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千岁府

纵世故练达处变不惊如钟慕白,也被钟羡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给惊得愣了半晌。

“端王是慕容怀瑾的孙子?你从何得知?有何证据?”他坐直身子,半是怀疑半是急迫地问。

“从何得知我不能告诉您,证据我也没有,但我对这一消息深信不疑。”钟羡态度诚恳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能确定地告诉您的,唯有我与您一样,想要的只是稳定。近几年我总是自请去外地办差,鲜少有时间留在家里陪着您和娘。我这么做并非因为我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负,而是因为我误以为我自己已经拥有了稳定的生活,想去外面为朝廷为百姓尽我所能地谋求更大的稳定而已。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回来。以后我不会再轻易离开您和娘,我会留在你们身边,成婚生子,循规蹈矩,不再让您和娘为了我的事而操心。所以,哪怕我方才与您说的最后被证明是假的,但就目前而言,我也不愿意为了和慕容家联姻而冒一丁点儿风险。大司农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娶的。希望爹您能理解我。”

钟慕白定定地与他对视半晌,最终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出去了。

不同于盛京的尔虞我诈波谲云诡,长安此刻身边一片歌舞升平。

她看中的那处建在山崖面朝大海的园子是六王子陈若雰的岳家郑氏为赏景而建的园林,也不知福王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真的叫郑家人在三天之内就把那处园子收拾干净了给长安住。

长安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搬进了新家,可惜还是住不下,于是山脚下多了一溜的违章建筑。

这园子原名“瀛园”,长安搬进去的当天,陈若霖便给她送来一块黑底鎏金的华丽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千岁府。

长安甚觉满意,当即命人把旧匾撤下来新匾挂上去。

“这个大厅我很喜欢。”园子大门开在东面面朝连着山道的广场那边,园内最南面是一片直接延伸到海边的断崖,断崖上长着一株姿态清奇的松树,这座带有月台的大厅就建在这断崖之上,往西北方向可以俯瞰整座榕城,往南则是一片汪洋大海,往东是长长的海岸线。

站在月台之上松树之下,长安的衣袖袍角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眯眼看了会儿晴空下白浪翻滚的大海,回过头对身边的陈若霖道:“我想在这座大厅里举办一场盛大的乔迁宴,我的琴师需要拿回他的琴。”

陈若霖看着她左颊上那道越长越细越显精致的疤,左颊上凹出月牙儿,道:“今晚去城中看歌舞,买我的银子可准备好了?”

“要准备多少银子?”长安问。

“很贵。”

“多贵?要是超过一百两我就要慎重考虑了。”

陈若霖失笑,刚想开口,吉祥过来向长安禀道:“安公公,盛京来人了,说要见您。”

“什么人?”长安回过身,问。

“龙将军说,好像是钟公子身边的侍卫。”吉祥说。

“让他进来。”长安转身回到厅中。

不多时,一名侍卫在龙霜他们的陪同下来到大厅,向长安行礼。

长安瞧了,果然是耿全手下的一名侍卫。

侍卫说是奉钟羡之命前来送信,另外还带了一盒子东西。

“你家公子病可好了?”长安收下信和东西,问那侍卫。

侍卫回道:“多谢千岁垂问,我家公子病早已痊愈。”

“那他如今情况如何?是回了理政堂,还是赋闲在家?”

“回千岁,我家公子现在做了御史。”侍卫道。

“哦。”长安微愣,与侍卫又闲聊了几句,便让龙霜带他下去休息。

“钟羡当御史和你有没有关系?”长安屏退吉祥,看着陈若霖问。

陈若霖张了张嘴,长安又打断他道:“只要我想知道,我就有办法让他对我说实话。鉴于这一点,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为什么你就不认为是他自己想当呢?”陈若霖问。

“他没有这么强的主动攻击性。御史若是没有攻击性,与尸位素餐何异?他也不是这般厚颜之人。慕容泓了解他,断不会在他自己无所求的情况下封他做御史。”长安道。

陈若霖懒散地靠在大厅前门的门框上,问长安:“你在慕容泓面前提起钟羡时,也偏心得这般明显吗?”

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算是,我也劝你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这样。因为我与慕容泓不同。当慕容泓发现你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背叛他时,他第一反应是推开你这个让他痛苦的源头,来个眼不见为净。我不会这样,我永远都不会为了什么人推开你。但是,为了确保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受第三个人影响,我很可能会杀了有能力影响你我之间关系的那个人。你现在的表现,对钟羡很不利,知道么?”陈若霖眸光淡淡地瞟着她。

长安走到陈若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护着钟羡么?因为他在,就是我与你这样的人不同的最好证据。你有像他这样的朋友吗?你没有。但是我有,所以任你说破天去,你也无法叫我认同我与你是同一类人,我们从根本上就不是。偏心?什么叫偏心?你以为你跟我相处了几个月,救过我一次,就能跟他比了?在不会引起任何严重后果的情况下,放弃我自己能活,不放弃我有九成的可能会陪我一起死,你选择放弃还是不放弃?”

长安盯着他深蓝色的眼睛,“不管你说得有多好听,我确定,在同样的情况下,你绝对会选择放弃我。”

陈若霖并没有反驳。

“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指你在那样的境况下选择放弃我是错误的,我都未必能为你做到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求你能做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一丝渺茫生机,这样的决定,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所以,虽然同样是救命之恩,但我欠钟羡的,不仅仅是一条命。”长安退后两步,微微扬起下颌,“魏德江死后,我就警告过你,不许动我身边的人,但你似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听话。既然这样,你也就别指望我会听你的话。没有什么歌舞表演,买你一夜的把戏了。殊言琴,我自己去取。”

她说完,转身要走。

陈若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来。

“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安排今晚的戏,你临阵脱逃可不行。”陈若霖攥着她细细的腕子,似笑非笑。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原来我也不介意配合。便是让盛京那边知道了我重金买你一夜的消息又怎样?我不在乎。那夜你的那番诛心之言,我虽不认同,但你至少点醒了我应该活在当下。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我也不易,所以在很多方面,我都能理解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没关系,是人多少都会这样,否则的话暗室不欺这种品格也不会显得那般难能可贵了。但是任何事情都得有个度,过分了,就只会让我觉得你两面三刀上不了台面!”长安说完,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着脸转身而去。

来到厅外,她大声吩咐道:“庞绅,备齐人马跟我进城。吉祥,去知会云公子一声,我现在去黄家为他取琴,问他愿不愿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