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审问事宜交给葛月江负责之后,长安并没有在莲溪寺多呆,回到内卫司,谢雍过来说昨天派去城北槐桑瓦一带打听靳宝川的人找到了靳宝川的妻儿。
长安略感惊诧,道:“这么顺利?”
谢雍道:“这家人行事低调,本来是极难找的,挨家挨户去打听又恐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跑了,所以我就让户曹的人配合了一下,找了那一片的坊主。他们对各自辖区住户的情况都比较了解,这靳宝川在平头百姓中大小算个人物,行事再隐秘也不可能藏得滴水不漏,这便找到了。”
长安赞许道:“杂家初涉官场,到底不及谢大人经验丰富。那靳宝川的妻儿现在何处?”
谢雍道:“在廷尉府。”
“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莫吓着她们,杂家明日再过去见她们。”长安道。
谢雍应了,又道:“安公公,这宫城附近的宅子我昨夜回去找人打听了一番。”
“哦?价钱几何?”长安问。
“价钱倒是好说,只不过,你也知道,这天子脚下,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都想离陛下近些,而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所以,这宫城附近的宅子是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被占满了,这些人泰半不缺银子,等闲不会出让自己的宅子。”
长安道:“如此说来,这宫城附近的宅子杂家是买不到了。”
谢雍笑道:“你安公公是什么人呐,只要你开口说要,自然是能买得到的。”
长安听他这弦外之音,自然是心领神会,遂拱手道:“杂家初来乍到,与这宫城附近的高官达贵们都不相熟,若是谢大人能帮着周转一二,杂家感激不尽。”
谢雍没料到她竟然这般轻易就上了道,愣了一下方道:“安公公跟我还客气什么,那我有了消息再来知会你。”
长安道:“有劳谢大人了。”
两人说定了此事,谢雍便回了南面的厢房。
长安在书桌后坐下,看着案上盛放着官印的锦盒,暗忖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在某些方面到底还是单纯了些。身处是非之地,哪还有单纯可言?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玩火,可是,这个内卫司的设立初衷就是个众矢之的,而她,本来就是个替慕容泓吸引火力的,若是良善之辈,又如何做得到这一点呢?
有时候展望自己的前景,她也会觉得迷惘。坐在她这个位置上,差事办得太好了,必定很多人想她死,差事办得不好,固然可以保一时之命,但以后,她就只能靠慕容泓的恩宠立身。还有就是,若是她得罪人的速度超过了慕容泓掌权的速度,当她被群起而攻之之时,慕容泓是否愿意放弃既得利益来保她呢?又或者,即便他愿意,她是否就该为了这份恩情而甘愿作为一个女人臣服于他呢?
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而每当她想到这些问题,就会怀疑自己全力以赴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用短暂的生命换一时的权势滔天么?她不该是这样短视的人。
除了这个答案之外,心中倒是隐隐还有另一个答案,但她不能确定,也不想承认,甚至还在极力地模糊它。因为她下意识地知道,那会是一条更加艰辛难行的道路,且不知终点到底在何处。
“安公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吉祥端了杯茶进来,对长安道。
长安回过神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去把李展叫进来。”
不多时,李展进来道:“安公公,你找我。”
“搬张凳子过来,坐下说。”长安道。
李展从窗下的几案旁搬了张凳子,在长安书桌旁坐下。
长安问他:“你可知一般人家要雇护院,该去哪儿找人?”
李展道:“护院关乎家宅和一家老小的出行安全,干系重大,京里倒是有专门买卖武夫的人牙子,不过这些人的身契大多是伪造的,其中不乏品行不端被主家发卖的,还有土匪逃兵之类的人。所以一般懂其中门道的人家都是托熟人介绍,抑或走关系去军中聘……”
“走关系去军中聘?怎么个聘法?”长安好奇。
“就是知道军中有哪些兵士身手好没靠山,就花点钱上下打点一下,将这兵士调出来做自己的护院,另外再寻个平头百姓进去填他的缺。”李展道。
“原来还能这样。”长安沉吟。
“安公公,你要聘护院?”李展问。
“不是我,是你。”长安抬眸看着他道,“那个,你就去人牙子手里买几个武夫吧,身份来历什么的都不要紧,能为银子卖命,护得住你周全就行。”
李展有点发懵,问:“安公公,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阔别盛京两年了,你就不想去看看你的好兄弟们?”
“今时今日,谁还会跟我称兄道弟?”李展苦笑。
“我要你做的事,就是让他们继续跟你称兄道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长安道。
李展愣住。
“去纪姑娘那里拿一千两银票,就说是我让你去拿的,先去买上几个打手,然后去你以前惯常消遣的地方看看,人情是否如故。”长安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记得替我买几件时新的首饰送给纪姑娘。”
李展一一应了。
长安手指点点桌面,道:“记着,别主动惹事,但若旁人惹到你头上,也别怕担事。我要的是你的耳目,不是你的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我记着了。”李展道。
“现在磨墨吧,把你所知道的从军中调兵士出来做护院的人名字都给我写下来。”
打发了李展之后,袁冬又进来问:“安公公,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
长安将李展写给她的那份名单折起来,眉眼不抬道:“不着急,没事做的话就在这院里找些和你们一样清闲的人聊聊天,打听一下这盛京哪家酒楼的菜最好吃,哪家铺子的首饰啊胭脂水粉什么的最受盛京的夫人小姐们喜爱,哪座青楼的粉头最漂亮,哪家布庄的绸缎最好看,诸如此类的,打听得越多越好,以后都用得着的。”
袁冬松果儿都不是笨人,听她这话便知以后工作方向在哪儿了。他们明白,眼下长安手下直接听她吩咐办事的就他们两个还有李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长安并没有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表现出特别信任看好的意思,而内卫司的官职编制中是有副指挥使的。如不出意外,这个副指挥使应该就由他们三人之中的一人来担任。要想得到这个位置,前期表现非常重要,所以两人领命时虽未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出去的时候脚步却都有些争分夺秒般的匆忙之感。
长安瞥一眼两人暗自较劲的背影,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温水。
中午长福依旧来给长安送午膳,但没带那个嗓子特别好的太监,也没要她去外头领旨谢恩,下午也依旧送了补药过来。
下班前葛月江回来,对长安说莲溪寺有几个小尼姑受不住刑罚交代了一些事情,但老资历的那几个都一声不吭。
长安接过那几张口供一看,其中有一张口供上居然提及了慧觉师太和罗泰有来往。当然,口供中并未直接点出罗泰的名字,但根据小尼姑对那人的外貌描述,绝对是罗泰无疑。
“辛苦了,派人看好那几个老资历的,别让她们寻了短见,明天接着审。”长安将那几张口供塞进袖中,微笑着对葛月江道。
下了班回到长乐宫,雨还在下,长安让袁冬松果儿等人自回东寓所去,吩咐吉祥让他站在甘露殿前的廊下,若是看到嘉言往甘露殿后面的院子去,就来叫她。
她自己则进了甘露殿内殿,是时慕容泓刚喝过药漱过口,殿中一股淡淡的苦涩气味。
长安行过礼,见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娇喘微微泪光点点,一副重感冒难受模样,待他屏退长福等人后,她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还是烫,便道:“都这副模样了,怎还不去榻上躺着?”
“折子还未批完。”慕容泓伸手抓住她搭了下他额头便欲收回的手,握在手中,仰头看着她问:“今日回来得这么早,不生气了么?”声音有点嗡,显见是鼻子都不通了。
看他病恹恹又眼巴巴的样子,长安纵然对他有再多不满,此时此刻又怎么还说得出口?只得道:“你以为我是你,芥菜籽儿心眼,动不动就生气。”
“朕芥……”慕容泓声调与眉梢一道上扬,然想起门外有人,说了两个字又急忙打住,看着长安眯起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眸。
“呐,你看啊,又要生气了。”长安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