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秋祭都在西郊行宫举行,出了城只五里就到了,临泉依坡,水秀山青,行宫前头还有坐华美的汉白玉拱桥。

这里不光是历代祭祀的场所,旁边还有一片天然的狩猎场,草木茂盛,经常有黄羊麋鹿出没其中,所以历代帝王经常带领皇子大臣在此狩猎。

梁帝特别关照让齐王住九楹殿,那可是行宫除了皇帝下榻的璇源殿之外最好的宫殿,比太子和二皇子住的都好。

九楹殿殿如其名,殿外松柏苍翠欲滴,古朴大气,殿内更是处处透着尊贵华丽,角落里随便摆放着由碧玺、玛瑙、翡翠等奇珍异宝组成的盆景,光彩夺目。

阿沅打一进来就彻底脑袋就跟上了轴似的,四处乱转,看什么都新鲜,简直一刻都不得闲。周氏在旁嗤之以鼻,

郁望舒安排阿沅和周氏分别住在后殿的东西两院,本以为周氏会闹,没想到她半点意见没有不说还嘱咐齐王别累着,让人倍感意外。

因为梁帝晚些时候要率文武百官进行祭祀,明日还有狩猎,一大堆的公务等着郁望舒去帮忙,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这会儿大家都刚安置,这会儿行宫人不多,阿沅是第一次来行宫,早就待不住了,简单收拾了包袱就带着小桃出门溜达去了。

因为历代帝王的大力营治使得这里比皇宫大了一倍有余,各个殿宇自成格局,多有游廊连属,错落曲折。

阿沅沿湖边的石花甬道一路向北,走了好远,地势渐渐空旷,只见西山连绵不绝,宛如腾蛟起蟒,听说明日梁帝就要在这里主持狩猎大典,但凡宗室男子都要参加,就连体虚的太子也不能幸免,到时候还会根据大家猎物的数量评判魁首。

阿沅又操起了长嫂的心,二郎不会幸免的,可她从没见过他骑马,骑牛倒是挺稳当的,这马和牛都是四条腿,应该没什么太大差别吧…

可他哪会儿狩猎啊,到时候要是最后一名怎么办,他自尊心那么强。

忽然听到远处一阵娇笑声,阿沅探头望去,依稀看见一群身穿白裙的姑娘们边走边打闹,想来和她一样,也是出来闲逛的,为首的赫然就是颜听姝。

阿沅不想惹事,忙带着小桃往另寻一条小岔路走了。

小桃道:“夫人也不用那么小心,高贵妃没来,这些女眷里头还真没有几个惹得起咱们齐王府的,哦,除了大公主。”

【大公主是谁?】

只要聊起这些事,小桃就有说不完的话:“这大公主生母出身一般,但谁让她是长女呢,据说长得也好,深得圣上疼爱,就是性子极为骄纵跋扈。反正只要不撞见这位,其他人想跟咱们叫板都要掂量掂量。”

可阿沅从来没把自己当王府的人,她没那个底气,只能笑而不语,狐假虎威虽然好,但是由俭入奢易,反之就难了,不如一开始就不借这个光。

再说了地方这么大,可看的地方多了去了,干嘛非跟人挤。

猛地,斜里冲出来个半大的白衣少年,一下子撞倒了小桃,然后头也不回地另觅小道跑了。

阿沅赶紧扶起小桃,追过来几个胖胖的大婶,嘴里大喊着:“有贼啊,快抓小贼!”

呵,阿沅最恨小偷,这可是撞她手里去,撸起袖子,撒腿就追了过去。

“夫人,等等我!”小桃腰被扭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那贼显然踩过点,他一路东拐西绕,企图甩掉身后人,可惜阿沅不同一般女子,在田地里跑大的,虽然一时追不上,却耐力十足,竟然能一路跟着。

来到三岔路,那人向左虚晃一枪紧接着掉头一个急转弯,钻入了右边茂林的林中,阿沅上了当,等再跑进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

不对,按理说就算再快也不能一点影儿都不见了,这里林木茂盛,更有可能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她蹑手蹑脚地往茂密的草丛里找,果不其然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

嘿,让你跑!

阿沅眼睛一亮,如豹子般扑了上去,双手狠狠掐住对方的手臂,把他手肘往背后一掰!

“唉哟!我的手!”一声惨叫,却是意外的清脆。

阿沅抓住对方的帽子往下一扯,青丝如瀑,竟然是个女的?!

那人转过头,明媚的眼睛内勾外翘,艳丽精致的五官漂亮得让人呼吸一窒,好看的眉头紧紧拢出一道折痕:“哪儿来的小蹄子,再不放手,本公主砍了你的爪子!”

今日来行宫的只有一位公主,就是传说中那位骄纵跋扈的大公主!

阿沅手一松,帽子掉落。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啊!

林子外的土路上,阿沅和小桃灰头土脸地并排跪在地上。

大公主拖着手腕,听完赶来的婆子们说明原委,暴跳如雷地瞪着阿沅:“什么?你把本公主当贼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公主长得像贼吗?”

婆子们跪在一旁替阿沅奴婢求情:“大公主息怒,她们两个一时糊涂认错了人,大公主金枝玉叶,犯不上跟这种人置气。”

她们看阿沅衣着朴素,还以为是谁家的奴婢,因此更是有心维护。

“这没你们的事!”大公主的大宫女茶糜已经率人赶来,啐了那婆子一口,“你当你们能免了责罚?不就是一个小毛贼吗,要不是你们几个咋咋呼呼的,能害得我们大公主受这委屈!”

这些婆子只是行宫里最低等的粗使,负责接运送粮食瓜果,行宫极大,当地百姓胆大包天,竟然钻空子顺了一袋粮食,本就是她们接运不利,此时被茶糜严厉训斥了更不敢多言,一个劲儿地磕头谢罪,求大公主饶命。

大公主气得胸口都快炸了,她乔装打扮本是为了偷看心上人,可惜跟丢了,迷了路不说还受此奇耻大辱,这口气不出她今晚都吃不下去饭,看着那个竟然敢对她动手的贱人,怒气冲冲地道:“你谁家的?”

小桃忙接过话:“回大公主,我们是齐王府的。”

“多嘴!给本公主赏她的嘴!”

大公主一声令下,两个宫女按住小桃,茶糜挽起袖子,上来就狠狠掴了她一个耳光子。

“一!”她还报数。

阿沅当下就急了,一掌就把茶糜推地上可,挡在小桃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比划着:【要罚就罚我一个,跟别人没关系。】

大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屑地瞪眼嗤笑:“怪不得半天不吭声,原来是个哑巴,齐王府什么时候还藏着个小哑巴了!”她抱着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阿沅,这才发现女子姣好的面容竟不输给自己半分,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齐王的口味还真是独特。不过也是,乡下长大的泥腿子能懂什么!”

阿沅咬牙忍着,清澈见底的眼睛却根本藏不住心里的不忿,大公主挑衅地乜她,“怎么,你还不服了?不服你就说话啊。”她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狠狠戳着阿沅的额头,“一个臭哑巴也敢对本公主不敬,知道你为什么哑吗,蠢的!”

阿沅攥紧了手。

不行,不能冲动!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阿沅闭起眼睛,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孔夫子,下来道天雷劈死她吧!

大公主当她害怕了,“哼”了一声,挑开袖子露出光秃秃的手腕,眼里闪过一丝狡猾:“来人,本公主的翡翠镯子怎么不见了?”

茶糜常年服侍大公主,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即让随行的小宫女到处找,还夸张地大叫:“刚刚还在公主手上呢,难不成是被人偷了?”

阿沅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睁开眼,只见大公主将手指轻戳她娇嫩的脸颊,好一派纯洁无辜,讨人喜欢的酒窝笑得不讨人喜欢极了,手指从脸颊移开缓缓指向她:“那就只有她了。”

寒意在心头蔓延,阿沅摆手否认。

大公主笑得愈发得意:“不是你还有谁,有本事你就自己分辨看看啊。分辨不了就给本公主搜她的身,把她的衣服都给扒了,要人看看,对本公主不敬的人是什么下场!”

宫女们包围起阿沅,小桃从后面跳出来:“大公主,我家公子纯属无心冒犯,您人骂也骂了,脸也打了,当真不怕我家王爷知道此事吗!”

大公主倨傲地抬起下巴:“不就是个爬床的,齐王知道了又如何?大不了本公主赔他个美人儿就是。齐王就是不懂规矩,把人都宠得没样了,本公主就好心替他管教一下屋里人,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本分!”

阿沅的拳头吱吱作响。

人家都欺到她头上啊,她再忍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二郎啊,对不住了,这场架我是必须得打了!

就在阿沅准备大展拳脚之际。

一声“且慢”,语调平和却不失威严,成功令阿沅和宫女们都停下了动作。

大公主一脸寒霜地转过身来正要斥责来人,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呵斥她的人。

却在看清来者何人的时候,刹那间挤出婉顺贤淑之极的微笑,动作之快令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看起来有些可怕。

她腰肢一扭,袅袅婷婷地迎了过去,嗲着嗓子道:“颜夫人,您怎么来了?”

阿沅目光顺着大公主转了过去,想看看这位“颜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大公主这般虚伪。

结果这一看,目光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妇人一身大袖白缀衫,垂顺光滑的衣料在阳光下似乎拢着一圈柔和的光晕,她款款而来,面带自然的微笑,即没有高贵妃的艳丽逼人,也没有周氏的媚态天成,美得尊贵典雅,国色天香,偏偏那双熠熠美眸温柔如盛着一池春水,带着天然灵动的妩媚多姿,眼底又含着淡淡几分抹不去的郁色,美得复杂又神秘,让人看了一眼又想再看第二眼,弄清楚她心底所想,为她解忧才好。

那妇人搭着婆子的手,对大公主屈膝一礼:“臣妾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忙伸手相扶:“颜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不用多礼。”

“谢大公主。还不是听姝那个闲不住的,非拉臣妾出来逛逛,臣妾嫌她吵就自己随便走走,正巧看见大公主。”

原来那妇人正是颜璟然的母亲谢氏,她如星辰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掠向阿沅,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美眸微弯看向大公主,“臣妾好像听到大公主的镯子的丢了,刚巧捡到一个,不知是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