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稳稳地跑起来,并不全速飞奔。它在沙滩上跳着,身子拉得长长的,轻松地前进着,看上去活像一炙黄鼠狼。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沙丘,一些密生的如同珊瑚似的野草聚集着泥沙。
格罗躲在草丛后。
它从草丛后微微探出头去,像是在窥视前方什么东西,粗大的尾巴拂扫着地上的沙。
永山仍然跪在地上,注视着格罗的动静。
——难道发现猎物了?
格罗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它的行动反常。表示发现猎物的尾巴动作中充满着急迫感。而且那把身子像黄鼠狼似地拉得长长的姿势也表示情况异常。
是海鸥吗?永山想。但马上否定了,若是海鸥、乌鸦什么的,格罗不会这样如临大敌。它全身的神经都紧张着。
永山朝四周打量了一下。附近有一根被海浪冲来的粗树枝,他把它从泥沙中拔了出来,连肚子疼也忘掉了。他从格罗的神态中知道了它发现的不是一般的小猎物。永山拿着木棍,朝小丘爬去。
格罗的身体不住起伏,不知几次地改变站立姿势,摆好了跳跃的架势。
永山爬近小丘,趴在地上从草丛中偷偷朝前面看去。
前方有一件奇怪的东西,离他们不到四十米。那是一个庞大的动物,爬到离水边十米左右的地方俯卧着睡在那儿。
永山看了看格罗。格罗的鼻子和双眼盯住了那头动物,喉咙里发出一种金属声似的尖细的声音。
格罗双脚一蹬,它没有一口气冲上去,而是象黄鼠狼似的朝沙滩上爬去。爬了十几步以后,它猛地跃起,箭似地飞了出去。它眨眼之间便到了海边,然后又一直朝猎物扑去。
永山跑起来。绊倒了好几次。那头庞大的动物也站起来了,是一只海狗,撑着肥抖抖的身体向海里逃去,团扇似的前肢扒着沙子,身子一左一右地扭动着。
永山发疯似地跑着。海狗的繁殖地区是从白令海诸岛到桦太一带,一到秋天就南下,听说阿伊努人很喜欢猎海狗。这头海狗不知什么缘故竟独自跑到百人浜上晒起太阳来了。如果能捉住它,眼下就不愁没吃的了。此时,肚疼什么的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格罗飞快地蹬着海滩上的硬沙,像是想截住海狗的退路。这个方案十成中已成功了八九成,格罗比爬行的海狗早几秒钟赶到,堵住了退路。可是那海狗并没有停下来,像是想用巨体把对方压扁似地朝格罗扑去。
格罗并不躲避,朝海狗迎了上去。两头动物在沙滩上扭成一团,发出凶猛的怒号。
永山跑着。海狗的身体比格罗大将近五倍,牙也长,弄得不好格罗会被它咬死。
永山赶到了。
格罗死死地咬住海狗的脖子,牙齿嵌进了海狗光溜溜的肉里。海狗甩着脖子,怒号着,想把格罗甩下来。格罗已经被它摔在地上了,可仍然咬住不放,后足的爪子使劲蹬着海狗的身体。如果不是这样,它会被回过头来的海狗咬住的。血喷了出来。
海狗想以自己的体重把格罗压死,滚倒在地。格罗一声惨叫,跳跃着。海狗伸长了脖子,长牙够到了格罗。格罗在千钧一发间跳开了,海狗一得势,凶猛地扑了上去。
永山用木棍在海狗背上狠狠一击,海狗朝永山转过身来。格罗乘势又窜上去咬住了海狗的脖子。海狗一声惨叫,转身向海里逃去,脖子上拖着格罗没命地朝海里奔。
永山绕到前面举棍就打,离水面只有两三米了,若是被它逃下水去,那就前功尽弃了。格罗仍然死死地咬住海狗的脖子,若被拖进水里,反而会死在海狗的利牙之下。
“放开,格罗,危险。”
永山喊着又是一棍,这一棍击中了海狗的头部。但海狗并没有退却,呲着牙威胁着永山,仍然往前闯。
永山急坏了。格罗仍然咬住海狗的脖子不松口,身体在沙滩上拖出了一条沟。要是一松口,海狗马上会逃进海里。也许格罗是想到若让海狗逃掉仍得挨饿才这样不顾死活的吧。
永山挨了海狗的长牙一下,不,是被它的头撞了一下,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已经到水边了,海狗窜进了水里,水花四溅。海狗的身体已浸到水里了,格罗仍然咬住它的脖子。永山挥棍又是一下,他觉得这最后的一击狠狠击中了海狗的脑袋。
这时候,海狗已潜入白浪之中。
“格罗!格罗!”
永山放声绝叫,格罗被海狗拖进水底去了。永山悲痛地呼喊着,他知道,格罗是再也喊不回来了。海狗一进海里可就是它的天下了,而格罗却只要一分钟就会被闷死。被海狗抱着拖进深水的格罗是断无生还的希望了。
“格罗——!”
永山跑进水里。海狗和格罗消失的水面上水花翻腾着。
突然,格罗的脑袋在浪花里浮了出来。
“格罗!”
格罗用狗爬式向他游来,不一会儿就游到了,抖抖身上的水,然后朝海面吠叫了两声,又朝远处游去了。永山追在后面,海水不深,只没到胸部。
格罗游着游着突然把头钻进水里,永山走近它,小心翼翼地把头潜进水里一看,那海狗死了。身子被底波打得一漾一漾的。永山潜入水底,抓住海狗的鳍往上拖。
好容易才把海狗拖到岸上。
海狗流着血,脖子上有两处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海滩,它的脑袋碎了。
永山把海狗拖上岸,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动弹不得。格罗咬开海狗的肚皮舔着血,贪婪地吃着皮下脂肪。
“吃吧,格罗,吃个饱。”
永山喘着粗气对格罗说。
“这是你的战利品。”
他仰面在海滩上躺了下来,低空中海鸟飞翔。不知什么缘故,肚子已经不疼了。
“我们终于得救了……”他喘息着低语。这头海狗足有四五十公斤重,不用为吃的发愁了。如果把他弄上去找一家人家把肉分给他们一半,人家一定会提供烤烤衣服以及其它种种方便的。只要能把海狗烤成熟肉带在身上,目前就不用为饥饿担心了,而且也能让格罗吃得饱饱的。
他仰头看看格罗。格罗伏在海狗身边,脸上满是舔血时沾上去的血,一股酒足饭饱的样子。
永山默默地看着它,心想,格罗和自己的性格实在大不一样。这是一条有着惊人毅力的狗,它敢于和身躯比自己大几倍的海兽挑战,而且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许格罗心里明白,如果让海狗逃走,永山会饿死,而它自己也不得不独自彷徨流浪吧。对于它那种被拖进水后仍死咬不放的执念,永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许生活本身就是那么一回事。对这场恶斗格罗把命都豁出去了,当然它也许凭本能已知道海狗会马上就死亡,可只要稍有舛错,它就有可能葬身海底。或者可以这样说,要不是永山的最后一击敲碎了海狗的脑壳,那海狗用不了一分钟就能把格罗咬死。
要在世界上生存下去可真不容易啊,永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