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是柔软温热的脸颊。
年轻公子眼眸低垂,看着小姑娘因为惊诧而瞪圆了的杏眼,目光专注又认真的——
将她的小脸挤成了一个小包子。
沈莓被挤的嘟起了嘴,眨了眨眼睛,已经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因为……因为这根本不是怀琛哥哥会做出来的事啊!
他素来端方文雅,任谁都想不到竟然会有这般略带少年气的举动吧?
沈莓不知道其他人瞧见了会如何想。
她现在是什么都想不了了。
严许看着面前小姑娘被他挤的软肉都圆嘟嘟的脸,和明显已经呆愣着放空的眼神,终于低笑一声,掌心又揉了揉,才将人放开了。
“这下不胡思乱想了?”
沈莓下意识“啊”了一声,片刻后才明白过来。
原来怀琛哥哥是不想她想太多呀。
他没与她说什么让人宽慰的话,却用这样的法子让她脑子放空。
也足以表现他待她的亲昵。
察觉到严许的用心,沈莓心里莫名生出了些愧疚。
是她小人之心,太过敏感了。
就见小姑娘自己捧着脸揉了揉,然后乖巧又认真的道:“对不起怀琛哥哥,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我会把严府当家的。”
若是可以的话。
若有人将真心捧出待你,你却几番自怜自艾,会叫人心凉的。
沈莓再次这般对自己说。
严许知小姑娘心思重,是以总不会逼着她。
他只不疾不徐地靠近,恰到好处的亲昵,一点一点让这只动辄便要一惊一乍的小兔到能露出柔软肚皮的那天。
就像现下这个时候,他也是轻轻笑一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阿莓从不需与哥哥道歉,但说的话可要做到才是。”
“嗯!”
沈莓重重点头应声。
然后便十分身体力行的想表现出自己真的有在努力,主动与严许说了今日在书院里发生的种种。
严许静静听着,长睫微微压下,瞧不清眼里的神色。
沈莓没有隐瞒什么,如实说了被吴薇害的下午上课迟了的事,也说了自己与柳聆昔分到了一组,但她似乎没有什么特意的动作。
只是眼神也算不上友善就是。
“不过哥哥,我今日都自己解决啦,那只鹩哥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明日想给它带些鸟食,你说钟先生会让我喂它嘛?”
沈莓刚刚说着说着便不禁抓住了严许的袖子,这会忘记放了,便一直攥着。
严许的眼睛从袖边的小手上扫过,又缓缓移开。
“钟先生面上看着严肃,其实是个好说话的先生,今日阿莓表现的很好,他会同意的。”
说完,严许又摸着小姑娘的头鼓励了她:“日后若是再遇着这样的事,阿莓也如今日一般做便是,回来再告诉哥哥,莫要让自己吃亏了。”
他原还担心沈莓在书院里被欺负,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们心思多,也更难处理。
如今看来,阿莓即便是只小兔子,那也是会咬人的。
沈莓说这些时心里有了点好像在跟哥哥告状的肆意感,叫她既新鲜又觉着高兴。
就好像她也有人撑腰了似的。
听了严许的话,她“嗯”了一声,又有点疑惑的喃喃:“只是我与那吴薇确实不认识,我想了想,从前也不曾见过,她何故要来找我麻烦呢?”
严许随手摆正自己腰间缀了流苏的玉佩,缓缓道:“吴薇的父亲吴天凡,时任吏部侍郎,柳聆昔的父亲便是他的上峰。”
“啊,原来如此!”
沈莓恍然,只肖严许这么一说,她便明白了。
所以追根究底,还是柳聆昔瞧她不顺眼罢了。
严许看着低下头的小姑娘,忍不住低问:“阿莓可会怕?若是不想在那儿,便让父亲说说让你去二组。”
沈莓却摇头,目光清泠泠地看他:“不了哥哥,我不怕。”
她明白,她总要学会面对这些的。
沈府倒了,那方拘着她的后院也没了,她却不能又躲进自己的小壳子里。
要做鸟儿,自然要有翅膀。
待马车回了严府,沈莓叫春华扶着下来,竟瞧见义母和真儿姐姐都在府门口等着她。
她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赶紧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轻轻挽住了严夫人的手,道:“义母和真儿姐姐怎的都等在这?”
严夫人看着沈莓主动挽上来的手,眼里露出几分欣慰的喜悦。
她轻轻拍了拍那小手,笑道:“你今日第一次去书院,我们特意在这儿等着你放课回来,好问问你在书院感觉如何?”
陶真儿挽着严夫人另一侧,也温柔朝沈莓眨了眨眼睛:“除此之外,我还是来盯着看阿莓有没有好好用手膏的。”
“有的有的!”沈莓连忙道,还颇有些证明一般地伸出了手给她看,“真儿姐姐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好似有滑一些了?”
她其实才开始按照陶真儿写的那两张纸的日常去做没几日,但一天若空下来了总要时不时仔细瞧自己几遍,看看有没有变化。
也不知是自己心里所盼有了些暗示还是怎的,沈莓便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肤好似细腻了一些。
虽然还没瞧见变得有多白,但几日便能有这样的变化,她便高兴的不得了啦。
陶真儿瞧着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盼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一声,当真摸了摸她的手,点头:“嗯,是滑了好些呢。”
听了这话,沈莓脸上的笑便不住放大,嘴角的小梨涡都露了出来。
严夫人听着一左一右两个姑娘家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阿莓这是想要变成大美人呢?”
沈莓被打趣,腼腆低下头:“也、也不用大美人的,只要是比现在好便好啦,真儿姐姐说取悦自己也很重要。”
鲜少有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沈莓却不知为何,听后很受触动。
只是她说了之后又偷偷看了严夫人一眼,怕她不高兴。
她听怀琛哥哥说义母出身书香世家,会不会觉得自己这番话太过肤浅了?
严夫人却并未驳了她们的话,还是笑眯眯的。
而一直跟在一旁的严许,看着小姑娘说出那番话时的眉眼,竟觉生出了几分她此前从未有过的光华。
似是一颗蒙尘的珠贝,在某一刻,闪了光。
这日直到入夜,沈莓都沉浸在一种高兴又欢喜的情绪里,连白日吴薇的事她都不觉烦闷了。
只是这份欢喜在她入睡时,叫一声惊雷给打破了。
自来严家那日的大雨后,京都已经连着月余未落雨了。
这声雷响,伴着天边骤然的闪电,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彼时沈莓刚刚入睡,却在轰然的雷鸣声中皱起了眉。
她没醒来,被子却越裹越紧,整个人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她有些害怕雷声,这时候像是被惊雷魇在了梦中,一时竟醒不过来。
明明已是深秋,豆大的汗珠却从额间浸出,沈莓抓着被子蜷缩在床上,梦中是一片漆黑的小屋。
那是沈府的杂物间,一个小小的,没有窗户的屋子。
从前主母心情不好瞧她不喜时,便会找个无关紧要的说辞罚她去这间小屋子里跪着。
这屋子背阴,还只有一扇小小的门,常年晒不见太阳。
沈莓五岁时第一次被关进去,在里面哭的撕心裂肺。
她害怕极了,可无论她如何哭着哀求,外面都寂如鬼域,没有人来,哪怕靠近都不会靠近半分。
直到关够了时辰,老嬷嬷才会冷着脸来将她带出去。
她很怕那间屋子,从那以后便也很怕黑的地方。
有一次她又被关在了那间屋子里,一直到入夜都没有人来开门。
沈莓哑着嗓子缩在角落,她已经不再喊人了,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叫她害怕,似是随时都要从漆黑中跳出鬼魅来。
这时外头雷声炸响,震耳欲聋,轰鸣着像是要将人吞噬。
天边闪电猝然落下,漆黑的屋子时不时亮起冷色的光,却更显诡谲。
沈莓使劲靠着墙角,紧紧抱着自己,掐着手臂的指尖都泛起白,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
这年她六岁。
这天过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等好不容易病好了,便开始害怕夜晚的雷声。
每每这个时候她若是还未入睡,便会整晚整晚都睡不着。
若是已经入眠,则要被魇在深深的噩梦里,反复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被丢弃在角落的惊雷雨夜。
这晚也不例外。
沈莓在梦中缩着身子死死靠在墙角,雷声混着倾盆大雨炸响在她耳边,好像连空气里都是瘆人的冷风,要侵入她的骨髓之中。
她在梦中呜咽出声,像从前那样无数次地期盼着谁能来救救她。
这时却觉周身一暖。
似有一股温柔又坚实的力量抱住了她,那点暖意渐渐能够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所有阴冷都隔绝在外。
甚至连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倾颓的大雨都被阻挡,叫她渐渐听不到了。
沈莓缓缓安静下来,一直紧簇的眉头开始舒展。
额间的汗珠也被人用帕子轻轻拭去。
她把自己裹进这丝丝缕缕的温暖里,贪恋地蹭了蹭,不知不觉间手好像抓住了什么,她紧紧攥着,贴在了脸颊边。
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次沉入深眠时,她似乎觉得有什么摸了摸她的脸。
可惜她入睡的太快,只来得及模糊记下那点微凉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是亲亲!
只是,捧脸杀!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