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风向着冬天猛吹。大地已经冻结,大雪就在眼前。这一点格罗是知道的,大雪一封山,路更难走了。“雪拥兰关马不前”——这对狗也是一样,雪将阻止它前进。
艰难的旅程夺走了它体毛里的脂肪。脂肪一脱落毛就吸水,湿漉漉的身体很不容易干。格罗体内的能量正在急速地消失。
在翻山越岭的时候遇上暴风雪格罗就更惨了。四肢插进深雪里,前进一百米得花上半小时。
前面到底还有多少路?格罗不知道,它只知道方位。本能只告诉它故乡在南方,但不知道故乡还有多少路程。是几百公里,还是几千公里?
格罗在深夜的山地上飞驰。
它怕又要下雪。
格罗从地狱沼出发经驹峰、乘安岳山麓一路南下。它一面在夜的原始森林中穿行,一面沉浸在强烈的乡愁之中。它在想着残留在地狱沼池沼地带里的北守礼子的气味。格罗不明白北守礼子的气味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既然有气味,那就必然有北守礼子其人。格罗对北守礼子出现在那里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
格罗凭本能知道,故乡离此地还远着呢,北守礼子是不可能跑到这样的荒山野岭里来的。气味在道路上消失曾引起格罗一时错乱,使它发疯似地狂奔了一阵。可是这种错乱不久便平静了。
北守礼子的气味说明她曾来过附近什么地方。是追寻北守礼子?还是继续南下?必须作出抉择。格罗决定还是继续南下,北守礼子的气味在路上中断,它无法追寻。它虽然作也了继续朝东京进发的决定,可奔驰在夜山路上的格罗的体内,对于主人激烈的思念之情仍在涡卷翻腾着。
黎明前格罗到了十和田湖附近。此处离奥入濑溪谷不远,附近有个十和田八幡平国立公园。
格罗累极了。因为昨夜捉了头野兔,肚子倒并不怎么饿,可脚掌已经磨破了。城市里的狗脚掌都薄,连打几天猎一般总是要磨破脚掌。格罗虽然经过锻炼,可一连几天奔波下来少不得也磨破了脚掌。
必须休息一下。
格罗停了脚步。
它觉得气氛有些异样。
它立在原地翘起鼻子嗅着周围的气味。格罗的背毛竖了起来,那气味里含着一股阴毒。是同族的气味,而且数量还不少。它们在前方树林里等着,不仅仅只是等,还有一股怒气。
是一群野狗。格罗站着一动不动。
逃是没有用的,凭现在这副样子要想甩掉这一大群同类是不可能的,只有拼!和野狗群遭遇还是第一次。一嗅到它们的气味,格罗就明白只有跟它们死斗了。这群野狗和普通的犬类不同,有一种野生动物死守领域的气势。这种气氛只有同类之间才能感觉出来。
格罗等着。
不一会儿,前方树林里出来了几条狗,左右两方也有几条,布成一个扇形包围圈。格罗看了看打头的,那是一条洋狗和日本狗的混血儿,身躯甚是雄伟,比格罗足足大一号。看来这家伙是这帮野狗的首领。
最近野狗越来越多了。这里所说的不是流浪在市镇街头的野狗,而是在山岳地带划地成帮的野狗。这些野狗群不是被人们扔掉的小狗长大后结成的集团,极大多数是和主人失散后集结在一起的猎狗。被人们扔掉的小狗是不可能在山野里活下来的,不是被其它动物吃掉,就是饿死,别无它路。
出猎中的猎狗经常有和主人失散的事情,这些狗往往结成帮伙。因为原先是猎狗,都有一手打猎的本领。它们本来就善于捕捉猎物,野兽一旦被这种野狗团团围住,一般都成了它们的口中之食,就连熊也不例外。
野狗集团捕猎所有的野兽,鹿呀野猪的不用说了,就是猴子,有时候它们也照样包围起来格杀勿论。
格罗遇上的就是这样的集团中的一个。那为首的狗慢慢地逼近了,嘴唇半咧着,露出白森森的牙,发出低低的怒号。
格罗没有动,细长的、阿拉斯加狼似的眼睛闪着光。其余的野狗也缩小了包围圈,蠢蠢欲动。
那首领是条黑毛大狗,也许是条数代遗传下来的野狗吧,它已经没有了被人类豢养的犬类特有的略带圆形感觉的特征,嘴鼻尖尖的,样子畸形,有一种被大型化了的狐狸的感觉。听说动物一旦和人类社会断绝了连带感便会急速地返回到它们的先祖状态中去,这条为首的野狗就是这样。
首领狗走到格罗近旁站住了,低下头翻眼看着格罗。其间它仍然在怒号,利牙几乎连根都露了出来。
格罗曾和被称为地上最强大的动物棕熊交过手,当然不会害怕。若论斗志,这些野狗则根本无法相比,只是它累极了,没有主动出击的冲动。那首领狗又进了几步,在离格罗只有两三步的地方站住了,立定的四肢上充满着跳跃感。
那首领狗发出一串怒号,随即朝格罗扑了上来。格罗正等着它。它用脑袋狠狠往对方脸上一击。头盖骨坚硬的狗都有这一手。
首领狗被格罗一击便有些立脚不稳,不过这个不够体面的动作却紧连着下一招,首领狗一口咬住了格罗的左耳。
格罗一拧身,耳朵被撕裂了,但它并没有怯阵。格罗有着即使被野猪的长牙划破肚子也会拖着内脏继续进攻的猎狗的斗志,耳朵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格罗的牙咬进了首领狗的脖子。
格罗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四肢上。血从它的牙缝里往下滴。首领狗惨叫了,但格罗仍咬紧不放。首领狗痛苦万状,拼命撕咬格罗背上的皮。格罗仍然不放开它。
它四肢绷紧,腿上凝聚着全力,头拼命地左右摇拽。
首领狗的喉管破裂了。
首领狗哀号了两三声,死了。格罗松了牙。
首领狗尸横当场。
格罗准备迎接第二个对手。
有两条狗走近它,但没有要厮斗的样子。它们摇着尾巴,都是母狗。
格罗穿过它们中间走了。它没有兴趣和它们交朋友,漫漫旅途在催促他急急离去。
野狗群跟了上来。格罗在半路上停住脚步朝后面转过身怒叫几声。听到格罗的怒叫,野狗群止步不跟了。
格罗跑起来。
格罗来到一个能望见十和田湖的山腰,找了个灌木丛躺了下来。它已经奄奄一息了。被咬破的耳朵和连皮带肉被撕去一块的背上结着软乎乎的血块,而且脚掌擦破了,正出血。
格罗呼吸粗重。
整个身子烧得火烫火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