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命运之错(3)

苏起赶到省城人民医院时,已是夜里九点多。康提坐在vip住院部的走道上,眼睛红肿,形容憔悴。

苏起从没见过她这么颓废的姿态,一路下沉的心跌落谷底。

康提说,梁水身体的先天素质原本就不如别的运动员耐扛,上次撕伤后恢复期耽误太长时间,他为能拿下锦标赛,长期以来训练太狠,身体终于承受不了。

这次是要参加省内比赛,结果在半决赛前出了事。跟腱断裂是职业运动员的头号杀手,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恢复期长达一年,且伤愈后不论如何保养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再达到曾经的竞技水平。

作为短跑运动员,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终止,算是毁了。

康提说到这儿,遮住眼睛,泪水滑下:“教练说,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人还没到医院,他就清楚跟上次不一样,他就清楚自己跟腱断了,情绪很激动,哭了一路。可手术过了,今早醒来,就不讲话了……”

苏起擦掉脸上的泪,悄悄推门进了病房。

只有近门廊的一盏柔光灯亮着,房内静悄悄的。

梁水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苏起一见他那样子,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胡乱抹着,床上的人忽动了一下,他微睁开眼,并未太清醒,嗓音暗哑:“你来了?”

“嗯。”她握住他冰凉的手,微哽,“水砸,你疼吗?”

他没回答,半垂着眼,呼吸很沉。忽然,他如抽筋似的,猛抬了抬下巴,眉心紧促,表情扭曲,嗓子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右脚在病床上踢腾了一下,似乎想动左脚。可左脚绑着绷带,动不了。

他压抑着,但陡然一阵剧痛叫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嗯——”他抠紧她的手,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滚进鬓角。

苏起吓坏了,起身要摁铃,门却被推开。护士拿着根针管进来,从吊瓶缓冲管的注射处扎进去,药液顺着吊管进入他血液。

他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喘息着,平复下去,阖上了眼。

苏起问:“护士,他怎么了?”

护士道:“刚止痛药过了。补一针就好了。”

苏起问:“那要是晚上再疼怎么办?”

“这药8小时才能打一支。万一实在疼得不行,去护士站拿口服药。”护士说,“不过应该没事。昨晚都熬过来了。”

护士出去了。

梁水整个人也静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药效的作用。

苏起守了他很久,以为他还会醒,但他没有。她有些撑不下去了,把陪床拉开,轻推到病床边,挨着他睡下。

她侧身握紧他的手,想着晚上他要有动静,她能立刻醒来。但他一夜未动,次日天亮,护士进来换药,苏起醒来,才发现梁水早已经醒了。

他微侧着头望着窗子的方向。

白色窗帘拉着,冬日的阳光变得愈发朦胧。

护士换着药,苏起瞥见他左脚踝后血红的伤口。她握紧了他的手,但他没有反应。

等护士走了,苏起拉开窗帘,金色的稀薄的阳光铺满他的病床。他微微眯眼,垂了下眼睫。她的身影被笼在阳光里,有些不真实。

苏起回头看他。

梁水亦静静看着她。

她过来趴在床边:“脚还疼吗?”

他极轻地摇了下头。

苏起瞧他半刻,他脸色苍白,始终不说话,人很消沉颓废。她小声:“水砸,你在想什么?跟我说好不好?”

他看着虚空,说:“要是多休息一分钟,要是少跑十米,是不是,就躲过去了。”

苏起霎时心痛得像四分五裂掉。

他蹙着眉,闭上眼睛。

“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话说出口,却也无力。

病房内陷入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他说:“水。”

苏起给他倒了杯温水,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揽着他肩膀,将他搀抱起来。她力气很小,多半是靠他自己,梁水被她手臂环绕着,喝了半杯,一偏头。

苏起把他放躺下去,他落进枕头里,沉沉地喘了一口气,说:“苏七七。”

“嗯。”

她等着。

安静。

他却什么也没说。

闭上的眼睫处竟有些濡湿。

她心如针扎:“水砸,不怕啊。我在呢。一直都在。都会过去的。真的。”

他不言语,别过头去又睡了。

到了七点多,护工送来营养早餐,苏起陪他和康提吃完饭。

等中午,他稍微来了点儿精神,坐了起来。苏起跑去楼下买了袋橘子,趴在床边给他剥橘子吃。

一个个黄澄澄的橘子,颜色鲜艳极了,小太阳一样。

梁水看着她,看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笼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的脸颊白皙而绯红,被光线照射得几乎透明。唯独低垂的睫毛乌黑如鸦羽,细碎的流光在上头跳跃。

竟有一种不太真实的错觉,仿佛再也捞不住了。

他手指动了动,抬起摸了摸她的发,发上还带着阳光的温暖。

她把橘瓣上的丝络剥得干干净净,才递到他唇边。

梁水含进嘴里,橘汁清甜。

“好吃吗?”

“嗯。”

苏起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瓣。她守着他,喂他吃完半个橘子,还要再喂,他偏了一下头,不吃了。

她便吃剩下的。

梁水目光盯在她脸上,问:“你考试完了?”

“还没呢。”

昨天正好周六,而明天周一上午就有考试了。

梁水说:“我没事。你回去吧,等会儿买不到卧铺票了。”

苏起咬着最后一瓣橘子,涩道:“水砸,你别太难过了。”

话说出来,她都觉得这安慰很干瘪。

该说什么,说人生本就有坎坷意外?一条路走不通,换一条就行?

都是狗屁。

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容易,就不会有“执着”二字,亦不会有“不甘”“不服”了。

“没事。”梁水握了下她的手,说,“会过去的。”

苏起一怔,看住他,就听他接着说,“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肯接受,可不管怎样,时间都会从你身上碾过去的。”

一直就是如此。

所谓的痛苦,失望,悔恨,不甘,都熬不过时间的。

……

傍晚,苏起坐火车回了北京。

周三下午考完高数,路子灏来了她学校,为着梁水的事。两人坐在食堂里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

“李凡也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他说,如果他的手指出了问题,再也不能弹钢琴,他根本不敢想象。”路子灏很苦闷,拿手撑着头,说,“谁都帮了不了的,安慰也没用。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苏起难过道:“一时半会儿怎么走得出来?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怎么讲话。真的打击很大。老天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他?”

她眼睛又湿了。

路子灏:“可运动员就是这样啊,绝大多数都让伤病给毁了。你还记不记得欧文?德国世界杯那场比赛?”

苏起记得,英格兰的金童欧文在比赛中十字韧带撕裂,曾经的天才少年像一条狗一样跪着从球场爬了出去。至今再无建树,泯然众人。

“你不是很喜欢内斯塔么,三次世界杯,三次腹股沟拉伤。世界第一的中后卫,他找谁说理去?”

“我只是……”苏起哽咽,“水砸都还没来得及成名……”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路子灏更为现实,道,“他现在是高三生,走不了体育特招,高考才是大问题。”

“我想到了,所以我做家教搜集了很多高三复习题。但这都要等以后说,他要恢复一段时间,现在还不能回学校。”

路子灏觉得棘手,烦闷地抓了抓脑袋。梁水这些年花了太多精力训练,学习时间不足,加上这次受伤的心理打击,只怕更差。

路子灏忽问:“七七,如果水子……你会跟他分手吗?”

苏起生气道:“怎么可能啊?你瞎想什么呢?!”

“我不怕你这么想,我怕他——”路子灏道,“男的都有自尊心,水子他更是。他很在意输赢的,要不是,也走不到今天。可现在——”

苏起怔住了。

那晚回宿舍,她给梁水打了电话。他依然消沉。

她没安慰他,也没提未来,只问他恢复得怎么样。他说出院回家了。

她和他闲聊家常——林家路家都陆续从南江巷搬走了,苏家也在搬。梁水说他家也要搬的,但因为他的事,康提耽误了,加之换季商场工作忙,康提说一月份再搬。

苏起又跟他说起她的考试,她看的电视剧,和往常一样聊了许多生活琐事。梁水话不多,安静听着,偶尔答几句。整个人兴致不高,再不似曾经跟她打趣逗乐的少年。

苏起理解,也不灰心。她不知该去指望什么,只能指望梁水的自愈能力。

她想,或许这次时间会长一点,但他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慢慢恢复过来的。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她需要做的,只是像往常一样坚定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冷空气一下,北京再度降温了。

十二月中旬,苏起窝在暖气充足的宿舍,问梁水云西冷不冷。他说很冷,空调都没什么用处,不过年年都这么过的,习惯了。

她跟他说,上思修课帮舍友答到被老师揪住了,梁水在那头嗤笑了一声,说:“我就说你是个猪。”

苏起听到他久违的笑声,差点儿没蹦起来,立刻道:“我们宿舍不是两个北京人么,今天她们俩说她们是‘北京双煞’,我说,你们是‘北京双傻’吧。”

他又轻笑了。

她兴致勃勃跟他讲了一堆她和室友们的搞笑事件,逗得他话也多了些。那天竟难得聊了快一小时。

放下电话前,梁水忽低声说:“你元旦节要不要来看我?”

苏起立即答:“好呀。我早就这么打算了,准备给你惊喜呢。”

他淡笑了一下。

她抠了抠桌子,又轻轻道:“水砸,要是我现在天天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说:“你好好上课。”

那晚睡前,苏起沉抑了半个月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丝,犹如黑夜中行走,终见了曙光。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对自己说。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竟会发生在她身边,不过两天,灾祸再度降临。

那天北京发布了寒潮预警,气温直降到零下十度。夜里苏起上完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忽接到程英英的电话,说梁水家出事了。

冬夜冷风呼啸,苏起心猛地一沉,想不出还能出什么事。程英英说,康提的商场有人恶意纵火,整栋商场超市连货带楼全烧了不说,还死了3名员工。

纵火的被抓了,康提也被警察拘留,要负刑事责任。说是商场存在消防隐患,现下出了人命,她是怎么也逃不了牢狱之灾的。

苏起立在寒风中,浑身冰凉,又惧又怕,急道:“那水子呢?水他人呢?!”

程英英也焦急:“说是去公安局见了他妈妈一面,后来就不见了。我跟你爸去南江巷找了,不在。他现在脚没好,走路要拄拐杖,也不知这孩子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妈妈你们要帮他呀。”苏起差点儿哭出来,“他伤还没好,现在就他一个人了。”

“都在找!你林叔叔李叔叔燕子阿姨都在找。不会不管他的!”

苏起和她讲完,立刻拨通梁水的号码。她抱着一摞书站在冬夜里,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手指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嘟——嘟——”

他不接电话。

“嘟——嘟——”

握着手机的手直哆嗦,又冷又疼,她在寒风中狠狠跺了一脚,手指冻得不行了,想换只手拿手机,一不小心怀中抱着的一摞书哗啦啦掉地上,狂风吹着书页翻飞。

她半跪下去,手忙脚乱捡书,一手还抓着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嘟——嘟——”

她忽就急哭了起来:“你接电话呀!”

她抱着书蹲在地上,咬着牙关尚未哭出声,电话突然接起。苏起一怔,那边却很安静,没人说话。

苏起急道:“水砸?”

他说:“七七。”

一听他声音,她眼泪哗地涌出,赶紧抹掉了,努力寻常道:“你在哪儿啊?我妈妈去找你没找到,你脚还没好呢,不要乱跑。你住去我家好不好?南江巷现在一个人都没了。我明天晚上——”

“你别来。”他突然打断,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叫她一瞬止了眼泪,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的恐惧。

话筒里很安静,只有她这头呼呼的风声,吹得她心头发凉。

梁水很平静地说:“七七,你好好上课。这边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你来了也不起作用。”

“可是我想陪——”

“你别来!”他再度打断,静了一秒,声音微颤,竟有丝乞求,“真的。”

他嗓音很低:“别来。我能处理。”

苏起忽就想起了路子灏说的自尊心。她抱着书蹲在寒夜里,浑身发抖,她张了张口,眼泪无声滑落,轻声:“那你有什么事,或者想说什么,你要跟我讲好不好?”

他长久地没做声。

苏起埋头,将眼泪擦在冰凉的衣袖上。她没发出一点点哭声。

那头沉默了许久,说:“好。”

苏起还要问什么,他忽问:“你在外边?”

“嗯。”

“早点回去吧,天冷。”他说,“我也要睡了。”

“好。”

苏起跟程英英说梁水回南江巷了,让她明天去找他。

回到宿舍,又接到伙伴们的电话,大家都听说了,都很震惊。然而这事对父母来说都是无法解决的灾难,更何况这群毛头孩子。

他们束手无策,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案,而苏起一想到梁水此刻的境地,便泪流满面。

路子灏只能安慰她说,父母们一定会尽量照顾梁水的。可康提面临的灾难,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范围。

苏起洗漱完上床,钻进被子,仍觉得浑身冰冷。寝室熄了灯,静音的手机忽然亮了。

她抓过来,见是梁水的短信,飞速解了锁,屏幕只有六个字:“你别哭。我没事。”

苏起飞快给他回复:“水砸,你还有我。我在的。一直在的!”

发送成功。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可那头没有回应了。

屏幕熄灭,她又摁亮,借着手机的光,看着手机链上的大头贴,照片里,那个少年笑容散漫不羁。

短信终于来了,仍是六个字:“早点睡觉。晚安。”

她巴巴地回复:“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嗯。”他仍是留着给她发消息由他来结尾的习惯。

苏起没再继续发,这下,也彻底没回应了。

第二天中午,苏起接到程英英电话,说找到梁水了。但梁水不肯去他们任何家住,就要住自己家。

“可他一个人——”

“声声爸爸住去他家了。”程英英说,“他会照顾他的。你林叔叔从水子上小学就陪他晨跑,跑了六七年。有他在,水子没事的。都放心吧。你们一个个的,你打电话哭,声声跟她妈妈打电话也哭。哎……都好好上学吧,我们在云西,不会不管他的。”

苏起稍微放了半点心,离元旦假期只有十多天了,她早早买好了往返云西的火车票。

这些日子,梁水很少跟她联系了。苏起知道他托着各种关系在忙康提的事,而她也面对着繁重的课业和家教工作。

到了这一刻,她才体会到异地恋的苦涩——太苦,太远,也太无能为力了。别说拥抱安慰,连沉默陪伴都做不到。她只能每天给他发几条短信,等着元旦回去见他。

假期前一晚,苏起坐上回云西的火车,30号上午到家。

苏勉勤去火车站接她,她一心只想奔南江巷,苏勉勤道:“水子去看守所见他妈妈了。你现在去也没人。”

苏起问:“提提阿姨会怎么样啊?”

苏勉勤面色凝重:“会坐牢。案子明年审,就是不知道刑期多久。短点儿还好,要是判长了……”

“那放火的那个呢?”

“肯定死刑不用问了。”

“他为什么放火啊?”

“不知道。有说是竞争对手买的人。哎,谁知道呢?你康提阿姨这几年生意做得太大了。”

苏起不做声了。

她靠在出租车窗边朝外望,离开半年,云西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小小的,旧旧的。许因是冬季,看上去格外萧条。

路经云西商业主干道,苏起见康提的商场超市那么大一栋建筑全烧毁了,黑黢黢的,布满窗洞,分外骇人。

往新区而去,经过别墅区,苏起望了眼,苏勉勤说:“你康提阿姨的新房子在里头,被封了。”

苏起道:“为什么?一码归一码,为什么要封掉房子?”

苏勉勤道:“云西这小地方,你找谁说理去?”

说话间,车绕到别墅区临街的独栋民宅聚集区,拐进一条巷子,到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头停下。

苏落从漆红的大门里探出来头来,叫:“姐姐!”

他热情地跑出来给她拎书包,半年不见,小少年长高了不少。

苏起下车望一眼那漂亮的白色小楼,这便是她的新家了。

进了大门,要换鞋子,家里贴着漂亮的地砖,客厅又大又阔气。上到三层,她的房里铺着木地板,墙壁涂成粉红色,有专门的梳妆台,书柜,大床,还有一排漂亮的新衣柜。不用再拉一道帘子跟苏落挤不到十平的破房间了。

她小时候的书本和破烂玩意儿装在纸箱里,堆在衣柜旁,无人问津。小红云的红裙子在里头格外扎眼。

云西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加之新屋太大,倍显空旷冷清。

她对这房间陌生得很,看一眼便下楼去。还没到一楼,忽听楼下客厅有人讲话,沈卉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大人们声音很低,

程英英说:“云西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康提,谁不认识水子?我看啊,他还是走了好。”

沈卉兰道:“康提干了这么些年,是有不少钱的。她那天把水子叫去,偷偷跟他说了卡都在哪里,让他回省城好好读书,养伤,别再回云西了。”

程英英道:“当妈的都会这么想。自己是没指望了,谁不想多给孩子留点儿东西。再说水子现在这样子,康复治疗得花多少钱啊。可他——”

“他就是不走啊。”沈卉兰叹息,“林家民说,他拄着拐杖,一家家的,去找那三个员工的家属,说给他们赔钱,一家赔一百万,求他们跟法官求情,表示谅解,原谅康提。那孩子——”沈卉兰哽了一下,嗓音细了,“林家民说他一个个地跟他们下跪磕头,求他们原谅,说他妈妈真的一直有在交代消防问题,但下属失职,也算是她错了。只求原谅。”

苏起抠着楼梯扶手,心如锥刺,又痛又苦,竟苦得生生反胃起来。

程英英也抹了眼泪:“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牢房哪是人待的地方,他就想给他妈妈减刑,跟林家民说要买……”

沈卉兰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苏起寒从脚生,一下子跌坐在楼梯台阶上,埋头紧紧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