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简东平通完电话后,林仲杰一连两天都感到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按理说,逮住袁桥后,他应该高枕无忧才对,但简东平的一席话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不错,袁桥还没有招认,很多事仍然无法解释。所以他决定去会会简东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不料他来到简家时却扑了个空,简东平恰好不在。
“他前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知道吗?”林仲杰问简其明。
“他跟你说了什么?”简其明感兴趣地看着他。
“他问我要那个租房给神秘女人的房东的电话,然后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想知道,最近他究竟在忙什么?”林仲杰盯着简其明。
简其明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我只知道他有一天带回来一大堆资料,然后就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看了好几天,他没告诉我那是些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简其明点了点头。
“不过,我猜他肯定挖到了什么。你知道他们这些干记者的,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公布掌握的东西的,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好了别提他了,还是来说说你的网中之鱼吧,怎么样?他招认了吗?”
林仲杰摇了摇头。
“还没有?”简其明再度问道。
“他只承认在房间的床底下捡到李今的项链。”
“太没说服力了。”
“我想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最后总会招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简其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说如果,难道你怀疑不是他干的?”
的确,说这个人渣会杀人林仲杰一点都不吃惊,但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李今,那么陈剑河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他为什么要跟他姐姐承认是他错手打死了人呢?当他从报纸上得知李今被杀的惨状时,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他又为什么要跟袁桥在旅馆见面?他实在猜不透。
“到目前为止,关于袁桥,只有项链和他到过现场的证据。”林仲杰无可奈何地说。
“都是间接证据。”简其明说。
“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会是谁?”林仲杰像在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有可能,郁洁、张兆勇、王盛佳,再加上那个吴立帆。”简其明颇感兴趣地说。
“吴立帆可以除外,他的确有不在场证明。”林仲杰提醒道。
“好吧,先把他放在一边。先来说说那个瘦女孩郁洁。”简其明在屋子中央站定,气定神闲地说,“她有很明显的动机,她知道李今当天下午要跟自己的男朋友约会,想想她会有多气。她去敲陈剑河的房门时,很有可能陈剑河说李今就在他的房间,要知道,没有人听到陈剑河怎么回答的,我们听到的只是郁洁的一面之词……”简其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简其明提到的这点,林仲杰也曾经想到过。
“郁洁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两听加了药的咖啡,提议要请两个人喝咖啡。她也许问李今关于那条裙子的事,得到回复后,她马上就离开了那个房间,几分钟后,她借口仍找不到那条裙子,再度回到陈剑河的房间,却发现李今昏倒在地……”简其明津津有味地说。
“陈剑河则毫无反应地站在一边,他很可能并没有喝咖啡,他很像是那种从来都不喝咖啡的人。”简其明津津有味地说道,“郁洁看到这个场面,马上就先发制人指责陈剑河在咖啡里加了药,陈剑河很惊慌,于是郁洁吓唬他,说李今醒来后一定会找他算账,接着她建议他离开,她可能表示李今醒来后,她会向李解释是咖啡本身出了问题,她可能还向陈剑河要来了房门钥匙,以便随时观察李今的动向。接着等陈剑河走后,她就杀了李今,并且伪造了现场。后来当陈剑河跟郁洁见面时,郁洁很可能说,等她发现李今时,她已经死了。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但她会吓唬他说,警方很快就会调查出当天下午李今是受他之约去他的房间的,而且有人看见他匆匆地逃走,所以即使他自首也没用,警方一定会认定是他,然后她可能建议他逃走……”
“她的话可能很起作用,陈剑河感到自己走投无路,最后只能选择自杀,在那种情况下,他写下了那封遗书。”简其明咀嚼着自己所说的话,然后点了点头说,“很合情理。”
“但同样没有证据,除了有人证明她曾经回过公寓,以及她有杀人动机之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她的确有充足的作案时间。”林仲杰说。
“好,我们再来分析分析另外两个人。先来说说张兆勇,你说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我压根儿不同意。”
林仲杰仍然这么认为,不过,现在他打算先把这个想法搁在一边,听听简其明的高论。
“好吧,我们假设他是个快枪手。”林仲杰一边吸烟,一边看着简其明。
“好,我们就假定他是个快枪手。”简其明踱到林仲杰面前坐下,“他回来后,听到陈剑河跟李今在房间里说话,话题中也许牵涉到了他借李今的那笔钱,李今她或许还说了要报警之类的话,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中,那笔钱他根本就还不出来,他当然不想坐牢,于是他突然想到,只有干掉这个女人才能让自己摆脱困境。他走进陈剑河的房间,请他们喝咖啡,咖啡里当然加了药,李今喝了之后马上就昏倒了,她的头部因为撞到桌角开始流血,陈剑河为此非常惊慌,他马上指责张兆勇耍诈,张兆勇一定会否认,他可能推说李今昏倒是因为她本身有病,由于陈剑河怕血,张兆勇提议由他来处理现场,他让陈剑河先离开,对此陈剑河可能求之不得,所以他就真的先走了。随后,就像我们知道的,张兆勇杀完人后,很快也离开了现场。”
简其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一定会问,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陈剑河为什么会以为是自己杀了李今呢?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李今昏倒的时候,陈剑河做了什么不妥的动作,使之撞到了桌角。比如他想去扶她,结果却推了她一把,在那种状况下,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没准张兆勇就抓住这点不放,这让陈剑河越来越确信是自己造成了李今的受伤。”
“当他知道李今死了之后,他可能以为是自己误杀了李今,但后来看了报纸之后,他为什么还不站出来?他完全可以把事情说清楚。”林仲杰问道。
“他不信任警察,他知道自己是嫌疑犯,他跟张兆勇见面后,张很可能骗他说,自己在为李今止血的过程中,发现李今已经死亡,至于谁割了她的舌头,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道,他可能还告诉陈剑河,这件案子无论他们两个怎么辩解,都脱不了干系,于是陈剑河感到很绝望,他只能选择自杀。”
“你的话里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陈剑河是4点3刻左右被看见离开的,而张兆勇是5点20分左右被人看见进入大楼的,也就是说,张兆勇到公寓的时候,陈剑河已经离开有四十分钟了,他们两人根本见不上面。而且,别忘了袁桥回来过,如果他没杀人的话,那么他应该看见陈剑河把李今抱上床。”林仲杰说。
“没什么不可能,他也许一共进入大楼两次,第一次是杀人,第二次也就是5点20分那次。4点钟的时候楼道里人很少,也许真的没人看到他。”简其明喝了一口酒,露出享受的表情。
“还有个问题,张兆勇为什么不当场杀死陈剑河,却要留着这个麻烦?”
“他可能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陈剑河没喝咖啡,所以他当然只有改变计划。我不认为张兆勇是那种会面对面跟人厮杀的人,他对自己的体能没有信心,所以他一定会采取更有把握的方法,那就是欺骗。我想他一定有办法让陈剑河相信是自己杀了人,欺骗不是他的拿手好戏吗?再说袁桥,他通过门缝只能看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张兆勇站在房间的另一边,他很可能看不见。”
有这个可能吗?林仲杰仔细一想,倒也觉得不是不可能。
“再说说那个心直口快的王盛佳。她曾经亲口承认自己很讨厌李今,也许这种讨厌在她跟吴立帆谈恋爱之前就已经非常强烈了。你知道吗,王盛佳跟很多女孩一样,有嘴馋的坏毛病,她经常偷吃李今买回来的零食,这是她自己承认的。”
林仲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定又是简东平从王盛佳嘴里掏到的,他实在难以想象,这种小事也可能会引发残酷的谋杀。
“你认为她会因为偷吃零食被李今责骂而杀了她?”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一言不合足以引发残酷的谋杀。李今如果当着别人的面,骂得很难听,当然可能会引火上身。”简其明抬了抬眉毛。
林仲杰歪着头看了老友一眼。
“好吧,我洗耳恭听。”他说。
“那天她是5点多才在商场中碰到老板的太太,所以在这之前,她有的是时间回公寓杀人。我认为她是四五点钟回到公寓的,因为被责骂的事,她可能想找李今理论,但她回家后发现李今不在,这时候她想起,李今应该在陈剑河那里,因为她知道陈剑河当天下午约了李今。于是,她到了陈剑河家,恰巧这时,陈剑河已经离开,但他没关好门,她很顺利地进入了那个房间。她发现李今倒在陈剑河的床上,头部出血,陈剑河可能真的是药倒了李今。王盛佳发现这是个好机会,她杀完人后完全可以把罪责全推在陈剑河身上。于是,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简其明一说完,林仲杰就提出了异议:“陈剑河没有手机,当时他又住在他姐姐安排的秘密地点,王盛佳根本无法联络他,如果要联络,只能是陈剑河联络她,但如果是他跟王联络的话,那就表示他知道她曾经回来过,并认为她知情,但这就又推翻了你说的王盛佳回来时陈剑河已经离开的说法。”
“也许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剑河离开。”
“如果是这样,那么看见陈剑河离开的人应该也会看见王盛佳,但是他很明白地说,他只看见陈剑河。而事实上,没有人看见王盛佳在那个时间在公寓里出现。”林仲杰说。
“也许陈剑河远远地看见了她。”简其明眯起眼睛说。
“如果距离较远的话,首先陈剑河不一定会注意到她;其次,即便注意到她,他也不能肯定她一定会在那个时间回公寓;如果他不能肯定她会回公寓的话,再退一步,就算他认为王盛佳看上去是准备回公寓,他又怎么能肯定她会去他的房间?毕竟,他们又不是住在同一套公寓里,他怎么能肯定站在马路对面的王盛佳就知道他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呢?”林仲杰注视着简其明连声地问道。
很明显,这些问题让简其明难以回答,但作为律师,他总有办法让自己摆脱窘境。
“我只是想说,什么可能性都有。”简其明耸了耸肩说。
林仲杰没有搭腔。
过了很长时间,他听到简其明说:“其实凭现在掌握的证据已经可以控告袁桥了。用你们的话说,只要加强审讯力度就万事大吉了。你何必烦恼。”
当然,这点林仲杰也明白,但这不是他的作风。这么多年来,在他办理的案件中,他从来没有利用警方的威势让嫌疑人勉强认罪,他认为那反而是一种承认自己在智力上无法与对方抗衡的示弱表现,他喜欢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充分的证据,让对方心服口服,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较量的乐趣。
所以,他很想知道简东平的结论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