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里,我打电话给大卫,但没人接。我没有留下语音信息。拿了一把牙刷便去柜台结账。店员叽讽的表情让我感到不安;我想都没想过要偷东西呀!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副狼狈相,我才明白过来——简直就是从少年恐怖片里跑出来的:一身蓬乱、湿哒哒、脏兮兮的。
“你去哪儿了?”爸爸开门时责问我。
“我正打算报警呢。”
他眼睛眯起,“你全身湿透了。”
我用毛巾擦干身上,告诉他多莉和拉乌尔说的话。
我说完时,爸爸停下铺弄沙发床,走进了卧室。对折的垫子还打开着,一只脚悬在空中。我听到抽屉拉开又关上。他走回来时,一手拿着支半自动手枪,另一手拿着一盒子弹。我看着他给这支柯尔特手枪装子弹;装进弹夹后,他把枪放在椅垫上,然后接着铺床。
我走近垫子,小心地避开手枪。
“爸,你觉得砸脑袋知道这份报告吗?”
他俯在一个枕套上。
“你觉得他是最初把报告交给库尔特的人吗?他是秘密抵抗组织的成员。库尔特是战略情报局特工。他们会不会在欧洲就认识了?”
“这种巧合可能性太小了。”他挺直身子。
“但是,就算他们认识,你又怎么证明?他们都死了。”
“我们知道砸脑袋之前一直在找莱尔。他东躲西藏地活着。他曾和哺哺说,如果那伙人抓到他,就会除掉他。而且不仅是莱尔。他还到处打听消息。哺哺说他甚至给中央情报局发邮件。可能他是想确认这份报告的下落……这份他在多年前给库尔特的情报。”
爸爸开始点头。
“有可能。”
“如果玛丽安或吉布斯知道他正在做什么,那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杀了他,因为砸脑袋知道保罗·艾弗森资助门格勒。”
“对,但他们可能不知道砸脑袋是否真的有那份报告。所以他们盗走他的东西,并且除掉任何可能的知情人。”
“包括我?”我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爸爸说。
“就算砸脑袋知道玛丽安的父亲帮助纳粹党,为什么要杀他?”
“玛丽安怎么能让这个消息泄露出来?这可能会毁掉她的政治生命。”
爸爸摇头。
“现在,这种事情用不着如此隐藏了。福特、通用汽车、拜耳公司,都承认过类似的事情,他们照样发展得很好。的确,这份报告会让他们尴尬,但并非毁灭他们的致命因素。记住,那是她的父亲,不是她。她可以洁身自好,离他远远的。告诉大家这件事是多么可恨,她和她父亲是完全不同的。”
我把毛巾扔到衣橱的底板上。
“如果他们完全不同,为什么她要与耶利米·吉布斯见面?”
爸爸的眼光移到枪上。
“这就不知道了。”
苍白的碎片不断幻化——刚入梦境却突然醒来!我依然疲敝不堪,依然紧张害怕。爸爸在椅子上轻轻打着呼噜。手枪放在地上。想到大卫可能会打电话来,我赶紧爬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才想起手机没电了。
我轻轻地走进卫生间,往脸上泼冷水。突然,镜子里我的身后出现了一张脸。我吓了一跳,然后才意识到那是爸爸。他双眼充满血丝,一脸白色的胡茬。我用手去摸他的脸颊。
洗漱完毕后,他走进厨房,拿出一个碗、一些面粉、牛奶、鸡蛋。我小的时候,他常常在特殊的日子里做薄煎饼。不是杰迈玛大婶那种厚的。他做的是很脆、很薄、淡黄色的薄饼,饼子卷起来,里面塞进果酱,上面撒些白糖。
我并不觉得饿,但仍然狼吞虎咽地吃了四个薄饼。还有两杯咖啡。收拾完桌子,我收起自己的东西,并把那份传真装进包里。
“你要做什么?”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已经给你带来太多危险了。”
“要去哪儿啊?”
“我必须把这份文件藏在安全的地方。我还得提醒大卫——”
“艾利——”他停住了。他知道劝我是没用的,于是拾起地板上的手枪。
“带着这个。”
我咽了一下口水。
“不会用,反而会搞砸的。”
他示意我过去。取出弹夹,向我演示如何装入弹匣,移动滑套,装上一发子弹。然后教我如何瞄准。
我小心翼翼地把枪放进包里。
“如果今晚没有你的消息,我就报警。”
我吻了他一下,然后溜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