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重治盯着涸沼凉介。
涸沼让中原坐到椅子上,从背后给他铐上了手铐,手铐中间隔着椅子。
“涸沼君——”松本的声音还有些打颤。
“什么事?”涸沼两手端着乾博子为他冲的速溶咖啡的杯子取暖。
“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我并没打算隐瞒。”
“你身为警察,我想这四个暴徒的所作所为你是看到了。”
“嗯!”
“为什么你要默视?我作为检察官有权过问你刚才的态度,你给我回答!”
“我在追捕犯人,不想纠缠多余的闲事。”
“多余的闲事——这些人挥舞匕首,也是多余的闲事吗?你!”松本哮咆起来,涸沼的态度不可原谅。他是故意让我出丑,我看透了他的心事。
“嗯。”涸沼不想和他争执,这里是别的县份,不属管辖范围之内。当然,不论是管辖内还是管辖外,涸沼压根就没打算去理睬身边任何事,他的职责就是要逮捕中原顺。管他谁要争执什么,或要采取暴力行动,统统不与我相关。
他心里的确瞧不起松本,你要与他们较量,你干就是了,要没那个胆龟,开始就不要摆什么检察官的架子,最后还是求救于人。亏你开得了口。
涸沼深深地为松本感到可悲。这会他又不识时务地以检察官的口吻责备,或是叫训斥。他知道了涸沼的身份后立即盛气凌人,而对那四个暴力团员又似乎不屑一顾了。
“是吗?”松本的声音还没恢复正常,“我权且不管你的态度,以后再另行向公安委员会递交报告书。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收缴这几名暴力团员的凶器!”
“我看,没那个必要吧。”涸沼稳稳地回答了他。
“为什么?”松本近乎咆哮了。
“我的任务是逮捕、押送中原顺,对其它事顾及不过来。你认为有必要,就请吧!”
“你,你是愚弄我吗?……”
“我没这个意思。”涸沼看了看四个暴力团员,清楚他们是前田帮一伙的。他们也在寻找中原顺,真是冤家路窄呀。他们持带凶器绝不仅是匕首,还藏着手枪,从他们一进鹿泽庄涸沼就看出来了。
现在这几个人都不吱声了。这是因为他们明白了涸沼的身份;而中原冷不防突然出现,还没有清醒过来就被涸沼抢先一步逮捕了。中原落到警察手中,那一亿八千万元也就到不了手。
涸沼能估摸到那四个家伙的心思。大伙都得在鹿泽庄关闭两天,他们必定会考虑抢劫中原顺的办法,夺回中原,给他施以酷刑,定能让他吐出一亿八千万元所藏的地方。
这四个家伙下决心杀死涸沼看来不用很长时间,问题是如何对付。涸沼才不会按松本的旨意指手划脚地要他们交出武器哩。
内藤节子端来了洒壶和酒盅。
“不要酒,拿回去!”松本狂怒地吼道。
内藤节子被他的吼叫吓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看大伙。暴力团员们没有吭声。
“把酒拿回去吧。”岛崎出来劝节子把酒端回去了。这时的岛崎在听说涸沼是警察后就放心了。无疑岛崎认为涸沼是可与暴力团的人抗衡的有力支柱。你看,那四个家伙现在都不吭气了。检察官对他们无能为力,反被戏弄了一番,刑警可不是好惹的,何况他还带着手枪呢。尽管涸沼对众人都很冷淡,但相貌十分精悍,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刑警与检察官,还有身份不明的大伴。岛崎想,这下双方可以保持均衡了。
然而,此时的沉默却蕴藏着某种恐惧的到来。
四个女大学生去准备午餐了。
中原看着窗外。
原始森林就象狂女的黑发在暴风中摇摆,整个大地依然昏暗一片。狂风犹如要举起鹿泽庄一般凄厉地呼啸着。不时有刮倒的树木或枯枝从空中抛下摔在房顶上。积水将要淹没鹿泽庄,一直浸到了台基。而且这积水和大海一样一片汪洋,哗哗地卷着浪头。
暴风雨越来越猛。现在很难断言鹿泽庄能不能保持到暴风雨过去,看这个阵势将很难保持。而一旦房屋倒塌,内部也会崩溃。就算房屋能保住,内部的崩溃也难以避免。
四个暴力团员是长岛公三的同伙,这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暴徒,涸沼心里一清二楚,他们是为一亿八千万来的,不会眼睁睁地撒手。要在城里事情就好办了。可这里是阿尔卑斯的丛山峻岭之中,道路通讯隔绝,没有增援只有涸沼单兵作战,只要钳制住他,夺回中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导火索将从哪里点燃呢?
中原反而不急不躁。检察官松本不起作用,井上五郎是个胆小怕事的年轻人,大伴还是身份不明,这么一来涸沼将是以一对四,形势不妙。
——哼!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你们的本事吧!涸沼分析了严峻的形势,在心里暗自鼓励。
饭做好了。
大家默默地吃着。
“他怎么办呢?”中江真澄问涸沼。
“过会儿我给他吃。”
中江真澄来到中原身边说:“我没有食欲,让我喂他吧。”
中原的双臂从背后绕着椅背铐着手铐,在中江真澄的催促下,他张开了口。中江把饭、干鱼、咸萝卜交互送进他的嘴里。中原毫无表情默默地吞着。
那个阿铁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说:“嘿,你看那家伙,象个小崽子!”
岛崎发现阿铁的视线象利刃似地死死地盯着中江真澄的侧身。这四个人中阿铁年龄最小,他的身体还保持着柔韧性,可是楞头小子的表现却是极为冷酷而残忍。如果有什么事发生,这家伙会首当其冲。
突然,狗叫起来了,叫得象嚎哭。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狗对着黑暗的门外狂叫着,叫得十分急促,四脚不安地来回蹦跳,显得非常焦躁,持续不停。
武田安造忍不住了,他想喝他狗,就用力拍了拍它的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快住嘴,波蒂!”
波蒂没有停止叫声,它仍是高昂起头对着门外狂叫。
“咚”的一声轰响,就象身边响起了大炮。这声音震动了每个人的心。几乎同时房子微微地摇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闷的轰鸣,犹如地下发出的沉重的呻吟。
“不好,石墙!……”内藤节子喊叫着跑过来。她穿过走廊朝尽头的房间跑过去。岛崎也蹒跚地奔跑过去。
鹿泽庄的西侧是由二米高的石坝砌成的,房间就建在石坝上。不用到外面去查看,在走廊上他们就看到了石坝崩塌的情景。房间已完全倾斜了,石坝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尽头的房间浮向空中,墙壁一块块地剥落,纸糊的隔板扭曲得不成形状,纸也破了。
内藤节子带着哭腔呼叫着:“房子,房子都塌了!”
“快,支上柱子!”武田安造大吼一声,跑回浴池换下干净衣服,手脚麻利地穿好了刚才那身湿漉漉的衣服,跑了出来。
安造和岛崎搬出了木工工具。安造操起一把大锯,顶着急风骤雨奔向原始森林。暴风雨打得人睁不开眼。安造匆忙找到一棵合适的树干,就奋力锯了起来。只锯到一半,树干就被狂风刮倒了。涸沼用斧头砍去树枝,其它几个男人把它抬到房间那边。安造一连锯倒四根相当的树后,他们就把它撑到揭了顶的房屋里去;每支一根,都向地下埋进很深,使它能牢固地支撑住倾斜的房屋。
在风雨中搏斗了近两个小时,房屋终于支好了。
等他们重新洗完澡,回到大厅,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内藤节子给几个男人面前每人摆了一只酒盅,四位女学生也出来帮忙。岛崎没有责怪节子端酒,松本也没吱声。岛崎说了声:“干怀!”几个暴力团员也端起酒杯应着:“干!干!”岛崎感到了气氛的融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些与风雨搏斗后的昂扬之感,相互间即使有隔阂,在关键时刻也能团结一致,人应该这样做。
鹿泽庄第一次有了谈笑。
女学生们和几个暴力团员也聊起天来。
“太好了。”岛崎只觉一阵暖流从心头涌过。
“这下好啦。”君枝对岛崎悄悄地说。君枝为自己的丈夫自豪,丈夫无疑在这些人中年龄最长,但他却干得那么出色。
突然,波蒂又叫了起宋。
人们立即停止了谈笑。波蒂还在叫着,它的头高高地昂着,眼神充满了虚幻,叫得是那么紧张。
“又是什么事啊?”松本不安地低声说了一句。刚才石坝的崩塌就是波蒂发出的预告,现在,波蒂叫得比刚才还要激烈,是洪水,还是什么又来袭击鹿泽庄呢?
房屋又在颤动。
“大伙待在这里,不是太危险了吗?”井上五郎尖厉地叫道。他脸吓得惨白。
涸沼想起了上山时的洪水,要是来一股那么大的洪水,转眼间鹿泽庄就会被冲得无影无踪。涸沼侧耳注意倾听暴风雨的狂号,他似乎听到远处什么地方又传来巨岩的撞击声。
涸沼也紧张了,是洪水袭来,还是泥石流?鹿泽序的确是个危险所在。
波蒂还在狂吠。
“不对……”武田安造吐出了沉重的话音。
“什么不对?”松本问他。
“好象什么异常的……”安造走到墙边,抓起了他的猎枪。
安造注意着波蒂。波蒂背上的鬃毛一直竖到了尾巴根。它叫的时候,鸢色的双眸里充满恐怖。当然不能排除塌方之类的自然预兆,刚才不就告诉了石坝崩毁的先兆吗?但是,安造这会儿想的却是别的什么。
——有什么灾难已迫近鹿泽庄。
看来,这次不是一般的灾难。波蒂的恐怖似乎是嗅到了强劲的敌手,它明显地使用着嗅觉。而泥石流或洪水是不会使用嗅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