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岳程则坐在她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看报纸。她马上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岳程,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你不记得了?是我把你送回来的。你刚刚昏过去了。”
对此,她略有印象,她自己坐在一辆车里,陆劲就在她身边,他在跟她说话,好像还耳语了几句,但她已经不记得他说过些什么了。难道这些都是错觉?跟我说话的人不是陆劲,是岳程?她差点被这猜想呛出一阵咳嗽来,连忙问道:
“是你一个人送我回来的?”她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她可不希望刚刚把她抱在怀里窃窃私语的男人是岳程。
岳程笑了。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是陆劲跟我一起把你送回来的。”
还好。她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在哪儿?为什么只有岳程一个人?
“你不用找了,他不在这里,他有点事先走开了。”见她东张西望,岳程道。
“他去哪儿了?”
“他到你家不方便。”岳程平静地说,“我也得马上走,你身体不好,我问完问题就走。”
“我躺了多久?”元元先问道。
“大概30分钟。在送你回家前,我们带你去医院作过检查了,在这过程中,你一直没醒,本来想让你在医院观察一下,但医生说你问题不大,所以还是把你送回来了。你真的没印象吗?”
元元回想了一下,道:
“我好像闻到一股酒精味。”
“嗯,那是医院的味道。”岳程点了点头,问道,“你晕倒前,我看见你站在街上一动不动,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什么感觉?”
我在想陆劲的那句话,“我难受的是,我这辈子从没有在对的时候碰见过对的人”,可是,我不想跟你说。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觉得头好晕,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没吃早饭,低血糖。”元元道。
“刚才你在医院抽过血了,跟你谈完后,我马上去医院拿化验报告,你是不是低血糖,看了报告就知道了。”岳程的表情很严肃,他问道,“你去看过容丽了,是吗?”
“是的。”
“你在她那儿吃过什么东西吗?”
“我只喝了一口茶。”
“是吗?”岳程眼睛发亮地问道,“他给你喝什么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口感怎么样?”
“难道你怀疑她给我下了毒?”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这不是太明显了吗?”元元觉得这种假设可能性很小。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邱元元小姐?”
“好吧。”元元想了想答道,“她给我喝的是红茶,很普通的立顿袋泡红茶,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口感也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岳程,我觉得她是不可能给我下毒的,因为那实在太明显了,等于是在自投罗网。而且,我昨晚整夜都在外面走,一分钟都没合过眼,再加上没吃早饭,所以晕倒是很正常的。”
可岳程并没有被说服。
“元元,别太早下结论,还是等化验报告吧。”他道,“不是我疑心重,而是容丽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简单。在送你回家前,我查过容丽的地址,原来,她就住在钟平家旁边的那个小区里,虽然他们不在一个小区,但是从钟平家的窗口可以一眼看见她楼下停的车。”
“他们住得那么近吗?”
“直线距离很近,但不属于同一个小区,大门也不在一个方向,平时进进出出不一定会碰到,所以,说近也不近。我刚刚打电话给钟平,他说他不认识容丽这个人。”岳程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们今天去找钟平了?”元元问。
“嗯。”岳程点点头。
怪不得会那么巧会碰到我,元元想。
“给他看照片,住得那么近,也许见过但叫不出名字。”元元提醒道。
“等你的化验报告一出来,我就去办这件事。只是,就算查出你被下了药也无济于事,等我们去找她的时候,证据一定早被销毁了。”岳程的口气里充满了遗憾。
“她不会笨到给我下药的,岳程。”元元觉得他有点钻牛角尖。
岳程没理会她这句话,问道: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她说了很多陆劲在牢里的事,坦白说,我觉得她好变态,她竟然还对陆劲有过企图。”一想起容丽的“他有反应了”,元元就一肚子火。
“有企图,是什么意思?”
这种问题还会有人问,叫我怎么回答啊。元元白了他一眼。
“你是想说,容丽一直企图从陆劲身上得到些什么,是不是?”岳程表情严肃地问道。
“是。”
“是什么?”
“没什么。”
“元元,你刚才很确定地说容丽对陆劲有企图,这说明她曾向你透露过某些信息,也或者是你自己从谈话中判断出了一些什么,元元,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容丽是个很关键的人物,我们很快就会去找她,你告诉我一些内情,也好让我心里有些准备。你说呢?”岳程一本正经地说。
这个蠢人!元元又禁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想跟他好!”她低吼道。
“你说什么?”岳程大惊失色,“想,想跟他好,你是说,她,她想跟陆劲谈恋爱?啊,不是,应该说是……可是这……这不会是她自己说的吧?元元,你肯定是理解错了,我听说她是个很成熟的中年女人。她好像比陆劲大7岁。”
“一个很成熟的中年贱女人!”元元冷冰冰地说,“她自己跟我说她喜欢陆劲的,她还曾经向他示过爱!示爱!可不是单单只说我爱你这类话哦,是真刀实枪的,你懂不懂?她不去上午夜悄悄话节目真是太可惜了!”
“你是说她曾经拿着把手术刀,硬要跟陆劲谈恋爱?……元元,恕我直言,这实在不太可能发生在监狱里。”
啊!笨蛋!元元快气死了。
“岳程,你以为在拍电影吗?拿着手术刀威胁要谈恋爱……难道你从来没找过女朋友吗?”她嚷起来。
这句话,让岳程的脸沉了下来。
“元元,这与本案无关。”
好吧,不跟你废话了。
元元泄气地说:“我想她说那些可能是别有用意,我让她绕得晕头转向。”
“绕你?”好像终于在一堆差不多的帽子中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顶,岳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就对了,她肯定是在绕你。这么说,她是想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打乱你的思路,对不对?”
“我觉得是这样,我们的谈话,全是她绕着我转。如果她不想谈某个话题,她就会马上转方向。嘿,你知道吗?她是舒云亮的女朋友。”
元元把容丽说的舒云亮的那些话,通通告诉了岳程。
岳程略显惊讶,但反应不像先前那么大。
“还有什么?”
“她很在意那些信。我最开始试她,我说她是陆劲的笔友,她的眼睛都直了。后来我跟她说,信在我这儿,她就一直想约我再见面,她很想看那些信,对那些照片格外好奇。”
元元想到了容丽当时忽然改口说自己没跟陆劲有过关系时的表情,她当时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这么变来变去的,现在忽然想到,也许是这样的:一开始,容丽是想刺激她,然后把她轰走,但听她提到那些信后,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跟她握手言和,为的就是想要看到那些信,至于后来,她为什么突然把话题引向舒云亮,唯一的解释是,她想让自己撇清。
“元元!你怎么能说信在你这里!”岳程摆出一副训人的面孔。
“说了又怎么样?!”
“你这样是在惹火上身!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
“陆劲就是为了那些信才专门去的家乡,他曾经怀疑一号歹徒是为了那些信才杀了他妈妈。那些信,很关键!我就是要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元元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邱元元!你不要乱来好不好,这不是你该干的事!”
“你是我爸吗?要你管?!”她没好气地问。
“你正在插手我的工作,我当然要管!”岳程大声说。
她不想听这些废话。
“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我想见他。”她冷冷地问道,早在五分钟前,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她已经渐渐恢复了记忆,她知道,就在没多久前,他还在车里跟她窃窃私语。
“他在哪儿?”她又问了一遍。
“嗯,元元,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这不关我的事……但是他让我转告你……”岳程看着她,口气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不会有什么好话的,看岳程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说吧,我听着。”
“他让我转告你,今天碰上只是偶然,叫你不要多想,他的心意跟昨晚上一样。”说完这些,岳程低声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元元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个耳光,耳边嗡嗡直响。原来,先前的只是错觉,她以为他已经回心转意了,但她想错了。
“我本来以为杀人犯的胆子都很大,但想不到他……胆小如鼠!”她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元元,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你,考虑一下,也许,他是对的。”岳程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谢你的传话,谢谢。”她没看岳程,如果是昨晚上,也许她会哭,但现在,她觉得没什么好哭的,愤怒和不甘心已经盖过了伤心。“你觉得我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应该干些什么?”她问岳程。
“我不知道。”岳程露出一副确实不知道的表情。
“我告诉你,一个24岁的年轻姑娘,在这个年龄最该干的事就是谈恋爱,如果错过,就荒废了。但是你也看见了,他不要我,所以精神空虚的我只好玩刺激的侦探游戏来打发时间了。”她别过头去,恶狠狠地对岳程说,“你替我转告他,我谢谢他的美意。从今以后,我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叫他省点力气不要管我的闲事!”
“好,我转告他。你这么说,他就放心了。”岳程说。
元元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岳程一眼,她相信,如果现在她手里有把枪的话,她会向这个人射击的。
“元元……”岳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打断了他,元元站起身,正好看见妹妹赵依依跌跌撞撞,满脸是泪地从楼梯上奔下来。
“依依,你怎么啦?”她连忙问道。
“姐,爸发疯了!发疯了!”赵依依哭诉道。
“什么事啊?”元元听了一头雾水。
“他要我跟李震分手!今天一大早,他还打电话给李震的爸爸,说要解除婚约!我们喜帖都印好了,姐,你说他是不是发疯了?!”依依声泪俱下地说,“我现在就要去找李震,我要跟她说,就算爸不同意,我们也要结婚,明天就去登记!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还要父母之命吗?”
“爸有没有说原因?”
“他说,李震家不清白,他不想跟一个有污点的家庭结亲家。可是我又不是嫁给他家,我只是嫁给李震而已!反正我想好了,爸不同意,我就跟李震私奔,到时候生完孩子,看他认不认!”赵依依一抹眼泪,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一边换鞋,一边说,“爸实在太过分了!我们都马上就要结婚了,他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他还是李震爸爸的老同学呢!不管,我明天就去登记。”
“那你有没有跟妈说过?”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妈妈,她还不是什么都听爸的!她只会说,你爸也是为你好!要相信你爸!现在我真的好希望有个凶一点的妈妈!这样就可以管住老爸了!”赵依依换好鞋就朝外冲。
元元拉住了她。
“爸现在在哪儿?”她问道。
“他跟妈在卧室说话,我刚刚去找他,他让我出去!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去做DNA测试!”赵依依把嗓门拉得很响,好像故意要让楼上卧室里的父母听见。
“爸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要你跟李震分手的?”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不管,我一定要跟李震结婚!除了他,我谁也不要!我真后悔没有早点登记!”依依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元元心里觉得有点惭愧,虽然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取消妹妹的婚约,但她知道这事多半跟前一天他跟陆劲的见面有关。李震的父亲李岗也是钟乔的同学,陆劲一定向父亲透露了一些关于李岗的信息,才使父亲作出这样的决定的。难道李震的父亲真的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元元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见过李震的父亲,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不修边幅,老实巴交的老医生而已。
“依依,你先别急,让我去问问爸爸。”她安慰道。
“好,你问问他,他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女儿!”依依怒气冲冲地,接着,她“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你妹妹脾气也不小啊。”岳程感叹道。
“她快结婚了,我爸临时变卦,她当然生气喽。”元元注意到了他这句话里的那个“也”字,不禁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其实我的脾气并不坏,对我喜欢的人我一向都非常温柔,她心里轻声争辩道。
“你爸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不知道。”
“看来你家最近不太平啊。说起来我正想找你爸聊聊,有些事想问问他。关于那个被杀的古董商,听说他们是同学。”岳程冷静地说。
元元很不喜欢岳程这种充满怀疑的警察式口吻。她觉得他好像在说,邱元元,我怀疑你爸就是杀那个古董商的凶手,所以我必须要调查一下他,他最好老实点,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对他不客气。
呸!
“帮我去叫你爸一声好吗?”他道。
她仰起脸直视着他。
“同学又怎么样?”她朝他发起难来,“同学就是嫌疑人吗?同学就必须接受你的盘问吗?你凭什么拿这些陈年旧事来骚扰我爸?你别忘了,你在停职!你现在跟我一样,是个普通老百姓!一个停职的刑警,还想盘问我爸,难道你想让我证明你是个警察吗?做梦!我不认识你!”
岳程被这些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呆立在那里看着她,半晌,脸上才慢慢露出受伤害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我停职的事的?我好像没告诉你。”他低着头,手指摸索着他的笔记本,问道。
“昨天下午,我去你们警署找你时,看见了你的那张告示。”元元没好气地说。
岳程沉吟片刻,才开口:
“对,元元,我是被停职了,这没错,但我只是被停职,并没有被开除,只要我一天还在这个单位,我就仍然是个警察。”
他的声音很压抑,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被她打击得这么彻底。
她没理他,他继续说了下去。
“不管我有没有被停职,这个案子仍然是我的案子,不管你怎么想,觉得我急功近利也好,一心想往上爬也好,我都要把这个案子破了,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我觉得一个人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注视着她,问道,“你说呢?元元。”
她没说话,但忽然想到,他的停职很可能还是因为陆劲。那天晚上,他没有带陆劲回警署,而是把陆劲交给了她,正是因为他的成全,她跟陆劲才有了一夜厮守的机会,虽然结果并不算美满,但已经是意外的礼物了。想到这里,她开始有点过意不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说话的口气不太好,听上去真的很不舒服,当然,也许这只是你的职业习惯……”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心想,你应该能听出来,我这么说,差不多就已经在向你道歉了。
可他好像并没有听出这层意思来。他说:
“元元,我只想向你父亲了解一些他那个老同学钟乔的事,如果这让你觉得不舒服,我也没办法,我是公务在身。至少我觉得那还是我的公务。”
看来,对岳程来说,停职是个大打击,元元现在很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
“好吧,对不起,看来是我误会你了。”她又退了一步,她希望他能尽快忘记她刚才说的话。
但岳程没回应她这句明显的道歉,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说:“元元,我知道你非常讨厌我,所以办完这个案子后,我再也不会来骚扰你了。我说到做到。”
这是一句废话,元元想,案子结束后,我本来就不会跟你再见面了,你干吗要刻意强调这点,而且说得好像要跟我绝交似的,难道我们是朋友吗?本来就不是朋友,绝交从何谈起?最令她觉得不舒服的是,他的这句话一旦被刻意强调后,就好像完全变了味。听上去怎么有点……那种意思。这时,一个想法从她的脑子里飞过,也许他……不会吧!
她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他眼睛里一抹还来不及掩藏的忧伤。
“我说到做到。”他低头又说了一遍,口气异常坚定。
难道他真的……她立刻被这想法吓住了,连忙自我安慰,应该不会,应该不会,他不像是会动那种感情的人,他不会是那个意思的。
“那我以后如果有事找你帮忙,你会帮我吗?”她决定再试试他。
他笑着把目光投向别处。
“你会找我吗?”他反问。
她摇摇头,道:
“算了,我还是找别人吧,你工作太忙,还是不打扰你了。”
不知是为了避开他那失望的眼神,还是她自己的猜想,她很快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用轻快的口吻说:
“岳程,你要见我爸是不是?那我带你去他的书房等他吧。”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能把父亲当挡箭牌推出去?其实应该立刻把他赶走才对,现在这么做好像在补偿他,至少,她自己有这种感觉,真希望他能拒绝。
但他很爽快地说:
“好,请你带路。”
无奈,元元只好说:“那你跟我来吧。”
说完那句再也不见她的话后,岳程心情很低落,但同时又松了口气,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这也是给他自己下的一个最后通牒,是的,办完这个案子后,他的确已经再没有见她的必要了,她一定会为此感到欢欣鼓舞,再也不用受他这个“臭警察”的骚扰了。相比被她驱逐,他自己先驱逐自己,至少保有了选择权和一点点自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跟着元元来到一楼靠南的一个大房间,那是邱源的书房。
他无心观赏屋子里的各式古董和书籍,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自从刚刚许下那个伤心的诺言后,他就莫名地想多看她两眼。
“这就是你爸的书房?”他明知故问,其实他是想跟她说说话,因为只有跟她说话,他才有理由看着她。
“对。”元元瞄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爸平时都在这里接待他的朋友,他不喜欢在客厅会客。”
“我不是你爸的朋友,在这里等他合适吗?”他觉得自己很啰嗦。
“没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她爽快地说。
这句话让他一愣,他差点忘了接下去该说的话,但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也没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他现在只是想坐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喝杯啤酒什么的,他相信自己不是因为激动、感动或兴奋才产生这样的念头的,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好像看出了一些什么。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她道,口气好像真的是他的朋友。
他点点头,客气地说:
“那我在这里等,麻烦你去叫他一声。”
“好,你等等。”元元说着正要出门,这时,从屋外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他们的声音很大,书房门虽然关着,但岳程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邱源!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老年男子在愤怒地咆哮。
“老李,有些事,我不想再谈,免得我们彼此尴尬!”另一个也不客气。
听声音两人似乎是朝书房走来,岳程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元元迅速拉着他的袖子躲到了一个雕工精细的屏风后面。
“我们干吗要躲起来!?”岳程可不习惯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但被她拉来拉去,他心里又激起阵阵小涟漪,他不愿意承认那是开心,就算是“意外”吧。
“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元元低声道,她从屏风的缝隙里往外瞄,“你放心吧,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有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
可这个精致的镂金屏风看上去好像是透明的,岳程有点不相信,禁不住把手放在屏风上,想摸摸这质地,元元立刻低声制止他。
“别碰它,它是明朝的!”
岳程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明朝的?”
“嗯,是后宫里的东西,一面看得见,一面看不见,据说皇上就是坐在我们这个位置偷看妃子沐浴的。……唉,我干吗跟你说这些!”好像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元元懊恼地埋怨自己。
岳程却禁不住笑起来。
“皇上还用偷看?”
元元瞪了他一眼。
“反正,你不许碰它!它是我爸的宝贝!以后说不定还会传给我。那就是我的宝贝!”她说到这这儿骤然闭上了嘴。
书房门被“哐”地一下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开衫的老年男人寒着脸,急步走了进来。
“他是谁?”岳程用口型问元元。
“我爸。”元元无声地用口型回答他。
另一个男人脸色铁青地紧跟着冲进来,他把书房门“砰”地一下关上。
“邱源,今天你要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有钱人怎么样?有钱人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出尔反尔吗?!”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说着,把头上的帽子狠狠甩在沙发上。
“他是谁?”岳程用眼神问元元。
答案看来有点复杂,她试图打手势,但比划了一下,马上放弃了,她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又觉得不安全,终于,她下了决心似的,凑近他的脸趴到他耳边,轻声说,“他是我妹妹未来的公公李岗,也是我爸的老同学,他们都是钟乔的同学,同一个古董小组的,我爸要解除我妹妹和他儿子的婚约。”
这句话昨为悄悄话来说,是长了点。但他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跟他这么亲近地说话,他真希望她能再多说些,但可惜,她一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听明白了吗?”她用眼神问他。
他点了点头。关于李岗、邱源、钟乔以及他们那个古董小组的事,陆劲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了。
这时,邱源说话了。
“老李,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他们的婚约必须取消。你识趣的,就不要再问了,我们两个是多年的老同学,我不想彼此搞得很尴尬。”邱源在书桌后,稳稳地坐了下来,声音像石头一样坚硬。
“邱源!你不就是嫌我们家没你家那么有钱吗?你是不是又为你女儿看中了一个更有钱的婆家?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孩子们会怎么想?你为了一己私利,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李岗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面容温柔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端来了两杯茶。
“她是谁?”岳程再次用眼神问元元。
“我妈。”她用口型回答他。
她的嘴唇真美,他看了它一眼,马上把目光移开了,他为自己这辈子只亲过射击比赛获得的奖杯感到遗憾。
“老李,你们慢慢聊啊……来,喝杯茶,有话好好说。”元元妈妈好像很害怕两个人会吵起来,她看看丈夫,又看看李岗,一脸的惶恐。
“你先出去。”邱源说,“我们两个要单独谈谈。”
“好,不过……元元她……”
听到这句,岳程的心马上紧张了起来。难道元元的妈妈知道我们躲在这里?该死,如果被邱源抓到,那可就太了。我该如何解释呢?如果是陆劲,他还能说是在跟元元约会,但他呢?他该怎么说?说他在观赏邱家明朝的花屏风?
还是邱源的话救了他。
“淑娴!我现在不想知道元元的事,你先出去!”邱源不耐烦地对妻子说。
“可是元元……”元元的妈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马上就放弃了,“好吧,你们慢慢聊,有话好好说。”
元元的妈妈终于走出了书房。
岳程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元元,发现她好像跟他一样紧张。
也许她是在担心被别人误会她跟他有什么事吧!她一定非常痛恨这种误会,想到这里,他的心又黯淡下来。但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马上对他说,岳程,满大街都有待嫁的年轻女郎,男人永远比女人有更多的选择机会,先工作再说!
“说吧,你为什么要取消婚约?”李岗的情绪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他平静地问道。
“我说了,你不要问,我也不想谈。”
“邱源!你这算什么!有什么不能谈的!”李岗的声音一下子又窜到了最高点。
邱源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邱源!如果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把你这一屋子东西全砸了!你信不信?我首先就烧了那个屏风!”李岗回身朝屏风的方向一指,岳程觉得就好像指在自己的脑门上,还好,李岗好像真的看不见他们。
“老李,你不要逼我,我是看在我们是老同学的份上,有些事我不想点破!”邱源说。
李岗好像愣了一下,继而马上拉开嗓门嚷了起来。
“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好,你说,我不用你给我留余地!我要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你给我说!邱源,你今天不说,你就是我孙子!”李岗把邱源桌上的一摞书,猛地推到地上。
邱源扫了李岗一眼,没说话。
“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是不是?”李岗更加恼火,他抄起梨花架上的一个青花瓷碗就朝墙上砸去,那个碗顿时碎成了几片。
这下邱源也急了,他嚷道:
“李岗!你想干什么!那个碗……”
“那个碗很值钱是不是?清朝的?康熙的?还是雍正的?我砸了又怎么样?你不说,我还砸,砸到你说为止!我不怕赔钱!你信不信!”说完话,李岗双手捧起一个中等大小的花瓶,邱源立刻从椅子跳起来,抢过了那个花瓶。
“好吧,是你逼我说的。”邱源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回到架子上。
“你说。”李岗直视着邱源的眼睛。
邱源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问道:“钟乔是怎么死的?”
李岗怔住了。
“钟乔是怎么死的,我问你,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他死了吗?”李岗声音很轻,岳程几乎听不到,接着他看见李岗背过身去,想了一会儿,又转过身问邱源,“你为什么会提起他?”
“你知道陆劲吗?”
“我知道,就是把元元关起来的那个杀人犯。”李岗茫然地答道。
“你知道他当初是怎么会来参加我那个纽扣俱乐部的吗?”
“怎么来的?”
“他带了一箱子收藏来找我,说那是他的藏品,我一看,好精致的东西,当年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古董常识和鉴赏力,能搜都这么些好东西,我觉得很难得,所以我就让他加入了俱乐部。可你知道吗,他昨天告诉我,那些东西不是他的,是钟乔的。21年前,也就是1987年,有一天晚上,他在山里无意中偷听到两个抢劫犯的谈话,他们刚刚杀了人,抢了东西逃进山里。后来由于这两个劫匪发生了内讧,陆劲就趁这机会偷走了箱子,箱子里的藏品就是钟乔的。”
“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钟乔的?你怎么知道?陆劲说的,也许……”怒气消失了,李岗现在的口气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陆劲听到那两个人议论我,他还从箱子里找到一本杂志,杂志上有一篇关于我的文章,他就是这么盯上我的。”邱源盯着李岗,声音冷冰冰的,“1987年,范文丽就死在那一年,我没去参加追悼会,但你去了,我还托你带去了礼金。钟乔也去了,还有一个是赵天文。我昨天下午已经托人去找过范文丽的亲属了,人家找出了当年追悼会的签到簿,你们两个都在,钟乔也在,只是他去晚了,没有签到,但范文丽的家属认识他。范文丽的亲属告诉我,他很清楚地看到你们三个曾经聚在一起说话。”
大概是看出李岗要反驳,但邱源没有给他机会。
“钟乔是被人杀死的。警方说,那天晚上,有两个男人曾经进过他的家。还有一条重要线索是,钟乔曾经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喊过一句话,他说‘流氓,臭流氓!’。昨天陆劲问我,对这句话有没有印象。”
李岗好像一根木头那样呆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相信你也有印象,赵天文,这个混蛋曾经偷过范文丽的内衣,被文丽抓到过。你应该不会忘记这件事吧。在当时,这事很严重,如果我们不把范文丽劝住,这家伙很可能会被送去劳教。但因为我们都给他说情,后来文丽是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才饶了他的。我记得赵天文还曾当着我们几个小组成员的面给文丽下跪道歉,当时,她就是这么骂他的,‘流氓,臭流氓!’。老李,这句话,只有我们这几个小组成员听得懂。但那天晚上,小组的五个成员中,只有你跟赵天文两个人可能出现在钟乔家里!我在S市,文丽死了。李岗!那天钟乔是不是喝多了几杯,旧事重提了?是吧?可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应该把他杀了!这是杀人!不是杀一只鸡!这是犯罪!老李!你当时的脑子是不是中邪了!”
说到最后那句时,邱源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原来事情是这样!岳程终于明白为什么邱源坚持要跟李岗家解除婚约了,他不想跟一个人杀人犯的家庭结亲。想想邱源也真倒霉,一个女儿的公公可能是杀人犯,另一个女儿干脆直接爱上了杀人犯,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那的确是太悲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元元,她的手攀在屏风上,正在凝神思索,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它是价值连城的明朝古物了。
李岗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老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邱源冷笑了一声。
“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就是你们两个!只有你们两个!好了,我不想告发你,毕竟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但是请你……”
“我没动手。”李岗打断了他的话。
“哼!”
“我真的没动手!你相信我!我没动手。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岗抬起头,木然地望着前方,“那天,钟乔确实很可恶,他一直在夸耀自己有多钱,有多能耐,他还嘲笑赵天文,把他以前的那件事拎出来反复说,我不知道他那天为什么要这样,以前他说话没这么冲,可能是有了点钱,人就不一样了吧。他还学着范文丽的口气说话,他说以前是因为有范文丽在,大家都不提这事,现在范文丽已经不在了,他想说就说,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这时候,我去上了趟厕所,等回来的时候,赵天文已经把钟乔捅死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李岗痛苦地把头埋在脸里。
“哼!”邱元又冷笑一声。
“不,邱源,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没动手!”李岗抬起头,焦急地为自己申辩道。
“你们从钟乔家拿走些什么?”邱源冷冷地问道。
“我们,我们从他家里拿了一些小古董、一把战国时候的刀,一把唐朝的刀,还有……一张刺绣图。可是……”李岗忽然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你说,你刚才说,是陆劲拿走了那个箱子?你是这么说的吗?邱源?”
“我是这么说的。这是他自己承认的,他拿走了那个箱子。怎么?箱子有什么问题?”邱源问道。
“可是陆劲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不是应该已经被枪决了吗?他怎么会……”李岗对此充满了疑惑。
“他没死,因为他协助警方破了一个老干部疗养院的的案子,被改判无期了,现在他在协助警方办另一个案子,好了,这你别管,你告诉,种乔的箱子有什么问题?”
李岗咽了一口唾沫说了下去。
“那个箱子在钟乔的卧室里,他把它放在床边,我们,我们当时想拿点东西走,这是赵天文的主意,他说人也杀了,总得带点东西走,我们拿了玻璃柜和抽屉里的小玩意儿,后来又看到了这个箱子,发现箱子里有一张刺绣图和两把刀,我跟赵天文对这个都有研究,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但是时间太仓促,来不及辨别是什么年代的,只知道是真的,我们就把其它东西装进这个箱子一起带走了。”
“这么说,箱子里应该除了那些小玩意儿外,还有两把刀和一张刺绣图?”
“不止,还有钟乔的笔记本和账簿,这是我们从他卧室的抽屉里拿走的,我们觉得可能有用。”
“有用?为什么你们会觉得那些东西有用?”邱源拉开抽屉,在里面摸索起来,岳程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陆劲听到了多少……”李岗觉得好像难以启齿。
“你别管他听到了多少,他鬼得很,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对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拿走钟乔的笔记本和账簿,难道拿走值钱的古董还不够?笔记本里有什么?”邱源问道。
“他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对我说。”这句话让岳程心里咯噔一下。
李岗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随后缓缓抬起头说:“钟乔说,他在逛旧货市场的时候,从一个摆地摊小贩手里搞到了一张图,经过研究,他发现那是张藏宝图,后来他就根据这张图找到了那个宝藏,他还说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去拿些宝贝出来……”李岗大概发现邱源在笑,他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可看了他的货后,我们就由不得不信了,他哪来的钱弄到这些东西?要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宝藏,怎么能弄到这些玩意儿?你也看过那些东西,你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
“我知道,的确是好东西。”邱源点了点头,“可是这跟你们拿走他的笔记本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查了很多资料,把有用的东西都记在笔记本上了,我们很想知道他的宝藏藏在哪里,所以,就在他屋子里翻来翻去,后来在他卧室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笔记本,那里面还有他的一本账本,我们没仔细看,就都拿走了。”李岗的声音忽然再次变得激动起来,“你说陆劲拿走了箱子?怪不得!怪不得我后来回到那个破庙发现箱子不见了。因为这件事,赵天文到死都在怀疑我!他怀疑我私藏了那个箱子里的东西!”
“这么说,陆劲不止拿走了那些小古董,他还拿走了那张刺绣图、两把古刀和钟乔的笔记本?”
“不,我后来把刺绣图和古刀从箱子里拿出来了,我们一开始是准备这么分的,箱子里的小古董和笔记本归赵天文,因为他说,那些东西比较好出手,所以我要了古刀和刺绣图,当时我怀疑那张就是钟乔说的藏宝图……”
“听说你们还内讧了。陆劲说,他看见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杀了,他就是趁那个行凶的劫匪埋葬同伙尸体的时候把箱子拿走的。那是怎么回事?”邱源刚提出问题后,又马上自己回答了,“好了,你别说,让我猜。你们吵了起来,然后就打了起来,你误伤了他,是不是?陆劲看见你把他拖出去,其实你不是埋他的尸体,而是在给他治伤,是不是?因为你是外科医生,你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但是反过来,如果换作是赵天文捅了你,你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一来他不会救你,他没那么好的良心,二来,他就算想救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不是医生。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李岗看着邱源,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在那个破庙里给他治伤?反而拉到外面去,难道,你把他拉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死?”
“唉,当初我真的以为他死了,我把他拖出去,是准备把他……,”李岗的声音像蚊子叫,岳程真想把耳朵贴到屏风上去,但又怕被元元骂,所以只好忍住了,他竖起耳朵终于听到李岗的话,“……我没杀过人,从来没干过这事,这是误伤,但是已经干了,也没办法,我以为他死了,想把他埋了,但是拉到外面,他忽然哼了一声,我知道他没死,你不知道,我很高兴他没死,这等于是救了我。我当时就决定要把他救活,我不想当一个杀人犯。所幸我身边正好带着一些急救药和外科用的器械,我是正好带着的,这是我的习惯……”
“好了,你救了他,然后,他就向你发难了,是不是?”
“对,我们回到破庙后,发现箱子不见了,他火冒三丈,认为我在骗他,我只好把我那份给他了。我事先把我那份藏在了我的衣服里。……为了这个箱子,赵天文一辈子都在怀疑我,他一直认为是我拿的。后来,他发现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才勉强放过我,但我知道,他始终是怀疑我的,那箱子里的东西,每件都很值钱……原来那是陆劲拿的。他后来把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他卖了。”邱源低声说,“这是他跟警方说的。”
“五十多件都卖了?那可是一大笔钱。”李岗叹息道。
“有五十三件。他给我看的时候,我数过。”邱源从梨花架上拿下另一个青花瓷碗,把玩了一会儿后,倒扣在桌上。
“都卖了?”李岗好像很为之可惜,但他又立刻问道,“他有没有卖给你?”
“嗯,我收了其中20件。他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卖给我,我没有理由拒绝。”
“十分之一?他是不是完全不懂那些东西的价值?”李岗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岳程觉得他们又像一对古董兴趣小组的老朋友了。
“也许吧,这小子说他生活困难,急需脱手,让我帮帮他。哼……”邱源干笑了两声,
可岳程却觉得陆劲很可能是在补偿邱源,邱源大概现在应该知道,陆劲当年把价值不菲的古董贱价卖给他,其实是为了养活元元,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她,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
“那另外三十三件呢?有没有卖了?”
“他自己跟警方说他全卖了,但我知道他被抓时,账户里只有5万元。所以……我不知道。”邱源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他问李岗,“后来,赵天文有没有告诉你,那张刺绣图是不是藏宝图?”
“他找行家鉴别过,说那只是一幅很普通的刺绣,不是什么藏宝图,晚清的东西,大概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但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后来就不跟我联系了,老实说,我也真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我就想起那件事,其实,我们两个自89年就彻底没来往了。”李岗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前段日子,我还碰到钟乔的弟弟了,就是那个钟平,你肯定不记得了。”
“碰见他?什么时候?”
“他的腿被石头砸了,到医院看急诊,是我帮他做的手术。我一开始看他就有点面熟,后来看了他的病历,又跟他随便聊了两句,才认出他,但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哦,那又怎么样?你没收他医药费还是红包?”邱源的口气里充满了讥讽。
“我给他做的手术很成功。我当然不会收他的红包。”
“跟我说这些有用吗?钟乔还不是死了?”邱源丝毫不为所动。
李岗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邱源所坐的书桌前,大声说:
“邱源!我的事跟孩子们没关系!请你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只要你同意他们结婚,我可以在他们结婚之后不跟他们来往。我可以跟他们断绝关系!只要你要求,以后他们有了孩子,我也不会上门。只求你,网开一面,不要拆散他们!
可是邱源冷冷地说:
“李岗,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嫁到你家!有一个女儿在外面胡闹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只要你同意我的决定,我不仅不会去告发你,我还可以给你一笔补偿金!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跟杀人犯的家庭有瓜葛!”
“我没动手!邱源,我没动手!我向你发誓!”
“就算你没杀人,你也是从犯!在赵天文杀人后,你没有报警,而是跟赵天文一起从钟乔家偷偷拿走了财物!你还说你没动手?你最多只不过没动刀而已!而且,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赵天文死了!钟乔也死了!死无对证,只能听一个人说。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你要去告发我?邱源?”李岗的声音在发抖。
“我没这意思,你放心,到目前为止,就我们两个知道这件事,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但前提是,如果你希望我放过你,你就应该先放过我。放了我吧,老李,放过我可怜的小女儿!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那你觉得李震怎么样?”
“这跟李震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女儿是要嫁给李震,不是嫁给我!邱源,你做生意的时候,脑子很活,为什么碰到这事就转不过来?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成全他们,我可以跟他们断绝往来!”
“我只希望依依能嫁到一个家世清白的人家,老李,你是不是也可以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
“邱源!你在破坏他们的幸福!他们就快结婚了!”李岗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的声音很大。
“痛苦只是一时的,我相信依依能找到更好的。”邱源一边说,一边用手抚着胸口,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舒服。
但李岗好像没注意到这些,他怒发冲冠地瞪着邱源,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铁了心了?邱源?”
“对。”邱源干脆地说。
李岗冷笑了一声,道:“邱源,你单方面的否决是没用的!你的女儿喜欢我的儿子,她想跟他结婚,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家就自己给他们举行婚礼,你不认我,我认她。我不稀罕她有没有嫁妆!”
“啪!”邱源一捶桌子。
“你敢!你这个凶手!”邱源低吼了一句,从椅子上跳起来,扑上去抓住了李岗的衣领。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破坏依依的婚姻,她会恨你的,我正好接纳她,我说了,我接受这个儿媳妇,如果我儿子喜欢她,我就接受她。再说,我本来就喜欢依依这孩子,她很聪明!她也有主见!”李岗幸灾乐祸地大声说,随后又得意地大笑起来。
邱源抓着李岗衣领的手突然松开了,岳程以为他准备给对方迎头痛击,但没想到,他捂住胸口开始喘起粗气来。
“我要去告发你!”邱源一边咳嗽,一边说。
“好,你去告我吧,证据呢?证据在哪里?还有,你别忘了,如果你告了我,把事情捅破了,那你女儿就真的嫁给一个有污点的家庭了!”
邱源一阵剧烈的咳嗽。岳程回头看看元元。
“你爸好像不太对劲。”他打手势跟她说。
她点点头,没任何表示。
“要不要出去?”他焦急地指了指外面。
她摇摇头。
她怎么啦?难道她没看出来她老爸不对劲?岳程既纳闷又着急,情不自禁地伸手挠了挠头,元元回过头来,连忙把他的手臂拉了下来。
“别乱动!”她用眼神警告他。
“邱源!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希望孩子们能如期举行婚礼,我希望他们能幸福!”李岗的声音又变成了哀求,“你不要再抓住过去不放了?好吗?我向你发誓,我没杀过任何人!”
“你给我滚,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依依硬要……结婚,我就跟她断绝关系,她休想从娘家带走一分钱,然后……我会……”邱源抓住自己的衣领,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的,“我还会……去告你……我要看着你……坐牢……”岳程看见邱源慢慢倒了下去。
糟糕!邱源心脏病发作了!
“邱源!你怎么啦?!”外面传来李岗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得了,邱源出了大问题!岳程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回头看看元元,她竟然还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瞎了?!难道没看到她爸心脏病发作了吗?,他禁不住拉了一下她的外套。
“你爸他……”他焦急地指指屏风外面,他想让她明白,她老爸现在很危险,应该马上送医院,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外面这个当年的凶嫌很可能会趁机杀人灭口。当然如果李岗真的起了杀心,他跟元元都是目击证人,但为了获得犯罪证据,故意拖延抢救时机,让邱源白白送命,这么做是因小失大,太不值得了。岳程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救人!
但元元对他的担忧和焦急却置若罔闻,她很冷静地把她的食指放在美丽的嘴唇上,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元元到底在想什么!好吧,那是你爸,你决定!岳程无奈,只好呆在原地。
他们一起再次把目光对准了屏风外面。
“邱源!邱源!你怎么啦?邱源,邱源……”李岗正蹲在邱源身边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邱源没有回应。
不好了,不好了,邱源真的不行了!元元,元元,你看看你爸,你看看他……岳程真是心急如焚,他不断回头看元元,但她却理都不理她。啊,她到底想怎么样,想眼看着自己的老爸一命呜呼吗?岳程真想扯开喉咙对着她的耳朵大吼,邱元元,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心脏病发作是会死人的!很多人就因为被耽误了几分钟再也救不回来了!我舅舅就是这么死的!元元!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
不行!不能听她的!岳程忽然意识到,邱家肯定没人因为心脏病而丧过命,而元元只是个24岁的年轻女孩,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所以,在这种时候不能听她的。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决定不理会元元的劝阻,直接冲出去救人,他不能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他的价值观不允许他这么做。
但是,元元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他刚一动弹,她就闪电般拉住了他的手,他无法控制地浑身抖了一下,回头看着她,她马上放开了他,但她马上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别急,先等一等。”
“你爸很危险很危险!”他忍不住也在她耳边说话。
“你听我的!”她再次用眼神警告他。
啊,元元,你可以去参加世界上最冷静女人的评选。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屏风外面传来李岗的声音。
“老邱,你这是何苦来呢?你有心脏病,你跟我吵什么!”
岳程看见李岗一边把邱源扶着坐起来,让他背靠在沙发上休息,一边急切地问道:“邱源,你平时吃的药放在哪里?”
“嗯……”邱源模糊地答应了一声,指了指书桌。
李岗急匆匆奔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开始在里面翻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啊,邱源,你会不会记错?这里没有你的药。”
坏了!这家伙说不定是故意说找不到药的,他想以此来拖延时间,他是医生,他知道该怎么做!妈的,用这一招杀人太高明了,根本没办法说他是故意的。
“你再找找,就在抽屉里。”邱源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
“没有啊,真的没有,你这个人真是的!自己平时吃的药,为什么要乱放,”李岗把抽屉猛地关上,“不行,找你老婆去,她应该知道。”
“她不知道。”邱源说,又一阵咳嗽,“你再找找。”
李岗好像也很着急,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找起来。
要命啊,这么找要找到几时?岳程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元元,你难道真想让今天成为你爸的忌日?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她,她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镇静?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想,不行了,这样下去,我也快心脏病发作了,没准还比邱源早离开这个世界!元元,你这个死丫头,你干吗要拦着我?你知道对我来说,见死不救有多难受吗?
难受死了!
他捏紧拳头朝自己的胸口捶去,但他的拳头刚伸到半空中,就被她敏捷地抓住了,她没有看他,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哦,元元,你真是……
现在他根本没心思去体会这种难得的身体接触,他只觉得心里闷得发慌,而且也有些灰心,元元,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你会后悔的,元元,你一定会后悔的……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但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李岗兴奋的声音。
“我找到了!我找到你的药了!应该是这个,我见你吃过。你怎么把药放得那么里面?”从声音判断,李岗好像也快虚脱了。
岳程身不由己地把脸转向屏风外面。
他看见李岗拿着一个小药瓶跑到邱源面前,另一只手拿着杯水。
岳程以为接下去会看到邱源服药的场面,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邱源只喝了口水,便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悠悠地踱到呆若木鸡的李岗面前。
“你怎么回事?干吗不吃药?”李岗木然地站在那里问道。
这也是岳程想问的。
“我没事,我只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杀我。你有机会杀人灭口的,只要说找不到药,然后借故摔门离开就行了。你是医生,你知道我这种病耽误了,就会心肌梗塞。”邱源拍了拍李岗的肩,把那个小药瓶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岳程觉得自己有种被耍的感觉。现在,他明白元元为什么会那么冷静了,她一定早就知道她老爸的把戏了。嗨,害我白担心了一回!这时候,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元元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腕。
“你刚才是在装?”李岗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现在我相信,你那时候的确没杀过人。”
这句话似乎让李岗长舒了一口气,但他接着又说:
“我没骗你,我是没动手杀过人,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仍然是从犯。其实,我那时候很怕赵天文会把我杀了灭口,所以我不敢不听他的。邱源,我不是不想承担我过去犯的错,我也愿意去自首,但我这么做了,怕对孩子们的生活会有影响。我希望孩子们能过得顺利一些。我不忍心拆散他们。”李岗坐到沙发上,他看上去很累。
邱源坐到他身边,没说话。
“你看这样好不好,邱源,先让他们结婚,然后我离开这里,去支援边远山区的医疗建设,永远不回来,让他们慢慢忘记我。”李岗道。
“可是,你也快60岁了。”邱源道。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答应让他们结婚?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李岗声音又提高了,他好像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我希望你死。”邱源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来,岳程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竖起耳朵认真听下去。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岳程看见李岗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但我要先看他们举行完婚礼再说。”
“不,你得先死。”邱源毫不留情地说。
“我死后,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我不会反悔的。你死后我会把李震当亲生儿子看待。我本来就很喜欢这小子。”邱源笑了笑说。
邱源的笑,让岳程觉得毛骨悚然。
“好吧。”李岗低着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就李震这一个儿子,我希望他能幸福。我会在婚礼前办完这事的,到时候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对他好一些,可是……”李岗好像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我在婚礼前死,会不会对他们的婚礼有影响?”
邱源看着老同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有影响!”邱源道。
李岗又叹了口气。
“好了,老同学,我今天就是想把事情搞搞清楚。其实我也不想硬拆散依依和李震,他们两个其实很相配。”邱源的口气很温和。
李岗回头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李,虽然你有错,但杀人和拿点东西还是有区别的。凭我多年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的话,你的确没杀人。”邱源注视着他,又笑了出来,“如果你没杀人,我当然没理由反对他们结婚。”
李岗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无条件答应?”
“唯一的条件是,把你家的康熙花碗赔给我。”邱源说。
“那件事……”
“忘了吧,从今以后别再提了。”邱源拍拍李岗的肩,低声道,“你回去后就跟李震说,因为我们吵架,你砸了我的乾隆花碗,我才反对他们结婚的。”
“就这么说?”
“就这么说。”
邱源低下头,在李岗耳边低语了一番,随后两人一起笑了出来。
在邱家的大门口,元元递给岳程一张纸巾。
“你擦擦汗吧。”
岳程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是汗,他接过纸巾擦了下额头的汗,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没完全从刚刚经历的那场风波中恢复过来。
“你早知道你爸在演戏,是吧?”他问元元。
“你有没有看见我爸把一个瓷碗倒扣在桌上?”
岳程眼睛一亮,难道这是一个信号?
“我看到了。”他道。
果然,元元说:
“这是他给我打的暗号。意思是,他在演戏。”
“这么说他看见我们了?不然他怎么会给你打暗号?可是你说在屏风那边是看不见我们的!”岳程再次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在屏风那边是看不见我们,但在屏风上面有块反光镜,我爸知道我在那里。你放心,他没看见你,镜子很小,只能看到我衣服的一角。他只看见了我。这个家只有我知道那个瓷碗的暗号。”
“那他……”岳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以前同样的事他也干过一次。那时候,我大概十三岁,当时他为了试探一个生意伙伴是不否在骗他,就让我站在屏风后面看着,然后拿着个小碗扣在桌上,跟我说,那是他跟我之间的暗号,说明他在演戏,让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声。”元元说到这儿,望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看把你吓的,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爸真的出了问题,我能坐视不理吗?我也不会那么无知吧!”
是啊,是啊,你爸真厉害,所谓无奸不商,我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怪不得你老爸能赚那么有钱!原来就是这么骗东骗西骗来的!岳程差点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们父女配合得可真好。”他瓮声瓮气地说。
元元又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为我爸着急了。谢谢你。”
“谢倒不用,以后再有这事,最好能事先跟我明说,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心脏病死了。”他低声说,心里还是有点生气。
“那你后来怎么不问我爸问题了?”
“我先要回去消化一下今天听到的。”他一本正经地说,说完,他才忽然意识到元元难得对他这么温柔,于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盯着自己瞧,他不好意思去捕捉她眼光里的微笑,连忙把头别向另一边。
“嗯,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道。
“岳程,你有女朋友吗?”她忽然问道。
岳程一惊,她干吗要问这个。
“没有。”他决定如实相告,看看她接下去会说什么。
“你觉得小菲怎么样?”元元笑盈盈问道。
小菲?没印象。
“谁是小菲?”他问道。
“就是我的同事,你们一起做过节目的,你不会已经把人家忘了吧?”元元兴致很高。
“哦,那个。”岳程敷衍地点点头,他记得那个女孩,身材娇小,一头时髦的卷发、五官精致漂亮,但那又怎么样?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高级办公楼里的高级花瓶而已,好看是好看,但你不会想把她带回家。
“你觉得她怎么样?”元元热切地问道。他已经从她闪亮的眼睛里看出她的企图了。他明白,因为他刚刚为她爸操了一番心,这使她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所以也许一半是出于对他的同情,另一半是为她的女同事考虑,她现在准备给他保媒了。他很想一口回绝,但是想到她难得对自己这么好,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还可以。”他不太热情地说。
“小菲也没男朋友。”
“哦。”
“我上次听她提到你,好像对你印象不错。怎么样?岳程,把小菲介绍给你做女朋友好不好?”元元热情洋溢地问道。岳程想,敢情这世界上再凶的女人,一旦当起媒婆来,都是一个样。
“她几岁了?”
“跟我同岁。”
“结过婚吗?”
“喂,不要乱说话好不好,人家小菲连恋爱也没谈过,学校一毕业就到台里了。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他没吱声。
见他热情不高,她继续推销道:“小菲很漂亮,这点你总该承认吧?而且她心地善良,人聪明,不爱慕虚荣,又有很好的工作,你到哪儿去找那么好的女孩子?”
他越听越没趣,真想打断她,但看她说得那么高兴,他又忍住了。
“是吗?”他说。
“小菲的父母都是学校老师,我见过她妈妈,是个很会做菜的妈妈,小菲本人也会做菜,她还喜欢看电影、看书、打电子游戏……嘿,反正你也没女朋友,跟她试试看吧,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感觉了呢?对了,跟我说说你的基本情况,你几岁?什么星座的?有什么兴趣爱好……”她还准备说下去,但岳程真的不想再听她说这些废话了。
“元元!”他低吼了一句。
她停住了,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高嗓门。
“你怎么啦,我现在可是好心好意……”
“元元,我喜欢的是你。”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但同时,他又觉得好像瞬间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好吧,既然已经说了,就说个明白吧。他看见元元愣在那里,便道:
“元元,我喜欢你。但我明白,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这个人不管将来是死是活,都会刻在你心里,我没能力取代他,我知道,而且你对我有成见,你非常讨厌我。我也曾经希望你能对我改观,我也希望我能让你开心,但是我做不到。我是个警察,我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案子结束后,我还是会把陆劲抓回监狱的,这是我的职责,我别无选择。”
元元皱了皱眉头,好像想说什么,但她没开口。
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元元,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我只在中学时牵过一个女同学的手,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妈了。我以前,从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遗憾,我一直认为男人晚点结婚没关系,因为对男人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直到我看见了你,我才发现,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可真没劲。”说到这里,他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会说那么多话,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自己的伤心,从未有过的伤心,但他不想让她看出来,他已经输得身无分文,至少得穿着衣服走下牌桌,所以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用什么口气说下面的话:
“元元,理智告诉我,你不是最出众的,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接触的女性太少了,真的是太少了,所以才会一看见你就对你那么有感觉。我想只要多接触一些异性,我就会改变,我相信这只是个错觉,说老实话,其实我很希望我立刻能有个正经的女朋友……
“那么……”元元好像又要提小菲了,他连忙说:
“你能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很高兴,小菲也的确各方面条件不错,也许还是我高攀她了,但我希望,元元,我将来的女朋友不认识你。”
她看着他,沉默了下来。
“另外,你也知道,我现在还在停职,社会是很现实的,相亲尤其得看对方的条件,我现在的情况不合适找女朋友,我想等这个案子结束后,如果我能复职……”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好了,不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今天都说了。”
她眼睛里有一道亮光闪过,好像有点感动,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元元,你不要误会,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对我怎么样。我只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等案子结束后,我绝对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再也不想为一个把我看得分文不值的人浪费时间了,我得去找我自己的缘分了。你就祝福我吧,元元。”
说完这番话,他朝马路尽头望去,仿佛看见有个婀娜的身影在很远的地方,正朝自己转过身来,他心想,不错,或迟或早,命运总会给他安排一个女人的,一个深爱他的,愿意把自己的手永远放在他掌心的女人,她会视他如珍宝,愿意睡在她身边,还愿意给他生儿育女,只不过,她现在还在茫茫人海中,他得去找她……
这么想着,他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好了,我得走了,我要去医院拿你的验血报告。”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等一等。”元元说。
岳程看着她,心想,她一定是要问陆劲在哪里,其实他就在对面的咖啡馆等我,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把她带到对面的咖啡馆去,却不料,她凝视着他说:
“岳程,我没有把你看得分文不值,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还挺帅的,不然我不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小菲。其实,我也没有特别讨厌你,如果真的讨厌你,我连话都不会跟你说,但我跟你说了很多。”她停顿了片刻,说,“岳程,你为陆劲做的一切,我不是没看见,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在你的立场已经尽你所能,做了你能做的一切,我谢谢你。”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警校操场上的月光,照得他心里一片寂静。
但他有点恨她,觉得她不应该在他刚刚挥手跟她道完别,却跑来告诉他,她不仅不讨厌他,甚至还挺欣赏他的外形,但又无法抑制地有点高兴,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不用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岳程低声道。
他这句话无声无息地消逝在空气中。
她凝神注视着他,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是讨厌你,岳程,我是恨你。”这句话让他的心颤抖了一阵。
他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
“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的敌人。无论你们的关系有多好,你们的立场不会改变,只要他是罪犯,你就永远是他的敌人。所以,我必须在你跟他之间作一个选择。我既然选择了他,岳程,我就只能与你为敌。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抓他回去,你不会放过他,如果有一天,你的职责要求你杀了他,你也不会手软。我说得对吗?”
岳程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我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他想逃走,我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即使他跟全世界为敌,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这就跟你坚守你警察的职责一样,我也是在坚守一个爱人的职责。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得站在他这边。跟你一样,我也别无选择。”她望着他,眼神无比坚定,“因为你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没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请原谅……但是,我从没看不起你。”
他注视着她,过了很久才说:“我明白了,元元。”
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他觉得她已经把话都说尽了。
但是正当他准备再次黯然告别时,元元忽然像球幕电影里的人物那样朝他扑来。所谓球幕电影,就是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但看上去却逼真无比,直到他摸到她身上的外套,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球幕电影,元元真的拥抱了他。在那一瞬间,他惊骇万分,他还来不及感受激动,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就向他发出了呐喊,“岳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他立刻顺势搂住了她,他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味道让他心里又激动又难过,他禁不住心酸地感叹,岳程,你真菜啊,30岁才第一次拥抱一个你喜欢的女人,可这女人却将永远与你为敌。
“岳程,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警察,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复职的。我也相信你会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我祝福你。”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然后放开了他。
她在画句号,他知道。他觉得鼻子发酸,但又觉得得到了点安慰。
他很想问她,如果没有陆劲,她会不会给他个机会,但想了想又觉得这问题毫无意义,陆劲已经存在了。
“谢谢。”他说。
“对不起,我今天对你太凶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千金小姐,从小被宠坏了。”她坦然地笑了。
她笑起来可真漂亮。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他也笑了。
忽然之间,他觉得这样也不错,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从此以后,互不相干,各走各的。他望着她,心道,元元,亲爱的,从今往后,我就把你在这儿放下了,唉,今天我可真是做了一件大事……
他正想再跟元元说几句祝福的话,忽然,一个冷冰冰带着官腔的声音从他背后冒了出来。
“小岳,你怎么在这里?”听到这个声音,岳程觉得自己好像一脚从一个玫瑰色的梦里踏回了现实。
舒云亮怎么会在这里?
“舒局。”岳程一回头看见舒云亮站在自己身后。
对了,岳程想起来,好像听元元说过,舒云亮是邱源的朋友。
“舒伯伯。”元元礼貌地跟舒云亮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来看我爸吗?”
“是啊,他在吗?”
“他刚走,跟老同学喝茶去了。”元元一脸天真地说。
“他不在?”舒云亮皱了皱眉头。
“您找他有什么事吗?”元元问。
“啊,倒也没什么事,他昨晚打电话给我,说想买直升机,想问问我的意见。让我今天抽空来你家一趟,想不到这么不巧。”
直升机?邱源真的这么有钱吗?这也太夸张了吧,岳程回头看了一眼元元,心想,恐怕是你爸这个老狐狸事先作了两手准备吧,如果李岗救自己,他就打算网开一面,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如果一旦发现李岗打算谋害自己,当警察的舒云亮就正好可以粉墨登场了。对,这就是你爸故意安排的。元元会在书房的屏风后面偷听,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不过,这样看起来,舒局和邱源的关系很不一般哪!岳程正在猜测两人有什么关系,觉得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小岳,不错啊,哈哈,有眼光,有眼光!”舒云亮笑着说,口气里充满了羡慕和欣赏。岳程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刚刚元元跟他拥抱的情景一定被他尽收眼底。
“舒局,什么有眼光啊……”他笑着打哈哈,心想你舒云亮喜欢“利益婚姻”,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元元,是因为她有魅力,跟她那有钱的老爸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我其实跟元元也关系。
不好,这时他忽然想到,陆劲就在对面的咖啡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一幕。如果看到了,不知道这家伙会怎么想。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朝马路对面望去,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他看见陆劲正慢悠悠朝他们这边踱过来,但他马上就清醒过来了。他不明白陆劲为什么要走过来?元元倒也罢了,难道他没看见舒云亮在这里吗?
“哈哈,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管不了。元元,你爸既然不在,我就先走了。你到时候跟你爸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舒云亮似乎打算打道回府。
不迟不早,陆劲走到了他们身边。
“舒局长,好久不见。”陆劲说。
看到陆劲,舒云亮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立刻闪到一边,眉头向上抖了一抖。
“陆劲?”
“有空吗?一起散个步怎么样?”陆劲笑嘻嘻地发出了邀请。
“哼,散步?陆劲,你别忘了你是个逃犯,我可以随时找人把你抓起来。”舒云亮气势汹汹地说。
“跟两个警察在一起,我还能往哪儿逃?”陆劲笑道。
他究竟想干什么?
岳程不自觉地朝元元望去。
谢天谢地,这次她没像飞蛾扑火那样朝他扑过去,也没有发脾气,她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野猫,呼地一跃,跳开了众人的视线,现在,她正躲到了一边机警地观察着舒云亮和陆劲两个人脸上的表情。
自从刚才在邱家经历过那场“心脏病发作”的风波后,岳程就相信,在元元身上,异乎寻常的冷静总是有原因的。他猜想,她之所以看见陆劲一点都不吃惊,是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看到马路对面的他了。所以她刚刚给他那个意外的拥抱,并不是真心想祝福他,很可能只是做给陆劲看的,她想利用他刺激陆劲。想到这里,岳程觉得心里有股凉风吹过,但他马上安慰自己,不管是否被利用,我并没有吃亏。
“你想跟我一起散步?”舒云亮的声音把岳程拉了回来,舒云亮问的是陆劲,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岳程觉得,他不像要拒绝,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吗?今天天气不错。”陆劲深吸了一口气。
岳程这时才发现,舒云亮好像没有开车来。
“陆劲,你现在能呼吸新鲜空气只是暂时的。”舒云亮冷笑了一声,岳程以为他接下去就要找人把胆大妄为的陆劲带回局里了,但没想到,他考虑了一会儿后,最后说,“好吧,我们两个……走走。”
舒云亮真的要跟陆劲散步?
他们要谈什么?
“那么,我们到哪儿去散步呢?”他插嘴道,他决定把去医院拿报告的事往后延一延,这两个人散步,他一定不能得跟去。
“你?”陆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
不好,岳程心想,陆劲的态度变了,他刚才肯定是看到了元元的举动。
他很想向陆劲解释,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他只好说:“我当然得去。”
陆劲冷冰冰地注视着他,转头对舒云亮说:“他大概是想保护你,你决定吧。”
舒云亮看了他一眼,也皱起了眉头。
岳程从舒云亮的目光中看到了强烈的排斥,他有种感觉,现在,舒云亮跟陆劲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而他,已经被排挤到在了外面,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小岳,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舒云亮和蔼可亲地问道。
“就这样。”
岳程已经感觉到,舒云亮跟陆劲一样,也想把他支走。那么,看来舒云亮是的确想跟陆劲密谈。他想跟陆劲谈什么?
“这几天,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元元,你多陪陪他。”舒云亮对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的元元说。看来,舒云亮是真的误会了。
岳程禁不住把目光投向陆劲,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舒局,其实……,”他决定解释一下,但舒云亮马上打断了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元元说:
“元元,岳程可是我们局里的骨干,我一直都很器重他,你眼光不错哦。”
“您器重他,干吗还停他的职?”元元说。
岳程心里一喜,想不到,她竟然替自己说话。
舒云亮爽朗地笑起来。
“哈哈,元元,这是领导班子共同讨论决定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主意,我是一直想保他的,但是……不过,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舒云亮说到这儿,把身子往陆劲的方向侧了侧,“岳程不错的,你挑总比挑一个罪犯强的多,元元,你不知道,你爸为你的终身大事有多操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哪。”舒云亮叹息道,随后回头瞥了一眼陆劲,幸灾乐祸地说,
“这下你可没戏了。陆劲。不过,你本来就没资格跟别人争。”
这句话让岳程忽然想起来,舒云亮是知道陆劲跟元元的关系的,他知道元元曾经因为陆劲接受过警方的监控。他为什么要对陆劲说这样的话,是想激怒他吗?还是想试探元元跟陆劲的关系?
岳程情不自禁地朝陆劲看过去。
“舒局长,如果有什么传到你耳朵里,那一定是个误会,我跟她本来就没什么。”陆劲笑了笑,问舒云亮,“我们可以走了吗?”
看来,陆劲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参与了。
“舒局,我还是跟去吧,这案子毕竟是我一直在办的,而且,他是犯人,您一个人去恐怕……”岳程非常急切想要说服舒云亮,他可不想被排斥在外,而且他也实在很想知道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
可是舒云亮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
“小岳,这段时间,你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工作而是休息。你可以趁这机会好好跟元元的爸爸学两招,相信肯定会大有收获,年轻人,可要懂得抓住机遇啊。”
舒云亮居然让我去拍邱源的马屁!
“舒局,其实……”他正想解释,陆劲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干,就自己去玩吧。”
就好像被当众甩了个耳光,岳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真想上去给陆劲几拳,然后好好问一问,陆劲!要不是你,我会停职吗?!要不是你,元元会那么对我吗?!你自己说要跟她分手的!还用我家的菜刀演言情剧,可现在呢?她就这么小小地抱了我一下,他妈的,根本连身体接触都不算,你就受不了了!想报复我!你这口是心非的小人!
“舒局长,我觉得我还是……”他刚说到这儿,元元就握住了他手腕:
“岳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舒局长他们了,舒局长经验丰富,什么风浪没经过?他知道怎么应付的,你就别担心了。我们还是自己去玩吧。”她笑盈盈地对他说。他知道她现在是在气陆劲。他很想对她说,元元,你利用我也得有个限度!我不想让他误会我们有什么,你懂不懂?
但他没勇气甩开她的手。
“那好吧,去哪里?”他沉着脸问道,现在对他来说,这种身体接触根本毫无快感可言。他猜测陆劲跟舒云亮谈话的最终结果很可能是陆劲甩掉他,跟舒云亮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如果是这样,那就等于他彻底被排除在了这个案子之外了,即便复职,他也丧失了获得晋升的最佳机会,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头痛欲裂。
“我骑摩托车带你去兜风怎么样?”她问他。
岳程忍不住扫了陆劲一眼,正好逮到他在看元元的手,他觉得血往上涌。好吧!你要吃醋,就让你吃个够,我他妈的受够了你这心胸狭窄的臭杀人犯了!今天我就跟元元配合一把,看你怎么办!他的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元元的手。
“好。去兜兜风。”他道。
“那我们走吧。”元元笑嘻嘻地说,她干脆给他来了个十指相扣。
舒云亮好像很高兴能送走他们两个,他几乎松了口气,道:
“元元,最近岳程心情不好,你要多陪陪他。”
“舒伯伯,这得怪你啊,谁让你们停他的职了?得了,我面子小,以后,还是让我爸请您喝茶吧。到时候让我爸向您求情,”元元说。
舒云亮大笑。
“哈哈哈,还是元元脑子转得快啊,好,只要你爸请我喝茶,我一定来。”舒云亮说完拍了下岳程,“小子,运气不错,有人帮你搭桥。好好表现啊。”
“嗯,嗯。”岳程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问,舒云亮,你到底要跟陆劲谈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不符合规定的吗?
他在那里兀自站着不动,元元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
“好了,别打扰人家干正事了,走吧,岳程,我们玩我们的。”她说。
岳程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舒云亮跟陆劲,但他也明白,以现在的情况,他除了离开,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牵着元元的手,朝马路另一边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了下头,他看见陆劲跟舒云亮两人还站在原地说话,但陆劲的眼睛明显正朝他们这边看来。
“元元,他在看我们。”他道。
“让他去看好了!”她板着脸说。
他想松开她的手,又有点不舍得,但总握着,也不是个事,他明白那不是他的,于是他说:“元元,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她放开了他的手,他很失望,但又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明智。
“我不要不属于我的东西。”他低声说。
她低头不说话,若有所思。
“你不用解释,我没有笨到这种程度,我知道你刚刚全是在刺激他,包括……”他一想到那个拥抱,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连带着都有点恨她了。
元元停下了脚步。
“岳程,我们两个现在把话说清楚。”她仰头望着他,道,“我最开始跟你说的话,以及给你的那个热情的拥抱,根本不是在刺激他,我都没注意到他,我完全是发自内心在祝福你。你不要搞错。我是把你当作一个坦诚相见的朋友才这么对你的。”见他不说话,她轻蔑地皱了一下鼻子,“其实,我跟异性朋友,也经常拥抱的,拥抱有时候代表感激,有时候代表欣赏,有时候也代表祝福和安慰。”
她的话让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他没说话。
“岳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个好女孩,也希望你能幸福的。”她咬了一下嘴唇,“当然,我承认后来我是在刺激他,但那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气人了,我忍不住。看他刚才撇得多干净!我要看看他到底在乎不在乎我!”
她的话让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他没说话。
“岳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个好女孩,也希望你能幸福的。”她停下来,咬了一下嘴唇,“当然,我承认后来我是在刺激他,但那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气人了,我忍不住。看他刚才撇得多干净!我要看看他到底在乎不在乎我!”
“他也许是想保护你。”岳程安慰她。
“故意在舒云亮面前撇清关系,还不如干脆不出现!真不懂为什么他自己要突然冒出来,他是看到了舒云亮才走出来的,他是故意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跟舒云亮密谈。”岳程猜测道。
“他可以打电话给舒云亮,这样不就没人知道他们会密谈了吗?”元元道。
“他不知道舒云亮的电话。”
“要想弄到,还是有办法的。”
“那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做给你看的,他想让你看到舒云亮的反应。”
对,他是想让我看到舒云亮的反应,他还想告诉我,他跟舒云亮之间有建立某种关系的可能,他随时可以甩了我,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拥抱。
“元元,他可能看见你跟我……”他没说下去。
“对,我想也是,所以他就干脆顺水推舟了!想把我推给你!他想帮你破案,所以才自己冒出来的。他想帮你,因为他认为,帮你就等于帮我!我又不是一个苹果!”元元气愤地捏紧了拳头,“我就是因为看穿了他的把戏,所以我才决定给他点刺激的!”
听上去,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岳程却不以为然,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知道陆劲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帮他。仔细想来,现在陆劲跟他最大的心结,就是那辆白色桑塔纳,而他们两个都有个共识,开枪的人很可能是个警察,所以,陆劲这么做,其实是在向他表明,我,已经不信任你了,我要自己调查。换作别的时候,陆劲也许会尽可能地忍下自己的那份疑惑,跟他搞好关系,但今天……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个拥抱。
元元有一点说对了,如果陆劲想告诉舒云亮他跟她没关系,那他不出现反而更好,因为对了解底细的舒云亮来说,只要他们在一起,再怎么表演,他总会有所怀疑的,看他刚刚的表现,很明显是在试探他们两个,尤其是在试探陆劲。
所以,现在想来,今天的陆劲其实很冲动。
一个拥抱尚且如此,那看到他跟元元后来的十指相扣,不知这个人又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因为妒火中烧,真的从而恨上了他?继而想方设法把他踢出这个案子?岳程觉得这非常有可能,他曾经办过很多因为吃醋引起的凶杀案,深知很多罪恶行径的原始动机就是妒忌,虽然他跟元元其实没什么,但陆劲也许并不这么想,而且陆劲也知道他最在乎什么。
看来事到如今,他不能坐以待毙,也得想想对策,,当然解释是肯定要解释的,但是光这肯定不够。
他想到了一件事,刚刚听邱源跟李岗谈起那些时,他就产生过一个念头,但后来他的思绪被那场心脏病闹剧岔开了……
他回头又朝陆劲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他跟舒云亮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走了。”他低声道。
“你说他们会去哪儿?舒云亮会不会为难他?会不会最后把他又抓进去?”元元一跺脚,着急地说,“他真不应该自己窜出来!”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担心舒云亮的安危。”
元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抬头问道:
“那你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不用了。”
“你不是担心舒云亮的安危吗?哼,还不赶快去当保镖?”元元嘲讽他。
“当保镖人家就会感激我吗?元元,我不想好心办坏事。你也看见了,他们不希望我在场。如果我再硬凑上去,恐怕不合适。算了,我死心了,也许领导有领导的打算吧。”经验告诉岳程,领导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作为下属,最好还是少过问,不然倒霉的肯定是自己。再说,舒云亮应该清楚陆劲是什么人,这次见面他不会毫无戒心。
“你不担心舒云亮的生命危险了?”
“他有枪,陆劲没有。”
元元神色紧张起来,他连忙说:“元元,先不要瞎猜,我们静观其变吧。”
“但是……”
“我可以肯定的是,舒云亮跟陆劲聊天,绝对不是为了抓他回去。而且,他是警察,他不会乱来的。我相信他们是真的有事要谈,所以,你不要担心,估计陆劲不会有事。”
元元好像被说服了。
“你要去医院?”她问。
“我得先去拿你的验血报告。”
“然后呢?”
“再去查一些事。”
“要我送你吗?”她问道。
他心头一阵欣喜,他本来以为她只是说说的,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元元,你是不是还想刺激他?”
“他人都没影了,我还怎么刺激他?”元元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今天有点对不起你,所以想开车送送你。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强求。”
“你骑摩托车?”他问。
“是啊。你怎么这么啰嗦?到底要不要我送你?”她有点不耐烦了。
他想不管她开的是汽车还是摩托车,他都愿意,他有什么不愿意的?他那么喜欢她,有机会能挨得她那么近是他梦寐以求的,而且,这也的确能给他节省不少时间,他今天要办的事太多了,最重要的是陆劲也看不见。
“好吧。”他说,“只要你到时候别冤枉我占你便宜就行。”
“我相信你。你在这儿等着。”她笑了,转身奔回了家。
岳程心里却有点不服气,元元,在这方面,你干吗那么相信我?就算给我点面子,说句:“你老实点”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