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牛奶和西梅汁摆放整齐,几乎成一条直线,比超市里放得还要规整。
姜筠其实是个没什么条理的人,东西常常乱放,但现在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可以尽量不显得失态。
她能感知到温礼昂就站在她身后,他在看着她,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仅是这样,她的心已经七上八下,飘忽不定。
室内太安静了。
安静得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连心跳声似乎都会被窥听到。
关上冰箱门,她往书房的方向走。
她知道她不能回头,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只要一想到他和覃仪刚在一起过完生日,心脏处就会隐隐作痛。
只是还没走到书房门口,温礼昂两步就跟了上来,他清冽的声音落在头顶。
“上次不是这一个。”
是略显责备的语气。
姜筠愣住,反应了好一会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上次送她回家的和今天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她觉得讽刺,笑了出声:“嗯,所以呢?”
温礼昂没说话,却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微微低着头,即便如此,姜筠仍需要仰视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眼神对视,姜筠忽而又有点鼻酸,她竟觉得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是有感情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眼睛里盛的是喜欢,还是单纯的亲情。
太多的幻觉将她包围,但清醒来得也很快,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客厅垃圾桶里燃尽的生日蜡烛。
她没忘记在几个小时前,他在这里为覃仪庆祝生日。
她触碰到他的衣角,似乎留有他和覃仪拥抱的余温,在她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她大概能猜想得到,那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时,心脏像破了一个洞,难受得快要死掉。
“那又怎么样,有两个男朋友很奇怪吗?”她故意激他。
“别说气话,”温礼昂似是无奈,扶了下镜框,“阿筠,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好看的我都喜欢,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以前不也这样吗,我可以一边喜欢你,一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姜筠已经口不择言,如果此刻她面前有块镜子,她猜现在她的模样一定很狰狞,“温礼昂,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还管我干嘛?”
温礼昂想起了她上一个姓陈的男朋友,表情顿时变了,眉头皱得很深,那样阴冷的表情似乎只有提到陈琎的时候才会出现,那段记忆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
片刻后,他语气严肃:“刚才那个人,他不适合你。”
姜筠听见只觉得讽刺。
她朝温礼昂走近了一步,仰头追问:“那谁适合我?”
沉默如缠绕的细线遍布上空,空气变得稀薄,姜筠离他愈近,那种心痛的感觉愈加真切。
“你吗?”
她嘴唇翕动。
但最后这两个字她仍是没有说出口。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不能再喜欢他了。
只是对面的温礼昂同样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眼中如有千山万水。
阳台上她种的花开得热烈,月光下散发幽香,倒影摇曳,土壤湿润,似乎不久前有人才为它浇完水。
网上都说这花娇贵,如若不细心呵护,没几天就会死,可她回去了这么久,花仍开得这么好。
他一定每天都为它浇水,悉心照料。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
可他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
翌日一早,姜筠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上班。
旅行社最近接了个中老年团的订单,她还在家的时候,赵胖就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喊她回来上班,她要是再不出现,感觉他得亲自来家里抓她了。
她和赵胖是认识好几年的朋友,要不是有这层关系,估计没几个人能像她这么自由,想休假就休假。
赵胖,全名赵樾辉,虽然叫他赵胖,其实瘦得跟猴一样,177的身高,还不到130斤。
她挺感激他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向她伸出了援手。
两年前,姜筠毕业后进了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因为工作能力出众,短时间内就晋升了两次,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去年,她替组里的女同事出头,检举了某个经常骚扰下属的领导,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同事竟然都选择息事宁人,反咬一口,于是她被整个组边缘化处理,两个月后,姜筠觉得没意思,辞了职。
这是社会教给她的第一课,她辞职后,本打算gap一年去旅行的,但赵胖收留了她。她便在他开的旅行社里当起了旅拍摄影师,除了偶尔会遇到一些不讲理的客人外,倒也算舒心。
虽然邹淑玢挺瞧不上的,但她挺喜欢这份工作。
姜筠检查了一遍衣着才走出房门。
路过饭厅,温礼昂西装革履坐在餐桌前,鼻梁上架着眼镜,右手边放着平板电脑,估计在看股票或基金的资讯,燕麦牛奶和金枪鱼三明治摆在中间,是两人份。
他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但仪态一向很好,坐得笔直,瞧见她走出门,温声说道:“过来吃早餐,快凉了。”
说完,他把牛奶往她平常坐的座位推了推。
这场景并不罕见。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客厅里放着他做好的早餐,如果他不急着出门,他会坐在餐桌前静静地等她起床,一起吃完早餐,再送她去上班。
想起这些,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姜筠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又被搅乱。
她摇头,收回视线。
“不吃了,我要出门了。”
说完,她换鞋出门,乘坐电梯下楼。
可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秒,宽大的手掌横在中间,哐当一声,电梯门被迫重新打开。
温礼昂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了她一眼,走了进来,右手拿着车钥匙。
他要送她,态度坚决。
“我答应过爸妈,要好好照顾你。”
“……行。”
姜筠没和他犟。
关上车门,一路上,两人无话,姜筠一直望向窗外,就是不转头看他。
曾经那么亲近的人,现在连处在同一个空间她都觉得难以忍受了。
到了目的地,她的手已经按在车门上,忽然听到温礼昂说:“晚上我再过来接你。”
碎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激起波澜。
姜筠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色。
“温礼昂,你都有女朋友了,就不能和我保持距离吗?”
温礼昂稍有怔愣,眼神暗了下来。
有些话到了嘴边,就很难再收回去,许是压抑了太久太久,又或许是最近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姜筠情绪变得激动,口不择言。
“温礼昂,”她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你他妈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好吗,让我就算和别人在一起也还是会想着你,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喜欢我就离我远一点,让你别对我那么好,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妈的话是圣旨吗,她让你照顾我,你就这么听她的,她要是让你和我在一起呢,你也会答应吗?”
一大早,她就忍不住发了脾气,在他面前,她总是很难维持平稳的情绪,她胸腔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姜筠——!”
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泛起了青筋,温礼昂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心脏抽搐了一下,但下一秒,姜筠就下车了,他听见她低声说了句。
“我说的是以前,以前喜欢你,现在……不了,不喜欢你了。”
最后五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坚定,不容置疑。
姜筠下了车,那辆白色的卡宴却迟迟没有离开。
车里的人降下车窗,凝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打火机点燃,尼古丁的味道窜入鼻腔,掌心因为用力而泛红。
他仍是没有抽完这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