我出关了,求蹭晚饭哇。”
很快短信回来:“求之不得。”
倪珈落了一口气,扭头看张岚:“妈,等所有事尘埃落定,我们一家人带着奶奶还有姑妈抱成团出国旅游好不好?”
“好啊,”张岚兴奋得像个孩子,“你爸说每隔两年带我出一次国,我们差不多把欧洲走遍了呢,说下一站去美洲,结果你爸突然走了。我一个人没兴致,就再没出过。”
倪珈望着张岚时而伤感时而兴奋的侧脸,忽然明白传说中和倪可一样精明的爸爸怎么会娶张岚这傻乎乎的妈了。
她幼稚却没城府,从不主动去害谁;脾气不好却直来直往,不藏事儿也不来事儿,特好哄;软弱任揉捏却袒护家人,比如倪珞,比如之前的舒允墨,比如现在的倪珈;固执倔强却痴情专一,守寡这么多年,别说像舒玲那样行为上水性杨花,她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纯蠢到这种地步,也可爱了。
倪珈微微一笑。
半刻之后,望着山间飞速后退的树林才察觉到不对,提醒:“妈,你开心就开心,别踩油门啊。现在是下坡呢!”
张岚一脸紧张,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笑意:“我踩的是刹车。”
这下面是几千米的下坡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