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晃着。墙角缝隙中刮进来的狂风尖啸着,整个大厅笼罩在沉闷、异样的紧迫气氛之中。
中江真澄坐在大厅的角落里,位置正好与狼可能冲进来的走廊相反。
晚餐的准备已中断多时,谁也没心思去张罗做饭。
中江真澄为自己的不幸感到悲哀。从丈夫身边逃出,来到这人迹罕见的深山温泉疗养所,万万没想到等待着她的竟是死神。她知道难免一死。鹿泽庄岌岌可危。她判断不了狼会不会袭进房间,但从岛崎安雄和武田安造的神态,她明白情形不妙。
鹿泽庄聚集了二十个男女。中江真澄感到最可信赖的当数武田安造。武田老人有着其它男人们没有的专一性格,说句不好听的,可能算老人的顽固脾气吧。他容易激动,但不能否认正是他支撑着鹿泽庄。他那皱纹密布的容貌,除了阿铁那年轻人以外,在谁的眼里都有着不可侮辱的深重感。
而岛崎安雄则有着另外的依赖价值。中江真澄觉察到这位老人身上似乎有着什么芥蒂。他说是从大学退职后来修养的,但是老夫妻的神态中有着明显的阴影。中江真澄自己的心里有着创伤,所以她特别敏感地觉察到了老夫妻有时流露出的内心隐痛。这些暂且不管。岛崎安雄的风貌有着稳重的气质,充分具备着成为被困在鹿泽庄的二十个男女的带头人的资格。从哺乳动物专业的教授来看,他对眼前的情势有着冷静、独特的见解。同时,他既有遇险时的决断力,又有着危难时挺身而出的勇敢精神,然而现在的局面是岛崎无可奈何的。
中江真澄对涸沼凉介曾抱有某种期待。从外表看,涸沼有着不可轻视的能力,他的寡默,使他的形象雕塑一般,线条分明,强壮有力。可是中江真澄失望了,她本能地躲避着性格阴暗的人。几件事过后,她看着涸沼那冷淡的侧影感到一种憎恶。你为什么不能出来积极地指导呢?要是涸沼出面,那四个暴力团员敢如此猖狂吗?
她对大伴毅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这个人和涸沼太相象了。不过大伴还有某种来历不明的可怕感。他虽然说了自己是公司职员,但中江真澄看得出他不象普通意义的公司职员。
她想着他们二人为什么要一直保持沉默呢?鹿泽庄的周围,狼群蠢蠢欲动。对于陷进绝望深渊中的中江真澄来说,如果有什么获救的希望,看来只能是依靠涸沼或者是大伴采取什么行动了。
四点二十分。
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响声。
中江真澄吓得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响声是从西边那间倒塌的房里传来的。
“可能是墙倒了!”武田安造自言自语地说。
翘棱剥离的墙壁四处龟裂,在暴雨的泼洒下完全透湿,这样的墙壁最容易倒塌;刚才的响声就是墙壁整个倒下时发出的。到了这个时候,下一间房子也很难保住。狂风暴雨会把房子一间间地摧毁。
武田安造意识到最后时刻临近了,但暂时还估计不透狼群会死斗到什么程度。如果说狼群斗到最后一只还会扑上来的话,那么二十个男女的性命全都保不住。安造明白弹尽后的悲惨场景。狼牙最尖锐,只要被它咬一口就立即丧失战斗力,然后会把活着的人撕裂吞噬。
“混蛋!”斋藤怒气腾腾,“老子去宰了它!”
斋藤一把推开武田安造向走廊里冲去。
“站住,那不能去!”安造急得叫起来。
斋藤哪听劝阻,踢掉钉好的塌塌米跨进了房间。
房间里响起毛骨悚然的狼嚎。这是第一次听到狼的嚎叫,声音穿过断壁,沉重而凄厉,淹没了狂风的呼啸。
几乎同时枪声响了。
斋藤手里握着手枪逃回走廊。安造冲了上去,推开斋藤,捧枪瞄向房间,可是房间已没有狼的踪影。
风雨卷起旋涡。
安造封好塌塌米回到了大厅,他对坐到原来位置上的斋藤问:“你的子弹还剩几发?”
“五发。”
“为什么要浪费子弹?”安造的口气有些强硬。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斋藤的脸歪扭起来。
“我看你还是把手枪交给警察好了。你那两下子,什么都打不着。”
“还不住口,老东西!”斋藤握着手枪一下子跳到桌子上。
中江真澄看到斋藤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斋藤动了肝火。这性格和阿铁完全一样。他们不懂得忍耐,容易暴躁,这就是暴力团员的特征。斋藤也忍受不了沉重的紧迫感,和穿一条短裤冲出门去的阿铁没有两样。阿平、阿梅在这点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江真澄向涸沼看去。涸沼侧身坐着。斋藤是不法持枪者,不应该允许他张牙舞爪,应该逮捕他,至少应缴下他的手枪:
中江真澄又一次失望了,涸沼没有任何采取行动的意思。中江真澄难过地想,别看他那么大个子威气逼人,其实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松本重治也没插嘴,听说狼会冲击房间,他一下子蔫了下去。
突然又传来一阵响动,旁边的纸板壁墙险乎倒下。女人吓得都站了起来。原来是内藤幸一。他还是淌着口水,张开双手跑了出来,没搭理任何人就奔向厨房。
过了两三分钟,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叫声显然是内藤节子。
走廓上传来跑动的脚步声,是内藤节子跑了过来。她几乎是一丝不挂,只穿着那条极小的短裤,惊慌失措地跑进大厅,脸色灰白。
内藤节子的乳房边上有两道血痕,好象是剥衣服时被抓伤的。
中江真澄发现节子的皮肤并不松弛。虽说年近四十,但寒冷的气候使她有着一身白嫩的皮肤,乳房和臀部依然丰满。她的身体与相貌完全不同。
中江真澄发现斋藤正死盯着内藤节子的身体。
“我那当家的猛一下就……”内藤节子刚一开口,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羞得捂着脸蹲到地上。岛崎君枝忙把自己的棉袍给她披上。
内藤幸一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他两只手都抓着饭,边走边狂叫着:“你们听着,我非把狂犬病传给你们!”他一边叫着,一边把两手的饭团轮换塞进嘴里,走进了大厅。中江真澄清楚地看到,他的口水全洒在饭团上。
“他已经完全疯了,应该杀了他!”松本重治恼怒地说。
准都没有回答他。
“再过几天他绝对会死的,我们杀了他也是慈悲呀。”
“混蛋,要杀你去杀好了,没人拉你!”阿铁开口了。
“……”松本说不出话来。
“夫人,你能不能找点绳子来?”涸沼缓缓地站起来,感到只有把内藤捆好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