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从远处围了上来。
道路的前后都有,开始还有一定的距离,不一会功夫竟越来越近了。
火把燃得很旺。
涸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阿平殿后,那家伙的肩上还扛着斋藤的尸体。
涸沼带着队伍慢慢接近狼群。狼群随着人们的前进后退下去了。十二支火把在离地面一米高处熊熊燃烧着,好象疯狂已极的狼群也被这阵势吓住了。
“这么看也许真能冲下山去呢。”涸沼开始产生了这种想法。每个人都找东西装好了备用的灯油,用两个小时左右不成问题。在这期间,也许能找到一处避难地,狼群眼看不能得手而退回去呢。
前面的狼还在退着。道路的右边是一个较高的岩壁,左边紧挨着路就是原始森林。在原始森林中隐藏着大量的狼群。它们的眼睛象萤火虫似地一明一暗。由于火把的光照不远,所以还看不清狼的身子。狼群就在四周巧妙地隐藏着。
“嗬,他妈的,真来了!”阿平的这声喊叫是在离开鹿泽庄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阿平背过身子走着,肩上的尸体越来越重,十分难走,但他并不打算扔掉;他要一直背到狼群冲上来时再撒手。
刚才在火把照不到的黑暗中蠕动的狼群突然活跃起来,有好几头竟窜到火把光里,能清楚地看到它们低着的脑袋几乎擦到地面,张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来呀!过来,这些畜牲!”阿平恶狠狠地骂着,用火把朝两米远处的一条狼横扫过去。那条狼马上跳开了。紧接着又一头冲过来。阿平不叫了,他没那个功夫。火光中的狼个个面目狰狞、眦牙裂嘴,看了叫人恶心。
阿平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凉了,可是凉的感觉又被突然涌上来的火气融化了。
在队列的前面也出现了冲击的气氛。狼群朝着涸沼不时冲上来,每次涸沼都用火把把它们打开。这条狼跳进原始森林,另一条又替换上来,低声怒嚎着冲了过来。
从狼的冲击和怒嚎中,就能知道它们已经完全疯狂了。
涸沼没有减低行走的速度,就这么边打边走。
在走到离鹿泽庄大约五百米远的地方,涸沼停下了脚步;前面的路断了。本来是沿着小川支流的小道上下的,但由于大块的水土流失,山上的地皮就象是剜下来一样崩落到路上,将道路遮断了。
这里两边都是原始森林,要是钻进去,七个人就很难保持队形,那时就会分别被狼群撕成碎片。
看来只好通过泥土滑落下来的边缘,下到低处,再从那里重新找路。涸沼率先走向低地。狼群非常执拗,他们周围充满了怒嚎。
七个人下到了低地,没想到悲惨的场地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岩场,就是露出了宽七八米、长三米左右的细长岩盘的平地。当七个人走进这块低地时,已完全被狼群包围得结结实实。
“不要离开!”涸沼大声招呼着。他已经明白走进了死胡同,于是赶紧察看了一下地形。岩盘的边缘是绝壁,小川的支流在下边很远的地方象条黑带子逶迤流去;逃出去的路只有刚才下来时的那条斜坡。
“好了,把这让你们吃去吧!”阿平把斋藤的尸体扔到了前边。
可是狼群根本不打算啃吃死尸,它们怒嚎着涌了上来。
涸沼操起了手枪。
“好吧,我在前面打开一条血路。我们要登上前面的斜坡,记住,决不能掉队!”
二十多头狼背对着斜坡逼了上来。涸沼瞄准了最前面那一头。当扣动扳机的瞬间,那只狼跳了一下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子弹刚好打中了它的脑门。接着,涸沼又连开了三枪。当打死第四头的时候,涸沼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恐怖。
他以为打死几头后,其余的狼会产生暂时的动摇,然后再瞅个空隙冲破包围圈。然而,狼群对同伙的死毫不介意,对枪声也没有任何退缩,只有几头狼左右交叉地换了下位置。
映照在火光中的狼眼充满杀机,凝聚着鲜红的血色。
格外刺耳的狼嚎声不绝于耳,那是旁边的一头发出的。
这家伙采取了不顾后果的攻击方式,一边嚎着一边笔直对涸沼扑了上来。
涸沼抬起右手的木棒奋力打去,正好打在狼头上,只听哼了一声就倒下了。这就成了狼群进攻的契机,刷地一下一齐扑了上来。
涸沼把手里的火把交给了身边的真澄,用双手握紧了木棒,只有奋力冲杀打开一条血路了。他大踏步挥棒冲向前去。他已打死好几条狼了。这时的涸沼已什么都不想了,管他是生是死都要拼杀下去,只要出现一瞬间的动作迟钝,就会葬身狼腹。他象疯了似的,一刻不停地跳着、打着、跳跃躲避着。
岛崎安雄紧紧抱着妻子的肩头。
眼前的阿平已经疯狂了,一边发出“哦,哦”、“沙,沙”的吼叫声,一边抡起木棒朝狼打去。有两三头碰在他的棒上倒下去死了。他的火把也交给了岛崎。
阿平已经忘了火把,也忘了同伴。岛崎能理解,他离开了火把追打着狼群。
突然阿平惨叫了一声,只见一头狼跳到了阿平的背上,咬住了他的脖子。
阿平倒在了地上。倒下的瞬间,他摸出了怀里的匕首,照狼的腹部猛刺。
岛崎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涸沼和真澄、博子、节子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到处都是狼的黑影,到处都是狼的嚎叫,除此之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阿平仍在竭尽全力地挥动着匕首,象一只大虾似地躬下身子猛地跳了起来,拉下了咬在腹部和腿肚子上的两只狼。他全身浸透了鲜血,但还不愿就此倒下认输。
岛崎扶着妻子朝阿平走去。妻子已是半昏迷状态,他拖着她接近着阿平。
“快逃!你们快逃!不要过来!”阿平发现他们,大声叫喊着。然而声音却是那般地浑浊、尖刺,听来就象笛声似的。
岛崎放下老伴,举着火把向咬住了阿平的狼戳去。他不顾一切地狠狠打着。待他醒悟过来时,瘦弱的妻子已经倒在地上,被狼咬住了颈项。岛崎冲了过去。但,他刚一动身就栽倒在地上,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了,是被狼整个地撕咬去了。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火把。他看清眼前的狼牙逼近了,就和那次在山里的农家看到的、用于除邪祭祀的狼牙一样,十分可怕。狼的牙缝里大量的唾液滴下来,这正是狂犬病的特征。岛崎知道它们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涸沼一边打一边看到了阿平和岛崎夫妇倒下的情景。
“快退,退到悬崖边上去!”涸沼大声招呼着背靠背站着的三个女性。到了这个关头,冲杀出去已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从死里逃生是不可能了。能做的事情就是退到悬崖边上,与狼拼到最后。他护住三个女性一步步向后退去。
旁边就是悬崖了。
涸沼把她们三人护在身后,自己站在前边。幸运的是,她们三人始终举着火把背靠背地站着,都还没有被狼咬伤。
狼群又形成了半圆形逼了上来。
阿平和岛崎夫妇的尸体边上还燃着五支火把,狂风把火焰吹得更亮。一条狼叼住阿平的尸骸不让别的狼争夺,那情景实在太悲惨了,火把把那条狼映得清清楚楚。
涸沼操起木棒站在半圆形的狼群前面,数不清它们到底有多少头。狼群对着涸沼身后的七支火把围了上来。风呼呼地把火苗刮得左右晃动,使狼群的影子也大幅度地摆动起来,再加上狼群自身的走动,所以视野里塞满了无尽的狼。
涸沼做好了准备,感到面前的野兽是不可摧毁的、疯狂的群体。
中江真澄和乾博子、节子三人还是背靠背地站着,身后就是断崖,已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们三人紧挨在一起笔直地站着,就象化石一样。
内藤节子这会儿竞小声诵起经来。不,也许是念的咒文,聚精会神地诅咒着什么。
中江真澄看着涸沼和狼的殊死搏斗,身影在火光中都清晰可见。魁伟的涸沼挥着很粗的木棒不停地朝左右打去,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搏斗。一头狼瞅个空档从一边横着扑了上来,正好跳到涸沼齐眉的地方;大棒呼地一声打击在脑瓜上,顿时脑浆飞溅出来。几乎在这同时,又一条狼贴着地面象黑色的飞梭似地冲了上来。涸沼收回棒子又利索地将它打倒在地上。
真澄知道这场死斗用不了多久就会停熄的。她看得出狼群不顾同伴的死去,象潮水般地从四面进攻。它们都张着利刃般的魔牙,嚎叫着,冲击着。它们的攻击敏捷而又凶狠。不时跳跃起来的狼增多了,它们相互间快速地跳动换位,攻击令人眩目。火光中,能看清它们赤红的眼里燃烧着憎恨的光;这些光点在地面、空中到处游动。
涸沼仍在不停地挥动着木棒,但是力量在减弱了,也显得迟钝起来了。他不可能始终这样拼斗下去,稍一懈怠就会被咬住。她明白到那时也就是自己的死亡到来了。涸沼一死,她和乾博子,还有内藤节子,连一头狼都打不死。她们将会在无抵抗的状态下,被撕开腹部,咬碎喉管,血淋淋地死去。
奇怪的是想到这些她并不觉得恐怖,也许是大脑僵死了吧。如果有生还的希望,也许会感到恐怖,但已经没有这种希望。她睁着秀丽的眼睛不眨眼地凝视着涸沼的死斗。走出鹿泽庄看到涸沼的气魄和对弱者的帮助,她也改变了对男人的憎恶的想法。这时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是坚强的,是了不起的。
乾博子的心房已经关闭了,眼前这凄惨的搏斗中的场景映在瞳孔里,但这意味着什么都反映不到大脑意识中去了。她只知道死已经临近。她的全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了。
博子这时看到一头狼从涸沼的左边高高跃起,同时从右边也跳起一头,地上也有好几头都冲了上去。这一切象电影慢镜头似地那么清楚映示出来。涸沼的大棒击中从右边跳来的一头,这时,左侧的那头咬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身子随着踉跄了一下,狼趴到了他的身上。涸沼就这么背着那只狼,用一只手挥棒驱打着地面上的狼。
中江真澄冲了上去。她来到涸沼身边,用火把捅向咬着涸沼的那条狼的肚子。狼从涸沼身上掉了下来。涸沼的左肩上涌出了一片粘血。
涸沼从真澄手里接过了一支火把,向狼群打去。一时火花四溅煞是壮观。真澄手里握着两支火把,她紧紧靠在涸沼的背上,两人协同拼斗。这样,他们和节子、博子之间就出现了一个空间。狼立即趁虚而入,将他们分割开来!
博子大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扑过来的几头狼。将他们隔开的这群狼发出可怕的嚎叫声,一步不停地从正面向她们扑了过来。
博子匆忙中将火把向它们打去。她刚在想是不是打中了狼的头,正在这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倒去。狼将她扑倒后,压在了她的胸前。刚才和她紧挨在一起的内藤节子也同时倒在地上。这是几头狼同时跳起来将她们推倒的。四支火把从她们手中滑到了地面。博子看到了火舌向空中卷去。
中江真澄看到了几头狼袭击博子她们的情景。火把落到地上时,乾博子和内藤节子的身影已消失在断崖下边;扑上去的几头狼也不见了。
火把从中江真澄的手里掉到了地上。
一阵剧痛从她的大腿上传过,接着她就被摔倒在地上。她知道狼爬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她拼命叫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来。又觉得自己的大腿、腹部和喉咙同时象被开水烫过似地剧痛起来。
涸沼看到了真澄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她的身边落着两支火把,断崖边上还有一支,但已不见乾博子和节子的身影了。
涸沼想拾起真澄身边的两支火把。在这空隙,右腿被狼咬住了。他推测右腿骨也许被咬断了。他伸出了右手,但手已失去了知觉。又一条狼咬住了左腿。这条狼咬住后就左右摆动脑袋,四肢也同时缠在身上了。他知道左腿被撕裂了。
涸沼终于捡起了火把,使尽全身力气朝左大腿上的那只狼头上打去。燃着灯油的火把把狼的头部也点着了。它从身上退了下去。眼前的狼张开大嘴逼了上来。涸沼举起火把深深地插进了它的喉管。他摸索着试图再捡起一支火把。没等他捡到,只觉颈部象被子弹射中了似的滚热疼痛,眼睛一眨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是看不见还是四周太黑。但他知道自己的喉管已被咬断,呼吸也停了。他那只摸索着火把的右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涸沼想,这可能是中江真澄。真澄似乎在用劲握住他的手拉他。他想,也许是真澄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吧……
咬着已经咽气的涸沼右手的是一头狼,它正用力地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