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程在晚上7点左右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令他意外的是,他发现陆劲坐在他家楼下的花坛边等他。
“呵!幸会,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我还以为舒局长把你招安了呢。”他慢悠悠走到陆劲的面前,心想,舒云亮到底还是放了他,看来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陆劲仰起头,漠然地说: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舒云亮是不是还活着。”
这句话让岳程愣了一下。
“他还活着吗?”
“活着。”陆劲道。
岳程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他很高兴地发现,陆劲跟上了他,看来这家伙有话要跟说,而且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你今天跟舒云亮谈了点什么?”一进屋,他就问陆劲,他决定先把他想说的话放在一边,听听陆劲怎么说。
“我问了他关于一个女人的事。”陆劲平静地在客厅的桌边坐下。
一个女人?岳程大吃一惊,他本来以为陆劲是向舒云亮调查那辆白色桑塔纳的事了。
“哪个女人?”他问道。
“王雯。”
“她是谁?”岳程很肯定,这名字不在一号歹徒的被害人名单里。
“一个24岁的海南女人,多年前,死在我手里了。”
原来是陆劲的被害人。可陆劲跟舒云亮谈这些干什么?
“她跟舒云亮有什么关系?”岳程问道。
“我记得我曾经在她钱包里看见过舒云亮的照片。”陆劲翻开他带回来的塑料袋,笑着说,“哈,买了那么多吃的,今天忙了一天,我还没吃晚饭呢。”
岳程把塑料袋里的鸡蛋、袋装面条、卷心菜、番茄、培根和京葱放到厨房的案板上后,马上就折回了客厅。
“舒云亮怎么说?”他问陆劲。
陆劲不答反问:
“你吃过了吗?”
“我也没有。”
“那你准备做什么吃?”陆劲好像只关心晚饭,“我们先吃晚饭怎么样,边吃边聊。不然我的脑细胞不够,容易忘事。”
看来这家伙如果不吃点什么,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那你要不要吃面条?”岳程不太情愿地问。
“面条我没兴趣,昨晚不是还有剩下的冷饭吗?来个杂烩蛋炒饭怎么样?”陆劲兴致勃勃地提议。
“什么杂烩蛋炒饭,我可不会弄。”岳程本来设想得很简单,下点面条,煮两个白煮蛋,然后把培根片和京葱丁一起扔在面汤里就完事了。
陆劲露出可怜他的表情,道:
“得了,我来弄吧,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你买来的鸡蛋、培根、京葱和你冰箱里有的玉米粒、湿香菇炒在一起,另外我再做一个更简单的番茄卷心菜汤。”
听上去还不错。
“求你件事行吗?”这件事,岳程不得不提。
“什么?”
“蛋炒饭,能不能不要放糖?”
“行啊。哈哈。”陆劲笑起来。
陆劲动作很快,一刻钟分钟不到,香喷喷的蛋炒饭和番茄汤就已经出锅了。岳程早已饥肠辘辘,他赶紧在饭桌上铺好碗筷,蛋炒饭一到眼前,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不错啊。陆劲!”岳程赞叹道,“味道真不赖。”
“没坐牢以前,我一直都自己当厨师。”
“哦,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岳程好奇地问。
“很多啊,什么冰糖甲鱼、扣三丝、炭烤肉、香辣蟹……”
“香辣蟹?”
“嗯,以前我给元元烧过。其实我不吃辣的,我也不会烧,后来看到她老是对着电视里介绍的香辣蟹流口水,我就自己去饭店吃了一次,把里面有什么调料就记住了,然后回来买了最好的蟹,煮给她吃,小丫头喜欢得不得了,一锅蟹全是她一个人吃的,最后连买来做辅料的年糕、香菜和牛百叶都吃得干干净净……”说到这儿,陆劲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煞住话头,吃了一口蛋炒饭,“对不起,我喜欢在蛋炒饭里多加几个蛋。”过了会儿,他道。
岳程也不想听这些容易令他感伤的往事,于是他赶紧接口道:
“你用了几个?”
“6个。”
“是够多的。算了,你最近身体不好,就把鸡蛋当补品吧。”岳程喝了口汤,笑着说,随后又问,“你刚刚说,你跟舒云亮提起了那个叫什么王雯的女人,他怎么说?”
“他否认了。”
啊,那不等于没戏。岳程的兴趣减了大半。
“你会不会记错?”他喝了口汤问道。
“也许吧。”陆劲含糊其辞。
经验告诉岳程,每当陆劲说“也许吧”这三个字时,那往往就意味着肯定的回答,“我不会记错”,这应该才是陆劲想表达的意思。
他的好奇心又上来了,问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劲抬头瞄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才说:“这女人是海南人,原来在一家文具公司当文员,后来认识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这男人把她金屋藏娇,养了起来。他希望王雯给自己生个孩子,他的妻子有病无法生育。他们同居一年后,她替他生下一个儿子,但这男人疑心病很重,孩子出生后,他总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还带孩子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结果证明这孩子果真不是他的。他一怒之下,就把这孩子摔死在了浴缸里。事后,王雯本来想去报警的,但这男人已经把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告不了,再说,这男人有权有势,她也怕这男人会报复她和她的家人,所以后来这孩子的死就只能不了了之了走……”
这故事让岳程停下了筷子。
“陆劲,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你是想说,舒云亮就是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岳程虽然明白陆劲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他还是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万事要讲证据。
陆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我手里吗?”
“因为你跟恶魔杰克一样对这些女人有变态的仇视心理。”他嘲讽道。
“不,是她想害我。”陆劲回答得很平静。
“她是不是个妓女?”岳程记得陆劲的被害人中有部分是妓女。
“不算妓女,她专门骗男人的钱。”
“她想骗你的钱?”
“她想要我的命,因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陆劲自顾自吃饭,这话题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
“你知道她什么秘密?”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陆劲说,“那时候我常常在公园给人画像,想赚点外快,也是为了解闷。她让我给他画像,于是我们就认识了。她她说自己是个银行职员,她很欣赏我的才华,我有点受宠若惊……”
“等一等,陆劲!”岳程不得不打断他一下,“你认识她的时候,你已经是个杀人犯了,是吗?”
陆劲点了点头,阴沉沉地说:“在她之前,是我的女朋友。”
这么说,王雯应该是他滥杀无辜的开端。岳程想。
“明白了。说下去。”岳程不明白这女人的事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但这故事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她很漂亮,也很会说话。我认识她后,她就装出一副很喜欢我的样子,许诺说,想跟我结婚。但我很快发现她不对劲,她编造了各种理由向我借钱,一会儿是她妈妈病了,一会儿是她舅舅欠了债被人追杀什么的,数目虽然不多,但理由却越来越离谱,而且她还经常玩失踪,有时候,一连几天,没有她的消息,这引起了我的警惕。于是有一次,我借口给她送钱,跟她见过面后,我就跟踪了她,我发现她同时在跟好几个男人交往,她骗了别人很多钱。”
“这么说,你当时是在跟她谈恋爱?”
“差不多。一开始,我是这么以为的。她看上去高雅又纯洁,我相信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动心。而且,她比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好像温柔得多,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不打击或讽刺我,她总是顺着我。”陆劲低头吃了一口饭。
岳程很想问陆劲,那时候你跟王雯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想了一想后,他又没问。听了这段后,其实他对陆劲很同情,接连两次恋爱,都碰上骗情骗钱的女人,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怪不得后来陆劲会丧心病狂了,换作是他,岳程,经历过这两个女人后,他可能也会从此看破红尘的。这样一想,他又庆幸自己没谈过恋爱了,至少,他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惨痛经历。
“她出事后,警方怎么没找到你?”岳程知道,陆劲不是因为王雯的死才被抓的。
“我跟她交往时用了假名。王雯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
“你为什么要用假名?”岳程很意外。
“我对她的底细不清楚,所以觉得用假名安全一些。”
看来2000年的陆劲跟广州初恋时的他已经大不一样了。但是,这是身负重案的人才有的戒心。岳程想,假如在这之前,陆劲没有杀过人,也许他未必会有这样的戒心。
“你知道她的什么秘密?”岳程问。
“就是她骗男人钱的那些事呗,我打电话揭穿了她,当时我准备跟她分手的。后来没过几天,她又打电话给我,说她愿意把借我的钱都还给我,还说为了赔罪请我看电影,她知道我很喜欢看电影。我听她说的那么真诚,就答应了。”
“后来呢?”
“结果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她企图毒死我,于是我就干掉了她。”陆劲简洁地说。
岳程还是没听出来,这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陆劲,我想问一下,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想说明舒云亮就是这个女人的情,还杀了一个孩子是不是?你有证据吗?你说你在这个女人那里看见过他的照片,那照片呢?你拿得出来吗?”
陆劲抬起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道:
“舒云亮当时也在电影院。”
岳程怔住了,半晌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
“王雯去上厕所,我跟着她,发现她在外面的休息通道跟一个男人在说话,那个男人给了王雯一听饮料。王雯后来就是想用这听饮料灌我。我跟王雯说,我把饮料换了,她马上变了脸色。这时我就下了决心。”陆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岳程仿佛看见一扇门在自己面前慢慢打开,里面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你怎么知道那听饮料里装的是毒药?”
“我处理完王雯的尸体后,把饮料倒在附近的泥地上,一只野猫路过,吃了以后,就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是什么毒药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陆劲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那天在电影院她跟我说了很多,就是那天,她跟我提到了她的过去。她说,我想跟她分手是对的,因为她配不上我。她曾经因为贪慕虚荣,跟了一个当官的男人,结果生下孩子后,被这男人摔死在浴缸里了。她说这也怪不得这个人男人,因为她是背着他偷偷找了个情人。那个男人摔死孩子后,仍然让她当自己的地下情人,还经常给她点小恩小惠,她很想离开他,又离不开……她那天说了很多,还一直叫我原谅她。我以为她是为过去欺骗我而道歉,直到看到那听饮料,我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根据我的判断,自从这个男人一时冲动杀了那个孩子后,就惶惶不可终日,他很担心王雯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他一直想除掉王雯。王雯干的骗钱勾当,估计他也知道。那时候,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既松散又紧密的关系。”陆劲喝了几大口汤,“我揭穿王雯的把戏后,估计是他鼓动王雯谋害我的。他可能一边吓唬王雯,说如果我去告发她,她就得坐牢,一边又哄她,说只要她干了,他就有办法让她逃脱罪责。王雯头脑简单,很快就被说动了。这个男人本来的打算可能是,等王雯杀了我后,他就掌握了王雯的犯罪证据,他就可以制约她了,当然,他也可能想过将她缉拿归案,只要她被判死刑,就万事大吉了。他没想到,最后是王雯被杀,这对他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别人替他除了心头大患,这省了他多少麻烦?所以,那天晚上他明明知道王雯在电影院跟我见面,却始终保持沉默。”
“在电影院他……有没有看见你?我是说这个男人。”岳程还是不愿意过早下定论,叫这男人舒云亮,还是先等等吧。
“他应该没见过我,就算知道,也顶多只知道个假名。要不然,他就不会后来特地到监狱来看我了?不是吗?”
对这明显的指认,岳程没有接口。
“他可能觉得没必研究我是谁。”陆劲停了停,把最后一口蛋炒饭送入嘴里,“尸体被发现后,我一直在等着警方来抓我,我想给王雯饮料的那个人应该知道是我干的,但是我却平安无事。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确不知道那个将要被害死的人到底是谁。”陆劲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他,“直到我的案子爆发。”
岳程没说话,他也把饭碗里的蛋炒饭通通倒进了嘴里。
他听到陆劲在说话:
“当年在电影院,我只看过他一个侧面,但我对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印象很深,他习惯往左边歪。我今天站在咖啡馆那边看他,角度和距离跟那天在电影院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光线不同。我认出了他走路的姿态。当然,我也知道光凭一个印象就不确切的。所以我决定跟他谈谈,”陆劲注视着他,说,“你今天也看见了,他很愿意跟我谈。他急不可待要把你支走。”
难道陆劲下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试探舒云亮?难道他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陆劲其实并不是在吃醋?难道真是在帮他?岳程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这就是你下午故意支开我的原因?”他问。
“你在,他能说吗?”陆劲冷笑。
“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基本情况,我想知道,陆劲,你下午跟他都谈了些什么?你刚刚说他否认了,他否认认识王雯吗?”岳程改变了态度,诚恳地问道。
“不,他否认跟王雯拍过照片,哈哈。”陆劲大笑,“是啊,他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照片落在王雯手里?”
“你是诈他的?”
“我说王雯偷偷给他拍过照片,那张照片在我手里。然后我就把婴儿的事说了一点,他很紧张,于是就漏了馅。我告诉你,岳程,他就是我在电影院看到的男人,我可以肯定。”
“证据呢?”岳程想,要扳倒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可不能单靠一个模糊的印象。
“我没证据。但画画的人,最擅长记的就是一个人的形象。”陆劲停顿了一下道。
“你等于白說,陆劲,这根本没有说服力。好吧,就算舒云亮是那个男人,那又怎么样?他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想说,他就是一号歹徒?但我们都看到过一号歹徒留在金小辉尸体上字条,他不是想要你的命,他是想问要某些东西。”岳程差点把自己下午查到的结果脱口而出了,但话到嘴边,他有忍住了,他想先看看陆劲的反应。
陆劲隔了一会儿才道:
“你说得很对,一号歹徒是向我要东西,而舒云亮是要我的命。”他耷拉的眼皮忽然翻上来,目光逼人。
岳程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马上道:“我只是根据你的判断说出我的意见而已。其实,舒云亮不一定想要你的命,他不知道王雯对你说过什么。”
“他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我被抓之后,在审讯时说的。”陆劲盯了他一眼,“你好像没认真看我的卷宗,不太称职啊,岳程。”
“陆劲,你知道你的卷宗有多厚吗?我不可能对你的每个案子都研究得那么透彻,一没时间,二也没精力,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那些事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关系?”岳程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后,又觉得这么说像在推卸责任,于是他道,“好了,你说的对,我承认我大意了,我道歉。”
陆劲笑了笑。
“一号歹徒要的是东西,而舒云亮是要我的命。所以,舒云亮不是一号歹徒,但他是那天晚上车枪击我的人。”说到这里,陆劲的脸骤然阴沉了下去,他忽地一下从桌边站起,指着岳程,怒道,“你不要再遮遮掩掩了!你这个臭警察,你早知道他是开枪的人!”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舒云亮那天晚上在云雾茶室,他没空去犯案!”岳程也提高了嗓门,虽然他有点心虚,但他不想在陆劲面前承认这点。
“他是去茶室之前动的手!今天下午我也去过那间茶室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独自送元元回去?你以为我真的在那间咖啡馆吗?告诉你,你跟元元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到!”陆劲的情绪有点激动,但岳程却很平静。
原来,把元元从医院接回去后,陆劲说在咖啡馆边喝咖啡边等他,其实是个幌子,他还是去调查那辆白色桑塔纳的事了。
陆劲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在他面前。
“你自己看吧!”
照片很模糊,但他仍然看得很清楚,尤其是其中两张,车开进胡同时是一个车牌,开出来后已经换了一个车牌了。
“你……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岳程半是尴尬,半是恼火地问道。
陆劲不理他,重新坐了下来。
“喂,我问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每当陆劲摆出这副先知的表情时,他就特别想把这个人掀翻在地上,狠狠揍上一顿。
“我用假证件一路找有录像的商家,就这样拼出了他的路线。”
假证件?!岳程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清晨,你房间里的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我听见你在说,经过仔细回想后,你想起那辆白色桑塔纳的挡风玻璃的右下方有些亮闪闪的东西。”陆劲停顿了一下,说,“岳程,你知道那辆车的特征。这特征还很明显!”
岳程觉得有点尴尬,但他马上申辩道:
“陆劲,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没把握的事,不想说。我不能肯定那是个特征,因为那也有可能是街灯引起的反光。”
“你说那是星星一样的闪光,半个巴掌大,可能是沾上了某些东西没有去除,你描述得很清楚。”
岳程不说话了,我们的家隔音设备真的那么差吗?他恼火地想。
陆劲注视着,隔了一秒钟后,他说:
“今天下午,我去看过容丽的车了,我找到了你说的这个特征。容丽还亲自向我解释了一番。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一个朋友的女儿,大概七、八岁吧,前些天坐过她的车,她趁大人没注意,在挡风玻璃的右下方贴了几张花花绿绿的漫画纸。事后,容丽想把那几张纸撕掉,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完全去除。那些漫画纸可能涂过什么发光物质,纸撕掉后,任何会留下痕迹。这就是你看到的东西。”
“你去看过容丽了?”岳程禁不住问道。
陆劲没理会这个问题,冷冷地说
“岳程,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岳程很不喜欢陆劲口吻中的威胁意味。他心里气冲冲地反驳道,就算我骗你了又怎么样?有哪条法律规定,我这个警察必须对你这逃犯,事无巨细地通通汇报?你算老几啊?他很想朝陆劲发火,但他立刻意识到他有比发火更好的方式来对付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难道你没骗我吗?”他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陆劲轻轻皱了下眉。
“你说清楚点。”
“我今天下午也没有白干,我找了当年负责你那个案子的老警察林仲杰,在他的协助下,我们一起查了你从1992年到2004年你被捕前,这12年间,你所有的银行账目。”他看见陆劲的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有什么就直说吧。”陆劲说。
“你是从1992年开始有第一个账户和第一笔存款的,你的第一笔存款是300元,从那候开始,你每月存300元,每个月给你母亲汇款200元。接下去的10年,你给你母亲的汇款,逐年增加,从2002年开始,你每月的汇款额增加到1万元,到2004年你案发前,就这两年,你一共给你妈汇了24万元,全是现金。陆劲,你当美术教师,每个月只有两、三千块的收入,你哪来那么多钱寄给你妈?”
“我变卖了一些小古董。”陆劲说。
“邱源是收了你20件藏品,我下午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他一共给了你14万,在2002年10月付清的。”
“这不结了?我就是把他给我的钱,寄给了我妈。”
“还有10万哪儿来的?”
“我手里的小古董不止20件,我把别的也卖了。”
“卖给谁了?”
陆劲不说话。
“好吧,就算你卖了,卖了多少钱?总不至于,比邱源给的价格更低吧。根据你的银行记录,你没把那些钱存进银行,难道你把大笔现金藏在家里?”
“我喜欢把现金藏在家里又怎么样?这关你什么事?”陆劲反问。
“林仲杰警官告诉我,当年警方从你的住处搜到33件藏品,后来这些小古董被拍卖了,拍卖所得加上你银行里的5万元,都如数支付给了8位被害人家属,他们每人得到的金额大约是43万。”
“这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这33件古董的去向,你的卷宗里有一份详细的说明,当时我没仔细看,我只记住了这个数字,33。可今天邱源告诉我,你的箱子里一共有53件藏品,他收走了20件,你会做减法吧,还剩下33件。你告诉过我,你去参加什么纽扣收藏俱乐部,是为了接近邱源。所以,陆劲,你不是什么收藏家。你只是一个偶尔获得一箱子财宝的人。你的所有收藏就只有这53件小古董。如果这33件藏品后来被警方拍卖的话,那么你寄给你妈的那多出来的10万元钱是从哪儿来的呢?”岳程看出陆劲想争辩,他连忙抢先说,“你大概想说,你还有别的藏品,好吧,告诉我,那是什么?你卖给谁了?拿了多少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劲。
“我们还查了你妈的银行记录,你妈的存款是零。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劲说。
“不,你明白。你有别的财路!钟乔的笔记本也在那个箱子里!你是不是找到了所谓的宝藏?一号歹徒,是不是其实是在向你要钟乔的笔记本?!”岳程的喉咙响了起来。
“这……”陆劲好像挺为难。
“快点说!”
陆劲迟疑了一会儿,说:“是的,我承认,我通过那本笔记本,在黄山附近的一个洞里挖到了一点……旧的珠宝。并没有根本不能算宝藏,只有三件而已……”陆劲好像有点尴尬,“我通过网络,把它卖了。现在我知道,我出售的价格是很低的。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收藏家,我更不是行家。”
“你卖了多少钱?”
“四十多万,其中一部分寄给了我妈,另外一部分,我花了。我跟元元在一起时,每个月的开销很大。她有时候脾气大,吵着要回家,会把新买的东西通通砸了,我接着又给她买新的,我喜欢把钱花在她身上。”陆劲说。
他还真是宠这只暴躁的小鸟,岳程想。
“那笔记本呢?”
“我扔掉了。”陆劲轻轻一笑。“既然已经拿到了所谓的宝藏,这东西对我还有什么用?”
“那一号歹徒去你妈那里……”
陆劲点了点头。
“我妈是不会乱花钱的,她也不相信银行,她总是把钱藏起来,说等我结婚那天通通还给我。平时,她只会拿点零碎的钱放在身边,放在外面的现金,我知道顶多1000元,但是那些钱,有一部分让我那个朋友李小月拿掉了……”陆劲盯着桌面,声音低沉了下来,“歹徒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钱。这一点,你从他给我的信里面应该看得出来。那天他应该在我妈家里挖到了钱,他确定关于宝藏的事,我有所隐瞒。于是他一怒之下,杀了我妈。”陆劲的神色非常黯然,“你说得对,歹徒要的不是信,而是宝藏。”
“真的有宝藏?”岳程还是觉得这事有点玄。
“不是什么宝藏,只有一个小首饰盒和几幅画,画都烂了。我估计大部分东西都给钟乔带走了,这个首饰盒是掉在山洞的夹缝里的,他可能当时没注意。”陆劲道。
“可歹徒并不知道所谓的宝藏只有这些东西。”
“是。”
“他在你妈家里看到了钱,他以为你已经挖到了大笔宝藏,是不是?”岳程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是的。”
“所以他其实是想知道你把挖到的宝藏藏到了哪里,是不是?”
“是的。”
“妈的!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岳程差点兴奋地踢翻桌子,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说,“我们完全可以设一个圈套!引他到某个地方,只要你说你把宝藏埋在那儿,他就会去找,不是吗?我们就可以乘机把他抓住了。”这是个多简单的方法!
今天,他终于明白一号歹徒为什么非要把陆劲从牢里翻出来了!
可是陆劲好像没他那么乐观。
“岳程,歹徒没那么笨。他不会乖乖去我们指定的地点送死的。”陆劲翻起眼皮不冷不热地说,“这事如果办砸了,会得不偿失,也许他还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你喜欢这样吗?其实,我之所以一直向你隐瞒这些事,就是怕你会想出笨办法来。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他不会上当的。”
“可是,他问你要宝藏,你如果答应给他了,你总得给他一个地点吧。”岳程又重新坐了下来,问道,他仍然觉得自己刚才想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如果歹徒要的真是宝藏,给他那个地点,他会舍得不去吗?根本不可能。
可是陆劲说:
“不用理他。”
“不用理他?”岳程让这句话搞糊涂了。
“他喜欢我们跟着他的脚步走,这样他才觉得安全。所以,他会进一步给出提示的,他会告诉你,你怎么把东西送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也许他还会让我把所有的东西拿去拍卖,然后把所得款项汇到某个国外的账号,他也是那种善于作准备的人……”也许是看出岳程有点呼吸困难,陆劲笑着安慰道,“不过,歹徒虽然聪明,但他还是有弱点的。”
“什么弱点?”现在岳程觉得一号歹徒简直坚不可摧。
“他的弱点是性格不稳定。做事容易受情绪影响。”
“那又怎么样?”岳程觉得大部分罪犯都有这种特征。
“他会随时改变主意。当出现一些突发情况的时候。”陆劲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岳程看见他的黑眼珠在左右移动。
“什么突发情况?”岳程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陆劲含糊地说。
岳程看陆劲的表情就知道,陆劲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说。
“如果这个一号歹徒是想我们按照他的脚步走,那他在给金小慧的条子里写,让你把东西送到什么星河路28号是什么意思?”岳程对这个地址印象特别深,“你上次说,这个地址不存在,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星河路28号,就是我拿走那箱子古董的破庙,我开玩笑说,那里没有灯光,躺在草丛里,仰望天空,只能看见一条星星河,所以我就把那个地方取名是星河路28号。”
“为什么是28号?”
“从我出家的小寺庙到那个破庙,要经过28座小山。”陆劲看着他说,“我记得他的原话不是让我把东西还到那里,而是说,‘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星河路28号’。他跟我都明白,即便没有警察,我也不可能把他要的东西送到那儿,因为太不方便,他一定认为宝藏体积庞大,而如果我真的送了,他也不会去拿,因为那对他来说太危险。其实,他的意思不是真的让我把东西送到那个地点,他只是在提醒我,他要的是什么,所以正确的句式应该是,把你从星河路28号获得的东西给我送来吧,那是我要的。”陆劲兀自笑了笑说,“当然,他这么写,只有我能看懂。他也不希望警察看懂,因为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
两个杀人犯之间的秘密暗号,谁能猜得到啊。
岳程叹了口气,问道:“好,接着,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傻等吗?”
陆劲想了想道:
“要不这样,我们催催他,明天到报纸上去登一则广告,就说,物品已经从星河路28运出,因为送货人不小心,遗失了送货地址,请收货人主动联系。留一个电话号码吧。看看他会不会打来。我还真想再跟他通一次话。”
“好,我明天就去登报。”岳程决定在这件事上接受陆劲的建议,他相信跟歹徒交往多年的陆劲应该比他更了解怎么对付这个神秘杀手。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来,给了陆劲一罐,这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舒云亮今天是怎么放你走的?”岳程拉开啤酒罐,对着嘴倒了一口,他觉得口好渴。
“你先告诉我,元元的验血报告怎么说?”
“没有中毒的迹象,好像是只有低血糖。”提起元元,岳程很想跟乘机跟陆劲解释一下,但最终没有开口。
“那就好。”陆劲轻轻点了点头,似乎也无意再将话题深入,于是岳程马上道:
“回答我的问题。舒云亮是怎么放你走的?”
陆劲瞥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开了。
“他没放我走。”
“没放你走?”岳程握着啤酒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头向陆劲看去,只见后者拉开了啤酒罐,往椅背上一靠。 “什么意思?”他茫然问道。
陆劲不说话,专心致志地喝了一口啤酒。
岳程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觉得头皮发麻,他禁不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发抖地问:“陆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舒云亮怎么啦?”
岳程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觉得头皮发麻,他禁不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发抖地问:“陆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舒云亮怎么啦?”
陆劲没理他,继续喝啤酒。
岳程冲上去一把将啤酒罐抢了过来,“碰”地一下砸在桌上,啤酒沫洒了一桌。
“你说!你把舒云亮怎么了?”他揪住陆劲的衣领低吼道,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陆劲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我把他塞在罗山公园草坪后面的一个防空洞里。你现在过去正好可以救他一命。”
“你!”岳程想揍他,但最终还是急急地拿上外套,一手去拉陆劲,“你带我去!”
“不用急,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陆劲赖在座位上不肯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杀人难受是吗?”他气急败坏地推了陆劲一把,吼道,“就算他是罪犯,你也不能自己行使惩罚权!……”
“我是为了让你复职!你这笨蛋!”陆劲冷冷地打断了他。
“这关我什么事?!”岳程停住了脚步。
“他答应给你复职,以后让你放手破这个案子,”陆劲若无其事地说:“他这么做,总需要理由吧。所以你应该救他。”
岳程盯着陆劲看。
“你是不是把那些桑塔纳的照片给他看了?你要挟他了?”
陆劲笑起来:“是啊,它们能叫他死得很难看。但我答应他保守秘密。”
“为什么?如果有确凿证据,为什么还要替他保密?”岳程完全不理解陆劲的做法。他一想到那个被摔死的孩子,就一阵心悸,现在他对舒云亮已经一点好感都没有了,他很高兴能将亲手将这个败类绳之以法。
“岳程,你想干什么,想抓他?那等你自己先站稳脚跟再说。他背景深厚,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警察,要想扳倒他,光靠我手里这点证据行吗?他完全可以质疑照片的真实性,而且我是以假证件获得的证据,这上不了台面。搞不好,反而会让你陷入被动。”陆劲的眼睛炯炯有神,“要想打败比你强的对手,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进攻时机。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也许他还有利用价值。”
岳程不得不承认,陆劲刚才的那番话说的有道理。
“好吧,他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不是刚刚说了?他能帮你复职,让你继续当你的警察,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等你一旦复了职,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查他的底细了。而等你掌握了他真正的犯罪证据,你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你既可以用它跟舒云亮的靠山交易,也可以用它跟舒云亮的政敌交易,无论你找哪一方,最后都是你得利。这,才是你获得晋升的最佳途径。”陆劲嘴一歪,冷笑道,“岳程,即便你破了歹徒的案子,你也顶多只能获得点美名,涨点小工资,真正得好处的永远是你的上司。所以,不要把目光只盯在这个案子上。你要明白,什么对你最重要。对你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又想爬上去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创造成绩,而是踏进圈子。如果踏对了,那就等于踩上了云梯。但是,踏进圈子也是要有条件的,别人不会无缘无故让你加入,所以,你手上就要有王牌。懂吗?”
岳程有种错觉,现在跟他说话的不是一个杀人犯,而是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退休老干部,他的心里混杂着厌恶、佩服、感激和不服气的情绪。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舒云亮的犯罪证据先握在手里,以后再用它作为晋升的筹码?”
“用强奸杀人犯的话说,这叫,先用后杀。”
岳程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陆劲,你设想的是很完美,但事隔多年,要想查到舒云亮杀死那个孩子的证据谈何容易,我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你刚刚自己也说,他把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岳程对此根本不抱希望。
陆劲充满同情地望着他,然后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说:
“岳程,我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说没把握的话。”
陆劲充满同情地望着他,然后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说:
“岳程,我跟你一样,我也不喜欢说没把握的话。”
岳程觉得眉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由不得地浑身一颤。
“陆劲,难道你已经掌握了真正可以打败舒云亮的犯罪证据?”
“你到底去不去?再不去,他就快死了。”陆劲避开了他的问题。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
“我跟你说的,你是不会相信的。”陆劲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你说!陆劲!”
“喂,我只是给你点建议而已。找证据是你的事。”陆劲有气无力地说
岳程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搭,但他不希望陆劲把自己当傻瓜,于是他说:
“坦白说,陆劲,我觉得舒云亮要杀你的动机不足。除非他知道你真的掌握了他的什么犯罪证据,否则,他根本没必要杀你。根据你的说法,王雯被你杀了以后,根本没机会见舒云亮,那舒云亮怎么知道,王雯已经把他杀死孩子的事告诉你了呢?如果他不知道这点,他就根本没必要杀你。你说呢?”
陆劲看着他,眼睛里跳动着诙谐的光。
那应该算是默认了。
他继续说了下去:
“是,开枪的人是他。他是想杀你,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对付你,必然有更大的理由。你到底掌握了什么?你是不是把王雯的话录了下来?”岳程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陆劲很有戒心,他一定为这次最后的约会作了准备,但还是那个问题,舒云亮是怎么知道他有录音的呢?除非,陆劲主动联系过他。“你是不是用录音带敲诈过他?”岳程直言不讳地问道,并喝了一口啤酒。
“你猜对了一半。事情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劲得意地笑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杀死王雯的人其实就是舒云亮?”
岳程差点被那口汤呛到,他一边咳嗽,一边怒道:
“你,你,你说什么……妈的,陆劲,你不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放这种卫星好不好?想害死我?”
“岳程,你还是去好好看看我的卷宗吧。”陆劲道。
“你卖什么关子!直说不行吗?”岳程快被好奇心逼疯了。
陆劲微微一笑。
又是这副无所不知的欠揍表情。真可恨。
“好吧,不用你告诉我,我一有空就去拜读你的卷宗,我相信不用你告诉我,我也能查出真相。你等着吧,迷宫蛛!”
陆劲点点头:“这案子不难。你只要看过《超完美谋杀》这部电影,就很容易得到答案。”
“这是什么电影?”
“美国的,根据希区柯克的《电话情杀案》翻拍的。主演是道格拉斯和葛翁尼斯帕特罗。你去找找吧。”
“谢谢你的提示。”
“不用谢。”陆劲又打了个哈欠,“岳程,我能不能不要去公园?我今天很累。”
岳程也看出来陆劲好像是在生病,因为他脸色发白,说话时还缩着身子,好像很怕冷的样子。他很想拿个体温表给陆劲,但一想到,就在不久前,这个外表柔弱的人差点要了一个警务人员的命,他的同情心就消失殆尽。
“你不去,我怎么找得到他?”他没好气地问。
陆劲赖在椅子上不动。
“那个公园又不大。”
“快走!!快走!算我求你了,回来我给你买巧克力,这总行了吧?”岳程半哄强迫地揪住陆劲的衣服,硬把他拉出了门。
“小岳!”舒云亮一睁开眼睛,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岳程觉得他的手上都是汗,“你总算来了。”舒云亮喘着粗气说。
岳程已经借着月光给舒云亮松了绑,他发现舒云亮的右手、后脑和脸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看到舒云亮耳边的那块污血,他不禁有点幸灾乐祸,心想,陆劲啊陆劲,虽然你下手狠了点,但这次我觉得你干得好,对这个杀童犯,就该给他点教训!
“舒局,你觉得怎么样?”岳程假装关切地问。
“你怎么会来这里?”舒云亮在他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
“陆劲打电话给我的。”
“他现在在哪里?”舒云亮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马上变得警觉起来,他向防空洞外面望去。
岳程连忙说:
“他就在外面。是他带我来的。我现在把他绑在一棵树上了,准备等会儿把他送回局里。……您没事吧?”
“没事。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他想要拿您的警枪玩,被您拒绝了,后来你们就为这个打了起来,他承认自己用刀片袭击了您,舒局,您先出来吧。”岳程把陆劲教他的话照样说了一遍。
“对,先扶我出去。”舒云亮道。
在他的搀扶下,舒云亮跌跌撞撞地从防空洞里爬了出来。
站直身体后,舒云亮的目光便向陆劲的方向望去。陆劲被岳程绑在离防空洞不远的一棵水杉树下。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舒云亮眼睛盯着陆劲,低声问正在给他身上拍灰的岳程。
“他说袭击您后,他拿着那把枪在外面乱转,后来觉得把您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合适,就打电话给我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好像纯粹就是为了体会一下配枪的感觉。舒局,要不要上医院?您好像伤得挺重。”岳程一脸凝重地建议。
舒云亮没理会他的好意,问道:
“枪呢?”
岳程从口袋里掏出舒云亮的枪还给他。
“我检查过了,他没开过。”
舒云亮点点头,把枪在自己身边放好。
“他还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来看看您。”岳程表情严肃地说“你放心吧,舒局,我马上送他回局里,今天的事,他必须说清楚,否则他休想过关。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们头儿!”说着他掏出了手机。
不出所料,舒云亮立刻把手按在他的手机上。
“小岳,先不忙。”
“舒局……”岳程露出一脸困惑。
“小岳,”舒云亮站在树影下,慢慢向岳程转过身来,“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陆劲今天还跟你说过什么?”
岳程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衣冠禽兽肯定是被陆劲要挟到了,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看来,他很担心陆劲把他们的事告诉我。
“他没说什么。”岳程低声问道,“难道,舒局,他说的那些不是事实?”
舒云亮瞅了他一眼,干笑了一声:“小岳,我这么问你,是因为我刚刚在想,他向我要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案子的线索?他想自己一个人去干点什么?看来是我想多了。”
“舒局,您说的有道理啊!”岳程恍然大悟,“我刚刚一直都没想通这点。”
“是啊,有这种可能性。”舒云亮点了点头道,“根据我的了解,陆劲不是个冲动型的罪犯。他做什么应该有他的道理。”
“所以,我看还是马上把他带回去问个明白……”岳程又想拿起手机,但舒云亮再次把手按在了他手机上。
“不忙,小岳。”
岳程困惑地注视着舒云亮,等着他往下说。
舒云亮思考了片刻,终于开口了。
“小岳,”他清了清喉咙,好像自己此刻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我坦白告诉你,这个案子事关重大,牵涉的人命太多,所以上面一直在给我们施加压力,其实说白了,总局的人也想插手。但是你想,这个案子,我们这儿已经跟了这么久了,线索和证据都已经收集了一定的规模,这么乖乖把阵地让出去,别说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局长就更不甘心了。他昨晚为这个案子又跟我们开了一次会,在会上他把你的上司李汉江大骂了一顿。呵呵,老李也真可怜,现在局长是把这个重担全都压在他身上了,限令他在两星期内……不是说破案吧,一定要有个交代,所以老李这几天也很头疼哪。”
舒云亮注视着他。
“现在唯一能帮老李的就是你了。你想想 ,他手下还有谁?他只能靠你了,他手下就你这一员虎将。”说到这儿,舒云亮居高临下地拍了下他的肩,“所以,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这个案子破了,这样大家都能轻松点。陆劲,作为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我们要尽可能地让他跟我们合作,所以我想,在破案之前,对他的看管形式不变。这样吧,你跟他比较熟悉,这个案子又是你在负责,就仍旧由你独自看管他吧。”
岳程心里一喜,但还是面露犹豫。
“可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
“听我把话说完,正因为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我决定尽快帮你复职,我今晚就向局长请示,在这个危险分子旁边,你的生命时时刻刻会受到威胁,所以,你必须配枪。另外这也方便你的工作。”
岳程终于露出由衷的笑容。
“谢谢舒局的信任,谢谢。”
“你明天就回局里报道吧。”舒云亮笑了笑。
“那今天,这个陆劲……”
“小岳,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别人会在背后议论我在给你偷偷开绿灯,这对你,对我影响都不好。”舒云亮忽然脸一板,“今后,如果让我听见你把今晚的事传出去,我可保不了你。”
“是!”岳程立刻站直敬礼。
舒云亮笑着又拍了下他的肩。
“小岳,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你是个聪明人。”
“那他……”岳程朝陆劲那个方向望去。
舒云亮阴沉地笑了笑说:“你带他走吧。”
“那您的伤?”
“这我自己会解决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陆劲的身边。
“陆劲,玩够了吗?”舒云亮笑道。
“对不起了,舒局长。我今天冲动了一点,不过,我向你保证,那把枪我可是没开过,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你。”陆劲说。
舒云亮掏出手绢捂住耳朵旁边的伤口,声音低沉地说:
“陆劲,你我都明白,今天的事可大可小。你要清楚一点,现在给你的这点自由是随时可以收回的,所以你不要太狂妄了。”
“你放心,舒局长,我明白,我会为今天的事作出补偿的。”陆劲低声笑起来。
“希望你说到做到。”舒云亮跟陆劲对视了一秒钟,然后回头对岳程说,“岳程,你从明天起就复职了,给我好好看住他!”
“是!舒局请放心!”
“好,小岳,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说完,舒云亮便匆匆朝草坪外的林荫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