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积水在慢慢地退去,道路的两边长着茂密的野草,秋虫在萋萋的草丛中唧唧地叫着。
大伴毅大步朝前走去。出了院子踏上下山的道路不久,他估摸到这附近就是武田安造放枪的地方。
他有意无意地搜寻着尸体。估计不会有尸体了,饥饿的狼群咬死武田老人后,一定会连骨头都吞进去。不过,至少会留下衣服什么的破片吧。
没有发现衣服的破片。虽说头顶上有月光,但也辨认不清。
道路延伸进了原始森林,西边是茂密的树木。从鹿泽庄出来进入山道刚刚五十米远的地方,大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前边蹲着什么。
——是武田安造吗?黑暗中大伴睁大了眼睛。那黑黝黝的一团蹲在道路中央纹丝不动,看上去既象武田安造的尸骸,又象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也许是暴雨从山上冲下来的大石块吧。
大伴慢慢地朝那东西走去。他操起上右手的柴棒。他的柔道和剑道是有段位的;特别擅长于剑道。和野兽搏斗柔道用不上,只能靠手里的这根柴棒子,甚至觉得它比手枪还要顶事。这根柴棒此刻决定着大伴生死存亡的命运。
来到它旁边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大伴停了下来,把柴棒举过了头顶。蹲在眼前的野兽两眼放着青幽的凶光。这是一头狼,在走到它身边时也不动身子等待着。
狼依然一动不动,大伴故意迈着有力的步子朝它走去。
狼挪动了身子,从它那青幽的眼睛位置低下去可以知道,身体掩藏在黑暗中。
“来吧!”大伴猛喝一声冲了上去。那团黑影腾地一下消失了。大伴抬头看去,只见那狼高高跃起似乎浮在空中,在晴朗夜空的背景下,它的身影是那么鲜明地横在眼前。
“好吧——”大伴深深地提了口气。狼在跃动,可以看到它的头正冲着大伴的头顶,那双眼象寒星一般冷冰冰的。大伴对着那闪动的寒星奋力打了下去,右臂震得一颤。
一声嚎叫,那只狼掉到大伴的脚边断了气。
前边的路上,又出现了几团黑影。
大伴冲了上去。右边路上耸着一块高大的峭崖,背后传来无数动物奔跑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只见黑压压的狼群已追了上来。
他赶紧跳到路边,将背靠在岩壁上,“好啊,来吧,你们这些畜牲!”大伴将柴棒举到自己当眼的地方。他感到全身的血液冷却了,在血管中奔涌四流,似乎有一股风在每道血管穿来游去。
必须打开一条血路——大伴考虑着自己的行动。他打算打死几只后,再瞅个机会跑进原始森林,爬到一棵大树上,调整好体力再一头一头地杀。不管怎么说,对手也只不过是一群狼,总会把它们打散的。
现在已经形成了半圆形的形势。看不出狼到底有几十头。只见黑暗中闪着数不清的青幽幽的狼眼。
周围太安静了,狼群保持着沉默,无声地包围着大伴。
沉默保持了几十秒钟。
突然静寂打破了,眼前的一条黑影怒嚎一声,刷地窜了上来,象流星似地对大伴发起了冲击。大伴挥起柴棒打了过去,狼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几乎在此同时,左右两方又跳过几头狼来,卷起一阵骇人的嚎叫。大伴明白,他已经陷入狼群的严密包围之中了。
犬伴将身子紧紧贴在岩壁上。他知道,只要离开半步就一切完了。前后夹击是难以防御的。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可能一头一头地将狼打死。否则,一旦露出破绽,马上就会丧命。
大伴与一般的人相比的确很冷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靠着自身的勇气和手里的柴棒与狼群进行着殊死的搏斗。如果手里握的不是柴棒,而是一把长刀,或是利剑的活,狼群不值得可怕。他能把一柄剑舞得滴水不漏,片刻之间就能叫狼的尸首堆积如山,然而柴棒太钝了。
大伴的眼睛不看远处,只注意着自己身体的周围。他挥起柴棒朝左边袭来的狼击去,同时用脚猛力蹬向从右边冲来的那一头。他一脚蹬在狼的腹部。狼嚎了一声,回到原来的位置。大伴刚收住身子,又举棒击中了从正面扑上来的狼,而且正好击中那家伙的天门顶,它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半圆形的包围圈不时左右晃动,挤在前面的狼窥伺着时机,准备扑上来。
大伴叉开双腿站好位置,重新握好手里的柴棒,体力绰绰有余,几乎连喘息都没有。他并不感到恐怖,可以说这时已忘掉了恐怖,剩下的只有搏斗的本能,在血管中来回窜动的那股冷风也停止了。
——我完全能和它们拼到底!大伴这么想着。他已经打死了三头,还不了解日本狼究竟是什么野兽。眼前虽说有一大群,但是不能辨别狼的身体结构,只是感到象一头头大型的犬,他并不把它们看作是如何了不得的强敌。
从左边冲上来一头,大伴举起柴棒对准了它;没想到其他几头趁这个空隙扑了上来。大伴急忙收回柴棒,但是十分沉重,原来被一头很死命咬住了。他还没搞清这是从哪个方向窜上来的狼,便使出全身力气向左右摆动木棒。狼群赶紧一起拥了上来,它们速度很快,动作敏捷,无声无息地冲上来了。
“混蛋!”大伴大吼一声,把浑身的力量集中到手臂上,挥起柴棒。但是狼仍然没有松开,它将利齿深深地嵌进了柴棒中。大伴又感到冷风在血管里涌动。他看到左右的狼群凶猛扑来,情急中伸出右腿对准狼的腹部踢去,狼嗷地一声松了口。
大伴重又挥起了柴棒。
就在这一瞬间,从右边横跃起一头狼,对着柴棒高高跳起。大伴举棒转过身子,只要打下去,准能击碎它的天灵骨。他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下去。
柴棒从空中挥过。突然间,大伴摔掉木棒,用两手捂住了脸。脸上掠过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不,是两眼剧痛。
就在大伴挥棒打向狼的一瞬间,狼从他的头上跃了过去。同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射向了两眼。当两手捂到脸上时,摸到了一片湿漉漉的液体;原来是狼在扑过去的那一刻,对他脸上撒了一股尿,那粘乎乎的酸性液体象利剑一般,弄坏了他的眼睛,如同几枚小针插了进去。
眼睛睁不开了,大伴蹲到了岩壁下边,使劲揉着。这时,心里涌出了一阵绝望之感。
怒嚎声在耳边回旋;两边大腿传过一阵剧痛,揉着眼睛的两臂也被咬住了,他感到手和腿在一瞬间象被活生生地拧了下来。
大伴放下了双手,眼睛依然睁不开。他伸出失去知觉的手抱住了一头狼,想凭臂力挟住狼的脖子勒死它。他摸索着狼的脖子。但,还没等他找到,便感到自己的喉咙管被狼咬住了。
大伴后悔不该离开鹿泽庄了,这个意念在他脑际间忽地一闪而过。
大伴倒下去了。狼群一拥而上,扑向他的身体,响起一片撕裂皮肉、咬断筋骨的钝浊的声音。
皎洁的明月洒向大地,默默地注视着惨不忍睹的场面。
搏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用了两分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