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该醒了。”寅时一刻,寻梅打着哈欠叫醒了赵昭,“哎呀,姑娘,你这眼睛下面怎么这么青。”
“我有点睡不惯这床。”赵昭推枕揭衾而起。
“我也是,这榻我也不习惯,一宿都没怎么睡。”寻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却见赵昭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哦,对了,我的点心匣子你记得填满。”赵昭道。
“我之前数过,还剩了好几块呢,哎?”寻梅打开盒子,见里面只剩下不到两块,揶揄道,“姑娘,你晚上又偷吃了吧!”
“时间来不及了,快点打水洗脸吧。”赵昭坐在梳妆台前盘了个髻,打着哈哈。
“小心我告诉孙妈妈去。”镜子里寻梅做了个鬼脸。
一切收拾妥当,赵昭带着寻梅去了荣禧堂,到了正好寅时三刻。
赵昭在堂屋等着,动了动右脚,今早起来她就发现脚已经好了,也不知道是药油还是玉英揉得好。
赵昭一想到这里就不自在,明明对方没安好心,她还得回礼谢谢她,真是憋屈。
可心出来传话,鼻孔朝天说老夫人让赵昭去抄经,竟是不见。
赵昭没有怨言转身就去了佛堂,抄经可比见老夫人轻松多了。
…
因多抄了一份地藏经,等她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就晚了些,正好遇见从荣禧堂离开的季衡。
“嫂嫂的脚没事了?”季衡停在三步外行礼问候,温和又疏离。
赵昭回礼,垂首细声道:“多谢三爷关心,上了药今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季衡点点头,却看见赵昭白皙的脖颈好似紧绷的琴弦,想来还是上次吓到她了,他想多说两句话解释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料赵昭率先让道:“三爷慢走。”
一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
季衡侧身避让:“嫂嫂先请。”语调淡淡地却不容拒绝。
赵昭道谢,素白的裙摆旋动,一阵风似地走他身前走过。
季衡无奈,上次是他多心以偏概全,错怪了她,但她也不必吓成这样吧。
碧涛苑,主屋内。
“姑娘,换身衣裳吧,都是檀香味。”寻梅从衣橱里拿出了件浅杏色裙子,没什么绣花很是朴素。
“这…颜色好吗?”她托起裙子,上上下下地看,穿习惯了白色,连杏色都觉得有些娇艳了。
还不到十六的姑娘,天天穿孝也真是难为她了,寻梅心疼:“这颜色浅,看着跟白色也差不多,再说今天也不出去,在家穿不怕的。”
“还是不要了。”赵昭留恋地瞧了两眼,最终还是狠心移开了视线,“若是被人发现了,不好。”
寻梅心里发酸,在赵家就要小心翼翼,现在嫁了人还是这样,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什么不好啊?”随着娇媚的声音,四姨娘领着两个面貌姣好的丫鬟走了进来。
赵昭起身让座:“四姨娘坐,寻梅上茶。”
寻梅转身快速把衣裳藏了起来。
四姨娘见她不提,只笑笑不多问,熟络地拉起赵昭的手坐下:“不用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
赵昭随她坐了下来:“四姨娘请说。”
“哎,还不是我那个孽障闯了祸,冲撞了你!”四姨娘耳上一对银累丝耳坠打着秋千似地来回晃动,“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小又得老夫人喜欢,性子骄纵了些,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一个孩子计较啊。”
赵昭明白了,四姨娘是为了女儿季祈宁在花园推她的事来的,看着像赔罪,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压她。
赵昭浅浅一笑:“我知道了,四姨娘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冬日柔柔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朦朦胧胧地洒在赵昭身上,更显得她靡颜腻理、软玉娇香,看得四姨娘眼红。
幸亏季德死了,若活着,一个赵暚、一个玉英,哪里还有她什么事。眼睛落到赵昭身上的孝衣,四姨娘心气才平和了些,笑着道:“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对了,还有个事,我看你这屋子伺候的人太少了,特意给你送一个来,还有一个给玉英妹妹。”
一个圆脸看着挺和气的丫鬟站出来福了一礼:“主子好,奴婢叫铃兰。”
“多谢四姨娘好意,只是我有寻梅和孙妈妈就够了。”赵昭身份特殊,多一个人在身边就多一份泄露的风险。
“那怎么行,也太寒酸了吧。”四姨娘柳眉挑起很是惊讶,然后又捂了嘴故作懊恼,“瞧我,忘了你爹只是个五品郎中,你是不知道,咱们府里就是姨娘,身边都要有两个大丫鬟伺候,你这样该让旁人笑话咱们了。再说了,你若不收下,我就当你还在气祈宁,瞧不上我送的人。”
阴阳怪气得寻梅暗地里直翻白眼,赵昭倒是没往心里去,只是后半句,她若不收,怕老夫人也会这么想。
“那就谢谢四姨娘了。”
“跟我客气什么,我还得去趟玉英那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四姨娘问。
赵昭想了想,让寻梅拿了两个梅花络子出来,交给四姨娘:“我做的一点小东西,四姨娘别嫌弃,另一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玉英姑娘,我就不去了。”
四姨娘接过来,都没看就交给了身后的丫鬟,笑道:“做得真好,谢谢了。哎,我就是那劳累的命,不说了,先走了。”
“四姨娘慢走。”赵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人走了,嘴角才慢慢放下。
赵昭第二日依旧寅时一刻起,不管老夫人见不见,都准时到荣禧堂请安,再去佛堂抄经,这样规律又宁静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倒是也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玉英的存在感太强了,哪怕见不到面,周围人也都在议论他。
比如现在,她在抄经,身前的丫鬟们就小声说个不停。
“姐姐,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去沧浪轩?”
“怎么,这里容不下你了?”
“不是,老夫人这里能人太多,我这样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跟着玉英就不同了,说不准他有大造化呢。”
“嘘。”个头稍微高些的年长丫鬟看了眼赵昭,骂她,“要死呀。”
年纪小的那个不以为然:“怕什么,老夫人到现在也没给她个好脸色,玉英姑娘就不同了,人和气又会说话,有他陪着,老夫人饭都比之前用得多,脸上也带了笑,可心姐姐都说现在老夫人离不开玉英呢。”
“玉英姑娘的确让人说不出来半点不是,听说她本是地方仕商大族,闹了灾荒全家就活了他一个,这才来投奔京里亲戚,没想到却被吞了家产赶了出来,辛亏咱们大爷出手相救。”高个丫鬟说道。
“哎呀,这倒是有点英雄救美那意思了。”
“听说大爷已经准备明媒正娶了,连祖传的信物都给了,结果却...哎,真是阴差阳错。”听那口气,很是为玉英抱不平。
赵昭抿了抿唇。
他和气?会说话?
她可是一点都没感受到。
俩人用鸡毛掸子扫了扫香案的浮尘,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安然抄经的赵昭,又悄悄地说,“听说老夫人到现在都冷着她,要我说,她也够可怜的。”
赵昭笔峰一顿,“如是我闻”的“如”字就写废了,只能裁纸重来,头顶忽地一暗。
仰起头,幽黑的锐眸映入眼帘,上翘的眼尾扫出一抹杳霭流玉,三分仙气七分艳,自成一派的绝类离伦,浑不似尘中人。
“玉英姑娘怎么来了?”年纪小的那个丫鬟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请他坐,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裴凤慕颔首微笑:“不用管我,别耽误了你们干活。”清越优雅的声音如潺潺溪流、悠悠鸟鸣,娓娓道来令人如沐春风。
赵昭轻咬笔杆,这样的玉英哪有半点在她面前的乖戾阴鸷,简直判若两人,就算她揭露他,怕是也没人信。
赵昭恍惚中看着丫鬟们立即围着他说有笑的,幽静清冷的佛堂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裴凤慕也是这样,只要他来家里作客,兄弟姐妹都把他围在中心,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献宝似拿到他跟前,就连最内敛端庄的五姐姐也不能幸免。
赵昭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来就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她收回视线,正待安心抄经,忽感乌云遮天,清冽的声音宛如月华倾泻,自头顶泻下来:“恕我直言,你这字…”
一声轻笑,声似击玉,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赵昭贝齿轻咬下唇,她是没有用心练字,但这是有原因的。
赵夫人自诩书香门第,喜欢人写得一手好字,五姐姐和七妹妹便明争暗斗,铆足了劲用心表现。
赵昭胆小怯懦,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再说她那个时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绣活,哪儿有功夫练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这字写得挺规整的呀,有什么不妥?”寻梅不服。
裴凤慕站在赵昭的身后,弯下腰,隐隐的苦香弥漫在空中,白玉般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纸上,如蹁跹的玉蝶萦绕于枝头。
“你写字多用侧锋,中锋立骨、侧笔取妍,侧锋用多了,风骨不足,佳颖亦劣,还有你运腕不够灵活,行笔滞涩。这字嘛,恕我直言,实在是落了下乘。”
丫鬟们听闻都围过来看,赵昭头都要垂到桌案下面了。
“奇怪了,赵大人好歹也是个五品郎中,他的掌上明珠字为何写成这样?”裴凤慕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裴毒蛇(一脸嫌弃)(指手画脚):你看看古言谁家女主,字写成这样?!伸手!
昭兔(犹犹豫豫)(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可怜巴巴):可不可以不要?
裴毒蛇(吐信子)
昭兔(抖了抖)(伸爪)
裴毒蛇(亲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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