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那个男孩是谁?

第二天下午两点,岳程带着陆劲离开了监狱。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陆劲一上车,岳程就问。

“暂时还没有。”

岳程冷哼了一声。

“真的没有。”陆劲笑着说,接着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见宋正义,已经约好了,他今天在家。”

“又有新线索了?”

“那天晚上给他包扎的护士回忆说,他离开过一会儿,去上了一次厕所。”

“怎么又改口了?”

“找人又问了她一次,她承认自己离开过,去接过一个电话,等她回来时,宋正义也刚回来,他说自己上厕所去了。门诊部的男厕所跟女厕所相隔不到十米,如果他去门诊部男厕所的话,很有可能在那附近碰到过容丽。”岳程道。

“有可能。但他也许会说自己是在急诊部上的厕所。他自己在急诊部,没理由跑到门诊部去上厕所,晚上的男厕所还不至于会客满吧。”

“所以必须得再见他一次,他隐瞒这个细节本身就值得怀疑。你说呢?”岳程冋头瞥了陆劲一眼,他发现后者的气色比前一天好了许多。

是啊,能在外面自由地呼吸空气,那该是多大的幸福,更何况,外面还有个你喜欢的人在等着你呢。

今天一大早,他已经把陆劲将会下午出狱的消息告诉了元元,她在电话那头的欢呼和尖叫声至今都回响在他耳边。

“元元,我的耳朵都快给你震聋啦!”他抱怨道。

“啊!对不起!岳程,我太激动了!谢谢你!谢谢你!”她一迭声地说。他后悔没当面跟她说这个“好消息”,如果她就在他跟前,相信那会儿她一定会以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来表达自己的感谢。事后他教育自己,如果我愿意赶二十分钟的路程,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也许,除了能看到她美丽的笑颜外,还可以意外获得点奖赏,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有耐心,啊,耐心。

“见完宋正义,我们是否可以去见见钟明辉的女儿?”

岳程正在回忆元元的笑声,耳边传来陆劲的说话声。

“钟明辉的女儿?”岳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1990年去世的那个钟明辉,容丽曾经当过他护士的那个老头?”

“对,就是他。”

“你想问她什么?”岳程望着前方,问陆劲。

“我想问……”陆劲停顿了一下才说,“你还记得容丽寄给我的照片吗?”

“我当然记得。”岳程的大脑像电脑一样翻出四张照片来。

“其中有一张里的容丽还是个女学生,记得吗?”

“我记得。她背着一个灰色书包,靠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上吃雪糕。几张照片里,我对这张印象最深。可这跟钟明辉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那张照片里的容丽顶多二十多岁。也就是说,拍这照片的人,在容丽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陆劲好像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惊讶,“拍照片的当然另有其人,你不会认为那是容丽自己拍的吧?”

“嗯哼。说下去。”岳程道。

“容丽为钟明辉服务的年限是,1984年至1990年,她是1962年出生的,也就是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她都住在钟明辉家。所以我想问问钟明辉的女儿,容丽在这段时间,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岳程快速想了一遍陆劲说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头儿,什么亊?”王东海接的电话。

“马上给我联系1990年去世的那个老头钟明辉的女儿。我们大概两小时后去见她。”

“好嘞。”

打完电话后,岳程问道:“你说他的女儿会知道吗?她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多少应该知道一些,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陆劲似乎很有信心。

也许是早就约好的缘故,对于岳程和陆劲的到来,宋正义显得很平静。让他们进屋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岳警官,又有什么事?”他站在客厅中央转过身来注视着岳程,脸上毫无表情。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你那晚的行踪,就是3月16日,容丽出事的那天晚上。”岳程冷静地说。

“我已经说过了。”宋正义走到吧台前,用一条手臂支撑着他的头,整个身体靠在吧台上,岳程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异样,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沮丧,一道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上,岳程发现他左半边脸正在微微抽搐。

“请你再说一遍。从你到达医院时开始说起。”由于陆劲就在旁边,岳程不想提及他们之间发生的那场战争,一来这跟容丽的死没关系,二来怕再度挑起不必要的争端。

但宋正义却道:“我还是喜欢从晚饭后说起。”

岳程从中听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回头看了一眼陆劲,发现他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注视着宋正义的脸,情绪还算平静。

“那么请尽快进入正题。”岳程道。

宋正义朝他微微一笑。“好,好,好,没问题。”他道。

“你是几点吃的晚饭?”岳程在沙发上坐下。

“六点,我在家,就是在这里吃了一份简单的便当。便当是每天来我家的钟点工做的,里面有鱼、虾、青菜和米饭。”他停顿了一下,今天他穿了件米白色的开衫,如果光看打扮,会觉得他颇为儒雅,但如果你把目光上移,移到他的脸上,就会发现他的样子阴沉沉的,透着几分诡异。他继续说道,“我吃完晚饭就换了衣服,我这里有几套女装,女装有时候能让我感到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换上女装,喷了点香水,夏奈尔的,嗯,很香,我喷完后就出了门,如果你要问时间,大概是七点半左右,约定地点是同北巷……呵呵呵,同北巷……这地方我去过,一条很窄的小巷子,冷僻的地方,呵呵呵,呵呵呵……”他的脸抽动得更厉害了。

“好,接着说,简短些。”岳程可不想再听一遍他咬元元的细节了,妈的,听着就冒火。

“好好好,别急,别急。”宋正义靠在吧台上,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我去那里是去见个臭婊子的,她给我打电话,说她是金小慧的朋友,金小慧的朋友,呵呵呵,编得可真像。编得可真像,对,我是打过金小慧,是打过,那又怎么样?我不想让人知道,这种事别人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所以我去了。呵呵呵,那个臭婊子躲在一堆盒子后面,听声音,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年轻……呵呵呵,年轻,性感,我最喜欢了……”

岳程压抑住想上去给他一拳的强烈冲动,回头又看了一眼陆劲,陆劲跷着二郎腿斜靠在沙发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不知为何,岳程觉得他那样子看上去可比神经质的宋正义可怕得多。岳程真担心他会突然冲上去把宋正义掐死,别看陆劲瘦,但爆发力很强。岳程有些后悔了,我应该把他铐在车上,不让他跟来!现在这种状况,很难估计下面会发生什么,宋正义摆明是要刺激陆劲,他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请你简短些。”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宋正义。

“好,好,好,没问题。”宋正义笑着说,“我到了之后,那女人又威胁我,我发现她骗了我。呵呵呵,骗我,我最讨厌有人骗我了。这辈子,还没人能得逞。于是,我就扑了过去,她毕竟是女人,不管多强的女人,你只要扑上去,就会觉得她们都一样,像豆芽一样软。我把她压在身子下面,她一直哼哼,好像很难受,我最喜欢看她们扭来扭去了。呵呵呵,她一直在扭。女人中,她的力气算是大的,我就给了她两巴掌。呵呵呵,真对不起,我打了她。她还穿着裙子,哼哼,裙子,我摸进去了,她大腿上的肉又嫩又滑,我拧了她一下,她痛得发抖,噢噢噢,噢噢噢……”宋正义眼睛下面的那块肌肉剧烈地颤抖起来。

妈的!还把手伸进了裙子!岳程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再度压抑住想冲上去用枪把猛砸对方脑袋的冲动。

“接下去呢?”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时候,他的眼梢瞥见陆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好!这家伙要发火了!他赶忙别过头去,看着陆劲道,“先听他把话说完。”他紧紧盯着陆劲的脸,想用眼神告诉对方,你心里怎么想,我能理解,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陆劲!你他妈的朝我看!

但是陆劲没理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奇怪,他好像不在看宋正义,他在看什么?

“接下去?接下去,来了一个罪犯,呵呵呵,一个罪犯,他企图杀了我,他企图杀了我!他用刀片拉伤了我的手,我浑身是血!他踢我,不停地踢我!他企图杀了我!就是他!”宋正义忽然用手指着陆劲,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怪叫,“就是他!他企图杀了我!妈的!杀人犯!狗娘养的杀人犯!”

陆劲冲了过去,岳程从沙发上跳起来,想拉住他,但是他的手只抓到陆劲外衣的一角就滑开了。

“陆劲!”他吼道。

他本来以为陆劲会向宋正义发动攻击,宋正义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又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呵呵呵,可是你再怎么企图杀我,也没用,我还是摸了她,咬了她,她的肉可真是香啊,香喷喷的贱人!贱人!呵呵呵。”

“宋正义!不要说了!”岳程吼道,这时他发现,陆劲并不是向宋正义本人冲去的,而是一溜烟地跑到了吧台后面,不一会儿,他从那里拿出一个废纸篓来。

看到那个废纸篓,宋正义蓦然变了脸色,他狂叫一声朝陆劲扑了过去,岳程一个箭步冲上去扭住了他的手,哈哈,终于有机会可以教训你了,他用腿把宋正义牢牢地压在身子下面。

“别动!”岳程对宋正义喝道,随后问陆劲,“你发现了什么?”

陆劲从废纸蒌里掏出一个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和一个空药瓶。

“你看这个。”陆劲把空药瓶递给岳程。

杜冷丁!原来宋正义今天之所以会这么兴奋,是因为刚刚注射了杜冷丁。他是个瘾君子!

“放开我!”宋正义半是求饶,半是示威地嚷道。

“你再叫!”岳程喝道。

宋正义平静了一会儿,又道:“放开我,放开我。”

“你还叫吗?”

“不叫了。不叫了。”

“如果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带回局里慢慢问。”

“呵呵呵,好,好,没问题。”宋正义又发出一阵阴沉沉的笑声。

岳程慢慢地放开了宋正义,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递给陆劲,陆劲把注射器和杜冷丁的空瓶装了进去。

“我……我最近睡眠不足,想让自己状态好一些。”宋正义站起身,盯着陆劲手里的那个塑料袋,嘴部肌肉又剧烈地抽动了两下,“呵呵呵,你们,不会把这东西交给医院吧?不必这样吧?呵呵呵?我又没杀人。”

岳程明白,如果医院方面知道宋正义是个瘾君子,那他的医生职位可能就难保了。

“你这种状态不适合当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岳程道。宋正义坐到一张椅子上,喘着粗气,得意地笑起来。

“呵呵呵,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告诉医院也没关系,院长跟我父亲是同学,他们还是好朋友。呵呵呵,他不会为难我的,我是他的人,呵呵呵。”

岳程厌恶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宋正义,你是不是个瘾君子,还适不适合当医生,这自有公论,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讨论这个。我只想知道那天你在医院干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碰到了什么人……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岳程把那个装有杜冷丁空瓶和注射器的塑料袋放到自己的包里。

宋正义不安地瞥了一眼他手边的包,眼神变得呆滞起来。“你想知道什么?我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到医院的。”说完这句,他揉了揉眼睛,这动作似乎是想让他自己平静下来,他道,“被这个杀人犯袭击后,我就回家换了衣服,洗了脸,总不能穿女装去看病吧。呵呵呵,这还不得把她们吓死?呵呵呵,我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到那里的,我挂了外科急诊,那天恰好有两个手指被压伤的民工排在我前面,所以。我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我。那是个小医生,呵呵呵,其实,我只需要包扎一下罢了,”他轻蔑地撇了下嘴,又做了个鬼脸,“小医生很年轻,是那种被排挤到急诊部去卖苦力的小医生。呵呵呵,他看了我的伤,让护士接待我。那个女人,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电话,一会儿出去,一会儿又出去……我在换药室等了她好久,呵呵呵,我不在乎多等一会儿,我有的是耐心……”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过了一秒钟后,他才睁开眼睛,他说,“我出去上了趟厕所。”

“在哪儿上的厕所?”

“不知道。”

“不知道?”宋正义低声笑起来:“我问厕所在哪儿,有人给我指了方向,我不知道那是门诊部还是急诊部,只记得走了一段路,现在想起来,大概是门诊部里的厕所吧。这有什么分别?”他一脸无事地反问。

岳程没回答,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宋正义容丽在门诊部厕所的所作所为。“你是几点离开那厕所的?”

“谁记得?大概十点多。”宋正义打了个哈欠,他脸上的抽搐已经停止了,现在阴险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憔悴。

岳程回头看了一眼陆劲,他已经坐回到沙发上去了,看上去平静多了。

岳程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他问宋正义:“你是几点离开医院的?”

“忘了,大概是十点半不到。”宋正义懒洋洋地回答。

“医生给你配药了吗?”陆劲插嘴道。

宋正义恶狠狠地瞪了陆劲一眼。

“那还用说吗?你一定很得意吧?”他冷笑道。

陆劲又问:“你把药放在哪里带回来的?”

宋正义困惑地看着他的仇人。

“塑料袋!发药的塑料袋!你问这些狗屁是什么意思!”他怪叫了一声。

“你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有没有看见过熟悉的人?”岳程问。

宋正义朝天花板翻着白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后道:“要说有谁……那个容丽的警察男朋友在那里,他在我身后没注意到我。呵呵呵,我也没跟他打招呼。有这必要吗?我想没有。”

舒云亮?岳程浑身一震。“他是一个人吗?”他连忙问。

“啊,是一个人。他还戴了顶帽子,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呵呵,不过我认人的功夫很棒,我上完厕所在那里照镜子,他从我身后走过,没注意我,他跟我不熟。我们没说过什么话,但我知道他是谁,他常来医院接容丽。呵呵呵,其实,容丽嫁给他也不错。”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陆劲又插嘴道。

“没有,手上什么都没有。呵呵呵,你想知道什么?”宋正义的口气里充满了讥讽。

“他有没有开车来?你有没有跟着他出去?”陆劲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他是步行走出医院的,呵呵呵。”宋正义低声笑起来,笑了一阵,他忽然跳过来一把抓起岳程身边的塑料袋就想逃。岳程在他身后,闪电般扣住了他的胳膊,并立刻将他摔到了地上。

“啊……”宋正义发出一声惨叫。

“你老实点!”岳程喝道,“不是说,院长认识你父亲吗?怎么又要把东西拿回去?”

宋正义龇着牙笑了起来。

“呵呵呵,没证据当然更好了。呵呵呵……何必劳动院长?”

钟明辉的女儿钟老太太已经年过六旬,但她本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望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走路时颤颤巍巍的样子,要不是事先看过她的资料,岳程真以为她快八十岁了,他真担心她耳背,不过还好,聊过几句后,他马上发现老太太听力不错,反应也不算慢。

“来,喝水,喝水。”老太太倒来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在他们对面的靠背椅子上坐下了,“我听电话里的同志说,你们想问问我容丽的事。”

“您对她应该还有印象吧?”岳程接口道。

“怎么没有?”老太太好像在嗔怪他们,“她照顾我爸有六年了。”

“您对她印象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

“不好。”她道。

“怎么不好?我知道容丽可是个好护士。”陆劲温和地说。

老太太皱起鼻子,冷哼了一声。

“我跟你一样,一开始也只知道她是个好护士,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呢?嘿!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拿来一双做了一半的绒线拖鞋,她重新坐下后,就开始用钩针钩起拖鞋来。

“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爸瘫了之后,本来是我照顾他的,但后来我自己也得了慢性肾炎,不晓得你们对这病了解吗,这病就是不能累。那时候,我就想找个人来分担一下。但是我家也不富裕。1984年,谁家都不富裕。”老太太侃侃而谈起来,“这时有人跟我提起了她,我听她的身世挺可怜的,父母都死了,十二岁起就住在叔叔婶婶家。介绍人还说,她那个婶婶对她不好,她的堂兄要结婚,她没地方住,一直在护士办公室睡觉。我听了觉得挺可怜的。再说,她又是个护士。所以,我就跟她见面谈了谈。谈了之后,印象不错,她也不贪心,不要工钱,只要求提供食宿。我想,吃,还能吃掉多少钱?马上就同意了。从那以后,她就搬来了,工作之余照顾我爸,白天我跟我爱人轮流来照看一下,晚上和休息日都是她,她还管洗衣服、做饭和收拾房间。”

“这些事她都干得怎么样?”岳程问道。

“照顾人是没话说,她本来就是专业护士嘛,”

“那您对她的主要不满是……”

“她偷钱。”老太太的目光从拖鞋移到岳程的脸上,“我发现了好几次。一开始很少,几角钱,几块钱,后来胆子就渐渐大了,最厉害的一次是1989年,少了两百元,那在当时可算是大数目了。”

“您怎么能肯定是她拿的?”岳程问。

“家里除了我爸,就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老太太不高兴地顶了一句,她将钩针狠狠地插入拖鞋底,然后拉出一根长长的毛线来。

虽然岳程也相信容丽偷过钱,但作为一个警察,他始终觉得在给人安上一个罪名前,应该慎重一些,所以他又追问道:“那您有没有问过她,或是当场抓住过她偷钱?”

“当场抓住?那是没有!她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干的,她会撬锁!”老太太没好气地说,“没抓住,跟她谈有屁用,她一百个不承认呗!不过,我有一次点穿她,叫她别乱来,要不就赶她走。”

“后来呢?”

“什么后来啊,我们找不到能够像她这么照顾我爸的人,除了偷钱外,她其他的都做得没话说。其实我也解雇过她一次,另外找了个人来,我爸就发脾气,说那个人饭做得难吃、洗衣服洗不干净,也不给他擦身,反正一百个不满意。再说,那人自己有家庭,晚上总是溜回去,要不就把她儿子带来,吵吵闹闹的,害我爸休息不好,就这样我还得每月付她工钱。最后没办法,只好又把容丽找了回来。我从那以后,也长心眼了,把我爸身边的现金都拿走了,让她偷不着,我想这样她总没办法了吧。”老太太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没想到,我爸,被她骗得团团转,竟然瞒着我拿存折给她,让她自己去银行取钱。后来被我发现后,才把存折要了回来,我一看,已经莫名其妙花了几百块了,问她买了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清。你们说她这人坏不坏?”

“我要是您,发生了这样的事早把她赶走了。”陆劲插了一句。

老太太仿佛找到了知音,她扬了扬手,道:“谁说不是?我当然得赶她走!我恨死她了!可那时候,她求我给她点时间找房子,我正好也需要时间找个替工,就这样,我答应再让她住一个月,结果,我爸就在那个月死了。我后来问她,我爸怎么会心脏病发作?你不是一直在旁边吗?嘿,她说自己在卫生间什么都不知道!我说,肯定是她,知道自己要被扫地出门了,所以就对我爸不管不顾了!亏我爸还对她那么好!你们说,她良心坏不坏?”老太太气愤地说。

“唉,怪不得您说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陆劲叹息道。

“我说错了吗?这么说她还算客气的!要我说,她简直是狼心狗肺!我后来算了算,她从我爸那里偷的钱,少说也有八九百块。这些钱现在看是不算什么,可是在那时候,这可是一笔大数目,我家老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百块出头,你们说,她是不是狼心狗肺?”

“确实做得太过分。不过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是不是在谈恋爱?她来照顾你父亲时,大约也就二十二岁吧?”

“是,我一开始也怀疑她在谈恋爱,可她好像是没男朋友,我没见过,我也问过同楼的邻居,都说没见过。”老太太从拖鞋里又用力拔出一根毛线。

“您问过她本人吗?”岳程问道。

“我提起过,她不愿跟人多谈这些,只说过一句,说她找不到合适的。嗨,我那时还曾经想给她介绍对象呢,可她扭扭捏捏不肯见人家,说她没兴趣。哼。”

“其实是不是有对象,就看她是不是守得住,她平时出去多吗?”陆劲问道。

“这一点她做得特别好,她很少出门,也从不叫朋友到家来,所以我那时候跟邻居说她偷东西,大家都不信呢。都说她这个好,那个好的。”

“那……在您父亲原先住的地方,有没有跟她比较要好的朋友,或者是邻居?”陆劲想了想才问。

老太太停下手里的活。

“这得让我想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要说跟她比较要好的,大概也就属隔壁家的阿婆了。这阿婆有脑梗的毛病,有天半夜突然手脚发麻昏了过去,她孙子知道容丽是护士,就来敲门找容丽帮忙,从那以后,阿婆就对容丽印象特别好,老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了好吃的还总是让她孙子送过来。”

“这个阿婆有个孙子?”岳程听到了这句,他回头跟陆劲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他姓什么,当时几岁?”

“他啊,比容丽小几岁,那时还是个中学生,我不喜欢这男孩,傲得很,走进走出,从来不理人的。他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只记得他好像姓李。”老太太又歪着头想了一想,最后确定道,“对,他姓李。”

二十分钟后,陆劲和岳程回到了车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陆劲道。

“什么?”

“你上次说,你曾经看过李亚安的那盘录像带?”

“对,我是看过。”印象还挺深呢,岳程想说。

“录像带还在你那里吗?”

“你也想看?”岳程忍不住瞥了一眼陆劲。

“不行吗?”

陆劲的表情很严肃,岳程相信他应该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才提出这要求的,这倒让他为难起来。 ,

“不是我不想让你看,是因为涉及他人的隐私,我看完就还给他了。”岳程开车避开了一个鲁莽的骑车人,“现在去问他要,估计他会说,已经销毁了。”

陆劲望着窗外,隔了一会儿才问:“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录像里的一些细节?比如,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墙上有没有钟?两人穿的是什么衣服?什么状态,旁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岳程并没有过多注意这些细节,不过,他愿意回想一下。“窗帘拉着,光线很暗,但窗帘没有完全合拢,露出大约十厘米左右的空当,我看外面是黑的,所以,我估计是晚上。地点么,很像容丽的卧室,容丽穿着白色睡衣,李亚安么,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穿衣服,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一条毯子。”

“说说过程好吗?”陆劲提问的方式很像一个男性科医生。

这让岳程觉得不自在。

“过程?”岳程不知该怎么描述,他皱了下眉头,“什么过程?这么说吧。全是容丽一个人在忙活,李亚安自始至终都躺着,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昏过去了。”

“那么……李亚安行吗?”陆劲一本正经地问。

岳程横了他一眼。

“你想知道这干吗?统计醉酒后的男性身体状况吗?”他问道。

陆劲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问:“成功吗?”

“成功的。”岳程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他觉得很尴尬。

“好吧,李亚安自己对这件事怎么说?他总该有个解释吧。”

终于没有再问细节!岳程松了口气。

“他说他当时多喝了点酒,容丽给他吃了片药,吃完药他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跟容丽睡在一起。很老套的故亊。”岳程评价道。

陆劲好像陷入了沉思。

“是在容丽的卧室?就是她现在家里那间卧室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我只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宾馆的客房。房间里有点小摆设,至于是不是容丽现在的卧室,我不好说。即使是同一个房间,几年之内也不会毫无变化吧?”

“李亚安应该是很讨厌容丽的,为什么在晚上,在喝醉酒的情况下会跑到容丽的卧室去?”陆劲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岳程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

“正因为喝醉酒了,脑子糊涂了,才会跑到容丽的卧室,也许容丽跟他说,可以给他吃点解酒药,他就糊里糊涂跟着她走了。”

“容丽跟我说过,她拍录像时,李亚安大约是三十出头,也就是差不多十年前,当时她应该跟赵天文还是夫妻,即便赵天文死后,她也有相当一段时间在接受警方的调查,而且那时候,她还认识了舒云亮,不管赵天文死没死,我都觉得,她晚上请李亚安去她家过夜是件很不明智的亊。而且,李亚安是那么理智的人……不可思议。对了,他们两个人跟现在相比变化大吗?我是说外形。”

“当然比现在要年轻一些,尤其是李亚安……至于容丽,我看不出来,她穿着睡衣。”

“可是你看出李亚安比现在年轻很多。”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把自己打扮得特别成熟吧。总之,形象上有差别。”岳程快失去耐心了,他越来越觉得陆劲谈的问题很无聊,他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劲,一盘模糊不清的录像带说明得了什么问题?不管他们是怎么回亊,容丽用录像带要挟李亚安这一点应该没错,你同意吗?”

“我怀疑李亚安不是被骗的,他们本来就有关系。他不是被骗进卧室的,他本来就是去跟她过夜的。他们的关系很深。李亚安在十七岁时就认识比他大六岁的容丽了,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李亚安拍那些照片的嫌疑很大,如果照片是他拍的……”

“即便他就是拍照片的人,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歹徒’背后的人。”岳程觉得万亊都该讲证据,不能凭空猜测。

元元赶到那家小饭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岳程和陆劲正在吃晚饭,一看见她,岳程就热情地朝她招了招手。她像只小鸟一样,扑地一下飞了过去。陆劲正好问过头来,两人一对眼,她立刻尖叫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陆劲!陆劲!太好了!太好了!”她又笑又叫,开心得忘乎所以,只想搂看他欢呼、跳舞和大喘气。“哇,真没想到这么快能再看见你,太好了,太好了!”她眉开眼笑地望着他,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陆劲也很兴奋,她发现他眼睛发亮,脸都红了,嘴唇在微微打哆嗦,但他比她懂得克制。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座位上,笑着说:“嘿,小姑娘,人家都在看我们呢,坐下再说吧。”

“哈哈,好。”她重重点了点头,坐下后,她看了下桌上的菜,只有一盘炒青菜、一盘拌黄瓜、一碗小排百页结汤和两碗米饭。她心想,岳程真小气,她本来想损他的,但一想到就是岳程把陆劲带回到她身边的,她的心中又涌出无穷无尽的感激。她扬手叫来了服务员,“给我一瓶冰啤酒、一个乡村田鸡干锅、一份白斩鸡、一份酱牛舌,再来一份干菜玉米饼!快点啊。”她大声说,觉得自己豪爽得就像《水浒》里的女侠。

“元元,你叫那么多谁吃啊?”岳程笑着问道,脸上却是一副惊喜万分的馋相。

“我请客,你就放心大胆地吃吧,我的大探长。”她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说道。

陆劲也笑了起来。

“小孩就是小孩。没办法。”他对岳程道。

“你说什么?我是小孩?”她有点不服气,心里很想责怪他,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能说句动听的话?

“你还不是小孩?”陆劲瞥了她一眼,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头扒了一口饭后,改口道,“是我的小女孩。”说完,他便继续低头吃饭,看上去他不喜欢在旁人面前显出太亲热的样子。

我的小女孩,这称呼让元元心里一甜,她真想跟他再甜蜜几句,可这时,她一抬眼发现岳程正看着她,脸部有点僵硬,她马上明白陆劲为什么如此克制了。不管怎么样,也要照顾一下岳程的情绪。

“你们今天去了好多地方吧?”她问岳程,决定说点别的。

“嗯,是啊。是去了不少地方,明天还得忙一天。”岳程看看她,又看看陆劲,放下了筷子,“那个……”

他好像有话要说,元元觉得。果然,岳程说了下去,口气不算友好。

“本来按理说,他是我的人,他是该跟我住在一起的,但我爸妈最近旅游回来了,而且,他在我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是我嫌他脏,他在我家都没洗过一件衣服,连袜子都没洗过,他又懒又脏。唉,而且他是什么人我清楚,我怕他半夜……嗯……谋害我,”大概是看出元元准备反驳了,他忽然话锋一转,“所以,我看,还是你辛苦一下,替我看住他,不过你要把地址给我,我明天一早得来接他。”

元元本来听到“又懒又脏”是想骂人的,但听到后来,她的怒气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感动和兴奋了,她怔怔地望着岳程,一时说不上话来。她知道岳程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但这时,她听到陆劲在一边嘟哝:“我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洗东西的?”

咦?他还不高兴了?这让元元有些意外。

“你别否认!陆劲!你就是懒!在里面,人人都在做工,就属你做得最慢最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是出了名的懒汉。”岳程仍然不依不饶,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瓜放进了嘴里。

“那是因为我的手指骨折过,做精细活会发抖。”陆劲的声音又冷又硬。

这句话让元元听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禁不住看了一眼他握着筷子的手。

陆劲的态度似乎让岳程很恼火。

“那你要不要跟我住在一起?你说!”岳程没好气地捶了下桌子,接着又低声威胁道,“我劝你别不识好歹!”

陆劲不说话了。

元元赶忙打圆场:“岳程,你白天跟我说过后,我马上向我朋友要来了钥匙,我们就住在他那儿,我这就给你地址。”好像是生怕他会改变主意,她急急地从包里掏出笔和便笺纸,写下了地址,递给了他。岳程只看了一眼,便无声无息地把纸条塞进了口袋。

“谢谢你,岳程。”她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说。

“给我看住他,让他别乱来,到时候,把他给我领回来。”岳程瞥了一眼陆劲说。

“你放心吧,我会看住他的,绝不让他干任何出格的事,他跟我在一起会很乖很乖的,我到时候还会……”说出下面的话,她觉得很难受,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要懂得知足,“还会把他领到你面前的。”

“那就好,别让我难做就行。我到时候来接他。”岳程漠然地点了点头。

元元觉得这时候陆劲也该说几句,适当表示一下感谢,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能够相聚,全靠岳程,虽然他说陆劲又懒又脏,她心里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她相信岳程这么说,只是想给他们在一起找个借口罢了,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已经仁至义尽。想到这里,她扯了下陆劲的衣服,但谁知,她听到的却是他瓮声瓮气的问话:“一个领,一个接,你们两个把我当成幼儿园的小孩了吗?”

晚上回到简东平朋友的公寓后,元元问他:“劲,岳程那明显是在找借口让我们在一起,你生什么气啊?”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她发现他一直闷闷不乐。

“怎么啦?还在生气?”她走到他跟前,双手搭在他肩上。

“元元,我不是不肯洗衣服,我也想做个干干净净的人,但是,那是在他家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提。我怕我洗了之后,他又……笑我,我的袜子上……有洞,其实我应该买新的……但是我忘了。”他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我很怕被人笑,那会让我发狂,尤其是生活上的事,我洒脱不起来,因为条件就是这样。”

她望着他,鼻子有些发酸。

“虽然我是罪犯,他是警察,但是,我觉得他还是把我当人看的,我想忘记我们之间的身份,我一直在找一个我跟他之间的平衡点,但是我今天才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我们彼此的身份都无法改变,把他当朋友是我高攀他了。在他眼里,我永远都只不过是个又懒又脏的罪犯而已。”他的眼珠在眼眶中间停滞了两秒钟,又转过来,她发现他在注视她。

“陆劲。”她轻轻唤了他一声,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让她有点心慌。

“我之所以对这个案子那么有兴趣,不是因为我有正义感而是因为我妈。我不能比我妈就这么白白死了。”他把她的双手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握在自己的手中,盯着她身后说,“有人看见我妈死的那天有个穿警服的男人在她屋里,所以这案子里一定有个男人,而且屋子的梁很高,要把我妈吊上去,没个男人根本办不到。”他的目光又落到她脸上,眼珠慌乱地左右移动着,好像在急切地寻找什么,又好像单纯只是在倾诉,“元元,我妈是被人谋杀的,那是很明显的事,线索都摆在眼前,但是那些警察,那些农场里的人,就因为我妈有个当杀人犯的儿子,他们就对眼前的线索视而不见。那些所谓的好人,正义人士,对我妈的死听之任之……尤其是,那些农场里的人,他们过去就一直欺负我妈,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有时候,我真想……真想,”他的眼眶红了,没再说下去,隔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他说,“所以,元元,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一定。”

“可是,陆劲,你说过,岳程是个好警察,我相信……”

“他是个好警察,的确。”陆劲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

她有种感觉,陆劲对岳程已经产生了敌意,原因就是岳程当着她的面提到了脏袜子。也许顺着袜子的话题,他知道自己穿脏内裤的事也被揭穿了,所以才会如此受伤,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觉得难堪。虽然没大声喊叫。但她明白,此刻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暴雨成灾。

她不喜欢他现在的状态,她很心疼他,但更担心他,她担心这种不良情绪会把他推向悬崖,所以,虽然她听出他对岳程的评价是句反话,还是决定顺水推舟。

“这就好,既然他是个好警察,那就跟他好好合作。我相信,有他的帮助,你会抓住谋杀你妈妈的凶手的。”她很有信心地说。

陆劲退后一步,走到窗边,笑了笑说:“元元,我不需要他协助。”

他的口气让她听了心里发冷。“陆劲,那……你打算怎么做?”她胆战心惊地问道。

“我会按照自己的方法找凶手。”他依然在微笑。

“陆劲……”她知道他真的是钻牛角尖了,“岳程其实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然他不会让你跟我在一起,对吗?就算不把你当朋友……他对你也是另眼相看的。这是事实。”

陆劲望着她头顶的某处,胸腔起伏,好像正在强忍住心中的一口恶气,过了好久,他才用略微轻松了一点的口吻说:“元元,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我会跟他合作的。我会的。”

接着,他朝她走过来,双手捏住她的手臂,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元元,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她望着他,心里有些不安。

“如果我杀了谋杀我妈的凶手后逃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元元?”他口齿清晰,语调平静。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他的这句话:“如果我杀了谋杀我妈的凶手后逃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元元?”

我会吗?

“我会的。”她道。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无论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他走。他猛地将她搂在怀里。

“别担心,元元,我只是开玩笑的,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他的脸摩挲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我只是,忍不住想问……”

“陆劲,我说的是真话。”她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谢谢你,谢谢你能这么说……”他喃喃道,声音有些发抖。

“陆劲,我不仅能这么说,我还能这么做,因为我爱你,我是你的女人,这点你给我记清楚!”她大声说。

“我明白。”

“好了,你别瞎想,到了明天,你就没那么气了,岳程只是开玩笑,他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让我们在一起,其实他对你是很好的。”她好声好气地劝道。

“他只是对你好,元元。”

“你说什么?”这句话让她有些生气了。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元元,我的意思是说,他也很……关心你……他是很关心你……”

“陆劲!你小心眼!”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就为了那—句话,你一个晚上都揪住不放!人家岳程哪点对不起你?他还不是想让我们在一起?你说得没错,你们的身份是改不了,这也是事实,所以你更应该明白,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很宽容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哼!”

他望着她。

“元元,我以为,我对你什么话都能说的。”他压抑地说。

这句话把她噎住了,她立刻又内疚起来。是啊,他能对她那么坦诚,也无非是把她当自己人。是你自己让他记住你是他的什么人,但是当他完全在你面前放开自己的时候,你又挑他的刺,骂他。

“陆劲……”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对不起,我是小心眼。”他低声道,“岳程是对我不错,我承认,我也明白,只是……”他停住了,好像忘了下半句该说什么,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吧,我错了,我以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我会尽量注意的……我不怪他了。”

“你怪不怪他,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把对你好的人推开,那样对你没好处。陆劲,你是需要朋友的,人人都需要朋友。”她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下他的脸,看见他脸色稍和,她笑着问道,“昨天他有没有把奶油泡芙带给你?”

他点了点头。

“很好吃。他说是你买的。”他笑着说。

“除了我,还有谁会给你买啊!我们有空再去买了吃,好吗?”她问道。

他把她搂得紧紧的。

“好的,好的,好的。”他一连说了三遍。

半夜,元元发现陆劲还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她翻身过去,“啵”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为什么还不睡?”她问。

“我在想一个人,元元。”

“是在想你妈妈?”

“我在想童雨。”

“童雨?就是那个被‘一号歹徒’始乱终弃的女朋友?”这句话,元元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头,“如果‘一号歹徒’是容丽的话,那么她就不可能是童雨的男朋友,不是吗?”

“是的,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他玩弄着她鬈曲的长发,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容丽肯定是把别人的事安在了她自己头上。她认识童雨的男朋友,也认识童雨,搞不好还很妒忌她,她说她曾经到精神病院去试探过童雨,我相信这是实话,因为试探,这很像‘歹徒’做的事,同时也说明,她也曾经怀疑童雨是装疯。她的判断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的。”

“你上次跟我说,童雨死了,而且还是在商场顶楼的女厕所自焚。”

“是的,我总觉得她的死有问题……”陆劲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你想怎么做?”他的话引起了元元的兴趣。

陆劲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想调查一下童雨的过去,最好能找到她过去的朋友,我现在只知道她就读的中学是B区的格林中学。那是一所区重点中学,高考率上线在百分之八十五左右。听她表姐说,她以前成绩很好,自从认识一个大她很多岁的男人后,成绩就一落千丈。我很想知道她跟这个男人的故事。一般这种事只会向同龄人透露,我觉得如果能找到跟她要好的同学或朋友,一定能了解更多,但是……岳程对她没兴趣,我又不能离开他。”陆劲一脸为难。

“嘿,还有我呢!”元元马上提议。

“你?”

“我来帮你找她过去的朋友和同学吧,只要找到她就读的中学、教过她的老师和班主任,就不难找到她的中学同学。”元元兴奋起来,拉拉他的胳膊道,“你放心,这没危险的。再说,我还可以找James帮忙。”

“简东平,他还敢见你?”陆劲怪叫一声。

“你不了解他,他没什么不敢的!”她打了他一下。

“他录的那盘录像你看了吗?”陆劲低声问。

元元大笑。

“我改天放给你看好了。很模糊的。不过声音……”

“声音很清楚?哼!简东平!”他没好气地说。

元元收起了笑。

“劲,我本来也恨James,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应该感激他。你想,如果不是他,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吗?是的,声音很清楚。真该谢谢他。”

他没说话,表情有些尴尬。

“嗯……我也可以录点别的话给你的,这样你就不用在我不在的时候,一直……听,听那个。”

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好啊,你给我录点别的。”她道,随后又提议,“干脆我们去照相吧?”

“元元,其实……”他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道,“好吧,照相就照相,听你的。其实,”他笑了笑说,“我还是很上照的,元元。以前人家都说我的照片比我本人好看。”

“哦耶!那就多照几张!”她欢呼着扑到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