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慕容泓站在她面前,眼眶泛红眸中盈泪地看着她。
他原本不是多刚烈强硬的人,跟女朋友吵个架都能被气哭了。
但长安知道,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就是敏感软弱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伤他而已。
每每想到他那个样子,心中便总是不忍。
她不想再回去,是为了保护她自己,在这个基础上,她也不想更多地去伤害他。一句话说到底,他痛苦,她也并不会因此而觉得满足。
陈若霖听她说“或许”,又见她闭上眼,以为她默许,低下头想亲她。
长安伸出两指挡住他的嘴唇,睁开眼看着他。方才还有些迷离有些茫然的眼神这会儿倒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纵然如此,你也没有机会。”她道。
“为何?”陈若霖问。
长安挡住他嘴唇的手指往旁边移,以自上而下的姿态抚摸着他的脸颊,平静道:“面具再完美,也没有人会真正爱上一副面具。作为一个女人,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是什么?即便得不到我最喜欢的那个,退而求其次,也必须是能令我心动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我都没能让你心动过,哪怕一瞬都没有?”陈若霖伸手握住她放在他脸颊上的手。
“没有。”
陈若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长安疑惑,被拒绝了还笑,怕不是个傻子?
“这般心高气傲,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陈若霖抓下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眸光绮艳。
长安:“……”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她下逐客令。
“是要休息还是要想事情?独自琢磨不如和我商量啊。”陈若霖赖着不走。
“你觉得我有什么事情可想?”长安抬眸看他。
“比如说,慕容泓为什么会突然对滕阅感兴趣?他是不是对张君柏有所图谋?若真有图谋,会不会危及张君柏身边的纪晴桐?对了,你知道赢烨此番提出的停战条件是什么吗?”陈若霖兴致有些高昂起来,伸手掌住长安的脸颊,道“他让大龑朝廷在一个月内把你送到荆州去,逾期一天,他就杀一个赵王府的人。”
长安微微皱眉。
“钟太尉在朝上说,你是慕容泓的奴才,此事应该交由慕容泓全权做主。以你对慕容泓的了解,你说他会怎么做?”陈若霖勾着唇角问长安。
长安推开他的手,“因为这个,你才带我出海?”
“我担心啊,万一慕容泓真的一咬牙决定把你交给赢烨怎么办?我现在势单力孤,想保你都保不住。不若将你带走,一了百了。虽然这片海岛离榕城只有一日夜的航程,但是没有方向,在赢烨限定日期到来之前,任他们上天入地,也绝对找不到你。”
看着眼前这个占了先机因而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长安深深地体会到耳目被蒙蔽的不便。
钟羡来信,说李展病重,他正找大夫给他治。
她觉得自己留在李展手里的那条线应该是被外力渗透了。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重新发展两条线出来自己掌控才对。但因为萌生退意,比起继续向外扩张,她更倾向于逐渐收缩自己身边的一切人际关系。
但显然,现在还不是她能够往后退的时候。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若你不想逃离,你又怎会跟我出来?我如你所愿,怎就辜负了你的信任?”陈若霖一脸无辜地问。
“要怎样你才肯带我回去?”长安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问道。
“回去做什么?盐荒问题解决了,又要为他开始新一轮的赴汤蹈火了?”
“条件!”长安抬头盯住他。
陈若霖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道:“你若一定要和我谈条件,我有两个。”
“说。”
“一,不管他给你下达什么旨意,你都不可以离开福州。二,待我登上福王之位,你便嫁我。”
长安微微垮下肩头,看着陈若霖道:“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对娶我这件事的执着。你这样骄傲的男人,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方法难道只剩下娶我这一种了吗?而且是在明知彼此并不相爱的情况下。你所谓的强强结合生出更强的下一代来就是屁话知道吗?平庸的父母可能生出出类拔萃的后代,出类拔萃的父母也可能生出平庸的后代,唯一确定有很大几率可以遗传的是体格。你想要足够强大的下一代,该做的是去找一个身体健康体格强壮的女人,这样至少确保你们的后代体质上有很大几率不会差。你再看看我,我受过很多伤,气血两亏,我这样的身子,像是能够孕育出强大后代的样子吗?你是聪明人,应当想得到,你娶我,纵能得一时风光,但从长远来看,弊远大于利。所以,我建议你重新考虑第二个条件。”
陈若霖缓缓摇头,道:“在相识之初,我确实很想要你跟我生一个孩子。但到了现在,纵然你不能生,我也要娶你。”
长安眉头微蹙,不理解地看着他。
“当我放虎的时候,我可以强迫一个人走在我身边,但我没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与我一起走。当我蹈海的时候,我可以强迫一个人在风暴中尖声大叫,但我没办法让她叫过之后还能发自肺腑的哈哈大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独来独往,遇见你,才第一次知道有人作陪是什么感觉。爱是艰难的,我也不懂,但要留一个人在身边作陪,相对而言还没那么艰难。于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结为夫妻更名正言顺的留在彼此身边的方式呢?”陈若霖轻轻触摸着长安的脸,表情难得的正经。
长安认真想了想,斟酌着道:“你说的这个情况吧,我觉得也不是非我不可,你去找个傻子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陈若霖一愣。
长安推开他的手转身想走。
陈若霖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扯了回来拥在胸前,附在她耳边笑道:“这是拐着弯的骂我傻子呢,嗯?”
长安背对着他的,抬手就在他额上敲了一下,道:“放手,现在没心情与你打情骂俏。”
陈若霖真放了手,看她往门外走,问:“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你在这儿看着药。”长安打开门出去了。
陈若霖:“……”他什么时候沦为看炉丫头了?
长安出了门,被海风一吹又有些冷,顿时失了下山的兴致,就在屋子前面的空地边缘寻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看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神秘莫测的大海。
突然就怀念起上辈子孑然一身,寂寞却轻松的日子了。
不懂爱情,友情也淡薄,谁都可以不顾,就顾自己。没那么多压力,更没什么野心,每天就是像蝼蚁一样活着,忙忙碌碌,无益无害。
沉浸在爱情友情的甜蜜中时,觉得上辈子过得空虚,白活了。却忘了事无两全,有得必有失。这辈子走到这一步,她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拿来失去的?
门一开,陈若霖出来,看到坐在门前石头上的长安,笑道:“你就走到此处,还要将我推开。”
长安没理他。
陈若霖看了看炉上正熬着的药,来到长安身边,蹲下身子道:“明日我带你去捉鱼。”
长安侧过脸看他。
“你第一次在海上遇见风暴是什么时候?”她问。
陈若霖道:“不记得了。”
“你记得,是九岁,对不对?”
陈若霖仰头看她,笑问:“你会算卦?”
“青螺说,你九岁的时候被海浪冲到这座岛上。鉴于你到这座岛上时还有一口气在,所以你不可能是从榕城那边的海域漂过来的。你定然是跟着某艘船出海,在离海岛不远的地方掉入海中,又或者是被人扔进海里,才有可能活着漂到这里。当时你浑身是伤,我猜你是实在受不住某些人的虐待,所以偷偷上了一艘开往海外的船,想要去那个陌生的国度找你母亲是不是?可惜这艘船在海上遇上了风浪,也许是为了减轻船体重量,船主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给扔下了船,其中就包括你,否则的话,一艘大船在附近沉没,漂到这座海岛上的就不应该只有一个你。虽然我小时候过得也十分不幸,但想到这些,还是觉得你很可怜,你能坚持下来,有今天的局面,着实是不易。”
说到此处,长安伸手将一缕被海风吹到他脸上的长发捋到他耳后,继续道:“你应该听青螺的话,找个真心实意知冷知热的女人照顾你,给你生儿育女,你值得这样。我或许会是个好的下属,好的盟友,或者好的朋友,但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更做不了一个好妻子。你若只是想要我陪着你,可以,只要福州足够安定,我会永远住在千岁府里。而你,在娇妻美妾的温柔乡里坐拥整个福州,不比竟日对着我这个不知何时便会给你一刀的女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