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拜师礼

自长安通过指偶戏将两人之间那个秘密挑明后,慕容泓便不坚持每晚都要她值夜了,他的脸皮到底还没厚到那个程度。

所以郭晴林才会约长安晚上去他房里。

入夜之后,长安坐在自己房里筹谋。

今夜郭晴林叫她去他房里,肯定是为了确定师徒关系,但确定师徒关系之后郭晴林还想做点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应该不会去滴翠阁,如果要去滴翠阁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约她去滴翠阁,像上次一样兵分两路过去,还不容易引人注目。

但就算不去滴翠阁,他要想收拾她,怕也有的是办法。最关键的是,那种让人吸入少许就会致人麻痹的药粉上次都用光了,没有东西防身,她还真是有点心里没底。

不过话说回来,偷袭这种事有一不能有二,郭晴林也不是那傻的,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总归还是要寻摸一条合适的相处之道出来。

又或者,是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毕竟,若是郭晴林只想像对待长禄一样对待她,他没必要收她为徒。而且据长信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越龙之死,似乎大有蹊跷。她手里虽没有郭晴林设计杀害越龙的证据,但只要把这个消息透出去,上位者有几个不多疑,郭晴林必会为太后所猜忌。

所以,杀越龙其实不算郭晴林送她的见面礼,将这样一个把柄送到她手里,才算是他向她展示的诚意。

那么,是否她也应该献上诚意,他们这段师徒关系才算是有个良好的开端呢?

越龙死了,寇蓉之事就做不得威胁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是能让郭晴林感兴趣的呢?

长安一边思索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咔咔的声响。少倾,她脑中灵光一现,起身来到隔壁敲门。

今夜长福值夜,在房里的是长寿。

长寿比长安要大两岁,自然拉不下脸来跟长福一样叫长安安哥,倒是长安荤素不忌,想利用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寿哥叫得亲热。

门一开,长安就飞快地闪进房中,长寿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由的心生警惕,问:“长安,你怎么来了?”

长安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来到一旁,低声道:“寿哥,我待会儿要去郭公公房里,如果两刻之后我还没出来,你记得来敲门,就说陛下找我。”

长寿懵了,问:“为何?”

“哎呀,他说收我做徒弟,可是长禄就死在他手中,我怕他对我不利。对了,他杀了长禄这事你可别传出去,若被他知晓,百分百杀人灭口,我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长安道。

长寿目瞪口呆,这样的信任他不想要啊。但转瞬他就明白了,长安之所以告诉他这件事,不过为了确保他会按他说的准时去敲门罢了,如若不然,他就会把他也拉下水。

时至如今还总是不经意间就着了他的道,这一点简直让长寿出离愤怒,但想起丞相府那边让他打听的消息,桩桩件件都将不臣之心显露无疑,他心中又安定了些。长安最大的依凭不就是皇帝宠信他吗?可若皇帝到时变成一个真正的傀儡,他倒要看他还能怎么在这宫里兴风作浪?

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我记住了。”

“谢了,若不到两刻我就出来,会来告知你的。”长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

长寿假做关门将头探出门外,看着长安走到郭晴林的房前敲了门,随后便进到房中去了。

郭晴林现在这间房在设计之初就是给首领太监住的,故而比一般的单间要大出两倍左右。

长安听到门内说“进来”便进了房,回身将门关上。

外间简单地置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以及一只细颈白瓷瓶。左边是内室,室内置着一架桃木四扇围屏,屏风后隐隐传来水声。

长安站在外间叫了声:“师父?”

“过来。”屏风后传来郭晴林的声音。

长安眼珠一转:在洗澡?该不会看到什么长针眼的东西吧?呸,他要是个带把的假太监才好呢,有这样的把柄在手,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她小跑到屏风后一看,郭晴林果然跟只白斩鸡似的皮光肉滑地泡在浴桶里呢。

“师父,您洗澡呢?徒弟给您擦背?”这种时候最忌露出女人乍见男人裸体时的羞怯,不过羞怯这种情绪基本上也不可能出现在长安身上,是以,她十分自然地上前巴结道。

郭晴林伸手,拿起浴桶旁架子上的浴擦递给她。

长安见他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新鲜伤痕,看伤痕所在的位置和形状,不像是被外人打的,倒似……自虐形成的。

她恭敬地接了浴擦,靠近浴桶时往桶中瞄了一眼,这才发现浴桶中的水竟不是清澈的。

郭晴林自己将披散的长发捋到颈侧,身子微微前倾。

他脸上皮肤本来就白,想不到身上的更白,且看起来温润细腻,简直不像是男人该有的皮肤。只不过,那白腻的皮肤上却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八成都是陈年老伤了,痕迹已经十分之淡,只有两成大约是这两年刚弄上去的,痕迹看着还十分新鲜。

“师父,您泡的是药澡吗?这药澡有何功效?”长安一边拿着浴擦给他擦背一边没话找话地问道。

“想知道,进来一起泡。”郭晴林嗓音似乎带了点笑意。

长安一噎,讪笑:“那哪能呢?要真这么做,岂非奴才不分尊卑了?”

“拜师礼还未行,何来尊卑?”郭晴林语气淡淡道。

“那要不奴才现在就给您磕头奉茶?”长安道。

郭晴林往后靠在浴桶上,双臂搁上桶沿,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安,道:“磕头奉茶就不必了,外头桌上有一瓶药,你去把它喝了。”

长安道:“师父吩咐,徒弟自然无有不从,只不知那是什么药,也好让奴才有个心理准备。”

郭晴林道:“我也不知是什么药,不过在橱子里随便拿了一瓶罢了。喝完之后会怎样,但看你个人造化。”

长安:“……”这变态根本不需要她自行献上诚意,他只信他自己考验的结果。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喝。”郭晴林收回目光,“若是不喝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长安握着浴擦的手指紧了紧,不喝,也就意味着这师拜不成了。而她已经知道了越龙是郭晴林设计害死的,郭晴林能饶过她?

她固然可以用和慕容泓形影不离来自保一时,但她不能用这种手段来自保一世。就算利用慕容泓除掉了郭晴林,焉知她今后的人生中就不会出现第二个郭晴林,第三个郭晴林呢?只要这类人是她对付不了的,她往上爬的路上就永远横亘着她逾越不了的鸿沟。

“师父说笑了,您的吩咐,徒弟自然无有不从。”长安放下浴擦就往外间走去。

“我要小憩片刻,记得保持安静。”郭晴林在后头补充道。

“是。”长安答应着来到外间,拿起桌上那只小瓷瓶。

她的直觉告诉她,郭晴林应当不会杀她,但理智却又提醒着她,那是个变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影视剧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情节吗,某人中了一种毒,一段时间不服解药就会发作,生不如死。而掌握解药的人,就以此来控制中毒之人,确保他永远不敢背叛自己。

不知世上是否真的有那种毒?若真有,大约也就是毒品了吧?这里头,会不会就是这种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呢?

长安打开瓶塞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一下,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真的不是那种能让人心甘情愿喝下去的东西。

但是……长安心一横头一仰,就将瓷瓶中的不明液体一口吞了。

本来这一生就是在赌,豪赌都敢,而今这种小赌,又有何不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是她长安的跑不掉,不该是她长安的,便是今夜死在这里,也是命中注定,没什么可不甘的。

喝了那药,长安便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等着,没多久,腹中便一阵阵绞痛起来,且越来越痛。

长安坐不住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这种痛十分难忍,像是有把电钻钻进了她的腹中,将她的胃肠都绞得血肉模糊一团稀烂一般,长安有生以来就没尝过这种痛,不过须臾,她的里衣便被冷汗湿透。察觉自己已经忍不住快要呻吟出声,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袖子,死命支撑。

过了片刻,她面色蜡白地躺倒在地,生生痛昏了。

听到外间那一声人体倒地的轻响,郭晴林从浴桶中站起来,刚刚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耳旁传来叩门声。

他心不在焉道:“进来。”

外头正是依言来敲门的长寿,他推开门,抬眼一看屋内便愣住了。

长安面色如纸地倒在外间桌旁的地上,唇角一点血迹。

长寿以为长安死了,一时心肝乱颤,出于避祸本能,他下意识地转身就想溜走。

“谁啊?”郭晴林一身睡袍步出内室。

长寿动作慢了一步被郭晴林看见了,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行礼。

“你怎么来了?”郭晴林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战战兢兢的长寿。

长寿埋着头道:“是、是长安适才来找奴才,说他要到您房里来,让奴才看着点,如果两刻之后他还没出去,就来敲门。”

“哦,他叫你来你就来了,你倒是听话。”郭晴林在长安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不咸不淡道。

“长安他在御前得宠,奴才、奴才不敢得罪他。”长寿解释道。

“那你倒敢得罪我?”

长寿忙跪下道:“郭公公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今夜什么都未瞧见,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瞧见了,却说没瞧见,这是在提醒杂家留着你这对眼珠子是多余的么?”郭晴林问。

长寿面色煞白,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这对眼珠子是为郭公公您长的,您让奴才瞧见什么奴才便瞧见什么,您让奴才没瞧见什么,奴才就没瞧见什么。”

“那你说说看,长安是怎么死的?”郭晴林问。

长寿冷汗流下额角,迟疑道:“……奴才没瞧见,不知道。”

对他这个回答,郭晴林不置可否,接着问道:“那他应该死在哪里?”

长寿咽了口口水,试探道:“他、他自己房里?”

郭晴林看着他不语。

长寿反应过来,当即抬袖子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双手抄在长安腋下就把她往外拖。

“你当掖庭局的仵作都是吃干饭的?”郭晴林忽冷声道。

长寿愣了一下,看了看长安拖在地上的脚,当即明白过来,如果这样将他拖回自己房里,他的后鞋跟处必然会留下摩擦的痕迹,会被细心的仵作发现。

如此一来,除了抱他回去外别无它法了。好在长安个头不高,人也纤瘦,长寿抱着倒也不甚费力。

将长安抱回他房中安置在床上,长寿心中愈发害怕起来,唯恐被人发现他曾出现在长安房中,他停也不停地窜出门去,躲回自己房里心还在砰砰直跳。

然而他知道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长安死了,皇帝必会追查,到时候郭晴林会不会把脏水都泼他头上呢?郭晴林是长乐宫的首领太监,要找些证人什么的太容易了,而他今晚一个人住,根本没人能为他作证。

该怎么办?要不,趁长安的尸体还没人发现,他先去陛下面前告发郭晴林?可是他并没有证据,皇帝会相信他吗?会不会因此被郭晴林反咬一口呢?

六神无主之际,他不由的又恼恨起长安来,连死都不忘坑他一把,他上辈子是欠了他的还是亏了他的?

他兀自在这边犹豫不决如坐针毡,隔壁,郭晴林却坐在长安床沿上,捏开她的嘴将另一只瓷瓶里的药汁倒进她嘴里,一边用手指揩着她唇角微微凝固的血迹一边语意温柔道:“小东西有点意思,这往后的日子,终于让人有那么点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