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望舒不防被推了个踉跄,眼中先是对她这番说辞的震惊,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矜持地扯了扯衣衫,垂首一揖,冷冷地道:“是我勉强嫂嫂了。”
他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孤寂的雪峰,遗世独立得分外寥落,藏着无声的谴责。
他这么一道歉倒像是阿沅做错了事,气得阿沅肝疼,又发不出火。
是他对她不好吗?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再发火就显得她太不知好歹了,但她又有什么错,不想要就不能要吗,又不是所有好东西她都必须要!
他懂不懂有时候接受也是一种负担!
阿沅烦得不行。
如果她能说话,是不是就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心里怎么想的?
如果她不这么穷,是不是就能坦然接受这些,而不觉得这是施舍?
无力感蔓延到心头,阿沅索性闭上眼转过头,不想再暴露更多的软弱,更没了再争辩的心情。
她明摆着拒绝沟通、打死不要的态度,把郁望舒气得够呛又不能说什么。
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有什么错?
她非但不领情,还要划清界限,明明可以对他掏心掏肺地好,却又要随时撇清关系,真是任性又荒谬!
荒谬到可笑!
最可笑的还是被她愚弄的自己!
郁望舒黑眸浮上一抹暗红的光,这个坏女人每晚都要潜入他的梦境,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诱.惑他,用那朵彼岸花俘.获他,如果就在此时此地此刻,他彻底将她占.有,她以后会不会就能听话一点,不再惹他生气?
拇指上的扳指勒得他生疼,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压下了心底可怕的渴.望。
不行,如果在此时,他会控制不住伤了她的。他费了那么多心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时的欢.愉。
郁望舒放开了对阿沅的钳制。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阿沅才转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起身子看到脚下散了一地的金银珠宝,心痛得无以复加:真真是做孽哟,这换成钱得有多少吊啊!
小桃见王爷走了才敢跑上来,正看见她蹲在地上捡首饰,忙过来帮忙:“夫人,让我来吧。”
阿沅扶着雕漆红木案桌的边角坐了下来,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疼,太疼了!这么多钱啊!
听着身后哗啦啦的声音,她的心在滴血。
这几天京城到了雨季,接连几天乌云密布,偏就憋着雨一直不下,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飞驰的马车里,小桃瞅着脸色同样阴郁得可怕的阿沅,暗暗咋舌,昨儿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结果俩人不欢而散不说,今一早夫人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坐马车回家。
“夫人,咱们回去是拿什么吗?”小桃小心翼翼地打探,要不是她厚着脸皮跟上来,恐怕也要被夫人甩下,想着上次那几只活鸡,小桃仍不免心有余悸。
阿沅抱着双膝看向窗外,没理会她。
小桃不敢再问了,只因为会手语她才被忠伯挑中伺候夫人,夫人长得好人也好相处,她很珍惜这份差事,生怕惹阿沅不喜不要她了。
原以为夫人是王爷的心上人,王爷这才“横刀夺爱”,后来听见王爷叫夫人“嫂嫂”,吓了她一跳,才知道他们曾经是那般关系,可如今王爷的心思可是太明显了。
要说不容世理吧,一个认祖归宗,一个夫家都死光了,倒也不至于,但要是在一起还是少不了得被人指指点点,何况王爷连个名分也没给夫人。
小桃很为阿沅的未来担心。
阿沅根本不知道现在小桃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王妃进府,阿沅会被种种刁难的情景了。
天气闷热,再加上郁结难纾,阿沅昨晚一整宿都没睡好,本想在马车里补个眠,结果道路颠簸,磕得后脑勺都疼了,自然是不高兴,谁也懒得理。
等终于回了村,看见崔大娘,阿沅这才有个笑脸。
崔大娘高兴地拉着阿沅说个不停:“在二郎那儿住得还习惯吗?看你,都胖了,倒是我多余问了。二郎是个可靠的,你在他那儿我就放心了。这次回来是什么事啊?你放心,这房子我帮着你看着,一点事没有。”
不巧李媒婆刚好路过,她就是当初逼阿沅做妾的媒婆,自那之后,她的名声就臭了,好人家都不来找她说媒,日子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会儿路过看见阿沅又是坐马车,又带着丫鬟的,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说着风凉话就来了:“哼,什么死也不当妾,原来是攀高枝去了!也没见过谁家寡妇巴着小叔子不放的,你打的什么主意别当我不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阿沅正没地发火呢,有人就这么瞎了眼往上撞,她直接撸起袖子,抄起院里的扫帚就往李媒婆身上一顿招呼,要不是她害自己在村里过不下去,至于有后面这些破事吗!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李媒婆就是罪魁祸首,阿沅下手是越来越重,把李媒婆打得嗷嗷叫,一路从村西头逃到东头,蹿进家里再不敢出来。
阿沅扛着扫帚迈着霸气的四方步回来了,把小桃看得是目瞪口呆,旁边的崔大娘拍拍她的肩膀,甩甩肉嘟嘟的巴掌:“你还没见过阿沅把人扔猪圈里呢,这都是小场面啦。”
小桃不住擦汗,看来夫人当初对周氏还是手下留情了:“那个夫人…咱们还是快点完事快点回家吧。”
崔大娘看了眼天,厚厚的乌云像一床灰色的破棉絮,恨不得憋死个人,也劝她:“这雨要是来了指定不小,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被困在路上。”
阿沅蔫蔫地点点头,从屋后拿了把铁锹,走到西边的槐树下,一铲子下去就刨起来一大撮土,没几下就挖出一个两三米深的坑,底下埋了一个小箱子。
把箱子拿回屋,阿沅很宝贝地抱出个白色的陶罐,这是她的扑满,虽然林家公婆生前待她多有苛待,但死后还是把林家的家底都给了她,其实也没多少钱,不过里面还有她给二郎攒下来的一份钱,本想着等他娶媳妇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他的。
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天已经黑得恨不得塌下来,厚厚的云层隐隐有闪电划过,紧接着沉闷的雷声随之而来,阿沅收拾好了屋里,抱着扑满刚出房门就愣在了那里。
狂啸的风刮飞了邻居晾晒的衣服,小树也被吹得弯了腰,树枝“吱嘎吱嘎”乱响,飞沙眯了人的眼睛。
狂风黄沙中,院门口高悬的破锣下倚着个男人,一身闲散,七分风流,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闪电如雪白的利剑劈开黑沉的天空,刹那间消失在天际。
轰。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来。
“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