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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只有穿戴整齐的桂子等在那里。看到大家进来,脸色苍白的桂子立刻从躺椅上站起身问道:“说是杀人了,是真的吗?”看到两人抬着的舟丘,桂子吃了一惊,“哎呀!是舟丘呀!是舟丘被杀了吗?”

岛田告诉她说:“被杀的是须崎。这位不过是吓昏了。”岛田和宇多山吃力地把身体微胖的舟丘放在沙发上。桂子赶紧从酒橱里拿来红酒。

宇多山对桂子说:“她就交给你照顾了。”说罢,朝L形的房间里放着电话机的地方走去。

这时,清村从旁边扳住他的肩膀说:“请等等!宇多山君。”

宇多山看了看清村,坚决地说:“不!无论是否违背先生的遗言,面对眼前这样重大的事件,都必须报警。”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通融。”

“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问题。鲛岛先生!你怎么认为?”

评论家慢慢点了点头说:“宇多山君的话的确没错。”

“什么?”清村耸了耸眉,抬高嗓门说,“这对你们倒是没什么。现在报告了警察,写作比赛泡了汤,你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可是你们考虑过我们吗?”

宇多山不理会清村,伸手去拿黑色的电话听筒。听筒还没拿好,他就急不可待地用发抖的手指去拨号,头疼和恶心使他满头大汗。他重新拿好听筒,把它贴在耳朵上。他这才发现听筒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鲛岛见状问道:“怎么回事?”

“电话线路不通。”

“什么?”

宇多山挂断电话,重新又拨了一次,仍然不通。

鲛岛说:“是不是出故障了?要不就是线被掐断了。”

“怎么会这样……”

电话线被掐断了。被某个人掐断了?会是谁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呕吐感越来越强。宇多山实在忍受不住,扔下电话听筒,捂着嘴朝厨房的水池跑去。他把脑袋伸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你不要紧吧?”他发现桂子正在身边为他揉背。

“啊,谢谢,我不要紧。舟丘怎么样了?”“她已经醒过来了。”

宇多山对着水龙头喝了几口自来水,感觉比刚才舒服了一些,头重脚轻地回到大厅。从昏迷中醒来的舟丘蜷缩在沙发里。鲛岛低着头坐在她对面。桌子旁的清村和林一言不发。

“岛田去哪儿了?” 宇多山问道。

鲛岛用手指了指南侧通往阶梯的门说:“他去看大门是否锁上了。”

宇多山也想去看看,这时,岛田回来了。

他边关门边说:“不行,大门也锁上了。光根据门是否上了锁,很难说明井野君是否出去了……哪位有同样的钥匙没有?鲛岛先生!您有吗?”

“好像都保管在井野君那里。”

“除了大门,还有其他出口没有?”

“没有。”

岛田吸了吸鼻子,说:“这么说是毫无办法了!那只好等井野君回来了。”岛田嘟嚷道,“大门是惟一的出口。按道理自从黑江医生回去后,大门应该是一直锁着的。就这样……”岛田看了看通往走廊的门接着说,“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这期间,在那个客厅里出现了一具尸体。”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看了看屋里的人说:“井野君回来之前,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这个事件?这个时候大家沉默不语是不利于精神健康的。”

清村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捞到了一个发挥著名侦探才能的机会啊?你要是喜欢,就随你的便吧。”

“清村君!这可不是与己无关的事情啊。我刚才说了,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这座房子基本上像一个地下密室一样处于密闭状态,可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却发生了杀人事件。按道理,杀人者应该是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

听到这话,舟丘尖声说:“我们中间有凶手?!那,是谁?谁这么残忍?”

“对!”岛田肯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是外人干的。我认为最好暂时排除凶手是其他人这种可能性,例如隐藏在室内的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的这种可能性。”

舟丘又说:“可他为什么要杀须崎呢?”

“你说杀人动机吗?”岛田很吃惊似的耸了耸浓眉说,“这个时候你还提这样的疑问,我感到很吃惊。要说杀人动机,那太明显不过了。我认为,在座的至少有三个人有杀人动机。”

听到这里,舟丘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声叫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把他给杀了?”

清村也愤愤地说:“哼!胡说八道!要是我们杀了人,把警察叫来不就行了吗?”

“所以杀人者为了不让报警就把电话线掐断了。”

“即便像你说的那样,那井野君一回来,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岛田往后仰了仰身子,含糊其辞地说,“我们暂且不议论这个问题。目前的问题是无法和外边取得联系。我们有必要在一定程度上把事情的轮廓先搞清楚,你说是不是?首先,鲛岛先生把我叫醒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鲛岛先生说是保姆角松最先发现的。是吧?鲛岛先生!”

听到这话,鲛岛从沙发上站起身说:“你看是否把她叫来?”

“噢,我看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不太合适。”

评论家鲛岛点了点头朝厨房走去。从厨房可以直接到角松富美住的房间,而不需要绕道走廊。不久,保姆角松富美出现在大厅里。她下身穿着裙子,上身穿着一件很普通的淡咖啡色毛衣。微黑的布满了皱纹的脸上还带着恐惧的神色,凹陷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板。 岛田询问角松富美发现尸体的经过,她便用很重的口音问岛田刚才说什么了——看样子她的确耳朵有点背。

鲛岛在她耳边把岛田问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请你说说在客厅发现尸体的经过。”

角松战战兢兢地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大家的再三安慰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情况。归纳起来大致是这样的:9点钟她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饭,不到10点早饭就大体准备好了。大厅里只有宇多山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她想可能10点钟大家都起不了床,于是,她收拾完玻璃杯来到走廊——因为井野交代她把娱乐室和客厅也收拾一下。

她先查看了娱乐室,然后又去客厅。在那里,她看到了须崎的尸体。

岛田问她说:“当时门锁着吗?”

角松摇摇头说:“客厅的门是一直开着的。”

“噢。那你有客厅的钥匙吗?”

“昨晚我把钥匙交给井野君了。”

“那你今天看到井野君了吗?他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没有,我没看见他。”

“噢……”

“怎么不见老爷啊?我想回家了。”

“噢,这个……”

即便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也未必能理解得了。岛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鲛岛替他说:“先生的病还没好。他让你在警察到来之前暂时呆在这里。”

说服角松回房间后,岛田回到原来的坐位对鲛岛说:“于是,惊慌失措的富美就跑来喊你,对吧?”

“好像她先去了宫垣先生的房间,发现房间里没有回音,又去了井野的房间。井野也不在,于是就来我房间告诉了我。”

“她是不是也有一张这座房子的平面图啊?”

“不,没有。不过,她好像已经熟悉了这座房屋的布局和路线。井野每次来都是住现在住的房间。我想她发现井野不在后之所以到我的房间来,是因为我住的房间离井野的房间最近。”

“您说得是。于是您就跑去客厅了。”

“开始时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口音很难懂。到那里一看,我吓得几乎走不动路了,”说着,脸色苍白的鲛岛闭着眼摇了摇头,“当时,角松已经紧张得走不动了,于是我把她留在客厅门口就跑去喊大家了。宇多山君不在房间,接着给桂子夫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去岛田君的房间。”

岛田接过话说:“是这样的。后来我负责去告诉清村他们,鲛岛先生去找宇多山君……好,这样发现尸体后的经过大体上就出来了,各位从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

岛田像个会议主持人似的巡视了一下屋里的每个人。

这样的场面对于在场所有的人,作家、评论家、编辑和编辑的妻子,都是很熟悉的事。不过,这种场面过去都是出现在他们作为工作所接触的书本里,而如今却是活生生的杀人事件。

见大家都不开口,岛田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尸体的形状很奇怪啊。”

桂子不解地低声问宇多山说:“尸体的形状怎么了?”

宇多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时,清村非常平静地告诉桂子说:“脖子被切开了一半,凶手在死者脖子上还放了一个水牛头标本。瘦弱的须崎先生的脖子上长出一个水牛头来。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舟丘瞪了一眼清村说:“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回忆那个场面。”

“对不起。”

岛田说:“不过,这可能是个重要的线索。关于死因,不调查是不会搞清楚的。例如,是砍脖子致死的呢,还是杀人后再把脖子砍下的呢?不过,沙发后边有一把好像是砍脖子用的斧头。”

清村说:“我也注意到了。斧头和剑是一套,都是那个客厅的装饰品。”

“噢,原来是客厅的装饰品啊。不过,问题还是那个水牛头。”

清村笑着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的岛田说:“这还用说,是为了模仿那个房间的名字嘛。房间的名字不是和牛头怪弥诺陶洛斯的名字一样吗?”

“是倒是。不过……”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意思吗?噢,莫非……”

清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是不是想说,被杀的是‘弥诺陶洛斯’,因此凶手是住在‘特赛乌斯’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