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年二月十八日清早,大叔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参加了什么聚会,回来时已喝得酩酊大醉。他好像得了个什么小说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去参加颁奖仪式了。
大叔一到家就鲸吞牛饮地喝起水来,看到我,还打了个酒嗝,酒气熏人。我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
“真难闻啊!”我捏着鼻子说,“您回来得可真晚啊!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啊!我都准备好了。”大叔瞟了一眼大门口,那里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帆布背包。
“来得及吗?”
“没事,七点半有人来接。”
我看看钟,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啊,不过还是挺高兴的。”大叔躺在沙发上伸着懒腰,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得到别人的祝福和褒奖,感觉还真不错。只可惜散得太早!可恶,要不是去都灵的话,还可以跟他们玩得更开心点的。”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忖度着,幸亏今天安排好了要去都灵。恐怕跟大叔打过交道的编辑们都会这么想吧。要是让他由着性子喝的话,估计会连着喝上两三天也说不定。
“快去洗个澡,冲冲你的酒气。时间都快来不及了!”
“真啰嗦!知道了。”大叔慢慢动了起来,“切,为什么非得这时候出门嘛?光文社还真会安排时间。烦死了,一点儿都不想去啊。本来还想和大家多喝几杯的。”
“还在絮絮叨叨干什么?快点去啊!”我冲着大叔的屁股踹了一脚。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意大利的都灵,当然这会儿那里还在举办冬奥会。痴迷于冬季运动的大叔,很在意日本人对冬奥会的看法,为了弄清这一点,所以计划亲自去实地考察。谁知道出发的前一天,正好是刚才提到的文学奖颁奖仪式,所以这几日他完全没有什么干劲。
其实大叔之所以打不起精神,还不只是上述那些原因。都灵冬奥会从二月十一号开幕到现在,已经历时一周,可日本队却捷报全无。被认为是夺金大热门的加藤条治由于不堪压力而发挥失常,而本有望获得数枚奖牌的男子U型池项目,在预选赛就惨遭全部被淘汰的命运。雪上技巧比赛中,虽然上村爱子选手表现不俗,却因为评分标准模棱两可,结果也无缘奖牌。速滑女子团体追逐赛在四分之一决赛里难得遇到了对手摔倒,然而在第三四名的决赛中,日本队又出现了失误。接着,在女子U型池比赛里,今井梦露也摔倒了。总之,从比赛开始至今,赛绩平平。
尽管大叔也预言过,日本会在这届冬奥会里陷入苦战,但恐怕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种惨状。估计是由于以上原因,所以这会儿都快出发了,大叔好像仍然丝毫不在状态。
即便如此,浴后的大叔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振奋的。紧接着,他一看到我就瞪圆了双眼。
“你搞什么呀,穿这一身?”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我问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防寒服呀。装在那边纸箱里的。”
“那是庆祝我获得直木奖时人家送的。你怎么倒穿上了?”
“因为现在都灵很冷呀。”
“就是因为很冷,所以有关负责人才送给我当礼物的嘛。你赶紧给我脱下来。”
“那,那我穿什么去啊?”
“你本来不就是猫吗?有身上的皮就足够了。”
“可现在已经没了呀。况且猫天生怕冷。”
“你还真啰嗦!那我借你一件滑雪服,你就穿那个吧。”
“是那件有点脏兮兮的滑雪服吗?”
“你要是嫌弃的话就别穿啊。”
正在我们争论时,门铃响了。接我们的人来了。没办法,我只好披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
来客站在公寓门口,一袭黑衣。他是大叔的编辑,名字就叫黑衣,听起来像一位幕后工作者。
“你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梦吉君呀,请多指教。”他很郑重地鞠躬说道。
“我以前应该跟你提过,这家伙以前是猫,所以没有护照,这没什么问题吧?”
大叔的话听起来荒诞无稽,但黑衣君却点了点头。
“我倒还没听说过猫也需要护照,现实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们这是在小说里,所以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得也是啊。”
“嗯,别担心了。那我们就走吧。”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这事儿就算解决了。这些家伙们也太随心所欲了吧。平日里一定也总是打着这种腔调,说些“这是在小说里,情节当然就不必细究了”之类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叔在车里居然酣然入睡了。
“他一定累坏了吧,其实没必要这么辛苦自己。”黑衣君说。
“抱歉,旅行中恐怕还会给你添麻烦。”
“哈哈,没事。包在我身上了。”
黑衣君拍着胸脯说,一副很值得信赖的样子,不过五分钟之后,他也打起了瞌睡。想必黑衣君也参加了昨天晚上的宴会。
到达成田机场之后,我们匆忙办完登机手续,然后大叔去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宫部美雪女士的《蒲生邸事件》,另一本是奥田英朗先生的《糟糕透顶》。
“咦,你怎么在这个时候买这两本书啊?”我问。
“要坐超过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准备两本厚点儿的书才有充实感嘛。”
大叔好像没有明白我问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我的意思是大叔和这两位作家都颇有交情,却至今还未拜读过他们的大作,这也太奇怪了吧!特别是奥田先生,大叔经常和他结伴去喝酒,都没读过人家的代表作。大叔还真能做到毫不在乎地跟奥田先生打交道。
大叔说肚子饿了,于是在餐馆里点了叉烧面。黑衣君也悠闲惬意地喝起了咖啡。飞机的正点起飞时间是十点半,现在都已经十点了,这两个人还如此气定神闲,这恐怕不太对头吧。
“差不多该登机了吧。”我忍不住问道。
黑衣君看了看表,点头表示同意。
“是呀,差不多该走了。”
他俩晃晃悠悠地走向登机口,我跟在后面。可这时,那里排起了长队,其中以年轻人居多,可能是大学生们已经开始放春假了吧。
终于磨磨蹭蹭地排到了行李检查处,可大叔带的包却没能通过安检。一个面相凶恶的女检查官勒令他开包检查,大叔不禁“啧”了下舌。
“也没装什么特别的东西呀。因为这种无关要紧的理由逐个开包检查的话,会把入口堵住的——”
大叔嘴里发着牢骚,女检查官却满脸严肃地说道:“里面装着刀。”
“什么?”
“你的包里面装着刀具。”
大叔脸色大变,开始在包里翻找了起来。片刻之后还真找出一把折叠刀。
“糟了,原来是沿着浅谷登山时用的刀。这下糟了,这是朋友送的礼物……”
大叔感叹着,但为时已晚,刀被没收了。这倒也理所当然,连剪刀、刮胡刀什么的都不能带上飞机,更何况是那种尖锐的刀呢,简直可以充当货真价实的凶器了。
没想到在这种意料不到的地方浪费了时间,我们出海关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一位女乘务员拿着汉莎航空公司的牌子,正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请快一些!现在还没有登机的就只有你们几位了。请加快速度!”
几个人吃了一惊,便拔腿飞奔起来。
我们气喘吁吁地跑过登机桥,拥向登机口。有一位汉莎公司的空姐正在等着我们,看上去是日本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她看了大叔的票,带我们找到了座位。
总算赶上了,真是有惊无险。正在这时,那位空姐非常客气地说道:“那个——这次真是恭喜您了。”
嗯?大叔一脸的迷惑表情。
“我是说您获得直木奖的事,真是太棒了!”
“啊,非常感谢!”大叔点头应道,冷汗直冒。
坐到座位上之后,大叔“扑扑”地笑了起来,令人得慌。
“在这种地方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呢,我也算是名人了啊。”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也就是说,那位空姐知道在迟到的乘客名单中,有一个人就是大叔你。从今往后你的生活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马虎随便了。”
“我的生活哪里马虎随便了?你可别没事找碴哟。”
大叔毫无自觉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就打起了呼噜,可这会儿飞机都还没离地起飞呢。我看了看,发现他的安全带也没有系。这个样子,怎么能不让人说他做事马虎随便呢?
大叔大概连着睡了三个小时,这期间派发了舱内午餐,可他一点都没醒。刚才的那位空姐好像有什么事似的来看过几次,但每次看到大叔那雷打不醒的睡相,只好回去了。
大叔醒来后伸了个大懒腰,然后用手揉了揉脸。
“睡得真舒服!果然商务舱就是不错。”
“这还得感谢黑衣君呀。”黑衣君坐的是经济舱。
“那就用不着了。他能借着考察的名义出去旅行,用公司的钱看奥运会的比赛项目,还得感谢我呢。”
“你说这种傲慢的话,会引人反感的。还有,虽说能亲眼看到奥运会比赛,但是好像也不会有多大收获吧。”
“那是指无望获得奖牌吧。”
“嗯。”
“呃……”大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本来以为在我们去之前,无论如何也能获得一枚奖牌吧,可结果证明这种想法太乐观了。速滑项目也估算错了。”
“那U型池项目呢?”
“今井梦露的比赛结果确实有点令人失望。但男子项目的比赛水平也就那样了,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获得奖牌。”
“是这样啊。”
“当我得知以肖恩·怀特为代表的美国队要出场时,我就清楚,日本队已经夺牌无望了,因为美国队的运动员都是专业选手。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他们出现在极限运动比赛里,表现也十分活跃,就好像篮球比赛的NBA运动员一样。只要他们参加比赛,业余的日本选手肯定是敌不过的。我就不明白日本滑雪大联盟的单板滑雪部部长有什么根据扬言,日本选手比美国选手更有实力。”
“跳台滑雪项目中原田雅彦的表现也挺让人吃惊的。”
“嗯,确实令人大跌眼镜。我之前就有预感,觉得他会出什么事情,可没想到居然直接就失去了参赛资格,而且原因仅仅是体重轻了二百克,那也就是一杯牛奶的重量呀。”
“有一种说法是,由于单板滑雪规则的变更太过频繁,太过复杂,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单板滑雪的规则变更确实比较频繁复杂。那是因为单板滑雪的技术和滑板的材质每年都有所改进,所以规则当然也必须相应地作出变化。跳雪选手中最近盛行过度减轻体重,让原田选手失去资格的规则就是为了防止这种行为而设定的。说到底,这条规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把握好规定的体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失误。本来我还想为他辩解一番,但仔细考虑,这也是他自己犯的错误。”
又不是没跟人家见过面,可大叔评论起来还真是直截了当、不留情面。恐怕大叔心里原本也一直期待着原田雅彦选手在本届冬奥会里有上佳表现吧。
“不管怎么说,”大叔握紧了拳头说,“由于我大老远地亲自飞去观战,肯定会发生奇迹。我会把我的好运分给他们。”
这话说起来气势十足,其实大叔也是提名了六次之后才获了一个奖而已,似乎运气也一般。
刚才的那位空姐好像发现大叔醒了,于是又走过来,似乎想要大叔的签名。最近我经常看到这种情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总会有人那么想要这样一位大叔的签名呢?他写的字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叔在三张明信片上签完名后,那位空姐看起来十分开心。唉,我一点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总算到了法兰克福。法兰克福机场大得离谱。走了好几条通道还没到达我们要去的登机口。不管怎么走,标识牌都指示,目的地还在前面。
好不容易走到了登机口,转乘的飞机看上去很小。
坐在小飞机上又继续了一个小时的飞行旅途,最后终于到达了都灵机场。
“应该会有出租车来接我们的。”黑衣君说。
出了机场大厅,一位胖胖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有一双大眼睛,脸上胡子拉碴。看来这位就是出租车司机了,虽然他的英语很差,但起码会讲。他告诉我们他叫保罗。
“还是来了,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出国旅行了。”大叔一边嘟囔着,一边看着车窗外面。
大叔以前结过婚。那个时候因为妻子喜欢旅行,所以他们经常出国旅行。他妻子的英语非常流利,可大叔却对英语一窍不通。他刚才之所以感叹说自己曾以为不会再出国旅行,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已经对国外旅行感到腻烦,就像对食物过敏一样。要是这次旅行能治疗一下他的旅行过敏症就好了。
车开到一个名叫阿斯蒂的城市,我们就住在那里的塞雷拉旅馆。这家旅馆看起来小巧舒适,同时又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感觉。
办理完入住手续之后,我们来到旅馆里的餐厅,这里也非常袖珍,而且雅致。一位个子不高的服务生过来请我们点菜,遗憾的是他一点英语都不懂。他用意大利语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之后,给我们拿来了英语菜单。
虽然大叔对英语一窍不通,但看到英语还是安心了许多。他磨磨蹭蹭地看完菜单,点了章鱼土豆沙拉、意大利方饺,还有烤鱼鳍块。这些都是大叔在日本的意大利菜餐馆经常点的东西。而在这种时候,跟班的我只会采取最保险的方法点菜。
于是我也要了跟大叔完全相同的食物。
坐在另一边的黑衣君却用肢体语言向不懂英语的服务生比划着点了些东西。然后我问他点了什么菜。
“我点了金枪鱼。”他回答道,“有点想吃鱼了。”
那位不懂英语的服务生给我们端来了他大力推荐的红酒,大叔抿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
“味道真不错!醇香与清甜都恰到好处。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喝到意大利酒,真不失为一件幸事。”
大叔平日里对酒并无研究,因此我觉得他根本品不出什么好酒劣酒,但后一句应该是真心而发。因为他确实喜欢饮酒。
终于上菜了。每上一个菜,大叔都会“吧嗒”着嘴讲解一番,真是烦人得很。
黑衣君本来点的是金枪鱼,但是仔细端详给他上的菜,怎么看怎么像一例普通的肉菜。黑衣君心存疑虑地吃了起来。
“你吃的那个,真的是鱼?”大叔问。
“呃,看来好像不是。”黑衣君也歪着脑袋,犹疑着。
“那吃起来感觉怎么样?”
“没有鱼的味道。”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荤菜嘛。”
“嗯,就是普通的肉啊,”黑衣君脸上露出郁郁的神情,嘟囔道,“并且味道也太重了。”
吃完饭,黑衣君脸上阴云密布。由于我们不懂意大利语,后面也许还会吃不少苦头。
回到房间后,大叔开始钻研一本意大利语的会话书。当然他也不会读太久,只读了片刻就去休息了。于是我也上床就寝了。
翌日是十九号,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们首次观看了冬奥会的冰壶项目比赛,就是那个因意外受伤而给大叔造成心理障碍的项目。
来自阿斯蒂观光局的一位名叫曼努埃拉的女士来到宾馆,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后面的日程安排。她稍微会讲一点日语,但也经常会有听不懂的时候,这种时候她总会满带歉意地说:“我的日语太差了,十分抱歉。”其实我们才觉得不好意思呢,连个翻译都没有带。
曼努埃拉开车送我们到车站。因为我们都携带了在意大利国内通用的火车月票,因此拿着票直接进了站台。
不一会儿火车就来了。到站时间基本和时刻表上的时间一致,但这种准点的情况似乎很难得。平时晚点十分钟、十五分钟都是正常的,据说还会经常晚到半个小时以上。
我们踩着踏板上车之后,确实强烈地感觉到,乘坐的是外国火车。车里像卧铺车厢一样,有许多的小单间,单间里都在两边设有仅供三人乘坐的座位。为了保证有座,必须要提前预订。每个单间的入口都贴着纸条,上面标示着从某站到某站的座位已经被预订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从纸条上也能了解到,这些座位在哪些站之间是不会有人坐的,据说一些“精明”的乘客就会在此期间临时借坐在那些座位上。
而我们只能待在过道里,还好车厢厢壁旁边装有折叠式椅子,才能坐着休息一会儿。
火车到达都灵的林格托车站,菲亚特的工厂就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下车之后,在站台上环顾四周,只看到大片大片闲散着的空地。空地中央附近有一个巨大的滑冰场,那是速滑比赛的场馆。
“在这种地方建滑冰场,以后还能派上用场么?”大叔轻声说道。
“谁知道呢。许多冬奥会城市为赛事建造的设施,往往因为赛后被闲置,又加上高额的维护费用,最终又被拆毁。听说长野冬奥会的M波浪速滑馆也已经破旧不堪了。”黑衣君冷静地解释道。
要到冰壶比赛场馆所在的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好像还必须从这里换乘火车。换乘的火车很新很宽敞,但是列车运行经过的线路却很寒碜。因为是单轨列车,所以逢站必停,即使是没有乘客上下的小站,火车还是会照停不误。
虽然这一站叫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确切地说也只是个临时停车站,甚至连公厕都没有。冰壶场地明明就在眼前,却必须绕远路才能过去。大概是因为直达场馆的专用通道已经不能满足运行需求了吧。
“这个车站在奥运会结束后肯定会被拆掉的。”大叔说道。那腔调实在是令人厌恶。
来到冰壶场馆的入口,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庄严肃穆。好像不仅要验票,还要对入场观众随身携带的物品进行检查。与机场里的行李检查方式相同,场馆入口处也准备了能够探测金属物品的安检门。
“什么呀,搞得这么严格!”大叔说。
“应该是为了防范恐怖袭击吧。意大利内政部长曾说过,由于丹麦媒体刊登了讽刺穆罕默德的漫画,所以冬奥会期间可能会遭到恐怖分子的威胁。”黑衣君立刻解释道。
大叔撇了撇嘴。
“奥林匹克和恐怖主义本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东西,却不知何故,两者在很久前就有了紧密联系。听说斯皮尔伯格好像拍过一部叫《慕尼黑》的电影。”
“我希望能把政治和体育两者分开,不然,参赛选手的处境就太可怜了。”
“观众们也很悲惨啊。”
安全通过随身携带物的检查后,我们终于得以进入场馆。但在进入比赛场地之前,大叔又在前方发现了比赛期间正在营业的临时餐馆。于是大叔唠叨着民以食为天,径直走了进去。
当我们简单地点了披萨与啤酒,正吃着的时候,有一大堆人走了进来,好像是来自哪个国家的拉拉队。只听他们闹哄哄地喊着“美国!美国!”他们是来支持哪个国家的,一下子就很清楚了。
“上午的男子比赛好像已经结束了。”黑衣君说道,“看他们那么兴奋的样子,估计是美国队赢了吧。”
“比赛对手是哪个队啊?”
“英国。能够战胜英国这样的强手,就很有可能晋级下一轮比赛了吧。”
“那也未免兴奋过头了吧。这里可是公共场合,搞什么嘛!难道就没人告诉他们这些社会常识么?”
由于我们讲的是日语,不管说些什么,想来他们也听不懂,于是大叔开始毫不避讳地讲那群美国人的坏话。
“我知道你很生这些美国人的气,可关键是日本女队的赛况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黑衣君,“目前她们的战绩如何啊?”
黑衣君迅速掏出一个便签本。
“现在是二胜四负。要想突破第一轮晋级的话,至少必须取得五胜四负的成绩。换言之她们已经没有后路了。”
“到一胜三负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们没有退路了。”大叔说着,“后来赢了加拿大,晋级的可能还是有的。本来我还希望如果顺利的话,她们能赢下后来的瑞典,总之后面三场输得让人心痛。不过好歹我们也赢了几场,起初战胜了俄罗斯,若不是在对丹麦的比赛中出现了失误,本来也能赢的。要是关键时刻冰壶能够停稳的话就能赢了。”
虽然对冰壶有阴影,但看得出来大叔还是认真地研究过那场比赛的。
“体育比赛中本来就会有失误,更何况是像冰壶这种难度很高的项目呢。”
我这话一出口,大叔就白了我一眼。
“能够出现在奥运会赛场上的选手,是绝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候出现失误的。明明就是个外行,别说得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似的。”
你自己还不是个大外行!我暗暗想道。
“今天的比赛对手是……”大叔问黑衣君。
“英国队。他们在上届盐湖城冬奥会上获得了金牌,可以说是一支实力强队。”
“看来将是一场苦战了。”大叔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在日本看比赛时,我为她们加油了半天,结果都输了。对美国的那场我根本没看,结果反而在加时赛取得了胜利。”
“那我们就别看了,现在打道回府怎么样?”我试探着问大叔。
“怎么可能不看?要是今天输了的话,晋级之梦就破灭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看到最后的。”
这话说得好像已经必败无疑似的。如果“青森队”的女选手们知道是我们这种人在支持她们,她们肯定也会提不起什么兴致吧。
那群美国人仍然在临时餐馆里“哇啦哇啦”地吵个不停。于是我们出了餐馆,向比赛场地那边走去。
比赛场地看上去跟滑冰场差不多,冰场四周设有许多观众坐席。冰场里排列着四条冰道,说明在这里同时可以进行四场比赛。
我们的座位在最边上的冰道旁边,靠近建筑物。然而日本队与英国队的比赛却并非安排在这边,而是在相邻的第二冰道上进行。在我们面前进行的是瑞士对美国的比赛。我觉得安排我们坐在这边座位的人真是太不周到了。看比赛只有在最近处给她们加油才会有效果的嘛。
在我左思右想时,我们身后的瑞士拉拉队已经坐下来摆开了加油的阵势。
“凭什么他们能坐在最近的地方给本国队加油嘛?”大叔马上又开始发起了牢骚,“为什么不把我们日本拉拉队的座位安排在日本队赛道的旁边啊。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一向对欧美人没什么好感的大叔忿忿不平,不过大叔的气愤也在情理之中。像我们这样抱着游山玩水的目的来看比赛的也就罢了,那些特意来都灵为日本队助威的常吕町拉拉队的人,却也只能跟我们坐在同样的地方。
常吕町拉拉队跟电视里看过的一样,其中有戴着冰壶样式帽子的人,也有戴着圣诞树式样假发的人。大家看上去都满怀热情,这种热情能够清楚地感染到我们。
突然,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北欧两项的前选手荻原次晴,现在担任体育节目评论员。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站在摄像机前面。对于他来说,也许只有在冬奥会上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恐怕会全力以赴。然而他很快就走了,也说不准只是客串出场一下而已。
我向冰场那边望去,看到了日本队员目黑选手和林选手的身姿。目黑选手在第一场比赛时状态平平,所以第二场对阵美国时坐了冷板凳,不知道她今天的状态会怎么样。
以前我曾经在电视里听过,这里的冰场很光滑,而且速度很快,所以小野寺选手才会在关键时候没能让冰壶停在准确的位置。不过现在她们也该逐渐适应这个冰场了吧。
当我正出神地思考着这些事儿的时候,常吕町拉拉队的一位女士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日本人么?如果是的话,请收下这个。”
说着,她向我们递过来两面日本国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加油的话。
大叔收下后,马上和黑衣君对视了一下。
“看来不得不摇摇这面旗了。”大叔勉为其难地说道。
“我们姑且也算是来加油的吧。可能多少会起点作用的,先拍些照片吧。”
“嗯,说得也是。”
大叔拍着纪念照片,看上去还是兴味索然。
“你打起点精神好不好!”我对他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我又不是常吕町的人。”
“但你也是日本人呀。”
“我是日本人不假,但看到这些字句,总让人觉得,与其说是为日本加油,倒不如说他们是来为常吕町加油的。”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们旗上写的内容,的确写得都是为常吕町加油的东西。
“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疏远感。难道我们是外人么?”大叔歪着脖子说道。
“你多虑了吧!不过确实感觉很难融入到他们中间去。”黑衣君也似乎有同感。
正说话间,比赛开始了。
日本队后手进攻,这种情况下比较容易得分。但是只要得了一分,下一局对手就会变为后手。双方都没得分的话,日本队下一局还会是后手进攻。所以,如果一开始就是后手的话,最好先得至少两分,不行的话,就要确保双方到最后都没有机会得分。我在来意大利之前看电视仔细研究过这种战术。
第一局,日本没有得分,接着还是后手进攻。第二局,得了两分。第三局,虽然变为先手,还是抓住对手失误又得一分。第四局,送给后手的英国队一分,然后在第五局再得三分。比赛进行得十分顺利。之前的比赛都会出现冰壶走位不准之类的明显失误,而在今天的比赛里却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今天日本队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呀。”
“嗯。反而让人觉得对手英国队的失误太多了。”
大叔和黑衣君正那样说着的时候,突然,前面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白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瞪着黑衣君说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日本进攻战术应用得当,对手只能勉强应对,所以才出现了许多失误。”
“哈,是这样的啊。”黑衣君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位大叔看起来应该是常吕町拉拉队里的一位重要人物,为自身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跟他作对的好。估计黑衣君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那位中年男子好像一直在倾听我们之间的对话。当听到黑衣君问“冰壶比赛里好像不需要裁判吧”的时候,他马上回过头来告诉我们:“冰壶比赛和高尔夫差不多,基本上不需要裁判。所以才要求比赛中要遵守规则,发扬公平竞赛的精神。”
由于同时进行着四场比赛,场上各国拉拉队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显得混乱异常。意大利拉拉队最先热闹起来。但是意大利队在第五局结束时被对手加拿大队干脆地赢了个七比二,他们顿时就泄了气,慢慢地也就安静下来了。
反而是美国队与瑞士队的拉拉队在那边开始唱起了对台戏。美国队那边还是照例地齐声呐喊着“美国!美国!”,瑞士队那边也不甘落后,大声喊着“大热门瑞士!”,一边还砰砰地敲着钟,吵得坐在前面的我们难受得很。
在这两个拉拉队喧闹的间隙,偶尔会听到“日本加油!”的喊声,不过周围太吵了,估计很难传到“青森队”选手那边去。
冰壶场馆里比预想中冷多了。大叔在长裤外面套了条滑雪裤,还一个劲地嚷嚷冷。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第五局结束后进入休息时间,休息结束之后,下半场终于开始了。这时日本队已经六比一领先了,大家都想着,估计能够轻松取胜。大叔甚至开始打起了瞌睡。
谁想到,在第六局里一下子被对手扳回了三分。形势骤然又变得火药味十足。
刚才那位穿白衣服的中年男子好像也按捺不住了,不断地对小野寺选手制定的战术评头论足。
“不管对方把冰壶摆在哪儿,把它们全部打出去就行了呗。唉呀,你们想干嘛啊?不是说了,不能把冰壶投到那个位置的吗?把冰道上防御用的冰壶击走就行了啊。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嘛。”那位先生不停地咕哝着这些话。
看职业棒球赛或者相扑比赛的时候,大叔经常会对着电视做解说,现在坐在我们前面的这位先生,简直跟那个时候的大叔如出一辙。
后来,日本队和英国队在第七局与第八局各得一分,比赛进入了第九局,场上冰壶的摆放位置十分复杂。最终小野寺选手以一次绝妙的撞击一口气得了三分,这样比分就变成了十比五。虽然还有最后一局,但在一局里不可能得到五分,所以英国队已经输了。在胜负明显已定的情况下,如果还要坚持继续比赛,会被认为是没有绅士风度的行为;而主动与对方队员握手则通常意味着主动认输。
“以前我在电视里看比赛的时候日本队都输了,可是来到都灵之后观看的第一场比赛却赢得这么漂亮,还得了一个开门红。恐怕日本队是托我的福才这么走运的吧。”大叔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们走出场馆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之前,都灵已经有两周没下过雪了。难道大叔把雪云也带过来了么?并且还是湿乎乎的鹅毛大雪。不一会儿,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们乘火车到波塔诺瓦站,下了车,发现雪不仅没停,反倒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经开始出现积雪。我们暂且先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时黑衣君却面露难色。
“老实说,今天是周日,”他说,“意大利的商店基本都不营业。我也查到了几家周末营业的商店,但是都开在一些不太好找的地段……”
事实证明,连出租车司机似乎也不知道那些地方,所以又走了点冤枉路。我们找了个地方下了车,准备步行过去,可是由于路面积雪,道路十分难走。当然了,这会儿也是冷得要命。
我们迷了路,误打误撞地走进一家餐馆。由于还没到七点,只能先喝点茶什么的。我们要了点儿葡萄酒,吃着拼盘里的奶酪和小点心。很快就到了可以正式点餐的时间,于是我们准备接着吃晚饭。
菜单对我们来说当然仍然是难解的天书。多亏大叔带着《应急口语对译》这本书,我们勉勉强强要了肉汁烩饭和猪排。“这个味道委实不错,我点得还真有水平。”大叔兴高采烈地说。
黑衣君胡乱点了个菜。本来还好奇会是什么呢,结果端上来一大块油炸猪肝,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他勉强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跟东野先生学习好了,点菜的时候还是稳重一点好。”他苦笑道。
回到宾馆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大叔开了一瓶房间提供的葡萄酒,倒在塑料杯子里,又开始自斟自饮了起来。大叔看起来心情沉郁,我问他怎么了。
“我想现在常吕町拉拉队那边应该很高兴吧。”
“那肯定是啊。人家会想俺们镇的选手在奥运会赛场上大出风头,这自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俺们镇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仔细地考虑过,国家冰壶队跟其他团队项目不同,稍微有点特殊之处。通常情况下,棒球也好,足球也罢,组建国家队参加国际大赛时,队员们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出的佼佼者。然而冰壶队却并非如此,在国内比赛中获胜的队伍直接代表国家参加比赛。”
“那也是没办法的。即使聚集众多优秀选手,临时把他们凑在一起也未必能成为一支强队,更何况冰壶又是难度极高的比赛项目。”
“但是我查过‘青森队’组成时的一些细节,其实这个队是由各地的优秀选手组成的。常吕町出身的小野寺和林都曾经在盐湖城冬奥会出场,她们当时是为了寻求更好的训练场去青森的。在青年赛中表现不俗的目黑和寺田也是这样,而且那年爆冷获得日本选手代表权的本桥,也是常吕町出身的。这个队组建不到一年,就获得了都灵冬奥会的参赛资格。因此说‘青森队’是‘俺们镇上的奥林匹克选手’并不确切,事实上,可以说,倘若没有常吕町的话,冰壶运动就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水平。”
“所以……你是想说常吕町那群人得意忘形了,其实没啥可高兴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促进冬季运动发展这方面,本应由国家来做的事情,常吕町却为我们做了。‘青森队’是通过四处招揽优秀选手而使自身变得实力超群的,但你难道不觉得,其实本应该存在一种健全的体制来为之作出保障吗?我想说的是,国家和政府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修建体育设施,甚至连强化提高优秀选手的体系都不健全,真不知道我们的政府都在干些什么!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我们的冰壶选手还能够取得好成绩,她们干得真是太棒了!”
酒瓶马上就要见底儿了。醉意朦胧的大叔在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都在喋喋不休地发表着他的见解。由于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在此就略去,不作详述了。
二十号那天,我们决定去看跳台滑雪团体赛,于是跟前一天一样,先乘火车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然后再转乘区间公交车。
“要坐多长时间啊?”大叔问道。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
“一个半小时?要坐那么久?”
“因为赛场离都灵市区怎么说也有二百多公里呀。”
“什么?距离那么远,那还能称之为都灵冬奥会吗?这就好比在东京举办冬奥会,却必须得到新县去观看比赛一样嘛。”
大叔愤愤然地说。像刚才这种牢骚,我和黑衣君以后注定还得听好多次。
既然要在车里颠簸一个半小时,我们决定出发之前先去方便一下。但是前面提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是一个临时车站,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共厕所,取而代之的是用蓝色塑料搭建的临时公厕。我一进去就大吃一惊,因为里面竟然没有冲水装置。便器下方有个类似铝箔样的东西。上完厕所后,拉一下便器旁边的把手,那东西就会像传送带似的慢慢移动,最后把污物送到污物桶里。
“这个也太恶心了吧。”大叔捏着鼻子出来了,“小便还能凑合解决,大便的话就太那个了吧。”
“要是女士的话就更麻烦了。”
“真是让人不堪忍受!车站的简易公厕居然是这样!那场馆里的厕所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
终于坐上了公车,车里的空间十分狭窄。椅子靠背本来都是放倒着的,坐起来倒是很舒服,可是前面座位的靠背逼近在脸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感觉像是被夹在名片夹里一样啊。”黑衣君调侃道。
公共汽车行驶片刻之后,就看到了雪山,心中终于真切地涌起一种要看跳台比赛的感觉了。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有一位男士要下车。那位男士走到距离汽车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好像在做什么。
我和大叔面面相觑,原来那个男子在那里站着小便。看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让司机临时停了车。虽然不难理解,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比较好。
那个男子回来时,有一群人还鼓掌欢迎他,估计都是他的朋友。果然,哪个国家都有这种白痴!
之后,我们乘坐的这辆公车又有一次因为有人要小解而停车。这次是三个男子屁股对着我们,并排站在那里撒尿。真没想到,来到意大利的偏僻郊区,还能够看到这样的“风景”!
话说回来,这车就没想过定时停个车,让乘客上个厕所、休息一下么?车里女性乘客比较少,倘若她们也憋不住了,该如何是好?无论是车站里的简易厕所,还是这种时候的考虑不周,都实在让人非常不满。
结果我们坐的车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但是并没有到达赛场所在地,还必须再步行一公里才能看到跳台。
“这里的交通也太不方便了吧。”大叔又开始抱怨道。
步行片刻之后,就看到一条路的两边摆满了杂货摊,其中有卖酒的,有卖零食的,热闹非常。还有的摊位上在卖金牌形状的巧克力。总算让人有一种亲临奥运会比赛场地的感觉了。
“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在冰壶场馆那里就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奥运氛围嘛。”大叔的心情好像又变好了些。
我们走到一个卖甜点的摊位前。大叔拿出那本《应急口语会话》。我还在好奇他要做什么,谁知他一直向店员大哥比划着表示“咸”“辣”意思的意大利语。
“我是想买些点心当下酒菜,可是这里的点心好像都是甜的呀。”
那位大哥似乎明白了大叔的意思,给我们推荐了两种点心。我尝了一下,果然一种是辣的,一种是咸的。这位大哥的领悟能力真是很强啊。
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店,里面卖的商品看起来很像华夫饼干。正当我们一个劲儿地盯着看的时候,店员大姐给了我们一块试吃,居然味道绝妙。大叔要了份火腿夹心的,而黑衣君就跟昨天说的那样,决定不再独自冒险了,于是也要了一份跟大叔一样的东西。两人大吃起来,看样子味道很不错。
那个店里还卖一种热的果酒,就是把红酒加热后制成的饮料。这东西喝了以后能暖暖身体,所以我们也要了。谁知道大叔刚喝了一口,脸上就显出一种怪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是这种味道?”
我也尝了一口。喝起来很甜,而且甜得要命。那味道就像往葡萄汁里加了大量的胶糖蜜一样。
“杯底还沉淀着砂糖呢。”黑衣君看着杯底,表情痛苦地说道。
“正因为老是喝这种东西,意大利才会有这么多胖子。”大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把酒全部喝光了。
不管怎么说,肚子算是暂时填饱了,接下来我们就直奔跳台。比起冰壶赛场,在这里能看到的日本人要多得多。我又一次感受到,对于日本人来说,跳台滑雪果然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项目。
途中我们看到一个临时厕所,黑衣君说了声“少陪”就径直走了过去。可是却被旁边走来的一个外国小孩抢在前头先进去。但当这个外国小孩打开门时,发现前面讲到的铝箔便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秽物,嚷了句“噢,不!”就跑掉了。我们看着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即便如此,确实像大叔担心的那样,上厕所十分不方便。我们往后还得提心吊胆的。
总算到了赛场。看到普通台和大台并立在那里,我感觉比赛肯定会相当精彩。
就跟进入冰壶比赛场馆的时候一样,进入这里的赛场也需要接受安检。
“恐怖分子会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吗?”大叔嘟囔着,走过探测金属的安检门。
靠近跳台的地方就是观众席。我们是从里侧上去,但外侧还裸露着钢筋骨架,就像还在施工的大楼一样。我想这是考虑到赛事结束后能够迅速拆除吧。
我们按票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子,没想到后面坐着一群日本人。他们讲的竟然是关西腔。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选手们的亲友团。
于是我开始环顾四周,想找出选手们的亲友团都坐在哪里。很快便看到一群身穿印有“下川”字样防风大衣的人。
“那是下川町的拉拉队吧。”大叔说道,“因为在这次的冬奥会上,下川町出身的选手有四人呢。”
“啊?竟然有四个人啊?”
“就是冈部孝信、葛西纪明、伊东大贵、伊藤谦四郎四位选手。在今天的团体赛上,冈部孝信、葛西纪明、伊东大贵都会出场,所以这些人前来为他们加油也是理所当然的。”
“调布市东京跳雪少年团的内藤父子也说过,他们得到过下川町的多方照顾。看来对于日本跳台滑雪界来说,下川町是不可或缺的呀。”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如此下去有些不妥,因为其他町也应该多加努力,共同进步嘛。当然,国家在这方面的支持也是非常必要的。”
就在大叔唾沫横飞地讲着大道理时,各国的拉拉队员已经开始入座了。我本来还以为刚进来的那一大群人都是日本人呢,结果却是中国人。我不知道今天也有中国选手出场。
不一会儿,试跳就开始了。选手们按顺序逐个儿从高台上纵身跳下。看到这一情景,各国的拉拉队情绪开始高涨了,甚至有一群人在通道上挥舞着大旗,以致于和坐在后面的观众发生了龃龉。
我们身后带着一口关西腔的那群人也同样如此,由于亲眼看到跳台滑雪,显得格外兴奋。
“哇,飞得真远啊。”
“是啊,居然能从那种地方跳下来,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
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总觉得关西人越是离开关西地区,越喜欢讲关西腔。可能是他们觉得这样做才更有底气吧。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发现他们基本上对跳台滑雪一无所知,连团体赛需要四个人参加、根据选手跳两次的分数相加起来计算总成绩之类的事情都不清楚。估计他们是来意大利旅行、顺便来看比赛的吧。
随着比赛时间临近,日暮黄昏,空气中寒意袭人。前面说过,我们所在的建筑貌似还没有完全完工,所以这里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大叔在紧身裤外面还穿了件滑雪裤,甚至把自己带来的单板滑雪裤也套在了外面,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御寒。于是他又把那种一次性怀炉塞到两个膝盖处。大叔还穿了两双袜子,头上戴着单板滑雪用的针织帽,脸上还蒙着单板滑雪用的面罩,看上去样子古怪得很。
“以前我曾经去札幌看过在那里举办的世锦赛。”大叔一边冻得发抖一边说道,“那时候刚好赶上下大雪,冷得让人受不了。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所以才带了今天这身装备,但那会儿的比赛是在白天,所以还算好,没想到这边的比赛居然安排在晚上进行,真是冒傻气。”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选手们还在继续试跳。起雾了,从下面已看不清他们的起跳点。
“真是服了。不知道万一比赛中途取消了的话怎么办呢?”黑衣君口中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
“都到这个地方来了,事到如今,比赛要是临时取消,肯定会引起暴动。”大叔表情阴险,好像他要带头暴动一般。
比赛快开始时,一些奇怪的舞蹈演员开始在一个特设的舞台上跳舞。大屏幕上出现了DJ模样的人。他穿的竟然是短袖!
“那家伙凭什么独自躲在暖和的房间里嘛。他就应该到寒冷的现场来做直播,不然怎么能准确地搞清楚实际情况啊。”大叔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不觉中,比赛已经开始了。首先出场的是亚洲组的中国队与韩国队。他们在跳台滑雪项目上还是刚刚起步,事实上他们跳跃后的飞行距离也确实比较短。
“韩国虽然在国际大学生体育运动会和亚运会上获得过金牌,但归根到底是因为当时作为他们对手的日本队状态十分低迷。这也令人感叹这几年日本队的状态是何等不如人意。”大叔说着,垂下了头。
终于该日本队出场了,首先出场的是选手伊东大贵。
“日本队的尤里安·蒂拉主教练曾说过,冬奥会后,将以伊东为中心培养新的选手。伊东算是新老交替后日本队的王牌选手了,希望这次的表现能够充分发挥实力。”
听了大叔的话,我们心中也充满期待。可遗憾的是,伊东选手仅在跳跃距离略微超过一百二十米的地方就落地了。大叔、我以及黑衣君都叹了一口气。
其后出场的一户选手也表现平平。相比之下,反倒是北欧强队表现很抢眼,轻松一跃都能跳过一百三十米。这种结果甚至不禁让人怀疑,他们起跳的时候跳台的角度是不是有所改变。
葛西、冈部这两位资深运动员的跳跃也不太出彩,结果日本在首轮比赛中仅仅取得了第六名的成绩。
“唉,估计最后也就这样了。”大叔说着站了起来,并未让我们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这结果跟你预想的一样吗?”
“比我期待的还要差些。我本以为葛西、冈部都能够有更出色的发挥,不过对于现在的结果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不管怎样,我已经见识过日本在卡尔加里冬奥会上的惨败,熬过日本队表现最为低谷的时期了。”
“不过今天好像是跟奖牌无缘了吧。”
“嗯,看来比较困难。”
“我是一直盼着北欧队失败的。”黑衣君好似还怀有一丝希望。
“估计不会。即便那样,日本也不可能进入前三名。”
大家都没了继续观看比赛的兴致,于是开始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厕所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龙。
“唉,在冬奥会期间上厕所还真是个问题。如果主办方不能多为女性游客考虑考虑的话,以后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人再来了。”
今天的大叔老在抱怨厕所的事。
我们并排站在一条小路上,这时一个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年轻小伙子过来想插队,大叔对这种行为最为反感了。不出所料,大叔拍了拍那个小伙子的肩膀。等那个小伙子一转过头来大叔就瞪着他,用手指着后面,示意他去排队。由于大叔戴着面罩,一般人的反应都会大吃一惊。那个年轻男子也不例外,他缩着脖子往队列后面走去。大叔一直盯着他走到队列的末尾才罢休。
“活该!我最讨厌别人插队了,别以为我是日本人就好欺负。”
“你戴着面罩,他应该不知道你是哪国人吧?”
“那家伙肯定以为要是日本人的话就不会抱怨,所以才不把我们当回事的。一定是这样的!”
大叔有点较真起来,他肯定是心中怀着某种难以发泄的愤懑才会这样做。
总算轮到我们,但里面实在太脏了。怎么说也是个冲水厕所,可连最重要的水都流不出来,洗手处的水槽也坏了。
回到座位之后,第二轮的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们没想到比赛竟然如此迅速。首轮没有进入前八的队就没有资格进入第二轮比赛。此时中国和韩国已经出局,他们的拉拉队也都打道回府了。
而日本队在不知不觉间名次又有所下降。看来伊东跳完之后又被其他队超越了。
而一户的跳跃也不足一百二十米,这样一来跟其他队的差距又拉大了。
“目前只能期待葛西和冈部的表现了。”大叔低语道,“恐怕他们俩都是最后一次参加冬奥会了。希望他们能放手拼搏一次,跳出好成绩,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我可不希望他们像原田一样,在最后一次冬奥会上留下痛苦的记忆。”
也许是大叔的暗中祈祷灵验了,葛西纪明表现得十分精彩,跳跃距离超过了一百三十米。下川拉拉队也终于恢复了活力。
尽管如此,三人跳完后日本队还是只排在第七位。
“冈部,就靠你了!”正当大叔和黑衣君在祈祷的时候,冈部孝信选手起跳了。这次跳得十分完美,跳跃距离达到一百三十二米,创造了日本选手的最高纪录。这样日本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名次。
“太棒了!这样只要后面的选手们都出现失误……”
黑衣君嘴里许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这种事果然还是没有发生。相反,挪威选手里约克索伊实现了冬奥会史上最长的跳跃距离——一百四十一米的大飞跃。奥地利选手摩根斯坦也跳出了一百四十点五米的成绩。
大叔笑了起来。
“对手太出色了,我们不可能赢。”
结果,奥地利位居第一,芬兰第二,挪威第三。日本得了第六名。
“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大叔难掩落寞之情,“不过以后日本队还得面对很多问题。如果不能真正恰当地处理好新老队员交替的问题,在下届温哥华冬奥会上,很可能就连第二轮都进不了。”
“日本队在长野冬奥会上取得的荣誉也已经成为历史了。”黑衣君失望地说道。
“长野冬奥会后因修改规则而造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吧。”我问大叔。
“那简直是造成日本队一蹶不振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为什么?”
“你看今天的比赛,我们目前完全是靠葛西和冈部两位老将的努力才有这样的成绩。他们在规则修改之前都是王牌选手,但他们在新规则实施之后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以其他的选手应该也能够做到。倘若今天两位年轻选手能像他们那样发挥出水平的话,今天日本就有望夺得奖牌了。”大叔果然还是觉得遗憾万分。
我也觉得不能再把什么都归咎于规则的改变了。
由于颁奖仪式看不看已经无所谓了,于是我们决定早点回去乘区间公交车。途中我们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回头望去,原来是人们在跳台边放起了焰火。此时在跳台下,恐怕正在举行盛大的颁奖仪式吧。
上车后我们都睡了一觉,大叔到这个时候才嚷嚷说,膝盖处的怀炉太热了。
我们回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在站台上等火车的时候,发现旁边站着一位很眼熟的中年男子。原来正是昨天在冰壶赛场观众席上坐在我们前面为我们充当义务解说员的那位先生,他看上去很沮丧。有一个日本男人跟他搭了句话。
“真是太遗憾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位先生微微苦笑道。
周围甚至有人啜泣起来。我把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大叔和黑衣君。
“唉,冰壶那边也输了。”大叔点了点头,“上午的比赛赢了意大利之后,四胜四负,难分伯仲。估计后来对阵瑞士,输得很惨吧。”
“这下冰壶也没希望了。”黑衣君很失望的样子,“这次的冬奥会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欢庆一次啊?”
大叔陷入了缄默,我也实在无话可说。
我们从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坐到波塔诺瓦车站下车。这里的厕所是收费的,上一次要花七十美分。我本来还以为里面有多干净,结果大叔从厕所里走出来时怒气冲冲的,一问才知道,原来里面的便器上还留有秽物。
今天大叔一整天都在跟厕所较劲儿。
由于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于是回到旅馆后开始摆上葡萄酒,开起了宴会。白天买的小点心正好当下酒菜,包括从飞机上拿的红酒在内,总共喝光了三瓶酒。结果个个喝得烂醉如泥,蒙头大睡。
第二天是二十一号,我们决定去看女子花样滑冰短节目的比赛。本来想看自由滑冰比赛的,可最终还是没有弄到票。即使那些对冬奥会不甚关心的人,也会关注女子花样滑冰比赛,况且这是日本获得奖牌的最后一线希望了。所以就算是只能看短节目比赛,我们也能接受。
那天我们宿醉醒来,头晕脑涨地去吃早饭。旅馆的早饭每天都一成不变,羊角等各类面包配上奶酪、生火腿,还有酸奶、水果什么的,咖啡之类的饮料是可以随便喝的。
落座开始就餐之后,大叔扔给黑衣君一句话:“不知道今天的比赛会怎么样呢?”
“主要看荒川的表现了吧。”黑衣君立刻回答说,“村主很难获得奖牌,美姬最多也就能得个第八名吧。”
他说的跟来都灵之前大叔说过的话完全相同。
“如果今天能有两个人进入前六名,就好了。”大叔说。
“是吗?”
“嗯,这样一来,在自由滑的时候才有机会逆转局势最终获胜。估计排名前两位的不会出现什么小失误,所以我们只有机会争取铜牌。总的来说,争夺铜牌的选手水平多少都差一些,所以可能会由于夺牌心切而导致在自由滑比赛中出现失误。”
“但是这对于日本选手来说不是也一样吗?”
“当然了。可是如果进不了前六名,后面的比赛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是这样啊。”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观看的日本队的比赛都十分令人遗憾。大叔本人不希望看到短节目比赛一结束,日本队就失去获奖机会。自由滑比赛是在后天,我也希望我们的期待能够延续到那天。
早饭之后,我们从阿斯蒂坐车到都灵的林格托车站。当时就去花样滑冰比赛的帕拉维拉体育馆的话,还为时过早。于是我们出了站之后,开始朝着与体育馆相反的方向走。这么走下去,应该会看到一家名叫奥托廊的购物商场。我们准备去那儿买点东西。
因为大叔在这次的旅行中忘了带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带了笔记本电脑,却忘记带电源插头的适配器。电池勉强撑到了昨天,估计差不多快耗尽了。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奥托廊,但商场的入口处却有许多穿着工作服的人在来回巡逻着。我们想从那里进去,结果却被告知得绕行至其他入口。看来这个商场的一部分区域被占用作媒体事务中心了,并且还有工作人员专用的便利通道与速滑场馆连通。
这样一来,原本只想进去购物的我们不得不绕了个大弯子,还多走了好多冤枉路。这次来看冬奥会,我的感想就是:观看所有比赛时有一个共通点,即普通观众无论如何都会被强迫绕远路。我真想问问那些自己花钱来看比赛的人对此有什么感受。不过话虽这么说,反正也用不着我来掏腰包。
终于进到了商场里面,我们找到一家叫做“土星”的电器店。这家商店很大,看来应该能够买到我们要买的东西。我们向一位漂亮的女店员询问卖电源适配器的柜台在那里,她告诉我们在二层。大叔听了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到了二层,我们又问了另一个人,却被告知那种适配器已经卖完了。
“那种东西是不可能一下子卖光的。”大叔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估计是你同行们的‘杰作’吧。被那些待在媒体中心里的各国媒体同仁包圆儿了吧。”黑衣君轻点着头说着。
“那帮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大叔生气地说道,“不仅让我们绕冤枉路,连适配器也被他们全买光了。”
大叔不愿死心,在店里四处转悠了半天。结果发现展卖的苹果电脑商那里配有电源适配器,于是想把那个买下来。结果和女店员交涉了半天,还是被拒绝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可能把那个卖给他呢?
没办法,我们只好去超市里面看看。花样滑冰比赛是晚上结束,比赛结束之后回到旅馆时肯定没什么吃的了。于是我们买了奶酪、点心等意大利风味的食物,估计这两个家伙晚上又打算喝酒了吧。
购物中心里有一家快餐店风格的餐馆。我们在那里点了些菜,还要了像罐头食品一样便宜的肉汁烩饭,不过味道上乘。无意中还在人群中发现了在速滑比赛中成名的及川,他是唐基汉堡牛肉连锁店公司旗下的选手。及川选手经过艰苦努力,取得了第四名,但是如果能再上升一个名次的话,估计他的人生从此就会截然不同了。
填饱肚子后,我们走向帕拉维拉体育馆。这时外面不是很冷,正好适合散一会儿步。
回想起来,像这样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游荡着欣赏街景,还是来都灵之后的第一次。仔细观察,这条街道的景色还是充满情调的,能令人感受到强烈的历史感。这是一条单行道,许多商店的招牌都是透明的。然而对于行人来说,就不必遵守单行的规定,所以反方向走着看那些招牌,招牌上的字就像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样,全部左右颠倒了,倒也不乏情趣。
街道两边有许多小店。乍一看并没有办法搞清楚里面是卖何种商品的。因为一方面我们不懂意大利语,另一方面是它们如同约定俗成般的,在陈列橱窗上装饰着与奥运会相关的小商品和标语牌。有几个商店还像炫耀似的,展示着古典滑雪的器具。
“这地方跟古典式滑雪有什么关联吗?”黑衣君歪着脑袋问。
“我想应该没关联吧。”大叔干脆地答道,“因为这周围连雪山都没有啊。估计是为了营造奥运气氛才匆忙摆设出来的吧。可是,在鞋店、化妆品店的陈列橱窗上摆着滑雪用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嘛。”
“你说的也是。这个小镇是希望以自己的方式来为奥运会营造热烈的气氛吧。”
不一会儿,就看到帕拉维拉体育馆了。来自各国的观众络绎不绝地涌向体育馆,人群中不时能看到日本人的身影。不知是否因为花样滑冰比跳台滑雪更受到人们的关注,因此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理所当然?并且,比起跳台滑雪与花样滑冰的看台,非选手亲友团以外的观众也更多一些。
我们走过一个修剪成巨型滑冰鞋的树丛,看到一些人在走来走去,看起来显然是日本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他们好像是在物色着什么似的,仔细地环顾着四周,一看到我们,就径直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日本人吧?”
“嗯,是的。”大叔冷淡地回了一句。
“能为我们日本选手说几句鼓励的话吗?”
哈哈哈!看来这个男子并未看出大叔的真实身份。而大叔现在可是名人啊,连飞机上都有空姐来主动搭话的呀!看来大叔的自尊心有点受到伤害。
大叔直接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那人也没有继续纠缠。
“一到花样滑冰比赛,日本媒体果然就比较关注了。这些人估计是想制作一些节目给选手加油打气吧。我可不愿意就这样被他们利用!”大叔有点恨恨地说道。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人家没有一眼认出他来而感到生气罢了。
“刚才那些人是TBS的呀。”黑衣君说道。
“TBS?真的吗?”大叔的眼神起了变化。
“应该是的。我好像看到了标识……”
“是吗?原来是TBS啊……”大叔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若是TBS的话,就该稍微配合他们一下了。”
“为什么?”
“TBS电视台现在正在播我的《白夜行》。倘若我给花样滑冰选手加加油、装装样子的话,不就能顺便给这部电视剧做一下宣传了吗?那部电视剧在收视率方面好像有些吃力。”
心眼还挺多!
“那我们再回去跟他们交涉一下?”黑衣君犹豫着问道。
“还是算了吧。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是“有点”啊,应该是非常不好意思吧!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使他在采访里给自己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打广告,最后录的这些跟花样滑冰无关的东西肯定还是会被剪掉的。
照例接受安检之后,我们进入了体育馆。里面的座位是钵状的,让人联想起美式足球场的座位。我们的座位在台阶尽头最上面那一列。万一睡着了倒向前方,很可能会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令人有点胆战心惊。但是换个角度想想看,从这里能远远眺望到整个赛场,其实也不坏。
由于这个项目的人气很高,因此场内拉拉队的气氛比其他任何一个项目都要热烈,到处都能看到大幅的国旗。想想在这个项目上日本队很有实力,不禁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骄傲感。
我们落座时,场上还有许多空座位。但随着临近比赛开始,就基本上座无虚席了。到此我才终于明白要弄到一张跳台滑雪的门票是多么困难了。虽然心中也很遗憾没有弄到自由滑冰比赛的门票,但也只好放弃了。
说起来我在观看跳台滑雪比赛时也曾有过一个疑问:外国人为何总是找错座位?场内到处都是他们争执的声音。
“我说这位先生,你坐的是我的位置吧?”
“咦,那我的位置在哪儿?”
“让我看看你的票。你看,你果然坐错了吧,你的位置是前面那个。”
“可那儿坐着一个金发大婶呀。”
“这就奇怪了。大婶,能让我看看你的票么?啊,不是吧?大婶的座位在后面那个上。这样的话我的座位不就没了吗?那我的座位在哪儿啊?”
就像这样,一个观众新入场,会造成好多观众的大规模移动。其实只要核对清楚台阶号和座位号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做起来那么费劲?
“这些人真傻,难道不认得数字吗?”大叔口吐粗言道。
确实,在日本的剧场、棒球赛场里是看不到这种情形的。也许是日本人在这种事情上比较细心,但也可以说,外国人太粗枝大叶了。
正在这时,比赛终于要开始了。根据选手的出场名单,日本队的三位女选手都被安排在后半场出场。比赛时,每五六个人一组,每组比赛的间隙,会进行冰面护理和选手热身。
第一组登场了。第二位出场的是在全美选拔赛获得第二的金米·梅斯内尔。美国拉拉队顿时开始沸腾起来。
没想到梅斯内尔一出场就获得了高分,其中艺术表现得分格外高。梅斯内尔自己也觉得发挥得很不错,至于技术分我们就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就是全场观众开始沸腾,其中美国人呐喊得最起劲儿,现场“美国!美国!”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哎呀,观众席上的欢呼会不会对裁判造成影响啊?”大叔跟我想的如出一辙。
选手们轮番出场。如果不是出现较大失误,我们根本分不出来她们发挥得好不好。即使觉得她们技术上十分高超,但前面提到的艺术表现得分却又特别低。因此,梅斯内尔一直保持领先。
选手们各具特色,当然也有选手很显然已经无法进入自由滑阶段了。对于这样的选手,当她们出现失误时,观众们不分国别,都会给予她们鼓励的掌声,还会对裁判给出的低分发出嘘声,以示不满。这些场面让人心里觉得十分温暖。
“唔,这种行为可不好评价啊。”大叔歪着脑袋说,“给选手鼓掌加油,嘘裁判给的分数表示不满,这其实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旁观者心态。目前梅斯内尔还是第一,等到实力能够威胁到她排名的选手出现在场上时,我就不信美国人还能那样博爱地去支持每个选手。他们肯定会在心里默念其他选手们赶快出现失误吧。”
“你怎么尽想这些阴暗面哟。”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第三组选手开始热身了,其中就有安藤美姬。美姬的服装主色调是黑的,看上去很朴素。”大叔拿着黑衣君的双筒望远镜,一直盯着她看。
“嗯……”
“你在哼唧什么呢?”我问。
“在那么多身材修长的选手里,美姬果然还是显得比较丰满。怪不得她那么受欢迎,因为她不是那种常见的花样滑冰选手的标准身材。”
嗯,我感觉大叔是在夸奖人家,但对于花样滑冰选手来说,这想必不一定是好赞语啊。
正说着,第三组选手的比赛开始了。终于轮到我们的美姬登场了。我们紧张地注视着她。
“千万不要摔倒啊。”大叔在胸前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正当我们为她祈祷着的时候,美姬做了一套连跳的动作。第二跳着地时,由于晃动而失去了平衡。我们都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她勉强用手撑地没有摔倒。我们长舒了一口气,但这个动作肯定是要被扣分的。
尽管如此,美姬并没有减速,还是很舒展地滑着,散开的头发随风轻舞飞扬。最后的螺旋旋转因为力量太大,以致转到了离冰场护栏很近的地方,手也撞在了护栏上。不过整体上还是给人一种她在享受滑行的感觉。
由于美姬出现了两个失误,所以成绩没有赶上位居第一的梅斯内尔。我们失望地耸了耸肩。
“唉,没办法!按照我们之前的预测,安藤也是第三号选手,所以,还是期待后面两人的表现吧。”大叔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后面一组中的荒川静香就要登场了,但我们还必须先看看前奥运冠军斯鲁茨卡娅的表现。
单从热身时的状态看,荒川选手似乎比较淡定。她为我们展示了Y字平衡的滑法,配上她修长的身材,看上去优雅至极。
比赛正式开始了。穿着短裙的斯鲁茨卡娅上场了,她滑得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外行,也能感觉到她滑行时的那种速度感以及跳跃时的稳定感。旋转动作也完成得很好,十分优雅而轻快。
斯鲁茨卡娅的表演一结束,全场掌声雷动。不止俄罗斯的拉拉队,美国人意大利人也都鼓着掌,连大叔在拍手时也满脸佩服的表情。
当然,她的得分也非常之高,终于超过梅斯内尔,暂居第一。
“太精彩了!要想超越她,真是太难了!”黑衣君已经提前认输。
这时,荒川静香终于出现在场上。国外媒体之前都预测过她能够获得奖牌,希望真的跟媒体预测的结果一样。
伴随着《即兴幻想曲》的旋律,荒川静香缓慢地滑了起来。开场的连跳让人屏息凝神。千万不要失误啊!三周跳、两周跳完成得还好,我们也松了口气。
后面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失误。热身时看到的Y字平衡的滑行动作也完成得相当不错。即使将撑着腿的双手伸展开来,那姿势也仍然曼妙轻盈,贝尔曼旋转⑾动作同样非常完美。
⑾花样滑冰比赛项目的直立旋转动作,要求选手具备极好的柔韧性,以单足旋转,浮足从背后弯起越过头顶,全身成水滴状。
表演结束后,观众席上响起了不输于斯鲁茨卡娅的掌声。我们紧盯着电子屏幕,结果出来的分数以零点六八分之差暂居第二位。
“太可惜了!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大叔显得很兴奋,“这点小分差基本上不算什么了。”
最后一组选手出场,我们静候村主的表现。但是这组有两个强敌,一个是世锦赛亚军美国选手萨莎·科恩,还有一个是季军意大利选手卡罗琳娜·科斯特纳。
首先登场的是村主。黑衣君却说,他不喜欢村主那种感极欲哭的表情。
“那不是挺好的嘛。”大叔为村主选手辩解道,“那不过是一种表演风格,有的裁判还很喜欢她这种风格呢。”
“啊,不会吧?”平时并不怎么跟大叔对着干的黑衣君,这回好像难以接受大叔的说法。
我们还是来看村主的比赛。在外行看起来,她的表现是没有失误的。跳跃很稳,舞姿也很漂亮,看上去很舒服。大叔说她的“伤感风格”也始终拿捏得十分到位。
村主的最后得分落后于斯鲁茨卡娅和荒川,暂列第三。不过已经发挥得相当不错了。
实际上,就在我们为村主得高分而欢欣鼓舞时,在分数出来之前,全场已经是一片欢腾了。因为紧接着出场的意大利选手科斯特纳出现在了冰面上。虽说是为了节省时间没办法,但这种出场时机还是有些不太讨喜。
在异常热烈的气氛下,科斯特纳开始了比赛。想必她本人的精神压力应该不小,果不其然,刚开始的连跳就出现失误,摔倒了。
场内响起一片惊呼声。坐在前面的大婶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脸上一副世界末日降临般的表情,背过脸去都不愿再看后面的比赛。
科斯特纳竭尽全力滑到了最后,也赢得了满堂喝彩。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僵硬,最终得分也不太高,落到了第十位。肯定跟奖牌无缘了。
全场观众还沉浸在叹息中时,美国选手科恩登场了。于是之前一直给科斯特纳送去同情掌声的美国拉拉队开始不遗余力地给科恩加油。
科恩的身材很瘦小,热身的时候甚至会把她错认为是村主。只见她那小小的身躯时而跳跃、时而旋转、时而舞动着,当然始终都在滑行着,让人看得完全入了迷。在表现活力这一点上,她算是所有选手中最出色的。结束最后的旋转动作后,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选手太棒了!”黑衣君也兴奋不已地鼓着掌。
“嗯,这个也是强敌呀。战胜她是很有难度的。”
我们都觉得她的分数恐怕会极高。果然,结果跟预想的完全相同。科恩的得分出来后,一下子跃居首位。美国拉拉队那边顿时欢声一片。
“但是,她们几个之间的差距都不大。”大叔冷静地说道。
的确,虽说是第一,但科恩只领先位居第二的斯鲁茨卡娅零点零三分,跟荒川静香也只有零点七一的分差。
“这可就不得了了,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日本选手分列三四位,这符合东野先生讲过的获得奖牌的条件呐。”
“嗯,总算有一种能真正看到日本队获得奖牌的感觉了。”
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好,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体育馆。一出来就有出租车等在外面。司机用生硬的英语告诉我们他叫保罗。
保罗向我们询问比赛的战况。
我们告诉他日本选手获得了三四名,没想到他马上问我们俄罗斯队得了第几名。
“第二名。”
“俄罗斯只得了第二?”
“意大利得了第十一名。”
“意大利什么的无所谓啊。没想到俄罗斯才得了第二名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也许是斯鲁茨卡娅的粉丝,像斯鲁茨卡娅这样优秀的选手,受到国外粉丝的欢迎也不足为奇。说起来比赛时好像也有许多外国人为荒川和村主两人加油。
“不知道荒川选手最后会取得什么成绩呢?”黑衣君问大叔。
“拿金牌应该比较勉强。不过银牌还是很有希望的吧。或许两位日本选手分获银牌和铜牌。”
“她们能够超过前面两名选手吗?”
“我在想,斯鲁茨卡娅有没有可能在后面的自由滑比赛里摔倒呢?”
听了大叔的话,我和黑衣君都吃惊不小。
“那不太可能吧?”
“花样滑冰赛场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在我的印象中,许多短节目排第二的选手总想在自由滑里实现惊天大逆转,结果往往以失败告终。盐湖城冬奥会上,斯鲁茨卡娅在短节目比赛中也是排在第二位,当时她想在自由滑比赛里逆转局势,最终却出现失误,被短节目比赛中排名第四的休斯反败为胜了。因此很难说她这次不会遭遇同样的噩梦。”
大叔毫无根据地臆测着,这要是让斯鲁茨卡娅的粉丝听到了,肯定会勃然暴怒,认定大叔是乌鸦嘴,甚至会认为大叔心怀叵测。因为大叔的话与其说是预测,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的希望。
“不管怎样,终于能获得一枚大家期望已久的奖牌了。”黑衣君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希冀。
“正是如此啊!不过我很希望日本能够得到两枚奖牌。同时获得银牌与铜牌,与仅仅获得一枚金牌,你希望出现那种情况?”
“全世界的女子花样滑冰选手都期盼能获得金牌。伊藤绿选手已经得过银牌了,所以,要是能得到金牌的话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整个日本都会为之轰动吧。”
此时我们完全不知道两天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如同痴人说梦般的,随意想象着。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过凌晨。即便如此,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大叔还是打开了一瓶酒。真拿他没办法!
二十二号,早上五点半,出租车到旅馆来接我们。司机还是那个保罗。
这天,我们决定去看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项目的比赛。比赛场地在一个叫巴尔多内恰的地方,距离旅馆大概有两百公里。
“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说,为什么比赛场地非要离得那么远。”大叔嘟囔着,“难道明知道去比赛场地会大费周折,国际奥委会还故意决定要在都灵举办奥运会吗?怎么回事儿嘛,真搞不懂!”
大叔胡乱地说着牢骚话,黑衣君颇感为难,也只能模棱两可地支吾着应承几句。
两百公里的行程,保罗一路驶来畅通无阻。根据仪表盘上的显示,时速竟然超过了一百四十公里。
“我以前开过汽车拉力赛的赛车,所以很喜欢驾驶的感觉。”
在途中稍作停留的咖啡吧里,保罗一边喝着卡布奇诺,一边告诉我们。
“我喜欢日本车,丰田、铃木、本田这些牌子的车都很不错。”
接着,他又哼着小曲驱车前行,脚下一个劲儿地踩油门加速。前面有稍微行驶缓慢一点儿的车,保罗都会毫不犹豫地超过去。
多亏了他这种野蛮的驾驶方式,我们到达巴尔多内恰的时候比预想的早了很多。但是我们还是必须在此转乘组委会安排的区间公交车,因为从这里开始就不能坐出租车通行了。
大叔在公共汽车里穿上了厚衣服,这里的确感觉很冷。
当天是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的比赛,日本队只有鹤冈剑太郎一位选手参加,并且,遗憾的是,他还没有达到那种有望得奖的水平。而我们之所以来此观战,是因为大叔比较喜欢单板滑雪这个项目。
“好不容易来看冬奥会的比赛,我可不能连一场滑板滑雪的比赛都不看呀。”
考虑到大叔的任性,黑衣君只好舍命陪君子,提议来看今天的比赛。虽然我们非常想看U型池和越野赛项目,可等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那两个项目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
错过U型池比赛的大叔十分沮丧,但他通过屏幕观看越野赛比赛时仍然兴高采烈,尽管日本的千村选手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出现失误、摔倒了。
“无所谓。”大叔说,“单板滑雪越野赛中,摔倒是很正常的,如果怕摔,就赢不了实力强劲的对手。千村选手能在第一轮淘汰决赛中获得第二名,正是因为他不拍摔、敢于放开了去滑。与此相比,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个项目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当然了,我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个比赛很吸引人,所以才向大家推荐这个项目。在下届冬奥会上,这个项目的人气绝对不会输给U型池比赛。”
一提起滑板与滑雪的事儿,大叔就眉飞色舞起来。我敢保证,大叔心里肯定是在祈祷着日本的单板滑雪队能发挥得更加出色。倘若诸位读者中有对这一项目感兴趣的人,希望大家能够努力拼搏,获得这个项目上的金牌,争取在大叔有生之年让他实现夙愿。
刚才说的有些偏离主题。总之,我们就是如此这般决定来观看今天的比赛的。
坐在车里等待出发的时候,又有几个日本人上了车,这让我们觉得有点意外。因为我们本以为今天不会见到其他的日本观众了。
他们看起来好像是鹤冈选手的亲友团。这个项目与花样滑冰和跳台滑雪等项目不同,可以想象,倘若没有日本拉拉队来加油的话,选手会觉得非常落寞、没有底气的。我思忖着:还好我们来了,这不是很好么?
到达赛场时,离比赛开始还有挺多时间。我们几个人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了,所以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里也有临时经营的餐馆,我们决定先进去看看。
餐馆里面的顾客寥寥无几,一群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外国人正在喝着白葡萄酒,那情景十分喧闹。大叔看着心生羡慕,于是说道:“我们也喝点葡萄酒吧。”
这里使用餐券就餐,餐券系统倒还马马虎虎,可我们交了餐券后给我们上菜的那位大婶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点了什么,而且她完全不懂英语。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她终于给我们上了一份蔬菜拼盘和一瓶白葡萄酒。
酒足饭饱,我们醉意朦胧地往观众席那边走去。正对面就是赛道。
平行大回转是两位选手同时在两条并行的赛道上滑行的项目。不用说,提前到达终点的人就是胜者。然而由于不同的赛道状况会对比赛成绩产生一定影响,所以会交换赛道,进行第二轮比赛。此时,在第一轮比赛中已经落后的选手必须延迟出发,抵消落后的时间差,最终在第二轮比赛中率先抵达终点的选手才是胜者。就这样,通过一对一的比赛,依次进行四分之一比赛、半决赛、决赛,最终决出胜者。
但是这种通过对决分胜负的方法只能用于决赛阶段。之前,首先是预赛阶段,按照所有选手在两条赛道上滑行的时间相加后得出的总时间排出名次,排名前十六位的选手才能进入决赛。
比赛终于开始了,选手每两人一组开始滑行。但是刚才提到过,这个时候他们不需要比速度快慢,只需要计算所用时间就可以了。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天空中看不见一丝云彩。骄阳似火,挂在如同盛夏时节的万里碧空中。
大叔刚才在车里穿上了厚衣服,现在却嚷着热啊热的,开始脱掉上衣。上半身只穿着一件长T恤,下半身却仍穿着厚厚的外裤。
“下面是背阴处,照不到太阳的时候还是挺冷的。”
看来,向阳处和背阴处的温差还是蛮大的。大叔没有脱掉他头上的针织帽,好像正是为了显示这一点。脱了的话似乎会显得更热。
选手们轮番滑了下来。终于轮到鹤冈选手登场了。我们都探着身子向前望去。
鹤冈选手前半程滑得十分顺畅,可是滑到中间阶段时,由于碰到了地面的凸起处而损失了一些时间。我们不禁叹起气来。
鹤冈选手的亲友团就坐在比我们稍高一点的座位上,他们似乎也对第一轮比赛中鹤冈的表现有点失望。但我看到他们中间仍有人露出笑脸,也就松了一口气。
“日本选手若能在这个项目上取得好成绩,恐怕吉田美和等人会满心欢喜的吧。”大叔嘟囔着。
“为什么‘美梦成真’的主唱会高兴呢?”
“不是那个吉田美和。我说的是教过我单板滑雪的稻川与吉田夫妇中的那位妻子。”
根据大叔所言,那对夫妻在妙高山赤仓一边经营旅馆,一边尝试单板滑雪运动,还制作相关的教学视频等,为单板滑雪运动的普及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大叔在山形县的月山曾经见过他们,那时,专业人士稻川还教过大叔如何在凸形斜面上滑行。
“吉田美和长期以来从事着高山滑雪的推广示范工作,始终致力于使人气迅速下滑的高山滑雪运动重新恢复人气而受到人们的关注。”
“高山滑雪?”
“滑板滑雪有两种,U型池比赛中用的是自由式滑板。但是眼下进行的平行大回转比赛用的则是高山滑雪板。自由式滑雪板适合完成跳跃的技术动作,而高山滑雪板适合单纯追求速度。有趣的是,在越野滑雪比赛中有时会存在混合使用两种滑雪板的情况。由运动员自己来决定是更注重操作性还是速度。这次比赛中,金牌获得者使用的是自由式滑雪板,银牌获得者则用的是高山滑雪板,到达终点时差距也不过十厘米左右。因此在越野比赛中,对于使用哪种滑雪板更加有利这一点还很难下定论。”
一谈起滑雪,大叔就会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我知道有两种不同的滑雪板,但现在使用高山板的人是不是很少呢?”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一般人在雪场中使用的绝大多数都是自由式板,包括我自己。由于高山板用得越来越少,甚至连许多大厂家都不再生产这种滑雪板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简单地说,平常自己玩的话,用自由式板就足够了。不仅操作起来容易,而且随着雪板的发展自由式板滑行速度也有所改善。但是高山板还是有其独特优点的,现在却不受欢迎,对此我觉得十分遗憾。”
“那大叔你也开始用高山板呗。”
“吉田美和女士也这样劝过我。”大叔苦笑道,“她还送给我一副滑雪板和滑雪靴,不用的话也不太合适。不过我又和木村公宣先生约定一起去滑雪,所以现在是分身乏术呀。”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黑衣君突然从旁插了一句,“单板滑雪您玩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对高山滑雪与普通滑雪,您都可以去挑战一下。但是那之前最好把稿子……”
“我知道啦。”大叔横眉怒目。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些的时候,第二轮比赛开始了。瑞士、法国、奥地利等国家的选手都滑出了好成绩。到达终点时,各国的拉拉队都敲着钟欢呼着。这时候最吵的果然还是美国那边,看来好像是有选手的粉丝助威团。他们一直重复地喊着“USA”,让人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就这样,鹤冈选手第二次登场。可能是顾忌到第一次的失误,他在做飞跃动作时一直都有些小心翼翼,结果终于在终点线前失去了平衡。虽然没有摔倒,可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才冲过终点线。唉,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在较量时间长短的预选赛中,来自瑞士的一对兄弟名列前茅,其他名次靠前的也大多都是瑞士籍选手。现在就看法国、奥地利、美国的选手能排在什么名次。
很遗憾,鹤冈选手没能进入决赛。
“但是,如果他不参加比赛的话,我们也就不会来看这个项目的比赛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应该感谢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出现在奥运会赛场上。”大叔将胳膊交叉在胸前,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点头说道。
离决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又返回到刚才的餐馆,大叔他们又喝起了啤酒。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鹤冈选手已经被淘汰了。”黑衣君问。
“既然已经来了,就看到最后吧。接下来应该比较精彩,因为选手们间需要一对一地比赛了。各国拉拉队为本国选手加油的情形也是看点。”
进入决赛的十六位选手根据预赛成绩分组进行对战。前面提到过,此时比赛分别在两条赛道上进行,以分胜负。
先要决出前八名,然后再进行八进四的比赛,不过失败者之间也要进行决定名次的比赛。后者就显得有点无聊了,感觉各国的拉拉队也趁此机会稍事休息了一会儿。
阳光越来越强烈,令人发晕。为了防晒,黑衣君将风帽裹得严严实实,连滑雪用的护目镜也都戴上了。但现在他似乎有些神情恍惚,开始要打瞌睡了。
“这个比赛项目很有问题啊。”大叔嘟囔道。
“怎么了?”
“你看黑衣君都迷糊起来了。”
“好像是啊。”
“其实我也很困了。”
“是因为太暖和了吧。早晨起得太早,你们又喝了不少啤酒。”
“不仅如此,今天的比赛本身也有问题。”
“是吗?”
“这种需要经过两轮比赛来决定胜负的方法本来就让人觉得比较麻烦。要是连续进行也就罢了,可中间又穿插着失败者排名的比赛,让人一点都紧张不起来。”
“可是,为了克服赛道差异,只有这样做才算公平啊。”
“话是这么说,但本来采用两人对战的方式就没什么意义嘛。像高山滑雪那样,每个人滑同样一条赛道不就简单多了吗?”
“双人对战看起来不是更有意思吗?”
“恐怕是这样吧。不过两个人同时在平行的两条赛道上滑行决出胜负,这种方法本身就有点问题。选手们都想着要和对手竞争,但最终只要尽量缩短自己的时间就能获胜。这样就看不到什么战术策略了,即便有,观众们也不明白。”
“也就是说,如果两位选手在同一条赛道上滑行,会好些?”
“那样的话,就是一战定胜负了。大家的情绪肯定可以被调动起来。”
“同一条赛道上两位选手的话……”说完我突然意识到,“那样不就成了越野滑雪赛了吗?”
“嗯。越野滑雪赛是在同一条赛道上进行的,不过是四位选手。其中当然会融合一定的战术策略,选手们也会有身体接触。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为之加油的观众也会情绪激动。这次来,我听好多人都讲述感想,说观看越野比赛后觉得很有意思。你难道不觉得,自从越野滑雪赛成为奥运会正式项目之后,现在这个单板平行大回转就变得像是游戏一样轻松了吗?”
我“嗯”地沉吟了一声,回答道:“也许是吧。”
“所以我说这项目很危险啊,搞不好都有可能会被踢出奥运会比赛项目。还是应该不要拘泥于什么对战方式,学学高山滑雪的方式会比较好。因为回转技术使高山滑雪板得到用武之地,所以比赛项目才必须得保留下来。”
坐在我们旁边的黑衣君依然睡得很香。法国的媒体摄影师发现这个情景,饶有兴致地拍摄了起来。真不知道他拍这个干什么用。
最终决赛将在瑞士的舒赫两兄弟之间进行,这意味着瑞士将包揽了这个项目的金银牌。
“真没劲啊!本来还想欣赏争夺金牌时各国拉拉队间加油大比拼的热闹情景。如此一来,就只能期待铜牌争夺战中出现这种场面了。”
虽然大叔这么说,可是没想到在第三名的争夺战中,第一条赛道上的法国选手摔倒了,意味着他中途退出了。这样甚至不用等滑到第二条赛道,奥地利选手就已经铜牌在手。刚才还喜笑颜开地拍摄着黑衣君的法国媒体记者们也失望地离开了。
“搞什么嘛,真扫兴!没办法,我们也撤吧。”
“不看决赛了么?”睡眼惺忪的黑衣君问道。
“已经够了!再磨蹭一会儿,就赶不上公交车了。”
我们坐公交车回到巴尔多内恰,从那里再转乘火车。火车里面贴着一张雪橇选手的大幅照片,应该算是为增强奥运气氛所做的努力吧。
我们中途在波塔诺瓦转车,最后在阿斯蒂站下了车。曼努埃拉在车站等着我们,安排了今天晚上和阿斯蒂观光局的人见面。
明天没有安排观看比赛,大叔他们打算去雪场享受一下滑雪的乐趣。去观光局时正好可以问问他们克拉维尔雪场的一些情况。
双方交谈结束之后,决定一起去喝点小酒,于是在对方的带领下,我们去了一个叫爱诺特卡的酒馆,还品尝了一种叫做阿斯蒂肉酱的食物。据说这是阿斯蒂的名菜,勺子里放上细碎的生肉泥,要张大嘴一口吃掉,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个酒馆的地下设有葡萄酒窖,据说数百年前曾经有一群修道士在里面住过。那个时候还有地下通道,与小镇中里所有的教堂相连通。
回到餐馆时有摄影师过来给我们照相,当时我还以为只是随便拍几张纪念照,没想到几天后相片被登在了意大利《拉斯坦帕日报》上,令我吃惊不小。
二十三号。一大清早就听到电视的嘈杂声,肯定又是大叔在看电视了。可是仔细听,却发现电视里讲的是日语。我很纳闷,就过去看了看,原来大叔在用电脑看影碟。我发现影碟外盒上居然写的是《大和拜金女》⑿,立时差点绝倒。
⑿松岛菜菜子主演的日本连续剧,2000年10月播出,平均收视率26.12%。
“你连这个都带过来了呀!”
“对呀,这边打开电视也看不懂在讲什么。要是英语的话还好,可都是讲意大利语的节目。”
“你就别装蒜了,明明英语也不怎么样!”
“总之,我感觉自己肯定会怀念日语节目的,所以就带过来了。”
“为什么带来的是《大和拜金女》呢?”
“这个风格比较轻快,看起来感觉不累。到海外旅行是会堆积压力的,需要放松放松。”
“随便你吧,不过你电脑上的电池不是快用完了吗?”
“我从黑衣君那里借了他的手机充电器使用的电源适配器,结果连在电脑上还挺好用的。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做了。”
“黑衣君借给你适配器,其本意是想让你写稿子的,没想到你却用来优哉游哉地看起了电视剧。这样不太好吧?”
“你真啰嗦啊。今天要全方位地休息一下,我还要去滑雪嘛。”
“你还要去啊?那我就留下来看家好了。刚好我想看女子花样滑冰自由滑比赛的直播。”
“哦,不过昨晚我去木村公宣先生下榻的酒店时,跟他约了今天一起吃饭的。”
“这样啊,那我也只能去了。正好,我还想问候他几句呢。”
“什么问候他啊?你不就是想去饕餮一顿嘛!好了,要去的话,赶快去准备一下。”
上午十点,保罗照例来接我们,他说了一句“再见”来打招呼。我们今天一天都会坐他的车,有点当老板的感觉。这样一来,我们轻松,他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我们朝着昨天向阿斯蒂观光局的人询问过的克拉维尔雪场进发。不出所料,路上要走至少二百多公里。这么长的路程,本以为保罗会觉得很辛苦,结果他似乎兴致十足,驾驶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野蛮风格。即使对面方向有车驶来,他也毫不顾忌地连超前面三辆车。我紧张得手足紧绷,而他本人却时而哼唱着小曲,时而说什么“我是司机、疯狂的司机”。
在塞斯特雷,我们顺路搭载了一位名叫保拉的女士,这名字很容易和保罗弄混。她是曼努埃拉的朋友,来帮我们处理一些租用滑雪板的事宜。
昨天别人介绍保拉时说她会讲英语,可事实上,保拉的英语水平还不及保罗的一半。依靠大叔的《应急口语会话》,总算勉强能跟她讲清楚大致意思。
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克拉维尔,保拉去租赁店里为我们交涉。但当我们进店之后,却发现店长的英语讲得十分流利,而且明白易懂,所以大叔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我们顺利地租借到了滑雪靴和雪板。坦白地说,我都觉得保拉好像根本没有必要过来。
我曾经听说过欧洲租赁的雪具跟日本的不同,东西虽然很旧,但都保养得很好。但实际上,这里的滑板并没有打蜡,滑雪板的边缘也没有修整,即使想说句奉承话,也很难说质量很好。况且,雪板上的皮靴固定装置还左右脚颠倒了。
“唉,就这样吧。就没想过在这种地方能滑得尽兴,随便玩玩就算了。”本来对雪具很挑剔的大叔看来也降低了要求,无奈地说道。
听说这个雪场基本上不存在禁滑区域。不论是索道下面还是树林中间,都可以自由地滑。虽然有可能会受伤,但雪场的初衷应该是将判断危险的权利交给顾客自己吧。
“这样让游客对自己的行动负责,也许反而会更安全。”大叔坐着上行索道说。
“日本的雪场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关键是最初刚开始兴建滑雪场时,经营者已经划分了可以滑行和禁止滑行的地方。这样一来,滑雪者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判断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危险的机会。后来雪板滑雪、雪橇滑雪之类的运动都是逐渐以这种方式普及的。我觉得事到如今再做改变也不容易。”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对滑雪的人保护过度了吧。”黑衣君说。
“嗯,也可以这么说。但是现在许多年轻人没有危险意识,出于好奇心理到禁滑区域滑雪,结果有时就会发生事故。这样的话,雪场管理者肯定需要彻底加强管理,最终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克拉维尔雪场的雪道基本上坡度很小,雪场很宽敞,所以滑起来较容易。但是由于主要是人工产雪,所以雪质稍微差一点。我们坐着索道升到最高处附近,在那里可以看到意大利与法国国界的标识牌,不禁让人心情大悦,切实地体会到了在国外滑雪的乐趣。
滑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保罗的车里,他问我们累不累。我和黑衣君都累得说不出话,只有大叔看起来好像还意犹未尽。
这会儿刚过下午三点。虽然约了七点钟才和木村先生吃饭,但我们还是决定从滑雪场出发了。
木村先生住在塞萨纳镇上的夏波顿酒店里,而塞萨纳镇与克拉维尔雪场距离很近。上车后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那里,这时连四点钟都没到。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早就来了,接下来干什么啊?”
“先给木村先生打个电话吧。”黑衣君掏出手机说。
木村先生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他就在酒店的房间里。我们在酒店的大厅里等了一会,便看到身穿训练服的木村先生从楼梯处下来了。
木村先生曾经连续参加过阿尔贝维尔、利勒哈默尔、长野、盐湖城四届冬奥会,堪称高山滑雪界日本史上的第一个壮举。不过他这次是作为NHK⒀的解说员来都灵的。
⒀日本放送协会,又称日本广播协会,是日本规模最大的媒体机构。
“这次来,感觉果然还是不太一样吧?”大叔问道。
“嗯,是啊。以前一说到奥运会,我潜意识里就老觉得自己是去参加比赛,而这次我心里还想着‘啊,这回我不出场真的可以吗?’”
连续参加了四次冬奥会,想必确实是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我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参加冬奥会,看到了当选手时没有注意到的一些东西,也算收获不小。因为当年作为选手,只会去考虑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啊,”木村先生脸上闪过了一丝略带狡黠的表情,“昨天看了阿莫特的比赛,我就觉得,其实我现在也还能继续比赛呢。因为阿莫特和我可是同一代人呀,结果人家现在都拿过好几枚金牌了。他现在还能继续与年轻选手同场竞技,在场上全力以赴,居然又获得一枚奖牌。我看完之后很受触动,也从他那获得了不少勇气,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早就退役了。”
前天,挪威选手谢蒂尔安德烈·阿莫特在男子超级大回转项目的比赛中成功卫冕,他比木村先生要小一岁。
“关于本届冬奥会上日本选手的成绩,您怎么看呢?我感觉日本队在好多比赛中都没有获得奖牌,让我们白白期待一场。”
听了大叔的问题,木村先生将双臂交叉于胸前。
“一般人观看比赛都只注重奖牌数量。在奥运会上获得奖牌,确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事情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意识到这点之后,再回头来看这次日本选手的成绩,我觉得其实也不算太差。”
木村先生说得很冷静,给人感觉他不是单纯地庇护,或为日本选手辩解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队没有奖牌的日子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因为女子花样滑冰选手一定会为我们获得奖牌的。”木村笑着说完这些话之后又低声道,“在高山滑雪队里,有位选手好像觉得,花样滑冰项目就算不获得奖牌也无所谓,因为他自己想为日本获得第一枚奖牌。”
“您说的是佐佐木明选手吧,他还是前途无量的。”大叔也笑了,“木村先生,您对男子回转项目的比赛有什么预测吗?”大叔问。
“现在比赛变得很耐人寻味。根据目前的世锦赛成绩选出十五名选手,他们都会优先出场。其中会有两名日本选手。”
“也就是说除了佐佐木明,还有另外一位选手?”
“对。因为奥地利的代表选手有所调整,导致进入前十五名的一位选手退出,所以排名在第十六位的选手皆川贤太郎就被提上去填补空位了。”
“倘若能够进入前十五名,获得奖牌的几率就会很大吧。”
“没错。”木村先生点着头,“十五名选手中,成绩靠前的七位先出场,接着轮到剩下的八位出场。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顺序由抽签决定。这就是说,幸运的话,佐佐木和皆川可以分列八九位出场,那样的话日本队就有机会了。能有两名日本选手进入前十五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呀。”
“较早出场的话会很有利吗?”
“我觉得应该会很有利。因为大回转和回转项目的赛道,是通过往雪地里注水,使之冻结,凝固之后的地面才会变得坚硬。这是为了防止由于出场顺序而使赛道条件产生差异,可是尽管如此,赛道条件还是会逐渐变差的。就我的经验来说,感觉在欧洲赛道上比赛时,若能在前十位出场,比赛成绩就会相对较好。”
原来如此啊!看来决定胜负的原因,除了选手的技术之外,还有很多因素。能够倾听长年参加过比赛的知情人的分析,感觉真是颇有见地。而大叔那种现学现卖式的讲解和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测,不管听多少次,都令人感觉到索然无味。
我们也不能总让公务繁忙的木村先生陪着,就跟他讲好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接着我们暂时离开了酒店,决定在塞萨纳镇里四处逛逛。
从酒店正对着的主道上往岔路一拐,便会看到一条两旁货摊罗列的道路,许多外国人都在里面逛着。这里就相当于日本的温泉街一样,可以感受到欧洲乡间街道的风情,热闹而喧嚣。还有一群身穿民族风格服装的人们跳着舞蹈。
这时候飘起了雪花,冷空气也似乎凝结起来。我们完全没有了悠闲雅致的散步心情,决定到什么地方去避避寒。
我们到一个酒吧去喝起了啤酒。这时我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女子花样滑冰的比赛结果了。
“根据出场顺序来看,要是荒川出场时村主能够留在争冠阵营里就好了。最好是第一,这样一来荒川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了吧。”大叔说。
“唉,只希望她们俩不要双双失败就好。”黑衣君说了些不吉利的话。
后来大叔他们都不讨论争夺奖牌的事了,反而开始围绕自己最喜欢哪个选手的话题议论起来。
“我还是喜欢安藤。”黑衣君说,“然后是荒川。”
“你不喜欢村主么?”
“我实在对她那种伤感风格喜欢不起来,而且她那种脸型我也不喜欢。不过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也不喜欢荒川生气时候的表情,感觉挺可怕的。”
黑衣君最看重的竟然是相貌啊。
“我觉得村主那样的类型还好。”大叔说,“荒川的风格也不错。不过考虑到身材,还是最喜欢安藤。”
大叔原来你最看重的是身材啊!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没有水准,于是我们出了酒吧。在去酒店的途中,意外地又与木村先生相遇了。他手中提着袋子,一问才知道,里面装着要洗的衣物。
“您是要拿到洗衣店去吗?”大叔问。
“对。不过准确地说,只是拿过去让他们帮我水洗一下,干洗太贵了,我准备拿回房里自己晾干。”
我不禁心生佩服之情。木村先生滑雪比赛时是那么果敢无畏,而在这种小事上却又能考虑得如此周全。
我们再次回到夏波顿酒店,准备在里面的餐厅里吃晚饭。木村先生好像本来准备推荐我们去离酒店不远的一个餐馆去吃鱼料理,但我们已经在酒店这里预约过了,而且无法取消。不过酒店餐厅的菜做得也非常不错了,对此我是心满意足的。
酒劲上来之后,大叔就开始跟木村先生东拉西扯地尽聊些废话。虽然我心里希望他好好采访人家,但看到木村先生听到我们路上的见闻时似乎兴致很高,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晚餐接近尾声时,大叔喊了句“啊,是安藤”,就一直盯着大厅那边。大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女子花样滑冰比赛。
大家马上到大厅看起比赛来。跟短节目比赛时不同,安藤美姬这回身穿一袭白衣,感觉很飘逸。大叔却说她穿这一身看起来显得很胖,这让美姬的粉丝们听到了,肯定会生气的。
安藤美姬短节目结束时排在第八位。虽然她已经尽力了,但估计还是与奖牌无缘。接下来值得关注的是,她的四周跳能否成功。
在我们的注视下,安藤美姬勇敢地做了四周跳的动作,不过最后果然还是摔倒了。本来,当初在练习时这个动作就完成得不太好,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藤美姬在后面部分又出现了明显失误,结束时名次当然也就下滑了。我们不禁齐声叹起气来。
本来还想继续观看后面的比赛的,可是由于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只能依依不舍地准备出发回旅馆。但是仔细一想,我不禁心生疑虑:明天还要回到这里来观看女子大回转项目的比赛,那我们究竟为什么必须在这二百多公里的路上来回奔波呢?
保罗的车载着我们回到阿斯蒂。今天滑了雪,又饕餮了不少美食,葡萄美酒使人心情愉悦,因此我在车上打起了瞌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阿斯蒂了。
我看看旁边,黑衣君也在打着盹儿。在这次的旅行中,他好像一有闲暇就会酣然入睡。看来他是真累了。这倒也不难理解,因为大叔自己什么也不做。
黑衣君一醒,大叔便如同期盼已久似的,立刻问道:
“喂,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吧?”
“什么啊?”黑衣君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
“花样滑冰呀。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啊,也许吧。”
“你用手机上网查一下呀,说不定已经公布结果了。”
“哦,也是啊。不过谁知道呢,结果在网上刊登出来还是比较慢吧……”
黑衣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机上网。突然,他“啊”地大叫了一声。
“上面写着荒川静香,奋力摘金!”
“啊?”
“真的?”
“等一下,我再上其他的网站确认一下。”黑衣君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我和大叔缄默地等待着。很快,黑衣君又开口了。
“果然如此!确实没错,是金牌!荒川静香赢了!村主排在第四名。”
哇!大叔发出一阵呐喊,同时我也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开车的保罗,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之后,他也瞪圆了眼睛,好像觉得很了不起似的。
而黑衣君这时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据说斯鲁茨卡娅摔倒了,跟东野先生你说的一样。不仅如此,科恩好像也摔倒了。”
“你们看嘛。”大叔吐了口痰叫道,“跟我说的一样吧?我就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嘛。不过两位选手都摔倒,这一点我可没有料想到。”
料到什么嘛!明明就是抱着私心,主观乱猜嘛。
“果然还是因为我来了啊!我能够给他们带来好运,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比赛也值得期待了。”
大叔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
回到旅馆房间之后,大叔仍然得意洋洋。喝光了一瓶葡萄酒,马上又是鼾声雷动。真是够烦人的。
二十四号。今天要看的比赛是高山滑雪女子大回转项目。日本队原本会有三位选手出场,但昨天听木村先生说,其中两位匆忙回国了,似乎是为了回去积累世锦赛的积分。原来比起参加奥运会比赛,还有人更看重世锦赛呀!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照例还是保罗开车送我们去赛场,今天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塞斯特雷·科勒的地方。
“至少也得看一项高山滑雪的比赛吧。”大叔在车里说。
“那当然了。电影《赝品》的主人公就是高山滑雪运动员,我最开始关心高山滑雪比赛,就是因为那部作品,之后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因此这次才会到都灵来。”
“今天出场的是广井法代选手吧。”
“他属于新天鹅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选手呢?”
“我看过他们的主页,结果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过去的战绩说是记不清了,所以也没写。兴趣是冲浪,好像比较喜欢去海边。”
“我们虽然要为广井选手加油,但今天我关注的最大目标是克罗地亚的科斯泰里奇。昨天听木村先生说过,因为她的出现,克罗地亚的全体水平都得到了提高。大家的精神状态与干劲儿从整体来看都有所改变。她能够给周围的人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选手吧。”
今天车能开到离赛场很近的地方,我们在那和保罗分手,进了赛场。
寒风凛冽,吹得耳朵痛。虽然戴着防寒的风帽,但还是感觉很冷。
观众席与使用高山滑雪板进行平行大回转比赛的场地一样,都面对着赛道。我们在那里与事先说好要拍摄《小说宝石》杂志封面照的摄影师会合了。
想来讨厌照相的大叔最后照出来的样子好像是在闹情绪一般。摆个和蔼亲切点儿的表情又不会怎么样嘛!
拍完照,我们目送摄影师离开。黑衣君却不知为何,脸上一副很高兴的表情,于是我们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有一位不认识的白人女性向我表示祝贺,想必应该是祝贺荒川静香获得金牌。看来在花样滑冰比赛上取得胜利,果然会引起许多国家的关注啊。”
“与其在不引人注目的比赛里获得好几枚金牌,在花样滑冰项目的比赛中只要获得一枚就足够引人关注了。话说回来,我听说在美国,若在女子花样滑冰比赛里获胜,带来的经济效益非常可观。邀请获胜选手拍商业广告的出场费也不菲呢。”大叔又开始讲起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过,如果不能令人强烈地感觉到是美国选手获得奖牌的话,那就会另当别论了。”
“那又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比如在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中,一位名叫克里斯蒂·山口的美国选手获得了金牌,顾名思义,她是日裔美国人。在那种情况下,通常会邀请金牌获得者拍广告的公司就没有向她伸出橄榄枝,而且,其他拍广告的邀请也一直很少。据说原因就是由于她的外貌与日本人完全相同,姓氏山口也不像美国人。”
“怎么能这样啊?这不好像是种族歧视吗?”
“不是好像,完全就是。当然那些广告公司一直否认他们有这种想法。总之,美国一直都渴望得到女子花样滑冰项目的金牌。要是金牌被短节目比赛第二名的斯鲁茨卡娅夺得的话,他们也无话可说,谁知道却偏偏被他们比赛前认为会得第三名的荒川、日本的荒川获得了金牌,想必他们一定会感到很恼火的吧……”大叔嗤笑了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啊。”
我皱起了眉头。
“人家好意来祝贺你,你也没必要那样说别人的坏话吧?”
“呃,那倒是。”
过了片刻,比赛开始了。起点在很高的地方,我们看不到。不过我们前方有一个屏幕,从那里可以看到选手们滑行的状态。
很快,我们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选手们了,但是距离太远了,分不清谁是谁,并且这时候还起雾了。
好不容易到现场观战,结果却只能一直盯着电子屏幕观看比赛。不过每当选手们冲过终点时,各国的拉拉队都会敲着钟欢呼。这样才好歹让人有一种是亲临现场、观看比赛的感觉。
几位选手滑完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字样。大叔看完之后顿时发出一声悲鸣。
“啊?科斯泰里奇弃权了!什么嘛,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来看比赛啊!”
在大叔大呼小叫之时,比赛继续进行着,美国选手曼库索滑出了好成绩。当然,美国拉拉队又是一片欢呼。
“美国!美国!”
真是没完没了!
之后选手们相继滑下,不知道是由于赛道难度太大,还是赛道状况不好,好多选手都滑出赛道、放弃了比赛。
“这样一来,我只希望广井选手能够完成比赛。不管怎样都行,还是留下个名次比较重要。”大叔的话多少有点缺乏底气。
广井选手登场了,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但是光从远处看根本就不知道她滑得如何。即便她滑到近处能看清楚,也不太可能解说明白她滑行时的状态。
不过在我们这些外行看来,广井选手的比赛并没有太大的失误,于是我们都一起长舒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这种状态保持下去,第二轮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说完大叔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么?”
“已经体验过高山滑雪的比赛,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我觉得再坐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既看不到选手的身姿,也体会不到那种加油的感觉。”
情况确实如此。我看到黑衣君也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我也同意了,说道:“好吧,那就回去好了”。
像我们这样都没等到前半场比赛结束就离开赛场的观众很多,也许是因为他们支持的选手中途弃权的缘故吧。
场地外面人山人海的,而当时营业着的店铺又很少,想找个坐下来休息一下的地方都找不着。总算看到一个酒吧,里面却挤满了一大堆人,要找个座位好像得费好大劲,并且连洗手间都没有。
我们喝了一杯啤酒就出来了,接着在前往公交车站的途中发现了一个收费厕所。付了三十美分进去一看,不出所料,里面也不洁净。于是大叔又开始抱怨了。
上完厕所之后,我们开始认真地寻找车站,结果竟然没找到。明明按照指示走过去的,可是那里的公共汽车却不去我们的目的地奥克斯。先上车的大哥跟我们说着什么,我们也完全听不懂。
就在我们四处乱转时,发现一位不知道来自哪国的大姐也在四处寻找什么。她好像也意识到了我们在为坐车的事困扰。大叔走上前去,询问她是否也在找去奥克斯的车,她回答说是的,现在还没找到呢。
跟黑衣君商量了一下后,我们决定先顺着与指示牌相反的方向找找看。我们抬脚刚走,那位外国大姐也保持着一段距离跟了过来。
走了片刻,前面便出现了看上去像是公交车站的地方。大叔看到站牌之后十分生气。
“早知如此,出赛场时就朝着反方向走不是要近得多吗?为什么非要让我们绕这么远啊。”
“哈哈,这是奥运组织方的阴谋吧。为了避免大群人蜂拥上车,所以故意让人绕远路的吧。”
“即便如此,也该好好给个标识吧。”
“估计意大利人为了想到这个计谋,已经绞尽脑汁了吧。”黑衣君用一种已经不抱任何期待的口气说着。
公交车站那里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大爷,他带我们找到了去奥克斯的乘车站。那里贴着一张字迹潦草的时刻表。员工大爷指着某趟车的条目让我们去坐那辆。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不过那趟车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大叔指着时刻表说,不对,应该坐十分钟后过来的车。那位员工大爷思考片刻之后点头表示同意。还真不好说这位员工大爷在这事上有没有帮上忙。
刚才一直跟着我们走过来的那位外国女性,估计是已经达到目的,便没有再靠近我们这里。嗯,其实她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想必对于眼前这几位来历不明的亚洲人,谁也不会打算主动接近他们吧。
我们终于坐上了车,到了奥克斯站之后很快换乘开往米兰的火车,然后在波塔苏萨站下了火车。波塔苏萨站与波塔诺瓦站相邻,是都灵的中心车站。
我们下车后坐出租车前往奖牌广场,这里每天都会举行颁奖仪式。仪式结束后,好像还会有著名艺人举办的音乐会。不用说,需要买票,而且大部分的票都已经售罄。好像也有当日票,但若想真正拿到票,还必须去排队领号。我们只能在外面远望几眼聊以自慰了。越过栅栏远远看去,感觉只是个普通的广场。到了晚上也许灯火通明,或者饰以各种装饰吧。
听说附近有奥运商品特许经销店,出售奥运会特许商品,于是我们决定去看看。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个临时搭建的店面,入口很远。这时冬雨不合时宜地下了起来。
黑衣君需要给编辑部其他人买点礼品回去,所以一进商店他就四处物色起来。我和大叔则在搜寻有没有好玩的东西。店里装饰着标有菲亚特的雪橇模型,确实让人觉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奥运商品特许经销店,里面也算十分热闹。
但是心情指数却没有继续高涨上去。看着商店里陈列着的商品,人的情绪反而明显地降下来。
“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嘛。”大叔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他们这是在做生意吗?广告代理店都在想什么呀!难得有个机会大赚一笔,却不好好利用一下。”
这回我倒是和大叔英雄所见略同。店里的商品,比如运动衫和毛绒衫,形状土里土气,还价格不菲。钥匙圈和纽扣纪念章中跟花样滑冰和冰球这些人气项目有关的已经全都卖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设计拙劣的大杯子,毫无新意的T恤,以及一些令人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卖的工具等等。反正没有一样让人一眼就相中的东西。
尽管如此,黑衣君还是将购物筐塞得满满的,我问他到底挑选了些什么物品。
“嗯,就是些钥匙链、纪念胸章、毛巾、T恤衫之类的物件。”黑衣君看着自己购物筐里的东西回答道,“还有些巧克力什么的,再就是一点破烂儿。”
“破烂儿?”
“也只能叫这些东西破烂儿啊!我原来还以为会有比它们强点儿的东西呢。”看来他也同样失望得很。
出了奥林匹克特许产品经销店,我们朝着波塔诺瓦车站走去。大叔还说想给在酒馆工作的女孩子们买些礼物回去。
“要是有价格既便宜又能给人深刻印象,并且使人心怀感激的东西就好了啊。”
想得倒挺美!
我们时而进商场看看,时而在商店街上溜达着。大叔在街上发现一个卖西式服装的商店。感觉他似乎是对店里特卖的标识牌比较中意。
“这个店不错啊,让人看着感觉比较舒服。大体看来,价位也很理想。明天来这里看看吧!”
大叔给这个商店起了个名字叫做“当铺”。这恐怕是由于店里摆放着的商品都隐约散发着一种二手货的气息吧。
大街上不时能够看到专营奥运特许产品的商店。黑衣君仔细地逐个逛着,却似乎并未相中什么东西。
“根本找不到跟花样滑冰有关的纪念品嘛!”他抱怨道。
“说明这是很受欢迎的项目啊!通过产品的销售情况,就能够了解到哪个项目人气最旺。跟冰球和单板滑雪等项目有关的产品好像都卖得不错,跟雪橇比赛有关的就不行,尤其是无舵雪橇项目,与之有关的商品好像到处都有剩余。不过我没想到跳台滑雪项目似乎也销路不畅啊。”
“因为美国人多嘛!”大叔愤愤然地说,“争相购买你说的那些纪念品的都是美国人!在这里只要是美国人赛绩差的项目就不受欢迎,自然就被卖剩下了呗。”
看来经过这次旅行,大叔对于美国人好像已经深恶痛绝了。也许是那次周围观众狂热地呐喊“美国!美国!”的情形让大叔感觉很倒胃口吧!
曼努埃拉在波塔诺瓦车站等着我们。据她说,今天有个晚会,可以吃到皮埃蒙特的乡土美食。
我们乘坐出租车前往皮埃蒙特媒体中心,进门前接受了极其严格的安保检查。正当我们站着喝红酒的时候,有一对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夫妇向我们搭话。这对夫妇在得知我们是日本人之后,便提起了花样滑冰项目的事情,并且满口溢美之词。看来花样滑冰夺金的影响力果然很深远啊!
他们问了一堆有关大叔的事情之后,又问他对都灵的感想。大叔显得有些为难,便含糊其辞地回答道:“这里雨水太多了。”真是丢人啊,难道他就不能说出什么更有分量的话来吗?对方与曼努埃拉都苦笑无语。
“因为眼下是寒冬时节,所以也没有办法。”那位夫人对大叔说道,“请您到夏天的时候再来看看吧,夏季的时候,这里天好的时日倒是不少。”
其实大叔已经对都灵完全失去兴趣了,他只是随声附和了几句。
终于落座,紧接着,美食也被端上了桌,而我们赴宴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主菜是鳗鱼,曼努埃拉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道菜。于是黑衣君说,她要是有机会去吃日本的蒲烧鳗鱼,一定会大饱口福。
正当我们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大肆饕餮时,来了一位面留须髯的大伯。他看着大叔问道:
“你是东野圭吾吗?”
大叔十分诧异,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这个地方,他没有什么熟识的外国友人。
“你为吕克·贝松的电影做过编剧吧?”
听了大伯的话,大叔又吃惊不小。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啊?
“吕克·贝松的确准备改编《秘密》为电影,不过我可没想到这消息居然还能传到这里!”大叔对黑衣君说道。
“也许是阿斯蒂旅游局的人说的吧!”
这位胡子大伯好像是从事影视方面工作的,他还问大叔能否接受采访。
谁知大叔只回答了一句:“不!”胡子大伯似乎很意外,悻悻然地走了。看来他没料到大叔会一口回绝采访的请求。
用餐结束之后,我们决定脚底抹油,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若要再待上一段时间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物前来搭讪呢。
我们徒步走到波塔诺瓦车站,然后与曼努埃拉一起乘电车返回阿斯蒂。曼努埃拉的姐姐在阿斯蒂等着我们,她会用车载我们回酒店。于是我们欣然从命了。
今天是二十五日,早上七点,保罗就来接我们,接下来我们要连续四天坐他的车。由于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悉,所以车里始终保持着轻松融洽的氛围。
今天要看的体育项目是冬季两项。说起来,在这次的采访计划中,最先接触到的就是冬季两项了。我和大叔最终并没能看到曾经接受过我们采访的目黑香苗选手在赛场上的英姿。电视里也很少直播冬季两项的赛况,即便播了,也只不过是转播外国的录像,因此排名比较靠后的日本选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屏幕上。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终于能够看到目黑选手比赛了,然而遗憾的是,她今天好像不出场。冬季两项分好几个种类,今天是从本次冬奥会开始成为新项目的集体出发比赛。通常,冬季两项是每个人设定好时间差后开始比赛,而统一开始时间、采用集体出发方式,则最先到达终点者即取胜。这可谓是一种十分明白易懂的体系了吧!男选手需滑行十五公里,女选手则需滑行十二点五公里,由于是集体出发,因此选手的出场人数必须要有所限制。本次大会从奖牌获得者以及世界杯排名顺序领先的运动员中选出总计三十名男女选手参加比赛。其中获得参赛资格的日本选手,只有在男子二十公里比赛项目中获得第十四名的菅恭司一人。
没办法,那就只能看看男子比赛了。
今天的赛场是在一个叫做切萨那·桑斯卡利奥的地方,去赛场的途中经过无舵雪橇的赛场旁,如此,便算是逛遍了这次大会的所有赛场。
到了赛场附近,途中我们又从出租车上被赶了下来,好像是让我们自己徒步走到会场。一行人极不情愿地迈开步伐。会场比我们想象的要远得多,而且道路上还积有残雪,走起路来十分费劲。
我正寻思着今天来会场的人数比预想的要多时,就看见安保检查的大门那里排着本次观赛行程中从未见过的蜿蜒长龙,而且在排队观众的脸上,似乎满是兴奋不安的表情。
“说不定今天的比赛人气很旺呢。”大叔说道。
“我也这么想。”黑衣君表示赞同,“与此前的情形相比,今天的氛围很明显不同了,观众们也热情得多,让人觉得像是来看棒球或者足球比赛的。”
其后这一印象在接下来的现场观赛中也始终保持。我们走向观众席,途中经过选手们做热身运动的场地,围观观众们的神情就好像赛马爱好者紧盯着帕多克时的表情一样。即便到达观众席之后,也丝毫不觉得周围安生多少,因为没有几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有的人已经激情昂扬地挥舞着拉拉队的旗帜,有的人则和着音乐哼唱着歌曲。
还有一点与迄今为止观看比赛的情形截然不同:赛场上完全没有看到美国拉拉队的身影。看一下选手名单可以发现,今天出场的只有一位美国选手,名叫哈基内恩。从其姓名来看,很明显像是来自北欧那边的。这也许是美国人没有特意到赛场来支持的原因吧。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日本观众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在周围的观众们看来,也许还会纳闷:这里怎么会有亚洲人呢?
冬季两项是一项非常严酷的运动,选手在越野滑雪的间隔还要进行射击。如果没有射中靶心,就必须多滑一百五十米长的环形雪道作为惩罚。从我们的座位上几乎看不到枪靶,不过环形雪道恰好横亘在面前,看得十分清晰。
“如果菅选手的射击情况不理想,我们就可以好好欣赏他滑雪时的英姿喽。”大叔净发些不祥之言。
三十位选手出场了,于是场上愈加群情振奋,解说员更是巧妙地为现场的气氛推波助澜。一时间,钟声、笛声、鼓掌声以及欢呼声充斥着全场,一片喧嚣沸腾的景象。
只听“啪”地一声号令枪响了,比赛正式开始。这三十名选手首先要在越野雪道上滑行一周。起滑时占据有利位置的选手冲在前面,菅选手已经有些落后了。
各位选手的滑行情况由解说员随时传达。听下来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吉伦达廉与安东列森这两位挪威选手滑得十分迅猛。来自德国的格莱斯紧跟其后。哎呀,波兰选手追了上来。这位波兰选手名叫托马斯·西古拉。他超过了格莱斯,不知道能否追得上挪威选手。”
有个胖胖的大婶儿就坐在我们旁边,好像是来自德国的狂热粉丝。每当解说员提到格莱斯的名字,这位大婶儿就会发出一阵怪异的尖叫声,同时起劲儿地来回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
“我记得目黑香苗小姐曾经提到过,在欧洲,冬季两项是人气很高的项目,实力强劲的选手甚至还拥有粉丝俱乐部。”大叔说道。
“所以她也提到,她们其实很想得到更多的鼓励与支持啊。”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觉得她那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排在前面的选手已经结束了第一圈雪道的速滑,返回到出发点。看到这一情景,看台上的观众们都兴奋地起身站了起来。事实上,正如解说员之前所说的那样,挪威队员果然实力很强。
终于到了射击的时刻,背景音乐听起来活力四射,好像是电影《加勒比海盗》中的配乐。
当然,到了真正开始射击的时候,音乐声停止了,周围的观众也都安静下来。此时,取而代之的是选手们每次扣动扳机时从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呼声。不用说,欢呼声都是为选手射击时漂亮地命中靶心而发出的,而脱靶时则会听到从观众席上传来“啊!”的痛惜声。
在最初阶段的射击中,排名靠前的选手们几乎没有一个因失误而脱靶。冬季两项的射击部分是每回射击五次,总计射击四回。前两回是伏地射击,后两回是保持站立姿势射击。其中伏地射击时枪支的准星容易固定下来,因此命中率也比较高。这些都是在“冬战教”学到的知识。
菅选手在第一回的伏地射击中脱靶一次,不过想必他已经尽力了,希望他在接下来的回合中发挥所长。
随后,比赛的进程给人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原本仅仅发生在德国与挪威两队之间的比赛被波兰队半路杀进似的。旁边的胖大婶儿疯狂地喊着加油,声嘶力竭。然而德国队员竟然在射击时脱靶了。
胖大婶儿瘫倒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
挪威队员与波兰队员之间的争夺持续了好一阵子。不过挪威队员在接下来的射击中也脱靶了,紧接着,波兰队员在射击中发生了同样失误。于是,德国队员又有了取胜的希望。
刚才还意志消沉的德国大婶儿,转瞬间恢复了元气。她立刻站了起来,挥舞着小旗子,又喊起了口号。大婶儿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不过她对此根本无暇顾及。
解说员激动地描述着最后阶段的激烈竞争。本来这些都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听着听着,却也令人感觉到心跳加快,一种紧迫感扑面而来。这项比赛确实非常牵动人心,怪不得人气爆棚。
当德国选手率先回到赛场时,看台上几乎沸腾了起来,观众们的情绪被推向了顶峰。那个德国大婶儿激动得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最终,德国选手格莱斯获得了冠军,波兰选手位居第二。挪威选手力挽狂澜,最后获得季军。
然而令人十分遗憾的是,日本队的菅选手还在赛道上被罚一遍遍地绕着圈儿。虽然他在第二回射击中全部射中了靶心,解说员还感叹道:“哇啊,来自日本的菅选手竟然也弹无虚发啊!”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能够引以为荣之处了。在第三回的射击环节中,菅选手三次脱靶,因此要在作为处罚的雪道上滑行三圈,让人深感痛惜。
几乎所有选手都到达了终点,又过了很长时间,菅选手才返回到赛场上来。好像还有一位选手落在他后面,解说员说道:“我们拭目以待,这两位选手到达终点的那一刻!”从观众席上传来了热情的鼓掌声。我不知道性情怪僻的大叔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认为这些掌声并非出于同情之意。虽然冬季两项在这里是人气很高的运动项目,但它在全球范围来说,还属于规模较小的项目。在这种项目的比赛中有来自远东岛国的选手参加,这本身就是很难得的,因此即便成绩差强人意,恐怕观众也不会嗤之以鼻吧!或许他们的眼光与我们看待参加相扑比赛的欧美选手时相差无几吧!
不管怎么说,冬季两项应该算是饶有趣味的比赛项目。大叔与黑衣君对此似乎也持赞同态度。
“要是在日本的电视上能多转播几次就好了啊!”
“那样的话,日本队就必须在这个比赛项目上增强实力喽。不过因为电视转播比较少,因此民众对这一比赛项目的了解也寥寥无几,结果恶性循环,也就选拔不到优秀选手!”
我们一边称赞着菅选手的顽强拼搏精神,一边离开了赛场。今天同样要走很远才能达到公交车站,在满是积雪的下坡路上行走,更令人感觉辛苦。
“难道是想让观众们也体验一下环形赛道的感觉吗?”黑衣君一边走,一边发着牢骚。
跟昨天一样,我们先乘坐公交车前往乌鲁库斯,再从那里坐电车去波塔诺瓦。
我们在车站附近的比萨店吃完午餐,便出发去买礼物。去的那家商店正是昨天大叔相中的那家“当铺”。进了商店,大叔放下帆布背包,向满面狐疑的女店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始依次采购在店内橱栏里装饰的手袋、钱包之类的东西。那情形让人感觉好像是来了个暴发户一样。不过他买的东西价格都不怎么昂贵。但倘若是在米兰的专卖店里买这些东西,恐怕要花上十倍于此的价钱。
大叔准备用信用卡支付,然而当他派头十足地拿出运通⒁的信用卡时,却发现卡已经过期了。大叔只好挠着头取出维萨的信用卡,才稍微挽回了一点面子。
⒁美国运通银行。
出了商店,我们向车站走去。这时大叔的打扮便显得有些怪异:身上穿着户外运动时穿的防寒服,背着帆布包,手中却满满地拎着一大堆服装店的纸袋,嘴里还念叨着:“一定要谨防扒手啊!”就他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接近他的。
回到宾馆之后,我们决定晚饭之前哪儿也不去,就待在黑衣君房间里观看高山滑雪男子回转项目的比赛。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皆川贤太郎选手居然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佐佐木明选手位居第八,有望夺得奖牌。还有一位姓汤浅的选手排在第十七位,也在奋力拼搏。
第二轮比赛采取以逆向顺序开始的方式,于是在第一轮比赛中获得第三十名的选手首先出发。排名靠后的选手们都以逆转局势为目标,时而并腿滑行,时而采取八字式的腿形滑行。当然,很多人都不幸遭遇惨败,不断有选手失去比赛资格,或者弃权出赛。
在这种形势中,汤浅选手自比赛伊始就在日本队员中遥遥领先。他动作果断,勇往直前。在很多选手都发生失误的旗门处,汤浅选手失去平衡,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幸亏他及时稳住了身体,然后开始加速。其间滑行所需时间在迄今为止的比赛记录中都是遥遥领先的。最后汤浅选手保持着领先状态到达终点,精彩地获得了第一名。
“这真是太棒啦!”大叔开始兴奋起来,“机会把握得太好了!一定能够得奖牌!”
还有十几个选手呢!我觉得现在就妄下定论,有些太性急了吧?不过事实却被大叔说中了。也许是由于其他选手都变得慎重起来,没有敢于尝试汤浅选手的那种冒险形式。在被第一轮比赛中排名第十一位的克斯特利兹超过之前,汤浅选手的成绩一直在显示屏上荣居榜首。电视解说员似乎也诧异于日本选手的奋战情形,从他口中不时地说出汤浅、佐佐木与皆川的名字。顺便提一下,当时担任解说的是意大利的英雄运动员汤巴。
再来说一下佐佐木明选手。由于皆川选手目前排名第三,汤浅选手也在奋力拼搏中,日本选手在这一项目中获得奖牌的机会近在咫尺。希望这位选手也可以放手一搏!
加油啊,即使失败了也不要紧!我们都冲着电视大声呐喊着。
也许我们当时不应该喊,佐佐木选手在出发后不久就没有能够通过旗门。大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啊!恐怕佐佐木选手心里也知道,拿不到奖牌的话,比赛就没有意义了吧!”
另一位排名第八、与佐佐木选手保持着相同时间记录的选手,其成绩没能超过汤浅选手。位列第七的西恩费卢达追了上来,比汤浅选手的成绩领先了足足四秒,因此汤浅选手降为第三名。我们本以为再往后不会有选手超过他了呢,谁知这个成绩竟然又被排名第六位的选手赶超,汤浅选手最后只落得第四名。虽然说心中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觉得遗憾万分。
事有凑巧,在第一轮中排名第五的加拿大选手也出现了失误,成绩没有能够超越汤浅选手。还有其他四位选手,其中一位就是皆川选手,因此可以断定日本运动员能够拿到奖牌了。在第一轮中位列第四的选手哈利普斯特表现不错,一跃成为第一名。接下来就轮到皆川选手出场了。大叔开始祈祷:
“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出现失误啊!滑行时间快慢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一定要顺利滑行完全程!”
就连旁观者都持如此保守的态度,选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因此皆川选手那看起来有些过于慎重的姿态倒也合乎情理。
尽管如此,皆川选手在后半部分还是重新调整了态势,顺利到达了终点。滑行所需时间排在第三位。不管怎么说,还有一线希望。
事已至此,我们心中期盼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赶快失误!摔倒!滑出雪道!我们把所有能够想到的诅咒之语都用在了其余的选手身上。也许是这种诅咒起了作用吧!在第一轮比赛中位居第二的加莱·帕兰德鲁竟然没有通过旗门!我们一瞬间只觉得血气上涌。
“这么灵验啊,真是老天有眼!我们有可能拿到奖牌啦!只要这家伙也为我们摔倒……”
被大叔称作“这家伙”的选手是来自澳大利亚的莱菲。虽然有亵渎体育运动神圣性的嫌疑,但我也在心中暗暗祈祷着莱菲出现失误。
然而奇迹却没有持续下去。由于莱菲在第一轮比赛中表现不俗,在这一轮比赛中同样也表现出色,因此最后以领先于第二位将近一秒的成绩到达了终点,让我们着实叹了一口气。
“皆川位居第四,汤浅排在第五位,能够获得奖牌的只有两位选手。澳大利亚独揽奖牌,其他入围的国家还有瑞典和克罗地亚,再下来就只有日本了!就此而言,在回转项目上日本还称得上是成绩骄人的强国。这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划时代的好成绩啊!不过,话虽是这么讲……”
我在心中嘟哝着大叔的后续台词,恐怕黑衣君也同样如此吧。
还是太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
二十六日,阿斯蒂市观光局的人陪同我们游览了市内,中午还请我们吃了饭,是位于郊外的一家名叫罗康达·德鲁·桑德菲次奥的餐厅。这里的招牌菜是一种叫做弗里德米斯特的料理,其实就是煎炸什锦。据说使用的食材中有乳牛内脏什么的,介绍者好像要以此吓唬一下我们这些日本人。不过在烤肉店里经常吃动物内脏的大叔闻之却不以为然。更何况我们这位大叔的故乡就是以烤内脏串而闻名之地⒂呢。
⒂指东野圭吾的出生地大阪,烤内脏串的日语发音翻成中文为“烤荷尔蒙”,这个名词最早源于大阪。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人都食欲惊人,接连不断地在吃,吃的大多又是甜食。我心中暗想,怪不得他们都这么富态呢!不过这话始终无法说出口。
我们回到阿斯蒂市内的阿尔费埃里广场,在周末市场般的集市中随便闲逛着。不过,集市上卖的商品中没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小摊上摆的都是些电视啦、录像机的遥控器啦、汽车的方向盘啦、佛像头什么的,因此无论怎样来看都像是一座垃圾山。唯一称得上正儿八经商品的是一个奢侈品牌的皮包,看起来异常昂贵,然而却被非常随意地摆放在塑料布上,并且卖主的形迹十分可疑。这不禁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不过我还是噤口不言为好。
我们步行回到了酒店,得知酒店的餐厅周日停业休息,不禁目瞪口呆。为了享用晚餐,一行人不得不又走回到阿尔费埃里广场。
到了二十七日,我们的奇异旅程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最近几乎都看厌了的保罗来接我们,问我们玩得如何,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玩得很尽兴。
到达都灵机场之后,保罗拿出三瓶葡萄酒,说是自家村落里酿制的。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待人和善的疯狂司机,我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机场方面对离开意大利的人也许不感兴趣,安检也史无前例地非常简单。将行李放到传送带上这种事情竟然都是由乘客自己来操作。一般来说,在任何机场都会无一例外地要求乘客将手提电脑从包里拿出来,而当时大叔没有照做,竟然也没有人说什么。
我们从都灵乘飞机到慕尼黑,然后再换乘前往成田机场的飞机。停留在慕尼黑的时间比较充裕,于是我们在登机口附近的餐厅里喝了杯咖啡,这时候又邂逅了木村公宣先生。相遇时,我们互相之间都感到诧异得很,一问才知道,我们搭乘的竟然是同一班飞机。
于是理所当然地,话题便又围绕着男子回转比赛的结果展开了。
“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可那个时候还是祈祷着莱菲赶快摔倒。”
大叔坦白了实情,木村先生笑着说:“我也同样如此啊。我在心底呐喊着:摔倒!摔倒!在第一轮比赛中位居第二的加莱·帕兰德鲁跨越旗门的时候,我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解说员不应该采用那种充满肯定语气的说法,不过最后也还是在电视上说了:他跨了!绝对是在跨!”
回国之后我们看电视时,确认了木村先生此言不虚。木村先生当时的语气确实十分肯定,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真是太可惜了啊!”
木村先生苦笑着对大叔的话表示赞同。
“确实很可惜!那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不过,日本队有两名选手都取得了名次,也很厉害啊!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日本选手一定能够获得奖牌!”
“果真如此的话就好了啊!”木村先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大叔对事态并不了解。几天前跟木村先生见面时,他不是还说过日本选手要获得奖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吗?虽然这次离奖牌很近,但今后却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木村先生深知,奖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
后来我们继续谈论这次回转滑雪的比赛结果。听木村先生说,最后获胜的莱菲在这次比赛中的表现其实十分保守。
“我觉得,他本不想在第一轮比赛中就冲在前面。不过既然已经位居前列了,也就顺其自然了。”
我们只能感叹:获奖的选手实力竟然如此强劲!
“木村先生,您将来有一天,会成为全日本闻名的领队或者教练吧?”
听大叔这么一问,木村先生歪了歪脑袋。
“我想至少眼下应该不会。我现在还处于学习如何指导别人的阶段,先教一段学生再说吧。”
这话颇有道理。有名的选手不一定就能够成为著名领队,这一点大家在谈论棒球时也经常提到。我听了木村先生的话,不禁感觉这最终还是要看选手的心理承受能力与精神状态。
木村先生在都灵待了两周多,看样子确实有点疲惫。大叔也面露倦色。我也不例外。我准备上飞机之后就把坐椅靠背放倒,看电视,睡觉。
日本时间二十八日下午一点,我们时隔十天又回到了住所。大叔立刻说要先洗个澡,我则在沙发上躺下来,回想着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
老实说,这趟旅行还是非常愉快的。虽说走过的路途十分遥远,如果有人说让我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一口回绝,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可以说不虚此行。
选手们都十分出类拔萃!我再次这么想着,而且奥运会也的确精彩纷呈。不过,倘若不是奥运会的原因,我和大叔也不会想到制订如此充实的行程。是去看奥运会啊!这种想法是我们的力量源泉,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感到充满活力。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酣然入睡了。猛然惊醒时,发现到大叔正在揪我的耳朵。
“你干什么啊?”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样子?”
当我看到自己的手脚,也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自己的手脚全被淡褐色的短毛覆盖着。也就是说,我又恢复成了猫的样子。
“啊,变回原样了!”
“为什么会变回去呢?”
“嗯,是不是魔法消失了呢?”
“魔法?”大叔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他在都灵的时候没有碰过一根香烟,至此已经有整整十天了。假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烟戒了该多好啊。
“我们不在的时候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觉得很惊讶啊。”
“什么变化?”
“首先,伊娜鲍尔变成流行语了。”
“伊娜鲍尔?”
“就是荒川静香在比赛中使用的招牌动作嘛。然后,人们给青森队起了个绰号叫冰壶少女队。现在她们都是高人气,而且人们对于冰壶的关注度也不是一星半点了。”
“啊,是吗?也就是说,由于都灵奥运会的举办,冬季运动开始受到人们关注喽?”
“唔,谁知道呢!”大叔吞云吐雾,“冰壶项目之所以被人们关注,说到底,还是因为跟其他的比赛项目相比,获奖的希望要大一些吧。在眼下没有其他选手能够获奖的情况下,作为大众媒体,能够做的也只有将焦点对准一些有望获奖的项目吧。”
“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她们自己身上也有着成为偶像的潜在因素。”
“那是当然,不过光有这点还不足以维持运动项目本身的人气。比如说,倘若在青森队不出场的情况下,电视台仍旧会转播冰壶比赛,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叔掐灭了烟头,从隔壁房间里把滑雪板抱了出来,开始动手往上面涂蜡。
“你要去玩速滑吗?”我问道。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再这么稀里糊涂、虚度时日的话,山上的积雪都该融化了!”
听了大叔的话,我忽然醒悟过来:曾将我变为人形的,也许正是冬日的魔法。
冬天原本对于我们动物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严酷的季节。它使我们体温下降,食物减少,限制了我们的移动方式。我甚至曾经希望,要是没有冬季就好了,可是年复一年,在大多数国家,冬天都如期而至,从不懈怠。
我们的祖先曾经生存于如此严酷的冬季。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对其后姗姗而来的春日暖阳心怀感激。然而我呢?整日里自在悠闲地待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饮食无忧,屋里既无风吹也无霜冻。春夏秋三个季节也不例外,每日都可以仰面朝天地在沙发上睡懒觉。我身上的野性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不仅是我,其实大叔也是如此!
虽说看着日历能够知道日本已经进入冬季,但无论日本哪里下了大雪,或是有时候哪里发生了灾害,对于大叔来说都难以产生什么真实的感受与体会。
而让大叔察觉到这一点的就是滑雪板。通过对滑雪的痴迷,大叔才对雪国有所了解。大叔也开始时常看看天气预报,并且以预测北海道、新县等地的天气为乐趣;最近,他也开始担心大雪、暴风雪以及雪崩等自然灾害了。
与冬季奋战而生存——也许冬季运动就是这样的象征。而且这种生存方式同时也是一种唤回野性的过程,难道不是吗?恐怕这正是冬季魔法想要明喻的道理。