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半左右,他们跟随李亚安的车一起回市区,在车上,陆劲笑着对坐在驾驶座上的李亚安说:“李医生,我该恭喜你啊。”
“什么事值得恭喜?”
“你结婚了。”陆劲说。这时岳程才注意到李亚安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白金戒指。
李亚安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我还以为你会单身一辈子呢,李医生,我记得那时候你说婚姻对大部分人男人而言,都是无用的附属品。现在,到底是哪位女性把你俘虏了?”陆劲开玩笑道。
“对,我是说过这句话,不过,我记得你曾经劝过我,人生什么滋味都应该尝一尝,我正好没结过婚。”李亚安的语调轻松。
“很荣幸,李医生也会听我的劝。”陆劲望着窗外,说道。
“这不奇怪,好的病人也是好的医生。”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性能让你乖乖就范,有没有你太太的照片?”
“我可没有随身带太太照片的习惯。再说,我太太可不是什么大美女,她是个普通人。”李亚安微笑着说。
他们两个倒还真熟,岳程心想。他听到陆劲在说话:
“我一直以为你在市里工作,不知道你还是精神病院的院长,你是什么时候去那里的?”
“2001年5月。”李亚安回答得很清楚,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你也想当侦探?”
“啊,别误会,只是随便问问。其实,2001年3月,我曾经去过你所在的这家精神病院。”陆劲漫不经心地说。
“是吗?”
“我就是去看刚刚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的,她叫童雨,看来这总算是真的。”陆劲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你看到过她?”
“对。看见过。”
“那岳警官何必拿着照片四处打听?只要问问你不就行了?”
“他不相信我。”陆劲好像挺委屈。
岳程回头瞪了他一眼。
“靠他一个人的记忆怎么行?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接触她的机会更多,如果他们都说是她,那才能说明他的记忆没错。”岳程道。
“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我知道。”李亚安平静地说。
“还是李医生了解我。”陆劲轻浮地笑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她跟我们现在的一个案子有关,她……”岳程还没把话说完,陆劲就指着窗外大叫,
“看!童雨!”
岳程被吓了一跳,连忙朝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时候陆劲又说:“哈哈,对不起,看错了,对不起,李医生没吓到你吧?”
“我没事,你不要自己吓到自己就行了。”李亚安语调冰冷。
“我只不过看到一个女人跟童雨很像而已。”
“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李亚安道。
“也许吧。”陆劲笑起来。
车里的气氛很快又恢复了轻松和融洽,岳程在旁边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谈话内容大部分跟吃有关,这让他禁不住想到家里冰箱里的那锅红焖牛肉,这是他母亲特意为他煮的,前后共焖了三个多小时,想想都快流口水了,他现在是归心似箭。
两个小时后,李亚安把他们送到市中心,他们终于下了车。
“这个人到底是开餐馆的,还是心理医生?”一下车,岳程就没好气地说。
陆劲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你不觉得谈点吃的,可以舒缓神经吗?你太紧张了。”
“回家,回家!我被他说得都快饿死了。”岳程早已饥肠辘辘,自从今天早晨跟罗小兵他们吃过那顿早茶后,他还没进过食,现在他急需补充些能量,因为他预感到,今晚他跟陆劲一定会熬夜说话。
元元觉得浑身好像散了架,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她还是觉得就像被一个迎面跑来的陌生人扎了一刀,猝不及防,无法避让,且一刀就被刺中了要害。
她下午5点左右回到前一晚的住处,屋子里空空如也,他用过的牙刷毛巾都还在,但已经没了他的踪影,连她早晨带回来的箱子都不见了,一定是父亲带走了,她想,几分钟后,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她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发现一封陆劲给她的信,全文如下:
“元元:
以前,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跟你相拥入眠的情景,但是昨晚我才知道,有些东西对我来说,永远只是镜花水月,只能想想而已。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很生气,你会觉得我在夸大事实,但只有我自己明白,这种事不是没原因的。我在受惩罚。元元。
我杀了人,所以就得受惩罚。这不关法律什么事,而是天意。
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对我真好。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对我这么好,我本来以为你对我的感情,爱和恨应该各占一半,但现在却发现,你对我,百分之百都是爱,这让我觉得幸福的同时,又觉得非常难过。因为,我也希望你幸福,而且希望你不仅仅是现在幸福,将来也能幸福,而你我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我不想你只为了快活几天,痛苦一辈子。
元元,我是个杀人犯。这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它不会因为你的爱,我的爱而改变。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如果我有电脑,我会把这句话复制一百遍给你。
写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走了,别来找我,也不要再过问这个案子。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当我是一摊垃圾,一脚跨过去后,就别再回头了。
我不会再见你了。
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你的父亲带回去了。
你回家吧。
陆劲。”
她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这封信,她已经看了好多遍了,每看一遍,她都在心里骂,陆劲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不守信用的混蛋!你答应我要留下来的!骂完了,她又再看了一遍,心里又想,这混蛋的字写得可真漂亮!飘逸洒脱,又不轻浮,笔底还很有力,而他写信的口气,就像他给她的印象,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有时候,她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个女人。
她想到了他瘦长的手指,他的手比一般男人小一点,虽然早年干过很多粗重的农活,但摸上去并不粗糙,她曾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只觉得难以形容的绵软和温暖,常常让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元元,我是个杀人犯。这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它不会因为你的爱,我的爱而改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句话,她都禁不住会想到他的手,还有他老是半开半张的眼睛。他很少睁大眼睛,这兴许是习惯,也兴许是他的一种伪装,所以她以前常笑他,“你喜欢眯着眼睛,一定是以前经常偷看女生养成的臭毛病!”,他回答她,“我碰到的女人都不需要偷看,除了你。”当年16岁的她,听见绑架者说出这句话,虽然心里恨这个人,却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她怎么忘得了他?
现在,她还喜欢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她喜欢吻他的嘴唇,喜欢闻他嘴里那股淡淡的甜面包味,他好像永远都在吃甜食,所以每次吻她,她都会产生旺盛的食欲,她想吃他,怎么吃都吃不够,她总想把过去没敢吃的都吃回来。
还有什么?对了,他的声音。
她喜欢听他说话,听他像叹息那样地叫她:“元元,元元,元元……”
很多年前,有一次他不知因为什么事喝醉了酒,深更半夜,他走到她面前,一个劲地求她,元元,抱抱好吗?就一次,你抱我一下好吗?她假装没听见,他一直求了她十几遍,她才勉勉强强地把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谁知道他猛地甩脱了她,奔出屋去。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走以后,她整夜未眠,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出车祸,会不会去死,因为那时候她就知道他活得很累,很绝望。
那天晚上他一定想到过死,就像昨晚一样,她想。
晚饭后,岳程和陆劲在客厅的饭桌前重新坐了下来。
“拿出来吧。”岳程说。
“什么?”
“少装糊涂,一号歹徒的信和照片。”岳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陆劲的衣襟。陆劲没带行李,那些千里迢迢从安徽带回来的信被放在他的衣服里。
果然,陆劲拉开拉链后,从里面拿出一叠信来。
“给你,我已经全部整理过了,对重要的段落,还作了标记。”陆劲说。
“照片在哪里?”岳程想先挑简单的看,他戴上了手套。
陆劲找出一个白色信封来,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它们是4张照片和一张便条。
“这就是一号歹徒当初在电话里说的,要给你介绍的女朋友?”
“是的。”
“照片不太清楚。”岳程发现,这些照片很像是偷拍的,场景各不相同,有的在街上,有的在公园里,主要人物在照片中不显眼,也没有正对镜头。大概一号歹徒也知道这些照片不够清晰,所以他还特地用红色记号笔在4位女主角的头部各画了个圈,但任何看过照片的人都会这样的印象,这根本不是在介绍对象,而是在给另一个杀手确定刺杀目标。
跟随照片一同寄来的是一张很短的便条,内容只有10个字:
“猜猜她们的性格和职业。”
没有问候,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岳程觉得这是一号歹徒第一次说话如此简洁。
“只有这一句话吗?”他晃了晃这张便条问道。
“对。”
四张照片中的女主角年龄、打扮、场景各有不同,岳程从中抽出一张,放到陆劲面前。
“一号让你分析一下这四个女人的性格和职业,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先从A开始。”这张照片的女主角是一个背着灰色书包的年轻女子,身材微胖,她正靠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上吃雪糕。
“这个,我认为是学生,逃学了,性格有点轻浮,没责任心。”陆劲抿了一口绿茶说。
“你怎么知道她逃学了?”
“看这儿!”陆劲指了指女孩背后的一栋百货大楼,岳程这才发现这栋百货大楼的玻璃表面印照着一个时钟,那时候是下午一点。这时间,学生是应该在上课。
“好,下一个。B小姐。”岳程把第二张照片推到陆劲面前。
B小姐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穿着职业套装,腋下夹着个黑色的公文包,正从一家小饮食店里走出来,她一边走路,一边在用纸巾擦嘴,看上去好像刚刚吃完饭。这次,岳程仔细看了照片的背景,他确定没有遗漏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个人应该是个推销员,表面光鲜,实际上,收入很低,工作也很辛苦,性格方面,可能比较拘谨。”陆劲把那张照片平摊在第一张照片的旁边。
“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推销员?”
“我乱猜的。”陆劲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事隔这么多年,我早忘了我说过些什么了。”
这倒也是。
“那么C小姐呢?应该很好猜吧。”岳程又摆出了第三张照片。
C小姐剪了短头发,穿着白大褂,正站在草坪的一角独自沉思,看上去她不是医生就应该是护士。
“是个护士,性格开朗随和。”陆劲果然这么说,他好像对认照片的游戏感到很厌烦,随手把那张照片丢在桌上。
“喂,你合作一点好不好,毕竟我也是你的房东,刚刚还请你吃了饭。”
“你问的这些都是废话,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好啦,好啦,最后一个。”岳程带着哄骗的口吻说着,把第4张照片摊到了陆劲面前。
在这张照片中,D小姐正坐在古董店的柜台里低头看杂志,她肩上背着白色挎包,在她身后不远处,身后有两个男人正坐在红木桌边饮茶。
陆劲瞅了一眼照片,道:“她应该是老板娘。后面的两个男人中,应该有一个是老板。我想,只有老板才有资格坐在红木椅子上边饮茶边聊天。另外,看她把包背在肩上,应该不是女营业员,但只有店里内部的人才能坐在柜台里,所以我猜她应该是在等老公。”陆劲说完,喝了一口绿茶。
有点道理。
“那性格呢?”岳程仍追着问。
“脾气好,没别的。”
岳程抬起头盯着陆劲。
“好吧,你认为我现在跟你说的都是废话,请问你是不是从这些照片里看到了别的什么?”他问道:
“你没发现吗?”陆劲反问。
“快说。”
陆劲看了他一眼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什么!岳程大惊。他急忙把这四张照片再度摊在自己面前,仔细审视了一番,果然,他惊骇地发现,这四张照片中的女主角长得非常像,只不过,也许是因为长相太普通的缘故,发型和衣着一旦改变后,就很难认出来。
“妈的,她们真的很像。”他道,“不过就这样肯定是同一个人好像太……”
话说了一半,他就恨不得把前半句吞回去,因为他发现这四个女人在身体的同一位置——咽喉处——都有一颗痣。
“这……没错,是一个人。”他有点沮丧地承认。
“这是今天早晨才发现的,以前我也认为是4个人,还给歹徒寄去了我对这4个女人的评价。”陆劲停顿了一下,说,“其实,我今天重看这些照片后,我还发现一个以前我不可能注意到地方。”
“什么?”
“我认识这个女人。”
岳程再次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她是谁?”
“容丽护士,我在监狱受伤时她曾经护理过我。”
岳程明白陆劲为什么要说这是个“以前不可能注意的地方”,因为陆劲是在进监狱后,才认识这位护士的。
“容丽也是赵天文的太太。”陆劲继续说。
岳程正想问,赵天文是谁,陆劲就回答了他:“还记得我在广播电台作节目时,一号歹徒提供的那个案子吗?古董商貌似自杀,其实是被小她15岁的妻子谋杀的。赵天文就是这个古董商,1998年他自杀了,他妻子正好比他小15岁。他的妻子就是容丽。”
赵天文和容丽这两个名字对岳程来说非常陌生,但他知道,他们肯定跟案子有关,于是他没好气地问:
“你是不是找别人在帮你偷偷在做调查?”
陆劲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不用问,这等于是承认了。
岳程还马上猜到,这个秘密调查员跟送陆劲衣服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简东平。简东平的老爸是著名律师,他绝对有办法调查到这些内幕资料。但是,他现在不想计较这些。他只想知道,陆劲还隐瞒了什么。
“陆劲,现在看上去一号歹徒给你介绍女朋友是假,让你认清楚这个女人才是真,如果他曾经拍过她不同时期的照片,那就说明他一直在跟踪她。而你说,你认识这个女人,她在监狱护理过你,她还是什么古董商的妻子,跟一号歹徒提供的案例相符,看来这女人很关键,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她是什么人吗?”岳程道。
“还记得我更你说过的两个劫匪的故事吗?你大概还不知道种乔是谁吧,好,让我慢慢告诉你。”陆劲坐直了身体,一边喝茶,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20分钟后,岳程不得不站起身来到窗口去透口气。
他真没想到,仅仅几天,陆劲的秘密调查员就已经把20年前那宗古董商被杀案的背景全调查出来了。原来钟乔就是那个被杀的古董商,他曾经参加过一个中学的古董兴趣小组,赵天文就是其中的成员,而赵天文于1998年自杀了,他的妻子是比他小15岁的护士容丽,一号歹徒为电台节目提供过一个案子,案件背景跟容丽和赵天文的情形很接近,另外,一号还曾经跟踪容丽,并将容丽的照片寄给了陆劲。
岳劲觉得这表示,一号歹徒一直很关注这个女人,同时他也希望陆劲能够认识她和记住她。
“你给歹徒回信,说了你对这女人的感觉之后,他回信怎么说?”
“他没回信。”陆劲道,“至少,是隔了很长时间才回信,回信时没有提到这女人,所以后来我也就没再提。”
“你知道我最惊讶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没想到元元的老爸也牵涉在里面。”
“我就是为了接近邱源,才进的纽扣俱乐部。”陆劲道。
“我也没想到元元那么投入,竟然会亲自调查。”他叹息道。
“是啊,她替我们找出了范围,凶手应该就在这几个人之中。”陆劲平淡地说。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岳程站在窗前,转过身来。
“吃完午饭,她给我打过电话。”陆劲凝视着桌面,声音轻了下来。
岳程没功夫研究陆劲脸上的表情,他在心里把思路又理了一遍。
没错,元元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有嘉宾才会只知道郑小优的存在,却不知道她已经休假的事实。这个嘉宾还可能听到过元元和同事的议论,他知道这位总编室秘书工作认真负责,不会把任何一封来信随意丢弃,所以才会把信寄给她,一号歹徒肯定是电台的嘉宾。所以嫌疑人总数应该是160人。
接下去,一号歹徒还应该符合另一个显著特征,即,他应该是公安系统的人,或正在从事与此行业有关系的职业。因为只有内部的人才有机会了解到陆劲的信件已经移交给了他的母亲,也才能知道陆劲在安徽农场的家庭地址。这样,嫌疑人范围就由160人缩减至10人。
一号歹徒必须符合的第三个条件是,他认识陆劲,也了解他的案子,还曾在近几年接触过陆劲,否则他不必通过警方找到陆劲,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所以,如果元元作的测试准确的话,那么嫌疑人的范围再次缩小,现在是4个。
虽然岳程并不完全相信元元的测试,但他觉得元元的方向是对的,所以他打算让王东海他们重新对这10个公安系统的人再作一次详细的调查,以确定元元列出来的这4个人是不是嫌疑人。
不过他想,即便只有4个嫌疑人,要调查完所有这些人在所有杀人案件中的不在场证明,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因为光一号歹徒给出的死亡名单上就有25名受害人,现在还得加上最近被害的罗秀娟和金小慧,至于童雨和她的父母,虽然还不能确认这一家三口是否是被一号歹徒所害,但他们的死应该多少与之有关。另外,还有1997年三岁男孩钟明辉的死……岳程觉得如果不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的话,他可能到退休时还纠缠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狗屁案子里,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头晕。
“你对元元设定的嫌疑人什么感觉?”陆劲问他。
“我也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我不是说了吗?她很投入。”
“她是很投入。”陆劲轻声说。
岳程厌烦地横了他一眼,心道,又来了,又来了,每次提到她的名字都要发一阵呆,那干吗还杵在我家?我家可不会因为接待一个杀人犯而感到荣幸的。
“她是为了你才投入的。”他冷冰冰地说。
陆劲装作没听见。
这时候,岳程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翻开一看,是元元。
“她打来的。”他对陆劲说。
陆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接了电话。
“喂,元元。”
“岳程!他在你那里吗?”电话一通,对面就传来她又急又冲的声音。
“嗯……不在。”他看了一眼陆劲,答道。
“你今天下午跟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跟他分的手?”她问道。
“我们去了一次精神病院,回来后,我们就分手了,他说他要出去走走。”他说着说着,心里难受起来,他并不想骗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
“元元,你看我正好有点事……”
“岳程,他就在你身边对吗?”她忽然急急地问道。
“不,他不在。”不知为何,他有点慌,他又抬头瞥了一眼陆劲,后者正用手支着脑袋,低头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
“他不可能住旅馆,他没钱,另一方面也不安全,岳程,我知道你最希望他跟你在一起了,因为这样你就觉得自己仍然能够控制他,对吗?他一定在你那里!”
“元元,我在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功利的人吗?”他忍不住吼了一句,心里更难过了。
“你是什么人我不管,但我警告你,如果你把我的男人藏起来,我就跟你没完!”
妈的!我该怎么办!她已经生气了!
岳程正在踌躇间,就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命令道:“把电话给他!”
岳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陆劲身边,把手机塞到了他手里。他再也不想管这两个人的破事了,同时,他也下了决心,等一复职就去相亲,他相信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元元一个女人,以他的条件说不定还能找到个更温柔,更漂亮的。加油,岳程,他对自己说。
他看见陆劲拿着电话听了一会儿,随后“啪“地一下关了手机,并把它丢在桌上。
“喂,……她跟你说了什么?”
陆劲没说话。
电话却又响了,还是元元。
“元元,刚刚是手机自己断了。”他艰难地说。
“不,是他挂断的,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把地址给我!”她高声喝道。
他不知该怎么办。
“快点给我!你不给,等我查到我就给你好看!”她火冒三丈地威胁道。
无奈,他只得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放下电话,他看见陆劲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惊慌和焦虑。:
“她问你要地址干什么?她要来是不是?”陆劲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慌乱地说,“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吧,你多保重。”
“她问你要地址干什么?她要来是不是?”陆劲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慌乱地说,“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吧,你多保重。”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岳程连忙拉住他。
“喂,喂,喂,你不至于吧,跑什么呀?”
陆劲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我不想见她。”
“为什么?”
陆劲没说出理由,而是又强调了一遍那句话。
“我不想见她。”
说完他快步朝门边走去,眼看着他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岳程连忙追上去,把他硬拉了回来。
“陆劲!见一面有什么大不了的?!”岳程放开他的袖子大声说。
“我跟你说了我不想见她,你为什么就听不懂?”陆劲很不耐烦。
奇怪,她就这么可怕吗?居然能把眼前这个变态杀手吓成这样,岳程发现陆劲的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你就算真的不想见她,也不能走。”他盯着陆劲严肃地说,他想陆劲应该明白他的潜台词:陆劲,你是个罪犯,你没有自由,你得在我的控制之下。
陆劲听明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朝窗外望去,然后回过头来对他说:
“那你想办法不要让她上来,我不能见她。”
“我怎么拦她?如果她非要上来怎么办?我不一定能挡住她。”岳程想到元元的伶牙俐齿和她那张充满怒气的俏脸,他就有点怯场了。他可不想得罪她。
哪知听到这句,陆劲忽然提高了嗓门。
“岳程,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怎么会挡不住她?”
“你他妈的才不是男人,见个面怕什么?杀人都不怕,还怕她?”岳程也有点火了。
“我不是怕她!”
岳程瞪着他,吼道:“爱她就要她!不要在这儿给我废话!你以为我爱管你们这破事吗?!”
陆劲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岳程看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心烦,他忍不住大声说道:
“陆劲啊陆劲,我一直以为变态杀手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干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你可真是让我长见识了,你是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婆妈的变态杀手了!你杀人时的那股子狠劲到哪里去了?见个面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能把你吃了?就算你要分手也可以当面说,你这么躲着算什么?!”
他还想说几句,但忍住了,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婆妈,既然陆劲不想见她,跟她说一声不就完了?这关他这个局外人什么事?可这时,陆劲开口了。
“好吧,你让她上来吧。”他道。
岳程有点想扇自己的耳光。他在心里骂道,岳程啊岳程,你可真的不是一般的蠢啊,人家既然不想见面,你干吗非逼人家见面?好吧,现在人家要到你家来亲热了,在你的地盘,跟你喜欢的女人卿卿我我,而且这还是你自己说服这个男人的,真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岳程的脑海里闪现出元元扑到陆劲怀里狂吻他的场面,这种事她肯定做的出来,不仅做得出来,而且做得肯定还特别漂亮特别彻底,而陆劲呢,岳程现在忽然就懂得了他那句“我不想见她”的真实意思——他是怕见了她之后,所有的决心都会被她的热情冲垮,所以,如果真的要分手,他只能躲开。妈的,我到底为什么要说服这个人见她?岳程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岳程随口说了一句,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你没问她在哪里吗?”
他没回答陆劲的这句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们……你们,要不到我的房间,去,聊一聊?”他把重音加在最后三个字上,他希望陆劲明白,他只希望他们——“聊一聊”。
陆劲用很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很平静地说:
“我们就在客厅,你不用离开。”
陆劲听见岳程开门的声音,接着就从门口传来元元急躁的声音。
“他在哪里?”她好像在大喘气,大概是奔来的。
岳程可能是用手势代替了回答,不一会儿,她就失魂落魄地奔了进来。看见他时,她的脚步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转瞬间跑到了他的跟前。
“你好,元元。”他首先打了招呼。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好像在考虑该怎么接他这句不冷不热的开场白,又好像单纯只是在看他。他发现她眼睛很肿,一定是哭过了。一想到在发现他离去后的这几个小时内,她可能一直在流泪,他就心痛不已,但他明白,如果他现在松口,一切就会前功尽弃,为了她的将来,他现在只能狠下心肠。他忍住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亲吻她头发的欲望,转身走到了窗边。
她马上跟了过来,走到他面前,正对着他。
“陆劲!你为什么不守信用?!”她瞪着他,声音颤抖地质问道。
“我想我已经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他看着窗外,冷冷地答道。
“看着我。”她道。
他不理她。
“看着我,陆劲,你看着我!”她吼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朝她身后望去,他发现岳程好像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岳程!”他像叫救星一样叫了一声。
岳程停下脚步,表情呆滞地看着他说:
“你们聊,我去自己房间打个电话。”
“你先把她送下楼再去打电话。”
“陆劲!”她尖叫了一声。
他走到了岳程的面前,用眼神恳求对方照他说的去做,但岳程没反应。于是,他只得对岳程说:“喂!她是你家的客人,你先送她下去。”他还从来没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对岳程说过话,他希望能感动对方,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人的帮忙,因为他无法预料他跟元元再僵持下去会发生什么,元元已经快爆发了,他知道。
“我看你们……”岳程看看他,又看看元元,显得非常为难。
“是你开门让她进来的。”
这句话把元元激怒了。
“陆劲!你这个混蛋!”她大叫一声,重重把他推到一边,她的力量不够大,他没有摔倒的危险,他只是觉得被这一推,身体中的另一个自己好像被推醒了,于是他猛然站定,转过身,盯着她。
她站得离他好近,他可以把她眼睛下面的小雀斑,皮肤上的小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头发散发着茉莉花的香味,还有她的呼吸,每次她离他很近时,总会呼吸急促,而她的呼吸总让他忍不住去偷看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小而厚,总带着一股小野兽特有的腥味和奶味,每次吻她,他总感觉像有两只手,同时在他身上做小动作,一只在挠他的痒痒,一只则在抚摸他的皮肤。元元,像昨晚上那样亲我吧,让我的体温升高吧,他真想大声对她这么说,在那一秒钟里,他甚至看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弥漫着甜面包味的房间,光着身子躺到了她身边……可就在这时,理智就象一根螺丝钉,不知被什么人,“啪”地一下钉进了他的脑袋深处,他觉得脑袋一阵剧痛,接着,所有的幻想化为乌有。
也许是他的目光让她燃起了希望,他看见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变成了掩饰不住的悲伤。
“陆劲,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别浪费时间好吗?”她又走近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他觉得身子一热,他知道自己的体温真的升高了。
但他没办法,只能甩脱她的手,声音沙哑地低声说:
“别闹了!元元,我都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岳程在桌上拿起一张报纸,转身又要进房间,陆劲拉住了她。
“等等,你把她带走好不好?帮帮忙。”他恳求道。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拒绝过心爱的女人,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干得尽善尽美。其实他有一百个方法可以真的把她从身边推开,那就是侮辱她,殴打她,或杀死她,但他不愿意伤害她,在这个前提下,他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陆劲!这关他什么事!”她恼火地嚷起来。
他扯着岳程的衣服不放手,同时回头看着她,不耐烦地说:“那就请你自己赶快走!不要麻烦我求他送你走!我不想见你,我已经说过了,还要我说几遍?!”
她气得直哆嗦。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隔了一会儿,她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之间,他想出几句异常恶毒的话,他想对她说,我是因为你太丑,不是处女才不要你的,知道吗?是因为你太难看,才让我不行的。我不要你!他很想这么说,他相信,如果他真的说了这些话,她会走的,但是他不敢,他不想用任何借口伤害她,即便是为了她的将来,为了她更幸福,他也不能。
他得想个更好的办法把她打发走。
她盯着他,说:
“陆劲,跟我走。”
“不可能。”
“难道你真的想住在这里吗?”她严厉地问道。
“是的。”
“跟我走!”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心里焦急地在喊,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把你轰走?
“元元,如果你再闹,我就……”他好像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格格作响,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是个行动派,通常在动手之前,从不会浪费时间威胁对方。而且,他自知骂人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他总是尽量不跟任何人在语言上起冲突。可现在……
“如果我再闹,你就怎么样?”她朝他轻蔑地一笑。
“元元,你这样没有用的。”他无奈地呻吟了一句。
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也睡在这里,欢迎吗?岳程?”她把目光对准了岳程。
岳程马上屈服了。
“我看,你还是跟她走吧。”岳程没好气地对他说。
他知道她最后肯定会来这一招。
可是,元元,没用的!
他脱了外衣把它扔在沙发上,然后只穿了件衬衣进了厨房,他知道冷冻刀放在哪里,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看见了,他在架子上抽了把中等大小的,回到了客厅里。
“陆劲!你他妈的想干吗?!”一看见他手里的刀,岳程就扯开嗓门嚷了起来,“你别搞错,这是我家!”他想过来夺刀,但陆劲迅速把刀放到了身后,冷静地看了他一眼说:
“一边呆着。别管闲事!”
岳程抓住他的衬衫衣领,紧紧盯着他的脸,粗重的呼吸全喷在他脸上。
“陆劲,你给我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岳程手一松,放开了他,走到了窗边。
元元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笑了起来。
“你想干吗?陆劲?想杀我,那就来吧,我说过了,虽然你是个杀人犯,可我不怕你。”她站起身,逼近他,眼睛里的确没有一丝惧色。
他伸出左臂,把袖子掳上去,然后干脆地在上面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啊!”她惊叫起来,朝后退了两步!
“啊!”她惊叫起来,朝后退了两步!
“元元,我说过我不想见你的。可是你……”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在那一刀的下方,又划了一刀。
她扑上来抢他的刀,被他一把推在地上。他没想到自己能把她推倒,有一瞬间,他还产生了想要去扶她起来的冲动,但他很快就清醒了下来,这事已经干了一半了,必须得干下去,而且,他也怕血会弄脏她的衣服。
他看着她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才说:
“元元,你快点走,不然我就砍我的手指,一根根砍掉!”
“你别这样,陆劲!”她呆呆站在那里盯着他流血的伤口,眼泪掉了下来。
她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元元!”他茫然地喊了一声,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盲人,在这个被日光灯照得通亮的屋子里,他忽然找不到她了,“元元!”他又叫了她一声,才猛然看见她就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陆劲!我不过是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这个只知道性的猪头!笨蛋!……”她愤怒地叫着,呜咽起来。
他想去给她擦下眼泪,但又觉得自己其实哭得更厉害,虽然他一滴眼泪也没掉。
“元元,”他轻声道。
她看着他。
“元元,我觉得好痛……你回去吧。”他恳求她,见她不动,抡起刀又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她跺着脚惊呼起来,接着捂住自己的嘴,失声痛哭。
“我真的不想见你了,如果你希望我好过一点,就请你离我远一点,求你了……快走,快走!”他站在原地,一手拎着刀,随时准备再砍自己一刀,他回头看着她,静静地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今天我这么做是对的。”
“对你个头!我看不起你!你这个死懦夫!死懦夫!”她抓起桌上的一杯水朝他身上甩过来,水泼了他一脸一身,随后她拿起自己的包哭着奔了出去。
岳程连忙跟上了她。
“别忘了擦地板!混蛋!”开门时,他回头朝陆劲吼了一句。
陆劲颓然坐到椅子上,那把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禁不住呵呵笑起来。
对,这招数很烂,但非常有效。
她站在马路边,侧仰起头望着四楼的窗户,岳程想,她也许还指望陆劲会站在窗边目送她吧,可惜亮着日光灯的那扇窗前空空如也。
“岳程,你说,他会不会因为伤势过重昏过去了?”她望着那扇窗,一边问他,一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说:“这大概不会,他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她盯着那扇窗看了很久,终于失望地低下了头。
“你快上去吧,好好替他包扎一下,他一定很痛,我知道。”她低声说。
这句话让他听得心里很不好受,于是他怒气冲冲地甩出一句:
“我才没功夫干这个!他是自作自受!”
她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随后目光又落到了他脸上。
“岳程。”她道。
他知道她有话说,便“嗯”了一声。
“他是因为这辈子得到的爱太少了,才会犯错的。其实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一直在自己惩罚自己。”她注视着他,语调温和地说,“所以,请别老是把他当坏人。”
岳程很想对她说,一个人得到的爱再少也不能成为剥夺别人生命的理由,更何况,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八条,而且其中有七个人跟他无冤无仇,甚至还把他当作朋友,陆劲所做的一切纯粹是冷血至极的屠杀,所以我无法不把他当坏人看,甚至还不能把他当人看……岳程太多的话想说,但不知为何他忽然走神了,他看着她,觉得此刻,在月光下流着眼泪,声音温柔的她特别美,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岳程,我知道你是因为他能帮你忙,才对他有点不同的。我只想求你,如果案子破了,如果他回去,你们……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因为他在外面冒犯过你们,而打他?能不能不要打他?”
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很想申辩,但看着她的神色,他只有讪笑了两声。
“你能不能答应我?”她又问道。
“我们不会打他的。”
“可是别人……”
元元,不要把我们警察当成禽兽!那时候罗小兵揍陆劲,是因为陆劲违反了规定!警察不会无缘无故教训人的!那只是一种维持秩序的手段!但不是我们的工作习惯!他很想朝她大吼,但看着她眼睛里的泪光,他忍住了,最后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他。”
“谢谢你。”她好像松了一大口气,接着她朝他伸出了手。他们握了手。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尽管他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感激他刚刚的承诺,但他还是有种洗桑拿浴的感觉,头晕、流汗、浑身发热,一方面期待温度继续升高,一方面又想逃。
直到她离开后,他仍然处在激动中,但在回家的路上,冷风让他的大脑渐渐清醒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她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她关心陆劲,还因为她可能已经决定放弃了。
岳程回来时,发现陆劲坐在原先他们讨论照片时坐的地方,没事人似的在看一号歹徒的来信。
他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走到陆劲对面坐下。
“你……那个没事吧。”他一边喝啤酒,一边用拿着啤酒罐的手指了指陆劲的手臂。
“没事,我在你家找到了放药的地方,那里有纱布和止血药。”陆劲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下去。
岳程等着他问点什么,但他没问。
他们僵持了几秒钟,岳程说:“我打算去相亲。”
他知道这时候说这句话显得很突兀,但他非说不可,就好像他小时候摔伤了腿,躺在床上跟父亲说他下个星期要去爬山一样,那是一个目标,更是一种希望,只要想想这句话带来的光明前景,他就觉得眼前的艰难算不了什么,只要咬咬牙很快就会过去。
“好,希望你能成功。”陆劲笑了笑说。
“谢谢。”他也笑了笑,又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的信。”陆劲看着他手里的啤酒罐问道,“还有没有啤酒?”
“你也想来一杯?”
“可以吗?”
岳程去冰箱拿了罐啤酒来,放在陆劲的面前。
陆劲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叹道:
“好滋味,我上一次喝啤酒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岳程把陆劲面前的那叠信拿过来,数了一遍,又翻了一遍,他发现一共有69封信,大部分信都已经没有了信封,而有些信上还有红笔作的标记。
“这些红线是你划的?”他问道。
“是的。”
“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在我认为有价值的地方作了标记。”
“所有的信都在这里了吗?”
陆劲点点头,喝了一口啤酒。
“信封哪里去了?”
“很久以前,我就扔了。”陆劲说,接着又问“我记得你曾经问我他的通信地址。”
“对。”
“因为信封早就丢了,所以我不记得了。”陆劲顿了顿,“我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小孩钟明辉家的地址。”
“可在那以后,他应该也跟你通过信吧。”
“对。”
“他最后那封信是让你把他的信全寄还给他是吗?”
“是的。”
“他当时用的通信地址你完全没印象了吗?”岳程觉得,别的陆劲记不得这可以理解,但最后那封信,陆劲绝对应该有印象。
“他最后的通信地址是F大学,我特意去找过,我发现他给我的地址因为没有系名和宿舍名,这封信最后只能被放在传达室,而只要有一张假的学生证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信取走。我去问过传达室的人,他们对钟明辉这个名字没印象。”陆劲道。
这条线索又断了,一号歹徒还真是善于隐藏自己,岳程想。
“你得把这些信给我,我要拿回去查指纹和作笔迹鉴定。”他用手指瞧瞧桌上的信。
“随你。”陆劲道。
岳程忽然想起了刚刚元元塞给他的一张纸条,他把它拿出来扔给陆劲。
“这是元元给的,你看一下。”
“是什么?”陆劲立刻紧张起来。
“我已经看过了,不是情书,是钟平写给电台的信,元元无意中发现的。你看一下吧。”陆劲脸上的表情让岳程觉得有点好笑,他想,如果陆劲没杀过人,如果他跟元元结了婚,有90%的可能他是个“妻管严”。
听说不是元元写给他的情书,陆劲好像松了口气,终于拿起了钟平的那封信。
岳程也趁机开始阅读一号歹徒的信,因为时间紧,他没时间每封详读,只能就陆劲作的标记,先了解个大概。
岳程很快发现,这69封信最显著的共同特征是,一号歹徒喜欢用不同风格的笔迹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比如,砖块一般的方块字表示他写信时心情很糟,向右倾斜的斜体字则说明他很痛苦,俏皮的椭圆型代表他心情很好,字体发抖则表示他那天身体虚弱,可能在生病,而如果在整封信中,他每段都会换一种笔迹,则说明他那天心烦意乱。
岳程找到一段一号歹徒对自己这种笔迹变幻作的解释,时间是1986年1月。
“你来信说,你不喜欢我写的方块字,我能理解,我想没什么人会喜欢砖块一样的字,我自己也不喜欢。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写呢,因为我想让你明白,我写信时心情很坏。我把钱包掉了,那里面雨有三百元钱,这对我这样的穷人来说是一大笔钱。我很痛苦,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穷人住的毛坯房,于是又联想到了砖头,所以写成了方块字。我发现这是个好办法,以后,我会用不同形状的字来表达我的心情。以后你只要一看我的字体,不用看内容,就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了。”
除了字体变化多端外,岳程发现一号歹徒的信大致可分为四大块主要内容,首先,一号歹徒喜欢叙述谋杀故事,这些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其谋杀的对象则包罗万象,既有宠物和昆虫,也有人;其次,他会咒骂和嘲笑一些他特别讨厌的人,他会根据他们的缺点取外号,然后详细叙述他作弄他们的方法和经过;第三,他醉心于阐述自己对某些问题的看法,比如爱情、犯罪、偷窃、工作、一夫多妻等等,第四,他喜欢跟陆劲一起玩猜谜游戏,这些猜谜游戏,有时候猜是一个案子的真相,有时候则是猜某人的身份,还有时候,是给出某个人的一些行为,要陆劲判断这个人下一步会干什么。
岳程花了点时间,把这些信按照内容重新分了类。
先看第一部分:谋杀故事
“我杀了一只蟑螂。晚上九点,我坐在台灯下看书,它从我桌上一溜而过,速度快如闪电,我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拿起一只拖鞋奋力追赶它,它神秘而又敏感,好像已经知道我在追杀它,它左躲又藏,时而停下来,时而又快走,它可能以为扁平的身子可以让它到哪里都通行无阻,但它想错了,只要我想要它的命,它便无法逃脱。……我花了二十多分钟最后终于在一个抽屉的夹缝里把它逮住了,我用剪刀把它剪成了两半,一半扔出窗外,另一半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它是被我杀死的第32只蟑螂。值得纪念。”——摘自1985年11月2日(方块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这句话,你应该并不陌生吧,哈哈,好诗啊,又浅显又深刻,我觉得把它用在X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早该死了。今天早上,我在他床上放了三只烧焦的死老鼠,他吓死了,哈哈哈,他抓住胸口的衣服,眼睛瞪得像灯泡,摇摇晃晃,叫我的名字,哈哈,我想他临死之前一定猜到是我了,但是,我塞了个鸡蛋在他嘴里,他没法叫了。他死了。我活了。”——摘自1990年 12月12日(椭圆型字)
“好奇怪,好奇怪啊。明明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为什么他会死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也在啊,釜底抽薪听说过没有,其实很简单,只要在他脚底下放一件最普通的东西一抽就行了,喝过酒的人总是那么糊涂。他说我总在笑,是啊,当我杀人的时候,我从来都是在笑的,扫除了一个障碍,对我来说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哈哈,我听到了声音,水声和呻吟声。”
——1996年10月5日(椭圆型字)
“打个比方说,我最近就干了件不太厚道的事。我把一个邻居弄死了。她是我们那里最美的女孩,在学校也是校花,人漂亮,功课好,脾气也好得很,我特别讨厌她,因为我不可能像她这么活着,跟她比,我既没教养又变态,她是白雪公主,我就是苍蝇了。那天,我把她骗出来,把她砸昏后,推到了铁轨上,后来,她被火车碾了,真遗憾,我不能在现场观摩那惨烈的场面,因为我得去上班,我得挣钱,我跟她可不同。”
——摘自1986年4月3日(斜体字)
第二部分,那些讨厌的人
“她是我的邻居,我给她取名叫臭虫,因为她有口臭和狐臭。只要她一说话,就有一股阴沟的味道朝我扑来,只要是夏天,她到哪里,就会从她腋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我不明白为什么像她这样的臭虫,还会有人要亲她的嘴。不过当然,她长得不错,有两个酒窝,我总是幻想自己用一根织毛衣的银针从这个酒窝穿进去,又从那个酒窝穿出来,那样话,她就会一直在笑了,痛苦的笑。”——摘自1986年9月4日(方块字)
如果一个女人既没有胸,也没有一对大眼睛,她的相貌可以打几分?我认识一个女人,其实她还小,但她已经是个女人了,她长了一对单眼皮,也没胸,可是却有个男人很宠爱她,把她当宝贝,他说,他给她打100分。她漂亮吗,我可不觉得。我觉得她最大的缺点是虚伪,喜欢假笑,哈哈虽然我也笑,那可是发自内心的笑,但是她就不同了,无论什么事,她都笑眯眯的,脾气真好啊,可是一转身回到家,就大发雷霆,乱摔东西。知道我怎么作弄她吗?我趁她不注意,把红色颜料弄到了她的裤子后面。别人都以为她来月经了,可笑啊,可笑。
——摘自1989年10月5日(斜体字)
第三部分:观点阐述(包含一些自我描述)
“爱情就像粥,一不留神就得烧糊了。……我认识一对男女,他们的故事可以说明爱情有多不可靠了。他们年龄相仿,家庭背景也相似,经过自由恋爱,毫无阻碍地结了婚。婚后最初两年,感情尚好,但自从这个女人生下一个女孩后,他们的关系就每况愈下,一开始,他只是用侮辱性的语言攻击她,到孩子五、六岁时,便开始动手打人,后来发展成施虐成性。某天晚上,这个女人因为不堪忍受殴打,用一把菜刀结果了这个男人的性命。有趣的是,这个男人一直跟别人说,他很爱他的老婆。我相信他的话。他的故事告诉我,爱情,可以让人幸福,也可以致命。”
——摘自1987年5月21日(斜体字)
“如果在没有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拿了对方的东西,应该被视为是偷窃。我想我可能犯了偷窃罪。我偷了一个人的钱,但没有负疚感,为什么呢?因为那些钱他不需要,而我需要。我用这钱请朋友吃了顿饭,因而获得了友情,我用这钱买了衣服,因而有了面子,我用这钱去山里旅游了一次,因而享受了生活。劲,钱是工具,应该让更懂得使用它的人得到它。噢,下次我再干偷窃,我会给你寄件衣服来。”——摘自1989年11月23日(椭圆体)
“我有一个朋友,他比我小,却喜欢严肃的话题,他的话常让我发笑。最近他恋爱了,有了恋人,他每天骑自行车去接她,中午时分,他们不吃饭,却在他的宿舍做爱,整整两个小时,然后他用自行车送她回去,每天如此。一个月后,两人都瘦了,吃饭的时候他看上了我碗里的大排,但我却给了他三盒安全套,那是我偷来的,哈哈,我对他说,所谓朋友,就是最了解你的人,所谓友谊就是给你最需要的东西。他笑了,给了我10块钱,所谓友谊就是给你最需要的东西,他把这句话还给了我。”
——摘自1996年6月2日(斜体字)
“我赞成一夫多妻制,也赞同一妻多夫制一样。其实,社会之所以有诸多矛盾,完全是源于社会关系太紧密,社会束缚太多的缘故。举个例子,有个男人因为有了外遇,跟老婆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在争吵中,这个男人失手把自己的老婆打成了重伤。如果可以实行一夫多妻制,或一妻多夫制,那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这个男人可以合法寻找第二个、第三个女人,而他的老婆,也可以在别的男人身上,获得相同的满足。他们的利益平等之后,便不会再有争吵和打斗。社会和谐,每个人都很幸福。生活多姿多彩。在我看来,一个异性伴侣是一定不够的,所以亲爱的劲,你的女朋友并没有错,任何在这世界上自由呼吸的人都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模式,她的模式跟我相同,而你,如果你这么死心眼,那就只有独自承担寂寞和痛苦了。”
——摘自1996年8月5日(椭圆体字)
“故事是这样的:在赶她走的那天,他照了镜子,发现自己是如此英俊、挺拔、风华正茂,而她却只是一朵残花败柳,他想,为什么这样的他却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喜欢过她。对他来说,她给他的印象,只有她的哭声。她只会哭,只会哭。他觉得好厌烦都,于是对她说,你给我滚,我不要你了。她又哭了。……呵呵,如果你问故事里的她是谁,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女朋友。后来,她被送进了唐山县精神病院,我忍不住去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不认识我了,我临走时,用针偷偷扎了她的手,她也没反应。她的事让我明白,一个人可以对性固执到什么程度。所谓的爱不就是性的吸引吗?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明白?爱和性都只是物品,一旦有了钱,你可以得到无数爱和无数性。哈哈,钱,正是我的终极目标。”
——摘自2000年10月3日(椭圆字)
第四部分: 猜谜游戏
“阿四在桥下打哈欠了,马上有人来跟他搭讪了,猜猜来人跟他说什么?”
“那个男人被人们称为绿帽子大王。因为他结过4次婚,而每次离婚都是因为他的妻子有了外遇。他是倒霉的,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每次离婚,他都能得到一大笔补偿金。前不久,这个男人又第五次结婚了,但人们发现这个妻子却跟第二任妻子是同一个人。继而人们发现,他的妻子在跟她离婚后,曾经结过一次婚,但她的丈夫出车祸死了。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有个男人很喜欢跳舞,他经常去一家叫蓝迪的舞厅,他的老婆也喜欢跳舞,在他出去的跳舞的时候,她也总是不在家。在家里,她很强势,老公怕她,她有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情人。有一天晚上,她被人发现大卸八块丢在河里,而当时,他的老公在蓝迪舞厅跳舞,有人看见他进了舞厅。知道是谁杀了他的老婆吗?”
“知道什么叫作死亡病床吗?住院三天的老干部杜某突然窒息死亡,没有任何征兆。霍霍,他已经是第五位在住院后三天,死在这张病床上的人了。传说以前有对恋人曾经在这张病床上服毒殉情,而他们的诅咒被刻在这张病床上。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小张是个邮递员,他每天在A区送信。有一天,他发现他经常去送信的那户人家的门虚掩着,他走进去发现了女主人的尸体。她睡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其实她已经死了。这是个单身女人,名叫夏小真,40岁,离婚不久,邻居都说她作风正派,为人谨慎,从没看到任何男人进入过她的家。警察发现她抽屉里的现金被拿走了,她在临死前,曾在看录像,电视机看着,但是却是一片雪花。事情就是这样。说说你的看法。”
“能跟我谈谈最后这部分内容吗?”花了两个小时看完所有信件后,岳程说。
“你是说他给我猜的谜题吗?”陆劲问。
“是的。”这是岳程最感兴趣的部分,“从第一个开始,这个阿四是怎么回事?”
“跟他搭讪的人毒贩,这是毒贩的联络暗号。”陆劲笑着提醒道,“还记得前几个月,我协助警方破的那个毒品案吗?就是跟这个人有关。我曾经到那座桥附近去过,还拍过他们交易的照片,同时,我还跟其中几个接触过,我还买过几克毒品贿赂过其中的几个送货人,他们都是吸毒的人,知道很多内幕。”
岳程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劲能够协助警方破案了,原来他和一号歹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曾经在警方和罪犯之间扮演过亦正亦邪的黑白人。
“这个绿帽子是怎么回事?”
“他跟她老婆合谋杀人夺财。其实他每次娶的都是同一个老婆,只不过他老婆换了个名字,换了种打扮而已。女的去骗有钱的老头,跟老公离婚后,跟新男人结婚,通常这个老婆会让新老公给旧老公一点钱作为经济补偿,然后没过多久,新老公就会因为什么事意外身亡。接着这个老婆就换种身份再次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两人再结婚。他们就这样周而复始,一直在玩这个把戏。。”陆劲一边在桌上涂涂画画,一边说。
岳程对这个案子比较陌生,于是他问:
“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先猜出了一部分,然后歹徒给了我这个男人的名字和地址,我找了过去。其实这个女人也是被她老公利用的,她已经不想干了。她曾经在我面前哭过,但我也帮不了她。后来这案子还是事发了,不过,不是被警察发现了他们的罪行,而是这个女人把男人刺伤了,因为她发现他有了外遇。后来,我跟歹徒在信里还讨论过这事,他应该也认识这个女人,他在信里说,这个女人的确很漂亮。”
岳程看见陆劲用很快的速度画了幅素描给他看。
“瞧,她就这样。”
展现在岳程面前的是一个大眼睛的短发女子,她微笑着把头歪在一边。
“她喜欢这样笑。其实我觉得她挺单纯的。”陆劲叹了口气道。
岳程一点都不同情这个女人,于是接着问第三个案子。
“这对爱跳舞的夫妻,我有所耳闻。听说你也协助了这个案子的侦破。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掺和进去的?”
“我给那女人免费画过一张像,我把名字和地址签在了画像的背后,我当时没想到后来这会成为警方来找我的线索。”陆劲又开始在白纸上画起来,岳程发现他很喜欢做这事,也许这就是美术老师的习惯。
“我知道这个案子拖了两年。其实就是她老公杀的,是不是?”
“当然是他,他早就想杀她了。”
“等一等,”岳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一号歹徒给你写信的时候,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能给她画像?”
陆劲笑了起来。
“其实他给我写信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没动手。歹徒给了我个名字和地址,我找去了,发现这个女人还活着,于是我就明白,歹徒实际上是想跟我来一场比赛。他准备推动那个男人杀了她,他要我阻止他的谋杀计划。他来信说,如果那个男人失败了,就算我赢了。但我输了。其实我提醒过这个女人留心自己的老公,但她听不进去,她说她老公很怕她,不敢对她怎么样,后来我跟学校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发现她出事了,……”陆劲摇了摇头,继续说,“我认为歹徒是通过某种方法认识了这个女人的丈夫,然后向他提供了杀人计划。其实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人分饰两角而已。”
第四个案子跟“死亡病床”有关,岳程知道陆劲当年的死刑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改判为无期的。案件发生在一家老干部疗养院,被害人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离退休老干部,而三年来,陆劲是唯一一个睡在这张病床上五天后,仍然安然无恙的人,所以警方才找到了他。
“那张病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护工?”
“歹徒写了这个案子给我后,我就想办法进那家疗养院住了几天。通过一两天的仔细观察,我发现有个护工很可疑,其实她也想杀我的,但我试探了她一下后,她就没干。当时我还不能确定是她。”
“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她曾经在那张床上被一个病人强奸过。因为对方势力大,她告不了对方,。”
“那你不为什么不报警?”
陆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当时还没有案发,我何必管这闲事,这只是迷宫蛛跟歹徒之间的一场游戏而已。”
“迷宫蛛!”岳程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外号,“很好听吗?”
“至少比一号歹徒酷一些。”
“对了,人家那里住的都是老干部,你是怎么住进去的?”
“我找邱源帮的忙。”
“元元的爸爸?”
岳程起初很惊讶,但仔细一想也可以理解,邱源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他肯定在社会上有诸多关系,要把陆劲搞到疗养院去住两天,肯定不成问题。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为陆劲感到惋惜,如果陆劲不是杀人犯,如果他能跟元元结婚的话,那婚后,就凭这个有实力的老丈人,陆劲恐怕真的可以一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什么一人分饰两角?说清楚点。”
“这个男人进舞厅后不久,便在舞厅厕所里装扮成女人离开,那天他老婆在家,他回家后就把她杀了,接着穿上老婆的衣服离开,没多久后,他又穿着自己的衣服回来,他就是用这个方法来制造他跟老婆时间错开的假象。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里分的尸,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出去抛了尸。发现尸体时已经是几天后了。”
“这是歹徒告诉你的答案,还是你猜出来的?”
“我猜出来的。”
第四个案子跟“死亡病床”有关,岳程知道陆劲当年的死刑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改判为无期的。案件发生在一家老干部疗养院,被害人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离退休老干部,而三年来,陆劲是唯一一个睡在这张病床上五天后,仍然安然无恙的人,所以警方才找到了他。
“那张病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护工?”
“歹徒写了这个案子给我后,我就想办法进那家疗养院住了几天。通过一两天的仔细观察,我发现有个护工很可疑,其实她也想杀我的,但我试探了她一下后,她就没干。当时我还不能确定是她。”
“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她曾经在那张床上被一个病人强奸过。因为对方势力大,她告不了对方,。”
“那你不为什么不报警?”
陆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当时还没有案发,我何必管这闲事,这只是迷宫蛛跟歹徒之间的一场游戏而已。”
“迷宫蛛!”岳程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外号,“很好听吗?”
“至少比一号歹徒酷一些。”
“对了,人家那里住的都是老干部,你是怎么住进去的?”
“我找邱源帮的忙。”
“元元的爸爸?”
岳程起初很惊讶,但仔细一想也可以理解,邱源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他肯定在社会上有诸多关系,要把陆劲搞到疗养院去住两天,肯定不成问题。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为陆劲感到惋惜,如果陆劲不是杀人犯,如果他能跟元元结婚的话,那婚后,就凭这个有实力的老丈人,陆劲绝对可以这辈子都不用再奋斗了。
“最后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岳程还没听说过这个案子。
“类似的案子其实发生了不止一起,我跟三个被害人的邻居聊过天,我大致知道是谁干的,但现在既然警方还没找到我,就说明这些案子还没有被并案,因为这几个案子都发生在不同的城市。”陆劲好像有点累了,他靠在椅背上,露出疲倦的神色。
“凶手是谁?”
“我不想说,”陆劲闭上眼睛捻了捻鼻梁,劝道,“这些案子跟你现在的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让别人去干吧,你干不了所有的案子。”
“怎么没关系?这不是一号歹徒给你提供的案子吗?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案子?”
“很简单,他要不是医院的人,就是警方的人,否则他搞不到这些内部资料。你仔细看这些信就会发现,他对有些案子细节的描述,明显是引用了警方档案中的语言。至于为什么说是医院的人,因为我发现所有他给出的案件中,都有人住过院,当然是不同的医院,有的还是在外地,比如这个阿四,他因阑尾炎,曾在芜湖住过院。”
“所以再次证明了元元的那个嫌疑人名单是有道理的,一个是警方人士,另外三个都跟医院有关。”
“是的。”陆劲忽然抬头问道,“你有没有查过昨晚的那辆白色汽车?”
“还在查。”关于这点,岳程不想多说。
也许是看出他在有意回避,陆劲马上换了个话题。
“你们关于钟明辉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岳程想了想道:“明天我把名单给你看。这个城市所有的钟明辉都在里面。”
“好。”陆劲低下头,又开始在白纸上乱涂乱画起来。
岳程喝了口啤酒道:
“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应该从哪条线入手。现在的案子太多太乱,好像放弃哪一条都不行,但如果每条都跟的话,既没时间,又怕走弯路,还怕打草惊蛇。”他扫了一眼陆劲的头顶,问道,“你觉得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跟哪条线最有效?”
“当然是跟小孩钟明辉的死喽。”陆劲头也不抬地说。
跟岳程想到一块去了,但他还是紧接着问了一句。
“为什么?”
“歹徒曾经把小孩钟明辉的地址作为他自己的联系地址跟我通信,我给他写信后,他也回了,这说明他有办法拿到信。如果他有办法拿到,那就说明,他就住在附近。再说,小孩的死如果是他弄的,在大白天把孩子推下井,却没人看到的话,那就说明,他对附近的人来说,应该不是陌生人,也不是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人,至少不像个坏人。”陆劲说到最后那句时,完成了他的素描,但他马上就把它撕成了碎片,可岳程还是瞥见了一头长发和一双靴子。
“我跟你想得差不多,那明天就去看看这个钟平吧。”岳程说。
陆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她回家了,是吗?”过了一会儿,陆劲终于开口低声问他。
岳程假装没听见,他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然后把啤酒罐捏扁后,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她……,没什么吧?”陆劲又问。
岳程坐在陆劲对面望着他,过了好久才说。
“她应该暂时不会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