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终于决出胜负,姜筠输了。
额角的汗滑到脸颊,衣服快被浸湿,她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汗,又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不远处叶弨正和冰山哥说话,两人举止很熟稔,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
两个性格差距那么大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她摇了摇头没再往下想,而是回想起刚才的比赛,若要认真追究的话,责任在她。
最后的赛点局,姜筠体力有点没跟上,频频失误,虽然叶弨极力挽回,但还是无济于事,她努力调整状态,但以冰山哥的实力,根本没给她调整的机会,没一会就终结了比赛。
虽然输了,心情却没有变差。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玩得这么尽兴了。
矿泉水放到一旁,姜筠看着叶弨走过来。
“彦树待会还有事,他说欠的那顿饭下周再补上。”
“啊?”
显然,陶影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上扬的嘴角一下就垂了下来。
陶影的失望写在眼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姜筠戳了下她的肩膀,朝她使眼色。
“过去问问啊,人不是还没走吗?”
陶影犹豫了两秒,瞧见许彦树准备离开,她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立刻拿起一旁的背包,边收拾东西边对姜筠说:“那我先走了,手机上联系。”
说完,她晃了下手机,衣服都没换就跟了上去。
“行,快去吧。”
陶影走后,姜筠去了休息室换衣服,等她出来发现叶弨竟然还没走。
他换下了运动服,换回了刚才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年纪更小了,像男大学生。
“你拖累了我,不该请我吃顿饭?”叶弨挑了挑眉。
姜筠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叶弨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附近一家越南菜餐厅。
从进门开始她就没把菜单交到对方手里,喊服务员点完菜,又顺便让她把菜单也拿走了。
叶弨看得目瞪口呆。
“你就是这么请人吃饭的?”
姜筠礼貌微笑:“我给钱,我肯定点我爱吃的,你爱吃不吃。”
这是把他当成蹭饭的了。
算了,吃饭也不是重点。
叶弨顺了顺气,问她:“所以,你和你前任是怎么分手的?”
怎么又提起这个人。
姜筠喝水的手一滞,目光望向窗外的高楼。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都不太愿意想起那个人。
在她简单的生活里,那是一个很难被定义的人,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描述他。
每每想起这个人,她都会想起一双阴鸷的眼睛,分手那天,他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的。
不过幸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要他想,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了解你。”叶弨盯着她。
姜筠眼珠子转了转,开口:“我劈腿,一下劈了三个,被他发现,他受不了就分手了。”
叶弨咋舌,无辜的狗狗眼瞪得浑圆。
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是真的信了,姜筠笑了出声。
知道她在耍自己,叶弨反应了过来,有些生气。
“又骗我,姜筠,其实你就是针对我吧。”
这会服务生刚好把红酒送了过来,姜筠往高脚杯里倒了一点。
大概是因为心情畅快,姜筠今天特别想喝酒,喝到微醺,再去江边散散步,对她来说,这就是很完美的一天了。
喝了一点酒,倾诉欲也变多了。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让你心里平衡一点,”姜筠打开话匣子,右手撑在脸侧,“我这一个月,被喜欢的人拒绝了两次。”
“谁啊?这么没眼光。”叶弨撇嘴,挖苦了句,“我以为你已经够没眼光了,还有人比你更没眼光?”
“我怎么就没眼光了?”姜筠笑。
“那天放着我不选,非要选周誉清,还不够没眼光?”
周誉清?
姜筠努力回想这个名字,等她对应起这人的脸,扑哧一声笑了。
他还记着那天的事呢。
“周誉清那种人吧,说好听点是白手起家,不好听就是暴发户,钱倒是有了,气质还没跟上,一看就富不过两代,有点眼光的人都不会选他。”
果然还是男人最懂怎么阴阳男人。
白手起家、事业有成,在他眼里成了“暴发户”,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天生好命。
叶弨见她没反应,又追问:“所以是谁,让你被拒绝了一次,还能这么上赶着?”
姜筠哽咽了一下,喉咙泛酸。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人比他更好。”
叶弨鄙夷地抿了口红酒,有点不是滋味。
姜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可这些话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口。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在网上刷到那种帖子‘在评论区留言回复『接好运』’,明天你喜欢的人就会主动来找你’,我真的会相信,虽然现在想起来挺可笑的,可当时我想,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会实现呢。”
叶弨冷笑了声。
“姜筠,等你老了,不会被人骗光钱去买保健品吧。”
喝了酒,她反应慢了半拍,好一会才笑着点头。
“应该会吧。”
叶弨托着下巴看她,眼神深邃。
“没事,你可以选择和我在一起,先把我的钱骗光。”
在酒精的催化下,这话有点像在调情。
姜筠愣了愣,抬眼看他。
他晃了晃手机,嘴角弯弯。
“怎么样,现在,可以加个微信了?”
——
周末午后的电影院,放映着时下最热门的喜剧片,人群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爆笑声。
灯光昏暗,室内冷气开得足,左手边的冰饮还在往外冒着水珠,坐在中间的覃仪无法再将注意力放在大荧幕上,时不时就转头悄悄看坐在她旁边的男人。
心跳不自觉加速。
半个小时了,她还在想,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荧幕幽蓝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如同水族馆玻璃鱼缸里翻涌的海浪倒映在他的脸上,俊美又神秘,他今天没有工作,所以并未戴眼镜,显得鼻梁更挺,正因没戴眼镜,她才能看到他左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痣,有种莫名的性感。
他看得很专心,眼波里流转着笑意,嘴角微微弯起。
整个人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如果他用这样的眼神与她对视,她想大概她的心跳会比现在要快上一百倍。
她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也见过不少优秀的异性,在意大利留学那两年,哪怕date过那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可还是没有谁像他那样,让她这么沉迷,让她在匆匆一眼后就忍不住打探和他有关的消息。
得知他没有女朋友的那刻,她觉得这是今年她听过最好的消息。
每次交谈,她都忍不住观察他的脸,和他走在路上,她享受着路人投来的艳羡的目光。
连虚荣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名校毕业,能力出众,风趣又英俊,他们平时交流不多,但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稳稳接到她的梗,无疑,这是智性恋和颜性恋的天花板。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完美的人,契合她所有对未来伴侣的想象,而她此刻就坐在这个人的身边。
想到这,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怎么了?”
温礼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微笑问她。
覃仪尴尬地小口喝着饮料,摇头。
“没事。”
温礼昂点头,收回视线。
此时剧情到了另一个高潮,周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掩盖了她此刻过于剧烈的心跳,缓了好一会,呼吸趋于平静,她伸手去拿爆米花,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指间战栗、发烫,柠檬味的冰饮在口腔里蔓延,酸涩中泛着甜味,正如此刻的心情。
仅是这样的肢体接触,她都心动不已,从没有人让她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她甚至害羞得不敢转头去看他的神情。
气氛似乎变得暧昧,她的手就这么放在腿上,渐渐渗出了一层薄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一直在等,等他牵自己的手。
可一直到电影结束,旁边的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期待落空,电影散场,走出门时,她看了一眼温礼昂。
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刚才在电影院里的插曲从没发生过,那些暧昧和悸动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看完电影,温礼昂送她回家,车厢里播放着典雅柔和的冷爵士,Stan Getz的表演令人沉醉。
这个男人连音乐品味都好得出奇。
一路上聊得很好,气氛融洽,到了家楼下,温礼昂和她挥手告别,她仍旧意犹未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有些心急,走上前轻轻扯了下他西服的袖口。
温礼昂回头,眼神里有询问的意味。
对上他的目光,覃仪紧张得舔了舔下嘴唇。
“要不上楼坐坐?”
她声音干涩,发出邀请。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五次约会,她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想要快点推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温礼昂低头望向她拉住袖口的手,愣了一秒,随后温声说道。
“我公司还有些事情。”
“那下次?”她急切地说。
温礼昂只是微笑。
覃仪突然觉得这是个不太好的信号,连“下次”这样没有确切时间的邀请,他都没有答应。
她笑得勉强,最后也只能看着他离开。
不知为什么,覃仪觉得自从离开黎城后,温礼昂好像对她没有那么热情了,连轻微的肢体接触都在避免。
晚上十点,轿车停在公寓前。
没有急着下车,温礼昂在车里抽完了一整根烟。
车窗半降,他盯着车顶的挂饰失了神,朝窗外吐了口烟,眼睛半眯,显得疏离又厌世。
此刻的他,很不像别人眼中的温礼昂。
不再亲和,不再彬彬有礼,眉眼间多了戾气,像是厌恶与人接触。
他向来很会隐藏自己,也一直藏得很好。
就像这么久了,姜筠从来不知道他会抽烟。
坐电梯上楼,走进门,他习惯性地望向姜筠的房间,那里仍旧房门紧闭,门口风铃的位置都未曾动过,吵闹的电视没有发出聒噪的声响,冷清得像无人居住的空屋。
今天是他和姜筠失去联系的第十天。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见面,他只能从家人口中知晓她的近况,从这些细碎的信息里拼凑出她的生活。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晚些时候,家里打来了视频电话。
邹淑玢在电话那头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事,家里今天来了客人,都是她在话剧院的朋友,人太多了,不知谁离开时没带上门让咪咪跑出去了,急得她团团转,幸好最后在楼下的花圃里找到了。
镜头里脏兮兮的小猫,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知道她在自责,他开起玩笑,笑道:“怎么身上灰扑扑的,变成小流浪汉了。”
“哎,别说了,幸好找到了,不然筠筠一会回来得急死,明天一早我就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顺便给它洗个澡。”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半,温礼昂皱了皱眉。
他停顿了两秒,不经意地问:“小筠不在家?”
“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最近三天两头就出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来是真的有情况了,”说到这,邹淑玢语气变得雀跃,“我在楼上悄悄看了,都是同一个男生送她回来的。”
温礼昂没说话,揉了揉眉心走到阳台,住得太高,往下俯瞰时,颇为荒诞且危险的念头钻入大脑。
“阿礼?”
太久没说话,邹淑玢喊了他一声。
他像是才回过神来,笑着说。
“嗯,挺好。”
简单两字揭过了这个话题。
但邹淑玢还在继续往下说:“我前几天问她什么时候去北城,她说不着急,在要家多待会呢,真是转性了,以前在家一会都待不住的,总说想你了,要去找你。”
温礼昂没说话,眼睛瞥向阳台上姜筠养的盆栽,长出了新叶,他想,她还没看到呢。
时间不早,邹淑玢说:“那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别工作那么晚,身体最重要。”
“嗯,知道的,别担心。”
挂了电话,温礼昂还在阳台站了一会,视线落在窗台的盆栽上,可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
月光下,那个男人为她拉开车门。
夜色浓重,姜筠对着他笑。
似乎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