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五十分,统合幕僚议长向警察厅和警视厅发布戒严令。
命令简短明了,“z国带有核弹头的导弹因误射将于下午二时十五分降临东京,五枚中至少有两枚要发生爆炸,每枚为五兆吨级。警察厅和警视厅务必协同防卫厅,在导弹降临之前共同维持好社会治安。”
该命令是统合幕僚议长直接在电话里发布的。
“请再说一遍!”
从电话里传来警视厅总监震耳欲聋的吼声。
“没有时间了。简而言之,在三十分钟后,东京至少要承受十兆吨炸药的爆炸。你务必立即出动所有宣传车将此事告诉东京地区的国民。在主要交通口,派出全体警察以防止骚乱。机动队应配备武器,必要时可对暴徒行使武力,甚至当场击毙。电台和电视台的播放,在三分钟以后进行。完了。”
“喂,喂……”
总监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在捣鬼,可是继而一想,这分明是统合幕僚议长熟悉的声音,而且通话的是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的直线电话,绝无别人插手的可能。
统合幕僚议长向警视厅发布了相同的命令。他挂断了电话,立即拿起由部下起草的广播稿匆匆看了一遍。
“写得拙劣不堪,但是已没有时间修改了。”议长急促地说道,“给我接通所有的电台。”
议长照本宣科地念起刚拟就的广播稿来:
“奉告东京地区和全国国民。从太平洋自由条约组织Z国误射来的装有核弹头的、五兆吨级的导弹,将于下午二时十五分在东京地区发生爆炸。政府竭诚希望全体国民表现出最大的自制和镇静。军队和警察将有效地维持社会治安,不会出现动乱。凡在二十分钟之内能赶回家的东京地区的国民们,请赶快回家,与亲人们共同去迎接最后时刻的到来吧。”
这时已经是一点五十分。官方电台的值班人员把记录要点送到新闻处长面前时,浑身像筛糠似地哆嗦着。处长看了一遍记录内容,大惊失色。
“组织局长哪儿去了?”
处长问道。可是屋里的人全像一具具僵尸似地站在一边,吓得不知所措。
“组织局长,组织局长!”
处长跌跌撞撞奔到走廊上,大声喊叫着。
官方广播节目如果没有得到组织局长的认可,不能随意掉换新闻内容。组织局长这时其实正在电台后面公园里的西餐馆吃着午餐。
一个总算恢复了镇静的工作人员记起了这事,立即拿起了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局长不耐烦的声音。
“局长,出了大事了!”
“是播音中出了故障吗?”
“那样倒好了。刚接到统合幕僚议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说三十分钟后东京将发生大爆炸,必须立即把这则消息播送出去。请您马上回来吧!”
组织局长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台长哪儿去了?”
“台长正在去九州的途中。”
“好……我马上回来。”
局长在两分钟后回到了电台。这样的速度对局长来说,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他向来是习惯于衔着烟卷,双手插袋,做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大人物的模样。可是此刻,他面色苍白,额头青筋毕露,从外面紧张地奔了进来。他的模样,就好像一个西装革履的斯文书生突然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还有几分钟?”
一进门,局长就急不可耐地叫嚷起来。
“只剩下最后二十一分钟了。”
“停止其它一切播音,广播员立即进入播音室。”他想了片刻,又添上一句,“播完以后,大家都各自逃命吧!”
其实,即使局长不说这句话,电台里也早已乱作一团了。末日来临的悲剧气氛,笼罩着整个大楼。
这时,又响起了电话铃声。一个正要逃跑的工作人员把话筒贴在直冒冷汗的脸上。
“是防卫厅吗,什么?……时间延长了?”
他发狂似地喊了起来。
“……什么?是美军的计算误差?……仍然得来吗!比原来延长五十四分钟?……嗯,那么就是说还有七十五分钟时间啰。”
不等工作人员报告,组织局长在一边早已听明白了。他又大咧咧地嚷道:
“啊,延期!还应当有七十五分钟。那么,电台播送也应作出更动。”
“局长,我们是否应当对刚才的消息加以证实?”
新闻处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嗯。”局长略微思考了一会。“请立即打一个电话给防卫厅询问一下。另外也给警视厅打一个电话。”
工作人员飞快地拨动电话机的拨号盘。
“电话占线。”
“难道就只有这一个电话机吗?夜间专用直线电话和总监官邸电话都可以打,动作要快些!”局长怒气冲冲地喊道。
四五个工作人员扑在桌子上,一齐查找起厚厚的电话号码簿来。可是越是慌乱,越是找不到所需要的电话号码。
局长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他想,如果事情真像电话里所说的那样,推迟爆炸时间,倒可以使自己恢复镇静。
这时,门被打开,播音员跑了进来。
“局长,民间电台已开始播送临时新闻。”
“什么?!”
局长瞪大双眼,直奔播音室。从里面传出了民间电台播送的声音。
“现在播送临时新闻。据防卫厅统合幕僚议长宣布,从太平洋自由条约组织的z国误射而来的五枚导弹,将在东京降临。自卫队和驻日美军为此正做好了联合迎击的准备,但是要将它们全部在中途击落是有困难的。一枚或两枚漏网的导弹在东京降落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导弹装有五兆吨级的核弹头,如果一旦发生爆炸,那么以东京为中心的南关东地区就有完全毁灭的危险……根据当局宣布,预计导弹到达时间为今天十五时零九分,也即下午三时零九分。对于这起极其严重的事件,我国总理大臣和美国总统都发布了各自的文告,由于时间紧迫,本台就不再宣读了。请国民们遵照当局的指示,能以坚忍不拔、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坚持到最后一秒钟……现在将临时新闻再播送一遍……”
播音员此刻大约已经丧魂落魄,连话都说得含糊不清了。这种现象在电视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平日总是风度翩翩、潇洒从容的那位民间电视台的播音员,现在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却像一个幽灵。他的脸因紧张而痉挛起来,手中的稿纸也在不停地抖索着。
“现在播送临时新闻……”
“这是怎么回事?”官方电台组织局长恼怒地嚷道,“看人家民间电台和电视台的速度有多快!这样一来我们非得给别人骂臭官僚不可。”
可是,局长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官僚机构。在这里,未经他本人许可,广播节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变动。文牍主义控制着整个机构。
播音室的门被猛地打开,刚才查阅电话簿的一个工作人员闯了进来。
“局长,电话终于接通了。”
“慌什么,情况怎么样?”
局长不满地呵斥道。
“是统合幕僚议长亲自接的电话,他说情况确如刚才那个电话所说的那样,并怒气冲冲地要我们别再去电话浪费他的时间了。”
“好吧。”局长总算下了决心。“开始播送。”
“广播稿怎么写?”
“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就照着讲吧,已经没有时间写稿了。”
播音员站在话筒前面。
“还剩多少时间了?”
“七十一分钟。”
“现在的标准时间……”
“一点五十八分,”
“行啦,播音结束后,大家各自逃命吧……哦,等一下,在播音结束后还必须播送一段音乐,”
“啊,刚才统合幕僚议长也这样说过,”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脱口而出。
“混蛋,为什么不说清楚!”局长咆哮起来,“好吧,该播送什么音乐呢?使人平静还是使人快乐?”
负责音乐的工作人员建议播送爵士音乐。
“爵士音乐?简直胡闹!在迎接死亡的庄严时刻,当从太平洋自由条约组织Z国的导弹即将降临的前夕,却去播送条约国为首的美国的音乐,真是岂有此理……”
“那么,到底播送什么呢?”
“嗯,好吧,那就播送《保卫孩子》的歌曲吧,在人们迎接死亡的时候,也许没有比这首歌更合适的了。”
大楼外响起一阵喧闹声,局长走近窗口,探出头去。
电台工作人员纷纷夺门而出,奔向各个车站。出租汽车被拦了下来,为了抢得一个座位,出现了扭斗殴打的场面。
各种车辆都像发了疯似地急驰而去,不断有行人被撞倒在地。
局长回过头来,房里除了播音员,就只有新闻处长一个人还在他身边。他苦笑了一下。
“临时新闻连续播送三次后,全体疏散……唉,如果有谁能坚持留在这里,登上屋顶,摄下东京最后时刻的照片,并且将国民疏散的情况迅速播送出去,准保能轰动。”
“当然。可是……”
“行了,别想入非非了。”局长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多了,应当立即让剩下的人员离开这儿,也许只有中途躲进地铁或其它地下室里,还能幸免生存吧。”
他们对于核武器的知识实在少得可怜,处于核导弹爆炸中的所有一切,除了彻底毁灭以外,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局长想,政府要员们此刻已经躲进美军空军基地的地下室了吧。
窗外传来飞机螺旋桨的呼啸声,三架直升飞机在低空盘旋而去,紧接着,又响起了此起彼伏、一阵紧似一阵的警笛声。警车、消防车和摩托车开上了街头。
警车的扩音器里,不断播放着防卫厅的紧急文告。
“全体国民们,现在宣读紧急文告。今天下午三时零九分……”
这时,电台大楼里的扩音器一起响起了《保卫孩子》的歌声,局长站起身来:
“播音结束了,我们也该逃命了,还剩下多少时间?”
“六十九分钟,”
“我的家在阿佐谷,看来已不能和家里人一起逃跑了。真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喂,我们去搞一辆汽车吧。”
可是,电台里的汽车,早巳一辆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